范迎第一次用铅笔学画光影的时候,画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白金枝也没好到哪里去。
 慕容博博安慰来上他课的同学:“大家不要急,今日是大家第一日接触素描,画画这个东西是日积月累的。”
 慕容博博很喜欢如今这份工作,虽然从前那份养马的工作他也觉得不错,但画画是他的爱好,他还能教别人画画,何乐而不为呢。
 上完了今日的美术课,慕容博博还得去世子府,教林绛画人物。
 在他的好说歹说,以及各种劝解下,林绛终于放弃画他府中的第七十四朵花,转而开始画人物。
 慕容博博刚出校门,就在门口碰到一女郎,身边带着年少的婢女,且并不是安京大学的学生。
 慕容博博留了个心眼,前段时间的报纸就特地强调了西平探子想来窃取情报的事情。
 这反探子的宣传,他牢牢记在心中。
 慕容博博警惕问道:“这位女郎是安京大学的学生吗?如若不是,这里除了学生和西席以及相关工作人员是不能入内的。”
 春意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掏出左莜的公章小函。“我们是替左尚书前来视察的。”
 慕容博博接过,认认真真地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确实是左莜的字迹没错,也确实是左尚书的公章也没错,这才抱歉道。
 “看来确实是左尚书的笔迹和公章,多有冒犯,实在是上次西平探子一事让大家的反探子意识格外的高,多有冒犯。”
 林肆不怒反笑。“有这样的警惕意识很好。”
 虽说安京大学的图纸是林肆给的,但建成以后她还一次都未得时间来看过。
 进入巍峨的大门,里头是一片宽阔明亮的操场。
 虽说慕容博博没见过林肆,不知道她就是当今陛下,但是谢柔则见过啊。
 谢柔则如今任安京大学农学专业的西席,每日都在自己的研究基地和安京大学之间两点一线。
 谢柔则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林肆,况且林肆还是一身低调装扮。
 她立刻抱紧了手中的书本,快步走到林肆的面前,用极小的声音道。“陛下,您怎么过来了。怎么没人通传一声您要来安京大学视察呢。”
 林肆无辜地眨眨眼:“微服私访若是通传了,就不叫微服私访了。”
 谢柔则本打算下了课回自己的研究基地,这下她哪敢走。
 谢柔则道:“那臣陪您走走吧,学生们现在应当陆续下课了。”
 校园里突然出现几个不熟的面孔,学生们的反应都很警惕,还是谢柔则在一旁,加上左莜亲笔的公章小函才让诸多学生们打消顾虑。
 林肆则是趁机好好和几个学生聊天搭话。
 学生们纷纷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诸如食堂的种类可以丰富些、体育课能不能取消1000米长跑之类的。
 范迎和白金枝想了想,都提出了有关学科的问题。
 二人表示学科可以再多两门,这样三年的大学生涯能学到更多知识。
 林肆看了范迎和白金枝一眼,回答道:“往后学科会越来越多的。”
 学生们得知林肆是替左莜来视察的,都以为是教育部的女官,一口一个大人喊得亲切。
 课间午休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学生们又四下散去。
 谢柔则一边陪着林肆在操场边上走,一边询问。“陛下可要看他们上课的样子?”
 林肆摇了摇头。“我今日来看,大学生们的精神面貌很是不错,上课我就不去围观了。”
 方才她在来的路上已瞧见一家食肆,上头写着新品炸鸡。
 林肆已迫不及待地想去尝尝了!
