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父亲也正在商议,只是此婚乃是许夙阳叔父求来的,又牵连你舅舅,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娘稍后去你舅舅那儿探探口风。”
这几家牵扯的干系实在错综复杂,远不止一桩婚事这般简单,沈识因也很明白,点头道:“好的娘。”
姚舒又轻拍她的手背道:“此事须得慎重处置。但既然你心意已决,娘自会设法替你周旋退婚。不过眼下咱们也得做足场面功夫,许夙阳既受了伤,许府又特地传话,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免得落人口舌,对你影响不好。。”
她起身道:“你快些收拾,娘这就带你去许府走一遭。”
沈识因虽不情愿,却也明白其中利害,只得应道:“女儿这就去准备。”
她回里屋换上一身素净衣裙,随母亲出了院子,恰见江姨母领着江灵匆匆赶来。
江姨母忧心忡忡道:“方才听
说许探花遭人毒打,如今卧床不起……这事闹得实在骇人。姐姐可要过去瞧瞧?”
姚舒轻叹道:“正要与因儿过去探望。”
江姨母连忙接话:“是该去的。不若我也随你们过去看看?那孩子每回见我都恭敬得很,一口一个姨母叫着,实在招人疼惜。当年在闺中时我与他娘亲最是交好,虽然后来疏于走动,如今孩子遭此横祸,总该去慰问慰问。”
江姨母未出阁时在京城确有几个手帕交,皆是高门贵女。自远嫁后便断了往来,如今重返京城,既得知故人之子出事,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探望。
姚舒略作思忖便应允了:“也好,那便同去吧。”
她当即吩咐下人备好探病的礼品。一行人收拾妥当后登上马车,往许府而去。
车厢内,沈识因悄悄打量江姨母与江灵,但见二人眼中竟透着几分兴奋,全然不似去探病的模样。
她们的衣着也比平日鲜艳几分,尤其是江灵身上那袭锦缎衣裙,正是前几日她赠的那匹料子所制。
马车很快行至许府门前。门房见是太师府车驾,急忙入内通传。不多时管家便迎了出来,引着众人穿过庭院,直往许夙阳住处行去。
到得房门前,小丫鬟朝内禀报:“夫人,沈夫人和沈小姐来了。”
里头的人闻声转头,却并未立即起身相迎。
姚舒见屋内气氛凝重,率先开口道:“我们来瞧瞧夙阳,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许夫人这才起身迎至门前,将众人请进屋内。
榻上的许夙阳转首望去,只见沈识因正跟在母亲身后朝榻边走来。四目相对间,他的眼眶倏地红了。
许夫人拭着眼泪道:“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好端端一个孩子,本是奉旨办案,却被人打成这般模样。连御赐令牌都镇不住那猖狂之徒,也不知是存心忤逆圣意,还是……”
她哽咽着瞥了眼沈识因:“还是为着些私情,下这般狠手。”
许夫人显然余怒未消。姚舒没说话,缓步走到榻边细看许夙阳伤势。但见他面上伤痕累累,躺在榻上精神萎靡,眼眶通红,不禁轻叹道:“大夫说需要将养多久?”
