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迟绪兵临城下,是瞒不住她的。”
“不,就算是绑着长姐,朕也不会交出她,把她交给迟绪。”
楚墨珣嘴角扬起浅浅的笑,“羽南若是听见你这么说会很高兴的。”
宋良卿终于忍不住性子,直言问道,“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该不会你也想把长姐交出去吧,她可是你的妻子。”
楚墨珣挑眉,一副你小子管到我头上来的表情看向他,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冷静和力量,“我要趁着羽南不知道之前解决此事。陛下放心,京城尚有可战之兵,民心尚未离散。我楚近思绝不会让大渊江山亡于这等逼婚篡逆之举。”
宋良卿稚嫩的脸上终于涌起一股血性,他重重一拍龙椅:“先生打算怎么办?朕与先生共进退!”
“臣打算去会一会迟绪。”
“什么?”宋良卿瞳孔骤缩,“不行!”
可能是觉得自己口吻过于强硬,宋良卿又道,“先生可曾想过他若扣下你,甚至杀了你,你怎么办?不成不成,你若有个好歹,我该如何向长姐交代?”
宋良卿想起宋子雲那张脸,连忙摆手,“我与长姐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一些,若是万一……长姐永远不会原谅朕。”
“陛下多虑了,”楚墨珣说道,“在得到明确的答复前,他不会杀一个前去谈判的首辅。”
“你俩还在此处商议何事?”宋子雲推门而入,质问他俩,“是不是该歇息片刻?陛下的身子还未痊愈呢。”
宋良卿刚才那据理力争的脸上瞬间挤出笑脸,“长姐来得正好,我与先生商量差不多了。长姐可好些了?”
“自然是好些了,”宋子雲朝着楚墨珣笑笑,冰凉的指尖握住他,与他并肩而立朝宋良卿行礼,“陛下可不可以把近思借给我用上半天,他要随我去一个地方。”
宋良卿叹了口气,“长姐自打有了先生,心上便没了朕。”
宋子雲还未来得及说话,楚墨珣倒是先开口了,“陛下此言差矣,花灯节上羽南可是不顾我反对执意要去城门楼上救陛下,想来在羽南心中我终究是比不上陛下的。”
“那是,我与长姐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弟,相依为命的,”亲姐弟被宋良卿下了重音,“不论是你或是旁的人终究是外人。”
“陛下这般说,臣不太服气,羽南嫁给臣就是臣的人,说破天臣也不是外人,羽南你说是不是?”
“长姐,你评评理。”
“你俩别套我话,这理我可不能帮,”宋子雲笑道,“陛下,我与近思有些正经事要办,还请陛下恩准。”
“朕准了。”
走出文渊阁,楚墨珣问道,“羽南这是要带我去哪?我有一些急事要办,能否等我回来……”
“不行,”宋子雲像是任性的孩子不肯撒手,“我的事比较重要,我要先办。”
楚墨珣看着她认真的眸子不敢反驳,只能点点头,“我让人准备马车。”
“不用,要去的地方就在皇城之中。”
楚墨珣瞧见宋子雲脸上隐隐的笑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任由她牵着自己,穿过寂静无人的宫道,走向皇宫深处那座最为庄严肃穆的殿宇。
看守太庙的老内侍见到宋子雲与楚墨珣前来,默默打开了沉重的殿门。
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烛火通明,供奉着大渊朝列祖列宗的牌位,层层叠叠,庄严肃穆,无声地诉说着江山社稷的厚重,安放在最前的牌位便是先帝。
宋子雲忽地松开他的手率先走上前,从案上取过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苍白而坚定的面容。她恭敬地跪倒在明黄色的蒲团上,对着先帝的牌位深深叩首。
楚墨珣默默走到她身旁,也取香点燃,郑重行礼。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良久,宋子雲直起身,目光依旧凝视着父皇的牌位,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清晰而平静,“还记得小时候,父王对羽南说过若是将来长大找到意中人一定要带给他看看。今日女儿便实行诺言。”
她侧过头看向楚墨珣,烛光在她眼中跳跃,如同破碎的星辰,“父王,我的意中人就是楚墨珣。”
“羽南。”
楚墨珣心中震动,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握住宋子雲的手,“近思,你可愿当着父皇和列祖列宗的面,承诺与我做一辈子的夫妻?”
