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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那是十年寒窗的痕迹。
从萤心想,谢三公子既已向她保证姜家的平安,她该就此抽身,勿以微尘之躯在此诡谲风云里卷弄。
可是陆牧会被判作畏罪自尽,高堂守着一桌冷馊的饭菜,等来朝廷的罪书。贵主会被指责监守自盗、挟私报复。
恰如谢三公子所言,人虽躲祸,祸不避人。
从萤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她目送陆牧的尸身远去,转头往值房的另一端走,见四下无人,悄悄推开尽头房间的门。
这间值房住着的人名叫余文仲,他是在誊录房里与陆牧交换了案几位置的誊录官,也是陆牧在家书里提到的“良友”。
陆牧在家书中说,余文仲举荐他做本次科考的誊录官,还说待此间事了,他能得到赏识,出人头地,将爹娘接来云京。
区区誊录官,能得到什么赏识?陆牧是坐过冷板凳的人,不会如此天真。
除非他答应了余文仲别的事。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里没有人,陈设简单整洁,几乎一览无余。
从萤踮着脚走进去,提心吊胆地四下翻找,余光扫见了桌角的一方木盒。
这是徽州古墨的盒子,从萤刚在马车里摔烂了一块,心痛得记忆犹新。
这就很奇怪了。从萤心想,誊录官统一用的都是贡院下发的川墨,任意取用,也可带回值房,余文仲何必自带一方贵重的徽墨?
她将木盒子打开,取出墨锭掂了掂,又细细观察木盒,发现盒缘的缝隙比她买的要粗,夹层似乎被撬开过。
从萤撬开夹层,里面果然藏了东西。
那是一篇折起来的文章,陆牧的字迹,题为“上礼部段尚书”,落尾写着“学生陆牧敬呈”。
从萤一目十行地扫过,文章内容泛泛无奇,它之所以被藏起来,是因为中间有句话的位置被裁掉了,从萤将上下文一缀,正该是藏在陆牧怀里那句“阴颠阳倒反纲常,助纣为虐吾悔矣”!
如此看来,余文仲必然与陆牧的死有关,那么礼部尚书段景修呢?
他举着姜从敬的假朱卷去宫里举发时,为何不将墨卷一起带上,留在贡院,像是故意叫前来调查的人,发现那些指向贵主的证据。
窗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萤迅速将证据揣好,木盒归位,却来不及躲藏,与来人撞了个面对面。
那是个年长些文人,身上穿着誊录官的衣服,神色惊慌,但在看见从萤的瞬间转为狰狞。
从萤心中一紧,喝止他:“余文仲,段尚书让我来责问你!”
“段尚书?那老匹夫还在宫里没出来呢。”
余文仲冷笑着掏出一把七寸长的裁纸刀,指着从萤道:“休想骗我,我看你分明是晋王派来查我的人。”
从萤心里一愣,晋王?
晋王不是病了么,此事怎么还与他有关系?
一念未落,余文仲举着裁纸刀冲到她面前,从萤边躲边劝他冷静:“贡院已被围锁,杀了人你也逃不掉!”
余文仲仿佛被某种恐惧的情绪冲昏了头,只管举着刀来刺,从萤三躲两躲,转身要往门外跑时,被余文仲扯了一把,刀刃擦过她的肩膀,她倏地感觉肩上一紧,不敢回头,挣断了袖子往外跑。
她边跑边喊人,余文仲追了出来,眼见着就要揪住她,匕首再次贴着她颈间擦过。
又是一疼。
“何人在此行凶!”
行廊另一端忽然传来高喝,是一宫廷装束的年轻女官,带着四五个侍卫。余文仲被她震得一愣,从萤趁机挣脱他,跑到了侍卫们身后躲避。
余文仲见机不好,转身便跑,从萤捂着伤口直抽冷气:“他是凶手,别让他跑了……”
女官不急,反而低首打量她:“你是刑部的人?”
从萤犹豫了一瞬,点点头。
女官冷笑:“刑部都是白眼狼,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说着推开她就要走。
从萤急切地喊住她:“女官大人此行可是为贵主的清白?”
女官脚下顿住,只听从萤说道:“方才那人与陆牧的死有关系,抓住他才能问出幕后指使者!”