许夫人回道:“大夫说至少得休养数月。往后会不会落下病根还难说……我家儿子自幼乖巧懂事,他父亲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指头,如今竟叫人打成这样。”
姚舒听她又开始埋怨,温声劝慰:“夫人莫要太过忧心。回头我让人多请几位名医来给夙阳诊治,好生在家静养,定能很快好转的。”
许夫人瞥了眼静立一旁的沈识因,语带深意道:“话虽如此,身上的伤易愈,心里的伤却难平啊。”
这话分明是说给沈识因听的。姚舒听出弦外之音,看了眼榻上的许夙阳,并未接话。
这时江姨母却笑盈盈地接话道:“我瞧着许探花是个大富大贵的面相,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很快康复的。”
许夫人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其实自她进屋起,许夫人便早已注意到,只是未曾主动开口。
虽说旧年曾是闺中密友,但这些年来往日渐稀疏。当年江姨母执意下嫁一介寒门书生,此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许夫人曾苦心劝阻却无果,自那以后便觉得此人固执己见,不可理喻。
如今身份悬殊,更是不愿与她多有交集,但人既上门,面子总要顾全,只得淡淡应道:“承你吉言,也多谢你与灵儿特地来看望夙阳。”
江灵闻言上前盈盈一礼,甜声道:“许夫人安好。”又转向榻上的许夙阳关切道:“夙阳哥哥定是疼坏了吧?这般俊朗的人儿竟伤成这般,该有多难受呀,瞧着就教人心疼。”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香囊:“这是我亲手绣的,里头装着山上采的药材,不仅可以醒神安脑,还有消炎止痛的功效。夙阳哥哥带在身上,或能稍解不适。”
江灵年方十四,刚及笄不久,生得娇小玲珑,说话又甜糯可人,她这番体贴言辞深得许夫人欢心。
许夫人又瞥了眼呆立床畔的沈识因,心下更觉怅惘,这未婚妻倒不如个外人来得关切。
她含笑对江灵道:“灵儿真是体贴,许伯母瞧着就欢喜,快将香囊给你夙阳哥哥吧。”
江灵应声上前,将香囊轻轻放在许夙阳枕边,甜声道:“夙阳哥哥你伤成这样,当真让人心疼。你一定要好生养伤,等你好了,灵儿还想跟你学习字画呢!我现在练字练得可好了,改日拿给你瞧瞧。”
许夙阳先前见过江灵几面,觉着这小姑娘灵秀可人,颇有几分沈识因年少时的模样。得她如此关心,他接过香囊笑了笑道:“多谢灵妹妹。”
江灵忙笑道:“夙阳哥哥何必客气?咱们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这句“一家人”让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许夙阳望向静立一旁的沈识因,四目相对时他眼眶更红了。外人尚知关怀备至,而她至今连句体贴话都没有,怎么能不叫他心寒。
沈识因见他看来,又觉得他伤得确实凄惨,终是轻声道:“你这伤势不轻,应好生将养,少动气。”
少动气……
许夙阳听到这句,不禁苦笑一声。这话还不如不说。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曾经喜欢的沈识因,还会回到最初的样子吗?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女子声音:“夙阳!”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怀六甲的妇人正扶着门框站立。
屋外阳光透过身影落在地上,投出一个陌生的影子。
话音落下,屋内霎时静了下来,齐齐向门外望去。
许夫人看到来人,顿时脸色骤变,就连许夙阳也倏地绷直了脊背。
门前女子瞥见满屋子的人,也怔在了原地。
姚舒愣了愣,忙问:“这位夫人是……?”
许夫人一时未缓过神,榻上的许夙阳忙回道:“是我一位远房表亲。”
远房表亲?
他话音未落,那孕妇已轻缓步进了屋,温声道:“正是,我是夙阳的表妹,听闻他受伤了,特意来探望探望。”
她说着,目光直直投向沈识因。
沈识因亦抬眼打量,这女子长相灵秀,算不得绝色,却自有一股动人风致。时下挺着硕大孕肚,似是临盆在即。
只是,看她的眼神却带着意味不明的审视。
她与许夙阳自幼相识,对许夙阳身边往来之人再熟悉不过,从未听闻有什么远房表亲,更别说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这妇人虽衣着华贵,通身气度却不像高门养出来的小姐。
许夫人这才回过神,急忙上前握住那女子的手强笑道:“这是我远房表妹家的孩子,近日进城游玩,听说夙阳受伤特来探望。”
她说着暗暗捏了捏那女子的手。
那女子会意,对着沈夫人盈盈一礼:“小女拜见沈夫人。”
姚舒忙俯身虚扶:“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那女子起身后缓步走到榻边,许夙阳抬眸瞥她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她径自坐在床沿,柔声问道:“怎么伤得这般重?实在教人放心不下。”
许夙阳低声道:“无碍,有劳挂心。你怀着身子不便,还是先回去歇着罢。”
那女子却嗔道:“才来看你就要赶人?我这不是担心得紧才来的。”
她说着自然地为许夙阳掖了掖被角。
沈识因静静瞧着,愈发觉得蹊跷,这女子言行举止太过亲昵自然,全然不似寻常亲戚该有的分寸。
那女子忽然起身看向她,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沈姑娘吧?常听夙阳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姿容不凡。”
沈识因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不适,只淡淡应道:“夫人过奖了。”
许夫人忙上前拉住那女子,道:“你快些回去歇着,身子这么重,万一磕碰着可怎么好?”
