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黑斗篷的怪物靠近她,她就打祂。
祂挨了两巴掌,蔚秀踢了祂三四脚。
直到祂一手把蔚秀两只手腕扣在脑后,祂屈腿,压住蔚秀乱动的双腿。
见着他背上那把大镰刀,蔚秀声音哆嗦,气势全失。
她吓得掉眼泪:“别杀我呜呜呜我家里上有八百岁恶魔下有八岁小怪物,他们就等着我赚钱养家啊呜呜呜——”
祂仍然不说话。
“呜呜呜,呜?”
蔚秀声泪俱下,她一边哭,一边偷觑着眼前人。
祂背着镰刀,黑布覆盖双眼,旁人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
双唇殷红,鼻尖有颗红色的朱砂痣。
灯塔火光大亮,蔚秀吸吸鼻子,瞧见了斗篷下的鱼鳍耳。
耳朵薄如蝉翼,它们又大又尖,像对翅膀,俯趴在发间。
蔚秀的双手得了自由。
镰刀环在她脚边,她余光觑着刀锋,注意力大多都放在了祂比划的手指上。
祂试图用手语和蔚秀交流。
又哑又瞎啊。
蔚秀不懂手语,她的眼神纯真如傻子。
海妖比划了几个字,终于明白什么,祂垂下手,分明的手指握紧身侧镰刀刀柄。
蔚秀抱住船的栏杆就要跳海。
不要露出这种所托非人的表情啊——
大腿跨上栏杆,有力的手攥住蔚秀的肩膀,她被拉回了破船。
船头旗帜漏风,破破烂烂的迎风飘摇。
蔚秀擦了两把脸上的泪水,海妖咬破了手指,祂强硬地把蔚秀压在栏杆上,把干净匀称的手指塞进蔚秀嘴里。
“呜——呜——王八蛋我打死你——”
蔚秀反抗无果,祂的手指压着她舌面,腥咸如海水的血液淌进口腔。
祂另一手捏住蔚秀脆弱的喉咙,强迫她把血液吞下去。
没能吞下去的血液从蔚秀嘴角流下,她挣脱海妖束缚后,抚胸干呕。
海妖站在风雪中,殷红的唇瓣上血迹斑斑,破烂斗篷把祂裹得严严实实。
祂不会说话,两片黑布交叉盖住上半张脸,瞧着有几分高不可攀。
在风中,又有几分动人。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信徒。]
蔚秀听见祂说。
事实上,海妖从未张开过嘴。
蔚秀呕不出流到胃里的血液,她又惊又怒,脚尖挑起地面都沉重镰刀,奋力挥刀斩向祂,海妖忽而消散了。
祂,和祂脚下的船身,一同消散。
蔚秀脚下悬空,手中镰刀不见,她坠入了冰冷的海水里。
四面八方的寒冷侵袭而来,厚重衣服灌满了水,像有数只手,把蔚秀往下拖。
她在水中努力睁开眼,蔚秀胃里灌进去了几口海水,但她并无呼吸不畅的感觉。
模糊的人影靠近她,是奋不顾身跳进海中的傀儡。
傀儡后跳入海里,他抱住蔚秀。傀儡不知道蔚秀能在水中呼吸,他与她唇对唇渡气,把人拖上岸。
蔚秀吐出两口水,她身子又冷又烫,意识不清醒。
傀儡背着她飞快跑回了度家。
东方既白,度玉京睡眠浅,庄园内的小动静都能将他惊醒。
躺在沙发上的蔚秀乌发全湿,他送的斗篷掉了,衣服湿透,她面色潮红,额头烫得惊人。
“你带她干什么去了。”度玉京探了探蔚秀额头,冷声质问傀儡。
房间内铺着了地暖,壁炉烧得旺盛,气温却降至了冰点。
“海上出现了一艘船。”
傀儡脱去她湿掉的衣服,只剩里衣时,女仆人接手了他的工作。
空旷的塔楼忙碌起来,家庭医生在睡梦中被拉起来工作,仆人们煎药熬汤,几勺子热汤灌下去,蔚秀冻得发抖的身体好了些许。
“穿上有个看不清脸的人,他们只出现了一小会,突然就消失了……蔚秀掉进了海里。”
“海市蜃楼?”度玉京为蔚秀喂汤药,她枕在他大腿上,身体烫得惊人。
“不是,不是幻象。那人真的存在,他带走了她。”
断掉的傀儡线挂在傀儡指缝。
傀儡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它们断了,就像他的十根手指断了一样,锥心的疼。
度玉京神色不变,眼眸沉沉。