他看着她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又无比强大的身影,一股混杂着痛楚和爱意的热流涌上心头。他撩起紫袍下摆,毫不犹豫地与她并肩跪在蒲团之上,目光灼灼地迎上她的视线,声音沉稳而有力,“我……先帝在上,我此生此世与宋子雲生死不离。”
宋子雲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嘴角又笑了起来,那笑容凄美而绚烂。
“羽南怎么哭了?”
“胡说,我才没有哭。”宋子雲抹干眼泪,“皇天后土,列祖列宗在上!我宋子雲,”
楚墨珣与她十指紧紧相扣,声音与她重合在一起,如同最庄重的合鸣,“我楚墨珣,”
“今日在此盟誓,此生此心唯系彼此。福祸相依,生死与共!此情不渝,此志不改!”
炙热的誓言撞在冰冷的墙壁和牌位上此起彼伏地回荡,仿佛真的得到了冥冥中先祖的回应。
宋子雲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近思,记住我们的誓言。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要替我看护好这江山,看护好陛下。”
楚墨珣微微蹙眉,那双黑眸看向她,可不等他思索询问,宋子雲便拉着他起身,“既然你答应了,再也不能说辞官回家这样的话了,我父王看着呢。”
“原来羽南说的是这回事,我答应你便是。”
暮色四合,从太庙出来时天边云霞被染成一片壮丽的绯红,如同泼洒开的巨大血色绸缎,笼罩着皇城。
景色悲壮而凄美。
“好美的晚霞。”
走出太庙,撞见这般美好的晚霞,宋子雲拉着楚墨珣一同并肩坐在青砖之上,看着那轮红日一点点沉入远山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而哀伤的氛围。
“真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坐下去。”
楚墨珣牵着她的手,眼里有温柔的笑意,“这有何难,以后每一天在楚府我都坐在院子里陪你看晚霞。”
“当真?你这位首辅大人可是大渊第一大忙人,哪里有闲工夫陪我看晚霞?”
“那不一样,以前没有妻子,如今我有妻子了,自然要多陪妻子。”
宋子雲的眼角笑得弯成一条缝,心却犹如坠入冰窟,她望着晚霞西坠,喃喃道,“是啊,将来做你妻子是何其幸运之人。”
“羽南别失落,我么总有机会再看晚霞。”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宋子雲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那日我是不是难看极了?”
楚墨珣轻轻地抚起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你任何时候都不难看。况且你我第一次见并不是五年前的皇城底下。”
宋子雲微微吃惊,“不是我向你求助的那夜?”
“自然不是。”楚墨珣眼底泛起回忆的波澜,紧绷的唇角柔和了些许,“是在一次外臣进宫朝贡的喜宴上,你领着陛下在文渊阁前胡闹,被先帝呵斥,那时我刚进翰林院,一眼便看见你这位调皮任性的长公主殿下。”
宋子雲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依稀片段,“原来你那时就与我见过*了。”
她一点点回忆着过往,那些被权势阴谋和误会掩盖的最初美好。仿佛从前的日子一页一页翻在他俩面前,仿佛这些不期而遇的日子像是昨天才发生过一样。她像是在用尽全力将过去所有的温情蜜意都打捞起来重温一遍。
第101章
今夜的星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轮孤月发出幽暗又深邃的银光高悬在沉闷的夜幕之上。白日里喧嚣恐慌的皇城此刻在沉重的戒严中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巡逻兵士的脚步声,规律地敲打着青石板,如同催命的更鼓。
京城的老百姓哪里承受过如此惨痛的爆炸,这几日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沉浸在伤痛与痛苦之中。
好在楚墨珣处理得当,坍塌的废墟被兵工收拾得差不多,伤重的患者被抬至医馆,朝廷安排的帐篷供给及时让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暂且住下,只有被炸毁的砖墙上那些黑漆漆的坑印似乎在提醒人们,这里前不久发生了多么惨烈的爆炸。
此刻这些帐篷里的人都睡得异常沉,城门楼下的守卫也三两人相互依偎着昏昏欲睡,经过数日的抢修,所有人已经达到了最疲倦最懈怠的时刻。
霎时一个黑影从忽明忽暗的火把下一闪而过,睡得正香的守卫勉强地睁开一只眼,随即又匆匆进入梦乡。
一匹快马绕过坍塌的城墙疾行在黑夜之中,俯身坐在马背上的宋子雲穿着一袭利落的玄色骑射服,长发高高束起,她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明亮的皇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家的距离越来越远,这应该是她看家乡最后一眼。
她猛地一夹马腹。
“驾!”