 林肆将很多美食的食谱都暗暗地传出宫去,有好些美食只有她一人独享,那简直是浪费。
 这民间的炸鸡,她今日就要一试。
 林肆难得出一次宫,一路上走走停停地闲逛,走到那家食肆时,人已很多了,幸好还有一张桌子。林肆刚坐下,就遇到了方才的几个大学生。
 几个人认出林肆来,礼貌地和林肆打招呼。
 大学生们很是热情。“这炸鸡也不知道是什么吃食,我们可是自从这家店打上这个招牌以后便开始期待了。”
 林肆点点头,“是啊,我也很期待呢。”
 林肆一边等炸鸡一边听他们闲聊,得知他们都是农学科的学生,所以才下课这么早。
 说起农学科,一个女郎和郎君顿时愁眉苦脸。
 “我当时的分数线只能报农学科,我也没想到来了大学堂,竟是来种地的,前几日刮风下雨,我在宿舍半夜惊醒,急忙去看我种植的占城稻有没有事,若是它有什么事,那我期末就完了呀。”
 “我也是,当时我阿父还以为分数最低的会是医学科,没想到是农学科,但是我这个分数除了农学科又能去哪里,只得如今这样苦哈哈地种地了。这上了几个月的学还好一些,我刚来时哪里会种地,连铁锹都不会使。”
 “出来吃饭,咱们不提学习的事,吃炸鸡炸鸡。”
 炸鸡被端了上来,每人一份用盘子分装好,大学生们顿时盯着炸鸡眼睛都不眨。金黄油亮的外皮,有些凸起处炸得微微焦黄,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那层外壳的酥脆。
 大学生们一口咬下去,外壳的酥脆与内里鸡肉的鲜嫩多汁形成强烈的反差。鸡肉因事先腌制,有一股咸鲜的滋味。
 几人急忙几口下去,又觉得烫。
 一边喊着烫,一边说道。“好吃好吃,这炸鸡可以说是人间美味也不为过!”
 四月, 西广路。
 山民们除了年纪大了腿脚实在是不便的,年轻一些的男人和女人,男孩和女孩, 每日都会下山辛勤劳作, 然后再将日结的工钱买一些生活必须品带回去。
 日子一久,山民们就发现要买的东西越来越多。
 首先是布。山下的同事都穿着布来遮盖身体,他们自然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只身着动物皮毛以及树叶串成的衣服。
 自己去成衣铺子买了了以后, 回到山上在看见家里人还穿着动物皮毛以及树叶, 心中总觉得有些诡异的羞耻感。
 在阿米的带领下,部分山民终于有了存钱的概念,故而给自己的家人也买了成衣。
 衣服一买, 其余的什么锅碗瓢盆,都得添置。
 不光如此, 还有山下的食物,山民们没有一个是不爱吃的。
 山民逐渐认清了一个事实,山下的东西就是好,看什么都想买回去,可是越是这样, 就越存不住钱。
 阿米认认真真攒钱到现在, 为的就是搬离山上,搬离这个居住在小木屋和洞穴的潮湿环境。
 她在山下做工越久, 每每望向山下百姓的屋子,想要搬离的心就越发强烈。
 终于, 阿米攒到了能在县里买一套小院子的钱。
 她如今的汉话已到了能听能说的程度, 虽还有些许口音,但是和大安百姓的交流完全没问题。
 阿米只笼统知道山下的宅子买卖起来不光需要钱,还有其他复杂的手续。
 这些就超出阿米的认知, 她想了半天,决定直接去县衙求助。
 对于山民想买宅子定居在山下这样的事情,县衙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毕竟汉化山民,一直都是西广路所有官员要推行的政策,阿米愿意在山下买宅子,那便正说明他们的工作做得好呀!