女官将信将疑,正要叫侍卫去抓余文仲,随行的虎贲卫却走上前,喊了一声“甘久姑姑”。
那虎贲卫扫视从萤,目中精光如同利刃,低声与女官甘久说了句什么。从萤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甘久冷笑着拽起她的衣领,声音寒凉:“你说你是刑部的人,怎么虎贲卫里有人觉得你像姜四姑娘?”
就是这般不巧,虎贲卫的人前段时间参与过围搜姜家。
甘久正恨姜家人恨得咬牙切齿,若非姜从敬出幺蛾子,怎会连累公主殿下身陷这团乱麻中?
甘久质问她:“你为何会在贡院,方才那人真是凶手,还是你们欲构陷殿下的另一重把戏?”
从萤被她扯到了伤口,一阵疼得头晕眼花,千言万语的解释堵在心口,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听见甘久冷声下令:“上杖刑,给我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晋王车驾停在贡院门前,当值的禁军相视一愣。
直待他拄着玉拐走近,才反应过来拦人:“晋王殿下,此处不能进。”
晋王轻咳了两声:“圣旨?”
禁军说:“是薛督察的命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晋王血色浅薄的嘴唇轻轻一勾,浓墨如玉的眼中压出几分冷色:“闲杂人等,我么?”
他勾手叫那禁军上前,反手扬起玉拐,给了他一耳光。
那禁军也是倒霉,左脸被谢三公子打的肿尚未消落,右脸又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晋王的声音徐缓冷淡:“何时阉奴竖宦之言,能加诸亲王之身了?”
身后忽传来稀稀落落的鼓掌,晋王转身,见是谢三驭马走近。
天色暗得深了,唯余西穹落霞,似烧不尽的天火。谢玄览身着明朱色圆领袍,仿佛敛尽晦暗流光,迎着他望去,只觉得晚霞也一瞬黯淡。
他姿态松弛地晃荡在马上,颇为风流慵雅,含笑对晋王道:“殿下打得好啊,若非此时此地,我倒想引为知己。”
晋王一见他那德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来三公子这顿打挨得不轻。”
谢玄览浅不及眼底的笑意缓缓消失。
府军卫来报,说姜从萤去而复返,怕她出事,谢玄览必然要过来看看,他又不愿当着娘的面与父亲硬扛,只好老老实实挨了顿打
谢玄览轻嗤:“殿下真是耳目通达,怎么就不知道,这科举案不是好掺和的?”
晋王直截了当地问:“她人呢?”
“谁?”
“姜四娘子。”
“我为何要告诉你。”
两人在门前僵持着,直到贡院里的府军卫跑出来,匆忙向谢玄览禀报:“今日与公子同行那位姑娘,撞在淳安公主的人手里了。”
谢玄览脸色微变,转身便走,大步流星跨进了贡院,晋王心中一急,血气涌上喉来,只能压着脾气慢慢跟上。
从萤被木杖抵着,顾不得疼痛与屈辱,仍企图说服甘久。
“……姜家与公主殿下虽有前怨,在这件事上却是一体衰荣,我愿以性命起誓绝无构陷殿下之心,请甘大人以大局为重,抓凶手、查案情……带我去公主殿下面前分辩!”
甘久却不为所动:“你们这些官家小姐,心都狠毒,信你们不会有好下场,你想见殿下,先受杖责,打出实话再说。”
眼见着那杖要落下,有人厉喝一声:“住手!”
谢玄览神色冷寒如冰,三两步上前,夺了杖棍,将押着从萤的虎贲卫踹出丈远,要扶着从萤的肩膀将她带起,她一躲闪,便发现了她肩上的几处伤口。
鲜血已透出衣衫,洇湿了大片。
甘久斥责他道:“谢三,你还有没有尊卑了,公主亲卫岂容你放肆!”
“他不得放肆,孤呢?”
