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啊?”
宁令哥:“啊?”
连宁令哥自己都没想到,他正在暗道自己倒霉,痛骂老天不公呢。明明是听从父皇的命令前来探查所谓“神罚”真相,却不甚落入宋军之手成为俘虏。还要被一个矮不溜秋的奶娃娃问话。
要不是被没收了身上所有武器,他真想就地一死了之。
结果他听到了什么?奶娃娃要给他松绑?
他刚想看有没有机会,抓住那奶娃娃当成人质,拼出一条逃跑的生路。就见那奶娃娃一个灵活的闪身,被周围人护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露不出。
宁令哥遗憾地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准备徐徐图来日。
然后,他听到了此生最离奇,最不可思议,也印象最深刻的话。
那奶娃娃说:“放他走吧。”
这下,宋军和宁令哥都被惊成了石像。谁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命令。宁令哥嗓音嘶哑着开口:“为什么?”
若说因为小孩子心善,也不像啊。方才下令围杀他们的时候,可恶的宋军全都下了死手,半点也没留情。
扶苏看了看左右的人:“呃,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吗?”
宁令哥没说话,态度却不言自明。
扶苏叹了口气:“好吧。”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历史上,李元昊就是被他的太子,宁令哥亲手所杀。至于原因就更加离谱荒谬了。
扶苏的眼神奇异又带有一丝同情:“你的未婚妻、或者现在的妻子叫做没移氏,对吧?你最好回去看一看,她现在还好不好。”
宁令哥大惊失色:“!?”
扶苏的说法十分隐晦。但宁令哥身在局中,突然被点了这么一句,又怎么会不懂?妻子,难道是他的父皇……?
可恶,这一切,宋人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们西夏内部,出了奸细!?
宁令哥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个奶娃娃。杀了他的麾下,留了他性命又放他走,偏偏把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丑事,当众揭露了个彻底!
不行,还是先回去看看,妻子如何了。
此时此刻,周围也有人回过味来:“您是想放他回去,让父子鹬蚌相争?我等作壁上观,渔翁得利?”
扶苏:我只是选择相信历史的惯性而已。
在原本的历史上,因夺妻之恨杀了李元昊的,正是眼前这位太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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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
第137章
在李元昊的祖先执政的时代, 西夏,那个时候还叫党项,一直是辽国的附庸国之一。到了他这一代方才独立成国, 几度抵御辽国入侵, 还和大宋打得有模有样。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吸纳人才, 发明了一种脱胎自汉语中的西夏语, 试图以此维护党项,或者叫做回鹘民族的独立性。种种行为证明, 他不仅武略过人, 文治上也颇有远见,堪称是西夏的一代明君。
……如果他没有死于强夺太子妃, 被太子一刀刺死的话。
但既然人家做都做了, 扶苏只能不客气地评价他为“唐玄宗青春版”了。
在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上,这件事发生在庆历八年, 也就是去年。也许是扶苏造成的什么蝴蝶效应,李元昊晚年并未如史书所写般过度沉湎酒色。和太子的塑料关系也并未破裂。不过看宁令哥被他一点就恍然的神色, 虽不中、亦不远矣。
扶苏有极大概率可以肯定, 李元昊对儿媳妇下手就在这次。
一个可以百分百俘虏的太子, 和一个百分之五十死掉的西夏国主,一般人会选哪个?扶苏当然选择后者——连他这次带兵出门,都是在赌运气不是么?那不如一赌到底好了。
而且, 据扶苏所知, 就算宁令哥亲手杀掉了李元昊, 坐上皇位的也不是他自己。而是现任皇后襁褓之中的婴孩。国家的实际掌权人变成了太后之兄、婴孩的舅舅。
到那时候,趁乱攻取西夏不是更好么?
这些心思与筹谋,扶苏谁也没说。他趁着夤夜放走宁令哥, 周围人也没有拦住他劝阻的,全都依言照做。森凉的月色下,宁哥令孤单又焦急的背影渐渐远去。这让扶苏产生了自己是曹操,对面是曹操的错觉。
呸呸呸,想什么呢?
扶苏连忙摇了摇头,片场错了!
那宁令哥路走到一半,倏然回头,眼神死死盯住扶苏:“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未婚妻的消息,你们大宋到底是如何得到的?”
不仅是宁令哥,扶苏的左右们也悄悄竖起耳朵来。他们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扶苏说:“当然是……我身边的人禀报给我的。”
隔着老远,宁令哥的神情变化都清晰可见。他顶着铁青的一张脸,咬牙切齿:“无论如何,我都当谢你告知之恩。”
然后奋力一拍马鞭,倏然跑远了。
春夜又冷又寂。直到宁令哥带来的最后一丝声响都消失,扶苏身边的人才回过神般,小声向他确认:“竟然能探出党项阴私,皇城司果然厉害。”
“我何时说是皇城司了?”