那女子却笑道:“伯母不必担心,我才刚来,正好陪各位说说话。”
许夫人抓着她的手不自觉用了力,眼底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凌厉,皮笑肉不笑道:“夙阳现在好多了,不必太过忧心。听话,先回去歇着,这儿有我来照应。”
她说着,给身旁丫鬟递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立即上前搀住那女子,道:“夫人,随奴婢来吧。”
那女子自始至终未通
姓名,许夫人与许夙阳也未曾引见。她临去前还深深望了沈识因一眼,甚至又对许夙阳一阵关怀:“夙阳好生将养,一定要好好吃药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说罢便随丫鬟离开了。
沈识因望着那背影不禁皱眉,却听许夙阳问道:“识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可好?”
沈识因动了动唇未及开口,姚舒就抢先回道:“怕是不得空了。周家今日要来商议婚礼之事,我们得赶紧回去。夙阳好生休养,过些时日我们再来看你。”
许夙阳急急望向沈识因。
沈识因也道:“是了,我得回去帮忙,你好生歇着。”
许夙阳蹙紧眉头,心口泛起酸涩。
她就这么急着走?连句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
她果真变了。
许夫人也未强留,只道:“既有要事,便不耽搁你们了。”
不料江姨母突然开口:“不若让我与灵儿留下搭把手,也好照顾夙阳。”
姚舒当即蹙眉看她一眼,道:“妹妹随我们回去罢,许公子这儿需要静养,人多了反倒不便。”
江姨母尴尬笑道:“也好,那改日再来探望。”
江灵又跑到榻边甜声道:“夙阳哥哥好生养伤,灵儿改日再来看你。”
许夙阳勉强对江灵笑了笑:“好。”
他说着又望向沈识因,伸手欲拉她衣袖,却被她转身避开,径直向门外走去。
他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目光渐渐黯淡,终是忍不住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送走几人后,许夫人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当即叫来管家历喝道:“不是让你们看严了吗?怎么又让那卖花女跑到了前院里?你们干什么吃的?”
管家连忙躬身回道:“夫人息怒,是属下失职,属下一定好生看管。”
许夫人冷哼一声:“给我看严了,临产前不许她再踏出那院子一步。”
“是。”
几人出了许府登上马车,姚舒看了眼江姨母,道:“你离京多年,对如今的人情世故难免生疏。往后见外人须得谨慎些,现下的人心思都比从前重得多。”
她这话颇有深意,江姨母听得明白,尴尬地笑了笑:“姐姐教训的是。我只是想帮着分担些……我们全家在府上叨扰这么久,白吃白住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可我年纪大了,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才好。”
姚舒见妹妹这般谦卑模样,心中酸涩难忍,不禁柔声道:“不必你操劳什么,只要安心住着就好。好生教养两个孩子,顾好自己身子最要紧。”
江姨母点头应道:“姐姐说的是。”
沈识因静静听着,脑海里却萦绕着方才那孕妇的身影,许夫人与许夙阳的反应实在蹊跷,那女子看她的眼神更是古怪。
她得查查此人。
几人回府后,沈识因立即去寻了二哥,恰逢二哥刚从宫中回来。二哥神色凝重地道:“陆呈辞已被皇上召入宫中,具体如何处置尚不明朗。”
沈识因闻言心急如焚,二哥宽慰道:“妹妹莫要担忧,想来应当不会有事的。只是此事牵扯颇深,谁都插不上手,尤其是我们沈家人。如今只能看亲王府如何周旋了。”
这一夜沈识因辗转难眠。
翌日一大早,她就遣人去打听消息,却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她试探着去问祖父,祖父却避而不答。
如此过了三四日,她非但未探出陆呈辞的消息,就连亲王府与许府都异常地沉寂。
她渐渐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这日清晨细雨淅沥,她早早起身,便有家仆匆匆来报:“小姐,您让查的那怀孕女子已有眉目。此女名叫林苑,原是个卖花女,常在几家酒楼兜售鲜花,不少人都认得她。”
卖花女?沈识因蹙眉追问:“可曾出嫁?腹中孩儿是谁的?”