骏马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融入浓稠的夜色之中,直奔那灯火连绵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镇北王大营而去。
“对不起楚墨珣,”宋子雲莞尔一笑,想起那张波澜不惊动辄讲道理的脸,那时她顽劣不堪,总怕面对这样一张脸,害怕他像夫子那般讲道理,如今想再听一听首辅大人的教诲怕都不行了。
“反正不论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你都会原谅我的,这一次你也会原谅我的对吧。”
夜风猎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袍,单薄的背影在无边的黑暗里,显得如此孤独,却又如此坚定。借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宋子雲看清前方营地的轮廓,马儿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透过高耸的火把依稀她看见哨岗之中一人影一晃而过,她心跳却快如战鼓,那人高声问道,“何人在此!”
“我乃大渊长公主宋子雲,去禀报你们的镇北王,我来见他了。”
“卑职这就去报。”
宋子雲一跃而下,抬手轻轻拍了拍那匹快马说道,“我既已到就不会再回京城了,你回去吧,塞外路途遥远,你又如何舍得下马厩里的那些伙伴呢。”
那快马像是听懂宋子雲的话一般眨了眨眼睛,宋子雲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回去吧。”
她望着远去的马来回踱步,手不自觉地伸向腰部紧紧握住那把匕首,前方军营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
可她等了许久也未见放哨的士兵回来。
“可有人在?”
那座连绵数里本应人喊马嘶的庞大营地,此刻竟是一片死寂。
宋子雲心中直打怵,冷风一吹,面前林立的帐篷,戒备森严的栅栏,飘荡的火把像是无声的回应着她,宛如一座巨大的幽灵之城。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她。
“怎么回事……喂,到底有没有人?”她失了耐心,昂首阔步地踏进眼前诡异的空营,里面只有一座帐篷亮着,她鼓足勇气掀开帘子,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宋之?你怎么会在此处?迟绪呢?他五十万大军呢?”
她急声追问,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中迅速成形。
宋之声音沉痛,“殿下,您中了先生的计。这里根本就不是镇北王的主营,只是一座废弃的旧营寨,是先生命我等连夜布置,做出大军驻扎的假象。”
“他为了等我?”
“殿下,先生深知难以劝服你,所以才出此下策。殿下先别着急,先生既然料定你会来,他肯定也有法子……”
“他人呢?他去了哪里?”
话出口宋子雲便猜到了他的去处,是啊,他料到她会出城见迟绪,早已看透她的心思,那么他在哪就不言而喻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被欺骗的羞辱感涌上心头,她一把冲向宋之拎起他的衣领,“他竟敢骗我!该死的楚墨珣,我要杀了他!”
宋子雲愤怒地冲出大营,一阵冷风吹来,吹散了她的愤怒,吹得她身子摇摇欲坠。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被冻住了,忽然愤怒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一种让她心脏痉挛的痛楚。
他将所有的危险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那是五十万大军,是虎狼之窝!他纵有通天智计,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又能有多少胜算?
宋之猛地挡在骏马之前,他双膝跪地,“殿下,先生让我拦住你,他不让你以身犯险。他说……”
“他说什么?”