 只要将这件事落实好,相信有别的山民瞧见了,发现了住在县城里的好处,想必也会依样画葫芦的考虑下山居住。
 这到时候往自己的履历里一写,又是十分漂亮的一笔。
 白直们相当重视,不光帮忙找小院,还特地问了阿米要几口人居住,对于屋子有什么要求,想要什么地段,是要院子大的,还是屋子大的。
 这日,白直们挑挑拣拣了三处院子,陪同阿米去看。
 阿文也动了在山下买院子的心思,但他不如阿米会攒钱,也担心无法说服家中的人,故而今日他便顺道陪阿米看看。
 第一处宅子较为老旧,院子里还堆砌着杂草,地上和屋子里都蒙上了一层灰,一看就是很久没人居住。
 白直将语调放慢同阿米解释,“这宅子许久未住人了,故而脏乱了些,但是屋子采光不错,也南北通透,里屋大得很呢。”
 担心阿米不懂南北通透是什么意思,白直特地给她指。
 “就是这边和这边,你瞧,白天的时候屋子里都亮堂呢。”
 阿文也是第一次看这山下的宅子,虽说这第一间破败了些,但他仍是看得哪儿哪儿都满意。
 这屋子有专门的小院,还有灶间可以煮饭,不似在山上,就在平地里搭个炉子便煮东西吃了。
 这也是阿文第一次知道原来山下人的宅子长这样,毕竟从前只在外面远远的看过。进来才发现里头是有专门睡觉、专门吃饭、接待客人的地方。
 第一间看完,紧接着又步行去看第二间。
 第二间比第一间要干净整洁许多,但是就不是南北通透的户型,比方才那间的灶间要小得多。
 阿文看了两间宅子,每一间都很好奇进去仔细的看,仿佛买宅子也有他一份似的。
 白直一个劲的讲述这个宅子的优点。“这间小是小了些,但地段好啊,你们如今都在水泥厂做活吧,这一出门,走不了几步就到上班的地方了,多方便啊。这离菜场也近。”
 阿文原本还嫌弃这间宅子不如上一间通透,但听白直这么一讲,又觉确实如此。
 他们现在下山去干活要很早就起来,要走很久才能到水泥厂,说不累是不可能的。正因为每日都要走着去,他早食一忍不住就吃的多些,自然也就多花钱。
 随后三人又去看了第三间,这第三间屋子可谓是集齐了前面两间屋子的优点,又宽敞,地段虽不如第二间宅子好,但走到水泥厂也是不远的。
 最重要的这间屋子很亮堂。如今虽长满杂草,满地灰尘,但也不碍事。
 这间屋子唯一的缺点就是比前两间贵一些。
 阿文听得白直报价,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在山下买一间屋子竟要这么多钱。
 如此算来,他还差很多!
 阿文刚想出言劝解,让阿米买第一间或者第二间屋子。
 谁知阿米听完价格后,只一个劲的点头。
 “我知道了,我就要第三间吧。”
 阿文的眼睛瞬间瞪大,语气中带了些结巴,“阿米姐....你是不是没认真听价格,这样多的钱。”
 阿米对着阿文得意一笑。“阿文,说明你的存钱的本事还要多加学习啊。”
 为了买这个屋子,阿米甚至研究出了一套存钱的法子。
 白直见阿米愿意买屋子,心中高兴的不行!此事若是上报上去,严知州绝对会夸他们做得好。
 于是白直赶紧去准备房子的文书,阿文则是回山上去拿钱。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屋子的交接仪式在一日之内就完成了。
 阿米拿着房契,心中有些恍惚。
 她存了好几年的钱,竟真的买了屋子,她如今也是在山下有自己的家了。
 阿米的举动无疑让阿文非常羡慕,同时也有些着急,这山下的屋子怎么看怎么都比住在洞穴和木屋里舒服。
 他也想买。
 阿文便诚心诚意地发问。“阿米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存钱的?我.....我也想搬到山下来住。”
 阿米回道。“首先,定然不能像阿久那般每日都加肉加蛋那般吃。”
 阿久急急地回:“我没有那般吃,我现在都吃的最便宜的。”
 “其二,那便是每日发工钱以后,规定自己只能吃多少钱,剩余的钱全部都拿去存起来,规定的钱不一点都不能超过。”
 阿文一边掰手指一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阿米姐。”
 屋子到手,阿米每日便更加早起来打扫卫生,这屋子许多年没人住,院子里杂草丛生。
 不过阿米一点也不嫌弃,这可是她自己的屋子呢。
 阿米自己重新买了一把锁,请锁匠将门给换了,又慢慢的往屋子里添置些家具,渐渐的也有了个家的样子。
 邻居们对自己隔壁住了个山民十分震惊且好奇,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山民还是不会说汉话,只会卖力气活的人呢。
 没成想这山名小娘子竟听得懂他们说话,还能同他们打招呼,便也热心肠地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阿米的阿婆没下过山,还不知道自己的孙女买了屋子等着她去住。