塔楼内折腾了一上午,昏迷不醒的蔚秀被送到了二楼房间。
路过人放轻脚步,防止打扰到她休息。
傀儡用冷水给蔚秀擦了身体,他出门去拿药。
房间里只剩蔚秀。
门窗紧闭,屋内无由来的刮起一阵风,吹动窗帘拂动。
窗户开了个小口,放进来一丝丝冷气。
拂动的窗帘停下来,万籁俱寂。
蔚秀闭着眼,她的眉头皱得更紧,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感受到了不舒服。
灯塔、破船等种种元素在她梦里游荡,来到雪淞镇后经历的各种事、见到的人在她眼前走马观花地跑了一圈。
蔚秀一会儿梦见自己被街道上的怪物们分食,一会儿又梦见伏应向她开了一枪,最后梦见她沉入海底,人们打捞出尸骨,烧成灰,送去百日葬。
她和她的堂叔一起,他们都死在雪淞镇。
蔚秀无声尖叫着,她想要自梦里醒来,怎么都醒不来。
床榻塌陷,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一片圣洁的衣角搭在蔚秀身侧,稻荷神拿下盖在蔚秀额头的湿帕子。
宽大的手掌盖在蔚秀额头。
她发烧了。
蔚秀唇瓣动了动,喃喃自语。
都烧得意识不清了。可怜的小信徒。
金色的光芒飞入蔚秀体内,神力在抚慰她。
蔚秀血管内躁动的血液平缓流淌,困扰着她的噩梦被稻荷神装进了细瓶口的小瓶子里。
蔚秀没有再说梦话,伏在她眼下的睫毛还在抖动,蔚秀睡得并不安生。
这几天,她累坏了。
稻荷神不知道蔚秀经历了什么,祂的神力在蔚秀体内游走了一圈,再注入祂指尖。
神力告诉祂,蔚秀的身体很疲惫,她需要好好睡一觉。
稻荷神抱起蔚秀,祂骨架大,抱小信徒就像在抱个不安的孩子。
神力编织成童年的摇篮,祂轻轻拍着蔚秀的背,为其抚平梦境的褶皱,直至蔚秀完全陷入祂创造的美梦中。
蔚秀梦见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慈爱的母亲抱着她,哄她睡觉。
她往祂的怀中钻,手指用力沓樰團隊地扯着祂的金发。
蔚秀高烧退了,稻荷神俯身放下蔚秀,祂轻柔地掰开蔚秀攥着祂头发的手指。
稻荷神的动作忽而变慢,不确定地将鼻尖贴近她的颈窝,细嗅。
她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神明无私慈悲,但祂们最忌讳信徒不忠心。
稻荷神又捧起蔚秀的脸看了看,祂喜欢这位信徒,所以要一心一意地对她好。
要是她信仰别的神去了……
不可能。
屋内静如止水。
神停留了好一会才离开。
蔚秀睡了一天一夜。
她独自在床上醒来,身侧的被子缭乱地堆着,她旁边睡过人。
傀儡吗?还是度玉京?
蔚秀掌心攥着一根长长的金发。
粗略估计,它得有两米长。
排除所有怪物。
蔚秀想到了稻荷神长至脚踝的金发。
她掀起被子,看见了一枚稻禾样式的金色胸针。
是稻荷神别在宽大神袍上的那一枚。
蔚秀把胸针揣怀里。
一觉起来,她精神抖擞,进屋照看她的傀儡发现蔚秀醒了,宝石做成的眼睛盈着水光,红着眼睛向蔚秀道歉。
“你道歉做什么?要不是你,我说不定都淹死了。”
傀儡用袖子擦眼泪。
他询问蔚秀要不要回去,他们已经在度玉京家里住了三天。
蔚秀家里的怪物很担心蔚秀,他们来看过一次,度玉京没让他们进门。
怪物们一定急坏了。
蔚秀正想收拾东西,度玉京从花园回来,手里把玩着一枝槲寄生,叶子上带着雪花。
“今夜是平安夜,明天圣诞节。”
原来天快黑了。
这三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
蔚秀决定明天再走。
她给家里的怪物们打了电话,报平安。
蔚秀睡了多久,傀儡照顾了她多久。
他一天一夜没合眼,被蔚秀推着上楼,让他先去休息。
“怎么想到去灯塔?”