玉拐棍敲在青石砖上,响声清脆,晋王虽声轻步缓,气场却似这幽深难彻的长夜,越宁静越危险,冷意往人骨缝里钻。
他波澜无绪的目光落在甘久身上:“孤将你们都杀了,也不算辱没尊卑吧。”
他是本朝敕封的唯一亲王,位比东宫,单论尊荣,并不在淳安公主之下。
甘久神色惶然,一时不知该如何,跪在了晋王面前。
谢玄览对晋王说:“我先带她去处理伤口。”
晋王点点头,始终没敢看从萤,也无人见他袖中攥得骨节泛白,几乎要克制不住前世余留的恶劣杀意。
他见不得从萤伤痛,他需要一个人缓一缓。
“等等。”
从萤却挣开了谢玄览扶持,走到晋王面前叩拜行礼:“请晋王殿下为臣女做主,抓捕凶手余文仲,彻查科举舞弊的真相,还吾家与死者陆牧清白!”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谢玄览又去扶从萤,劝她道:“先处理伤口,这些事交给我。”
从萤却再次避开他,声音淡淡:“若是交给谢三公子,只怕余文仲抓不到,一切证据也会被抹平。”
谢玄览眉心轻蹙:“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从萤:“谢三公子不应该被怀疑吗?”
二人目光相撞,一个惊愕难解,一个冷漠防备。
仍是从萤先垂下了视线:“谢三公子明知陆牧是他杀而非自尽,却仍支我离开,是为了给刑部通风报信,消灭证据,我如何能再相信你。”
她将陆老丈的家书,还有余文仲房中搜到的《上礼部段尚书》,一并跪呈在晋王面前:“这些是臣女拿到的证据,请殿下秉公彻查,勿让三公子插手。”
谢玄览被兜头泼了一盆污水,气得拔高了声调:“姜从萤,你良心被狗吃了吗!我若真与凶手有勾结,还带你来什么贡院,直接绑了锁起来——”
晋王拧眉呵斥他:“混账!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挡开了谢玄览,俯身向从萤伸手:“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我为你做主,先处理下伤口。”
从萤在他手腕上搭了一下,慢慢站起,紫苏过来扶她,让人搬了步幛、传来医侍为她处理伤口。
方才太过紧张,未顾上疼,这会儿稍有放松,从萤便觉得那刺痛一抽一抽,仿佛冰浸火燎,沿着骨肉往心口蔓延。
步幛外,谢玄览仍在高声质问她:“姜从萤,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不堪吗?你出来把话说清楚,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从萤不说话,药粉撒在肩上时,咬牙抽了一口冷气。
紫苏要为她缠纱布:“姜姑娘,吸一口气,且忍一忍。”
谢玄览没听到她回应,竟要推开步幛往里闯,晋王抬起玉杖止住了他,低沉的声线里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训斥谢玄览道:“你还要不要脸了,如今是胡搅蛮缠的时候吗,纵你能强迫她说相信你,又有什么意思?”
怀疑并非言语可以消解,信任并非强求可以得到。这样浅显的道理,谢玄览当然明白,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她宁可选择不可测、不相熟的晋王,也不肯听他解释。
“谢三公子。”从萤包扎完,从步幛后走出来,她捂着肩膀,身上还搭了一件玄金貂绒披风。
不是他为她披上的那件,是晋王的。
从萤说:“这件东西还给你,以后你我各自为己,互不相犯。”
她递来的是一枚镶金玄鸟玉佩。
谢玄览没有接,冷冷地盯着她,那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于是那玉佩落在地上,从萤转身走向晋王,躬身行礼:“劳殿下久候,请殿下带我入宫,面见陛下陈情。”
马车外夜色浓深,仿佛凝滞的墨,从萤靠在窗边,目光失神地看着地上摇摇晃晃的车影。
晋王在盯着她看,她知道,那目光实在太浓烈,令她无法忽视。
但她此刻没有心情深究,她脑海里全是方才谢玄览追出来时的场景。
谢玄览把住车辕不让她登车,语气有些急切:“我可以解释,我以后不会再瞒你。”
从萤想过他会愤怒,却未想过他会有如此情态,好似被她伤透了心,却又害怕她真的离去。
“还在想他么?”晋王出声问她。
从萤轻轻摇头:“没有,我在想科举舞弊这件事。”
“你说谎,我是能看出来的。”晋王唇角轻轻一勾:“既然不信我,为何还要选我?”