宋之不敢看向双目赤红的宋子雲,他低下头一字一句复述道,“先生说迟绪要的是你,可他身后的人要的却是京城,若你前去,正中他们下怀,恐到那时迟绪也控制不了局势,那便是逼他陷入两难境地。”
“他胡说,亏他还是首辅,怎么找这么拙劣的理由,”宋子雲忍不住流下热泪,“迟绪身边的人想反,我去了才能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不得发兵,他怎么如此糊涂?”
“宋之,你还是不是我的侍卫?”
宋子雲问得认真,但见宋之微微摇头,“殿下已经将我逐出长公主府,我便不是殿下的侍卫,我是先生的人,今日我答应先生要护你安全,我便不会让你置身冒险。”
“你!”
镇北王军营。
迟绪的军营辕门高达数丈,旌旗蔽日,枪戟如林。五十万大军的肃杀之气凝如实质,足以让任何孤身前来者心胆俱裂。
楚墨珣只身一人,一袭紫袍,未佩刀剑,从容不迫地穿行在两侧甲士冰冷的目光中,如同闲庭信步。
中军大帐内,炭火熊熊,酒肉飘香。身形魁梧的迟绪高踞主位,看着缓步走入的楚墨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浓烈的戏谑和审视。
“这不是大渊第一聪明人楚墨珣嘛,”迟绪说道,“你是替小皇帝来给本王送嫁妆的?”
帐内诸将发出一阵哄笑。
楚墨珣面不改色,微微拱手,“镇北王说笑了,近思前来是为镇北王的前程以及麾下五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而来。”
郦民笑着抿了一口茶,目光却敏锐地在楚墨珣身上打量,“素闻楚先生谦虚谨慎克己复礼,怎么一出口便如此狂妄?如今王爷坐拥五十万大军,驻扎京城城郊,到底是什么给了先生如此大的勇气能这般说话?”
楚墨珣听着郦民一字一句说完,脸上并未有怒色,而是挑着一旁的空位,一挑官服慢慢坐下,目光平静地迎上郦民,“郦先生是洛凡的谋士?”
“是。”
楚墨珣也学着郦民的举动提起茶喝上一口,“那镇北王还等什么,还不军法处置了郦民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惊,郦民一下子从座椅上跳起来,幸好淮北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不然他非得揍楚墨珣不可。
“我叫你一声楚先生,你还真把自己当首辅了?”郦民啐了一口,“你也不过二十多岁,少在我面前装老成。”
迟绪敛起笑意,口气阴冷地问道,“首辅大人何出此言?”
楚墨珣丝毫不乱,面色平静,目光只瞟了一眼郦民,“郦先生给你出的昏招,你若是不军法处置,怕是难逃其咎。”
淮北傲然地说道,“楚墨珣你休要胡说。如今京城空虚,镇北王的大军旦夕可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郦民又说错了什么?”
“淮北将军,你也是老将军了,怎么还如此天真?”楚墨珣轻轻摇头,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第一,京城并非空虚。秦王内乱已平,禁军重整,更有数千悍不畏死之士愿与京城共存亡。王爷若要强攻,肯定拿得下,但失了民心与军心,届时,王爷拿什么去抵御虎视眈眈的其他藩镇以及北境的狄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难道将军不明白?”
“第二,洛凡此举对外说是清君侧,可如今陛下帝位稳固,若是陛下对外发布诏书,镇北王先失天下大义,又逼婚皇室,形同谋逆。天下藩王州郡岂会坐视?王爷今日即便成功,他日便是众矢之的,这江山坐得稳吗?”
迟绪脸色微沉,随即又对着舅舅笑了笑,“楚先生的话过于危言耸听了。”
“好,前两点算是危言,”楚墨珣点点头,大方承认,“我今日前来本就是对着镇北王危言耸听一番,但我接下来说的洛凡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危言耸听。洛凡,你确定五十万大军此刻……还听您的吗?”
淮北一拍桌子,“楚墨珣你什么意思?”
刚刚被按住的郦民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王爷,楚墨珣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离间我等君臣关系,此人不能留。来人,将楚墨珣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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