槲寄生搭在度玉京腕边,他看着报纸。关于灯塔的报告占据了大部分版面。
“总不能在镇里等死吧。”蔚秀没放下电话,她熟练地拨通兰道家的电话号码。
在对方接电话前,她和度玉京聊天。
“吸血鬼一定活得很久吧,他们是不是很了解雪淞镇的历史?”
“兰道是雪淞镇最古老的家族,问问他们或许会有收获。”
度玉京眼睛不抬,他说。
兰道家城堡里的仆人接起了电话,片刻后,厄洛斯的声音传进蔚秀耳中。
昏迷这段时间,蔚秀被困在过往经历中。
厄洛斯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了千百遍。醒来又听见,蔚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说你掉海里了,现在身体怎么样?”
约茜兰道不允许厄洛斯跨进度家半步。
厄洛斯没能去看她,但打听到蔚秀没事,稍稍放宽了心。
蔚秀:“怎么连你都知道这件事?”
“嗯,报纸里说灯塔莫名其妙亮了,连水也浇不灭。火燃起来的那夜,你掉进了海里,镇里人人都在传是海妖作祟。对了,你找我做什么?”
蔚秀:“我找你就是为了灯塔的事情。火车站的雪崩你应该也知道了。坐车走不了,我想还有海路。”
蔚秀的梦中重现了她和厄洛斯在精神病院的交谈。
他提起,雪淞镇有藏书馆,各种规则都收录在内。
“藏书馆里有历史书吗?”
厄洛斯给了蔚秀肯定的答复。
鲜少有人去藏书馆。具体有多少书,厄洛斯也说不清楚。
蔚秀和他约好圣诞节去藏书馆看看。
她没有避着度玉京,度玉京把她的约定听得一清二楚。
蔚秀挂断电话,度玉京问:
“你什么时候走?明天吗?”
“明天白天吧。”蔚秀靠着度玉京坐下,饿了一天一夜,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胀得肚皮圆滚。
见度玉京盯着她瞧,蔚秀的叉子插着半边蛋糕,递给他,“要吃吗?”
“不用。”
度玉京拒绝了。
度玉京的食量小,上次他们在一桌吃饭,蔚秀见他只吃了她饭量的一半不到。
“吃这么少,泥不饿吗?”
蔚秀口齿不清,她吃得特别香。
看她吃饭,度玉京罕见地有了食欲。
他吃了一块水果,香甜的汁水在唇齿间炸开,度玉京多吃了一块。
“没胃口。而且我饿不死。”
蔚秀咽下食物。
连吃东西都觉得没意思,度玉京他还是人吗?
“那你要长生有什么意思?”
雪淞镇又不好玩,这里家家户户都用老氏电话。
蔚秀的手机都连不上网,流量用光了,她也找不到地方充话费。
就她和度玉京的相处来看,他不看电视,最多看看报,练枪游泳等都是蔚秀要去,度玉京才会带着她去。
她问住了度玉京。
他在自家的时候时常不笑,在蔚秀面前也懒得装出假惺惺的温和笑容,度玉京脸上没有表情,他直视着某个方向发愣。
“谁知道当时在想什么。”
在蔚秀吃完饭,他终于回答。
军火商做的买卖上不得台面,行业内缺乏严明的规章制度,一代死了,新的一代商人顶上去。
度玉京第一次杀人,是他把枪口对准老一辈军火商的时候。对方死了,他接手了对方的生意。
度玉京也去过战场。子弹飞过头顶,打爆了合作者的脑袋。
他预感到他的死期快到了。
度玉京病急乱投医,投资了蔚陈的项目。
渡过世界海,他来到了新大陆,暂时远离了纷纷扰扰的罪恶交易。
但是上岸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外来者和原住民开启又一轮战争。
度玉京几次死里逃生。
“我曾经和你的叔父一样,疯了般地寻找长生的办法。”
手中报纸发皱,度玉京挂起了疏离的笑容,他眼底眼波浮动,细碎的亮光像是一只手搅碎了星空。
“意想不到的,我竟然会后悔。”
在此之前,度玉京从不正视他的后悔。他看见新的人类进入雪淞镇、被杀死,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度玉京庆幸自己迷途知返,选择了最正确最轻便的道路。
起码命保住了。
孤独和寂寞中,他早就后悔了,但他不肯承认。
一旦承认,事实就会提醒他,他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结果坏到了无可挽留的地步,他假装继续看报纸,不要惊扰到身旁的蔚秀。
度玉京自暴自弃地想,他深陷泥潭,那就再拖一个人下水。
两个人待在客厅,气氛安祥平和。
蔚秀偶尔发出些小声响,她打开了电视机。
蔚秀能一直陪着他就好。
他的要求不过分。
度玉京满心满眼都是恶毒和嫉妒,他想他都这么惨了,蔚秀不能可怜可怜他么。
蔚秀问度玉京:“会吵到你吗?”