这个问题不好回,从萤在心里斟酌了一番说辞,总觉得虚伪,最终决定实话实说。
她说:“余文仲误以为我是您派去查他的人,好似对您十分畏惧,我才知道原来殿下也参与了这件事。如今的局面里,贵主不信我,谢氏不可信,唯有殿下您,虽未完全参透,却是唯一可以求援的人。”
晋王点点头:“嗯,有道理。”
“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从萤说,“殿下答应得太痛快了,我却不知道能为殿下做什么。”
晋王笑了笑:“我一定要有所图么,也许是单纯想帮你。”
从萤抿唇不语,虽未出言反驳,表情却是一个字也不信。
“好吧,我确实有所图——把你的手给我。”
晋王微微倾身,马车里澄金色的烛光落在他侧脸上,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亲切的活人气。
他握着从萤的双手抵在额间,这姿态过于亲昵和虔诚,他清浅的、被药香浸透的温热呼吸落在她手背上,从萤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想将手抽出来。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晋王说:“我只是有些累了。”
他确实没有更多的举动,从萤犹豫着放任了他。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投下纤长的影子,挺拔的鼻梁正硌着她的手,薄唇微微张着,是一副很放松的姿态。
晋王殿下对她这样不设防么?
他对她仿佛有种相识已久的熟稔和信任,可是他们统共没有见过几面。
这感觉太奇怪了,从萤心想。
“谢玄览是个蠢货。”漫长的沉默里,晋王突然声音很轻地感慨道:“他竟瞧不出,你是为了他好,怕他查到他自家人身上,落个忠孝难两全的境地,所以才狠心与他决裂。”
从萤:“……”
难道这样握着手,能听见心声不成?
她嘴硬道:“我没有。”
晋王说:“只是你那些话,
实在太伤人心了,你就不怕他转不过这个弯儿,从此真与你分道扬镳?”
这样的事,前世不是没有过,若非摸透了她这嘴硬心软的性子,只怕再硬的铁石心肠,也不够她摧残的。
“阿萤啊,”晋王叹息:“你真的舍得么?”
仿佛一句咒语落在耳中,令从萤瞬间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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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赶个榜单,提前把明早的发出来啦。

戌时中,已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垂拱殿仍敞开着。
二十四座九枝灯照得垂拱殿内明光赫赫,金漆柱上盘龙威风凛凛。
从萤跪伏殿内,在一众天潢贵胄脚下——
凤启帝高居龙椅,淳安公主坐在下首,晋王因腿脚不便赐了座,礼部尚书段景修躬身站着,唯她地位轻卑,是偃于权势的一株蓬草。
她将证据高高举过头顶,陈述此案的冤情:
“余文仲私下参与了本次科考试卷的弥封环节,在弥封与骑缝印过程中调换了姜从敬的原卷,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在誊录时与陆牧调换位置,刻意留下破绽,使陆牧被误解为栽赃姜从敬的黑手,然后伺机杀死陆牧,伪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臣女手中有陆牧家书为证。”
上首,大太监薛环锦代凤启帝发问:“余文仲不过是尚未授官的庶吉士,未与姜从敬结仇,为何要使此伎俩陷害他?”
从萤说:“臣女怀疑,余文仲也是受人指使。”
薛环锦:“受谁?”
从萤说:“臣女无权查问,不敢攀诬——但臣女手中有从余文仲值房里搜出的物证,疑似陆牧生前写给段尚书的书信。”
内侍将两封书信交给翰林院老书吏比对,确认是陆牧的亲笔,正要转呈凤启帝时,淳安公主却开口道:“拿来本宫瞧瞧。”
她的声音清冽,如金箸击玉盏,有种矜贵的从容。
从萤悄悄抬目,高阶上,只望见一袭曳地的红缎裙尾,金线凤羽牵动如飞。
段尚书为自己辩白道:“陆牧在翰林院待了两年,到了授官的年限,他想进礼部,所以给臣写了这封信,但是写信的人太多了,臣没仔细瞧,着人一并处理,不知怎么落到余文仲手里。”
淳安公主轻笑了一声:“陆牧是寒门里拔出的尖儿,本该投在本宫座下,却去讨好你们这些世家,还写出了‘颠阴倒阳’、‘助纣为虐’这等剖心之言。若我是段尚书,欢迎还来不及,要宣扬得人尽皆知,好给天下读书人指一条明路,怎么会置之不理,弃如敝履呢?”
段尚书讪讪:“殿下说笑了,臣为朝廷纳贤,只论德才,不论门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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