 阿婆在山上待了大半辈子,一听要下山去住,那是一个如临大敌,死活不愿。
 阿婆抱着洞穴里的柱子,大声用山语嚎叫。“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我害怕的很啊,那山下的人一定会笑话我的 ,我也不会说汉话。”
 阿米的阿婆年纪大了,从未下过山,虽然阿米时不时从山下带一些好东西,但她下意识对山下的世界是害怕的。
 阿米可不管这么多,她身上有山民的野蛮特质,可不会和阿婆的讲道理,她让阿久和阿文将阿婆强行拽下了山。
 阿婆不会说汉话,只能死死拉着阿米的手。对山下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恐惧。
 山民如今在西广路很常见,阿婆身着阿米买的衣裳,在人群中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入夜,这是阿婆第一次没有睡在潮湿的岩洞和木屋里,周围也没有蚊虫叮咬,不用担心会有蛇爬进来,难得的,阿婆就这样睡着了。
 醒来,阿婆望着屋顶,有一丝茫然。
 阿米却早就上街买好了早食,让阿婆吃,吃不完的留下当午食。
 为了尽快让阿婆适应山下的生活,阿米便让阿婆每日都在巷子里多逛两卷,顺便和邻居闲聊。
 阿婆打心底里害怕,在屋子里小声地用山语碎碎念。“我就说我不下山,你买了屋子自己住不好嘛,这山下也没什么好的嘛,无非就是睡着舒服了些,东西好吃了些,不用被蚊虫叮咬。”
 阿婆不认路,根本找不到如何回去山上的办法,她只能听阿米的,每日在巷子门口晃悠几下。
 开始并没人找她说话,又过了些日子,邻居们渐渐的和她搭话了。
 阿婆听不懂,只能含蓄地点点头。
 只是这十天半个月的,阿婆也大概能知道那几个音节是在问她吃没吃。
 阿米每日下班回家,都会和阿婆用汉话说话,日积月累的,阿婆发现自己竟能听得懂几个词汇。
 出门买菜的时候,也知道用不标准的数字讲价了。
 至此,菜场便流传着一个传说,若是看到一个干瘦的黑黑的阿婆,那便等着瞧吧。
 这个阿婆会用最大的嗓门,讲最狠的价格。
第155章 
 林映的上下学接送, 林肆完全交给了钟地厌,而林映上课时的安全监控问题,则是让五更天的人轮着来。
 如今大安发展与建设趋于稳定, 便有不少官员想要浑水摸鱼, 其中有原本大宸留下来的官员,也有在黎县、陵州读了书,靠自己考上的官员。
 五更天更讨厌的是后一种。
 最新一批的预备役转正, 便由师兄和师姐们带着去执行这种收集证据以及暗杀的任务。
 郭自从洼食回来以后, 足足缓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除了将上船监督的报告整理交给钟地厌,再由钟地厌转交给林肆以外, 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吃,每日叫闲汉送外送, 一日要吃五顿。
 郭自与向斐斐回来时,已将在洼食的所见所闻说给五更天听。
 其余的都还好,唯独大街上全是粪便这件事震撼了所有人。
 刚转正的小郎君和小女郎们一脸震惊。
 “这这这……大街上全是屎,那岂不是回家也会带上屎,天啊,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就算是蛮夷也不会如此吧, 这西方的国家怎么是这样的……”
 “大街上有粪便,说明他们就直接在大街上……?”
 郭自面无表情地回道:“所以他们穿的鞋子有些奇怪, 底部有专门垫高的高跟,为的就是避免踩到。”随后他似乎是回想起什么一般, “但是我们的鞋子并没有那种高跟。”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齐良听得都有些心疼了, 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内疚。“苦了你了,都怪我晕船。”
 郭自则是盯着他。“早知那洼食是人间地狱, 就该让你一路晕着去。”
 听完了热闹,大家四散而去,领了任务的就去做任务,没有任务的就做训练。
 等卫芃一走,郭自对着齐良诉苦道:“你知道吗,我宁愿天天吃卫芃做的饭,我也不想在洼食吃一口东西。”
 齐良一下子无语凝噎,看来去的这一趟洼食当真是将郭自折磨得不轻。
 他自以为卫芃做的食物已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为了让郭自开心些,齐良低声说:“你放心,我替你盯着呢,郭寒与那李塘,二人见面不过聊安京哪家铺子好吃,今日吃什么炙肉,明日吃炸鸡,除此之外,并无越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