他仓皇避开她的眼睛。
“不会。”
他摘下的槲寄生搭在桌上,蔚秀顺手拿着把玩。
她睡了太久,目前毫无困意。
墙壁上的挂钟摆动了十二下,时间过了零点,圣诞节到了。
蔚秀身上盖着毯子,她缩在沙发一角,看了整夜的电视。
槲寄生被她摆弄得恹恹的,窗外升起了太阳,今天是个大晴天。
雪淞镇的人都不过圣诞节,大街上和平日里没区别。
意识到蔚秀和厄洛斯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度玉京问:“要走了吗?”
“今天是圣诞节,要不留下来吃过再走……”
“不了,我要回去了。”蔚秀打断度玉京的话,她活动着酸麻的腿,把毯子还给度玉京。
度玉京不接,他低头看报。
这张报纸他已经看了一晚上了。纸都能被看穿一个洞来。
“随便放吧。”
“把我的槲寄生还给我。”
大老板又不高兴了。
蔚秀手里掐着他的槲寄生,“那你拿去吧。”
度玉京闻声抬头,蔚秀拿着槲寄生的手越过他,撑在沙发高处。
槲寄生垂在他头顶。
蔚秀低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圣诞节快乐。”
她把槲寄生夹在度玉京的耳后,径直走了。
蔚秀和傀儡有说有笑,并肩离开庄园。出门时,她回头对度玉京招招手,“拜拜~”
槲寄生的白色果子挂了一长串,垂在度玉京脸侧,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度玉京先伸手碰碰饱满的果子,再碰碰唇瓣。
“圣诞节快乐。”
客厅里没有其他人,仿佛他是对自己说的。
得知大雪封路,厄洛斯有些失望,不多。
本来就没抱多少希望。
蔚秀在电话里提及灯塔,她想试试海路。
包括约茜兰道在内,兰道家的人对雪淞镇的历史了解有限,约茜兰道也只记得稻荷神来之后的事情。
厄洛斯向母亲问起灯塔,约茜兰道品着茶,她最近新学了一个泡茶的方子,泡出来的果然不错。
“哦那座塔啊,它的年纪比稻荷神都大。”
在居民信仰稻荷神之前,灯塔就存在了。
约茜兰道只知道这个,她瞥了厄洛斯一眼,“哟,孔雀开屏了。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见谁?不会是蔚秀吧?”
厄洛斯未答。
那就是了。
“没出息。”
约茜兰道没拦着他。
今日阳光刺眼,厄洛斯随身携带了一把黑色的伞。
他的大衣口袋里装好了药,每隔三个小时,他都要吃一次药,才能彻底压住谢兰里的灵魂。
厄洛斯摸着兜里的药,想再拿出来检查,却见蔚秀已经等到了大门外。
他顾不得什么药了,打着伞跑向蔚秀。
“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从度家出来,就直接来找你了。”
傀儡回家了,蔚秀一个人来等他。
藏书馆位置偏僻,坐车过去都花了不少时间。
出租车停在一家小小的书店前。
即使是在白天,书店边仍点亮了两盏油灯,店门半掩。
石板上都是青苔,蔚秀到了这条路的尽头,除却这家书店,没有更像藏书馆的地方。
蔚秀和厄洛斯对视一眼,她推开门,门上铃铛叮铃铃作响,柜台后打瞌睡的店主被惊醒。
她睡眼惺忪地看向蔚秀和厄洛斯,“书架贴了价格,看上什么自己拿。”
“不好意思,请问藏书馆在哪里?”
书店老板瞌睡醒了。她在柜子里掏出一串钥匙,丢给蔚秀。
“那儿有道门,推开,地下三层就是。”
“多少年都没人进去过了,你俩看着点,别磕了碰了找我算账。”
“天黑之前记得出来。出没出来我都会直接关书店的大门。”
相似小说推荐
-
世家妾(别卡我文) [穿越重生] 《世家妾》作者:别卡我文【完结+番外】豆瓣VIP2025.10.14完结女性小说成长逆袭穿越复仇权谋婚后...
-
念念春潮(支云) [古装迷情] 《念念春潮》作者:支云【完结+番外】番茄VIP2025-10-11完结宫斗宅斗古代言情甜宠虐渣白切黑7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