家仆回道:“此女是个孤儿,前阵子才从外乡来京,无亲无故独自谋生。并未嫁人,但不久前突然失踪,再无人见过。至于孩子生父……无从知晓。”
沈识因闻言不禁皱起眉头,既如此,那女子为何会出现在许府?许夙阳又为何谎称那女子是远房亲戚?
看那肚子,似乎即将临盆……
正思忖间,管家匆匆赶来,道:“小姐,许大人来了,正在前厅与太师商议退婚。”
他们愿意退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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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退婚退婚![撒花]
一提起商议退婚之事,沈识因激动不已,匆匆赶到祖父院门前,恰好遇见了母亲。
她急忙拉住母亲问道:“娘,许家真的来商议退婚了?”
母亲姚舒也是又惊又喜,握住她的手道:“娘也不太清楚,刚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这会儿你父亲已经在里面了,我们且等等看。”
母女二人心中满是疑惑,许家这态度转变得实在太快。先前议亲时那般热络,后来突然冷淡下来,没过几天又急着催婚,甚至求来了圣旨赐婚。
前些日子还咬定不退婚,如今却又主动上门商议退婚。这般反复无常,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沈识因更觉蹊跷,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会不会跟那个卖花女有关?
这些日,她曾借送补品之名,派小厮去许府打探。小厮回来说没见到那卖花女,也没打听出什么消息。
后来她又让人去街上寻访,那女子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在京城竟找不到半点踪迹。
她心绪纷乱,隐隐觉得许夙阳一定有什么大事瞒着她。那日她问起陆呈辞时,对方讳莫如深的表情此刻想来更加可疑——也许陆呈辞早就知道内情。
她并没有急着将卖花女的事告诉母亲,觉得时机未到,还需仔细查证。若那女子真与许夙阳有牵扯,当日他们古怪的反应便说得通了。
母女二人没有贸然去前堂,先到偏房等候,同时让管家去打探消息。过了许久,管家回报,说太师与老爷仍和许大人在书房密谈,一直未曾出来。
沈识因心中七上八下,不过是商议退婚,何必谈这么久?更奇怪的是,竟不让她这个当事人到场。
母女二人惴惴不安地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前厅几人终于走了出来。
祖父与父亲亲自将许万昌送至院门,管家上前引着许家的马车离去。沈识因与母亲这才迎上前去。
沈识因见到祖父与父亲面色凝重,顿时心头一紧。
方才不是在商议退婚么?为何祖父与父亲都是这般神情?祖父递来个眼色,领着他们进了内室,反手关上门,示意大家坐下。
屋内一片沉寂,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沈昌宏凝视着沈识因,沉声开口:“方才许大人确实是来商议退婚,却提了个极其过分的条件,他要我们安排他们许家一个旁系子弟进兵部,顶替你二表哥的职位。你二表哥这两年在兵部屡立战功,好不容易崭露头角,你舅舅正全力栽培他继承衣钵……如今许家竟想凭空夺去。”
他声音愈发沉重:“许万昌还说,当初许夙阳的叔父为求这门亲事,推拒了不少皇家赏赐。如今我们要退婚,他们不能白白吃亏,所以才要在兵部讨个位置。而这个位置还偏偏是你二表哥的,许万昌这个狗东西,意图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他冷哼一声:“还说什么这是为两家的孩子着想,才忍痛做出这个决定,简直就是放屁。许万昌实在欺人太甚,当年他的父亲给他取名时,我便觉出许家野心勃勃,竟与我同用一个‘昌’字。他父亲还美其名曰说是表示敬重,实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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