“啊?”
“可您不是说身边人……”
“我糊弄他的。”扶苏淡淡道。
他在宁令哥面前表现得足够坦诚,宁令哥自然不会以为他在说假话。还会因为切中自己心中之猜测,对此答案愈发深信不疑。这样一来,他就会愈发防备亲近之人,政变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低了。
这才是扶苏想要的。
卑鄙是卑鄙了一点,但放他一条生路已经很够意思了嘛!扶苏在心中腹诽,转头就碰上左右崇拜的光芒几乎要化作实体的眼神。
“果然是我们太子殿下!”
“是天佑大宋啊!”
扶苏:“……”
他已经懒得猜这群人又脑补到哪里了。
不是皇城司告知的。他怎么知道李元昊对儿媳有非分之想?那就只能是天告知的。不不不,你们不觉得这种讲别国首领床底料的老天,根本没什么可崇拜的吗?
扶苏不理解他们的脑回路,只好抢在他们尬夸前先发制人:“我说要放宁令哥走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拦着我点儿?”
左右互相对视一眼,吞吞吐吐:“因为这是您的决议啊?”
“我的决议就不会错吗?”
“是的。”
“没错。”
左右异口同声道。
扶苏:“……”
“亏我还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说服你们。”他闷闷不乐地嘟囔。
或许说一不二对有些人来说很爽,但他却总觉得哪里有不安。可能上辈子被父皇不理解,这辈子又不断提出惊人之语,让官家和范仲淹他们震惊,解释已经成了习惯了吧。
而解释又是一个重新组织语言、梳理逻辑的过程。扶苏自己也能通过它,再确定一番自己正确与否。没了它,他总觉得心里哪里不得劲儿。
“下次有疑问的话,一定要问问我。”
左右皆肃容道:“是!”
他右边那人率先举起手来:“报!殿下,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走?”
扶苏摸了摸下巴:“这是个好问题啊。”
宁令哥回西夏,杀父什么的需要时间,他们贸然现身攻打,容易化身外部矛盾,反使西夏内部团结对外。所以,这段时间应当找一个消息灵通的、安全的地方,徐徐图之以待来日。
但眼前的大片荒郊野岭,既不消息灵通,也不安全。扶苏甚至能偶尔听到野生动物的嗷叫声,但顾忌着他们人多势众,它们只能远远围观,半点不敢上前。他抄着舆图凝神看了一阵,最近的可以落脚的地方在……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见面了。”席上之人喜笑颜开地滔滔不绝:“我说,殿下该不会是想我了才特意请兵北上的吧?”
王安石:“……”
扶苏:“……”
扶苏转而关切地看向王安石:“大人,您辛苦了。”
摊上这么个说话欠打的通判。
王安石脸朝向另一边,无限感怀地点头。是啊是啊,是真的不容易。就这么大小孩儿,你跟人计较都觉得掉价的年纪,偏偏从下属摇身一变,变成了监督他的通判。这找谁说理去?
“喂。”苏轼见状却急了:“王大人你什么意思?还有殿下你怎么不答我之前那句话?”
“好好好。”扶苏说:“我请兵北上就是为了公款旅游的,为了见你,总行了吧?”
苏轼“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说罢,他又一道道给扶苏介绍起了桌上的菜色来:“这是兔头、这是羊杂泡馍、这是莜面……都是汴京吃不到的特色,你快尝尝!”
扶苏看了他一眼:“怎么刚来一个月,你就像个当地老饕似的。不过是你也不奇怪。”
苏轼笑嘻嘻:“那可不。”
此刻,无论是扶苏的左右,还是席上云州方面的其他人,都险些惊掉了下巴:什么,太子殿下和小苏通判这么熟的吗?
他们只听说是国子监的同学兼同年,还以为是伴读一样。没想到还能像普通朋友一样互怼互损,太子殿下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只有王安石淡定地享用着美食——作为《求知报》的前主编,这一幕他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早就司空见惯了。
苏轼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被无数道炽热的目光包围了。他条件反射看向扶苏,却瞥见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笑。
“好啊!”他大叫:“殿下你是故意的!”
扶苏夹起一个兔头,淡定地啃了起来:“你怎么才发现呢?”
和苏轼相处就得这样。有仇当场就报。不然他就会一直不长记性地惹你。
王安石却留意到了别的地方:“殿下吃兔头似乎十分熟练。”
“咦,还真是。而且居然不怕?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
扶苏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他这辈子当然没吃过兔头,所有的技巧全是上辈子学来的。他眼珠溜溜地一转:“之前来云州的时候吃过一次,所以有些印象。”
“可我怎么没……”
“在你之前。”
别人再没有质疑的角度了。扶苏反而觉得有些久违。基本上他当上太子以后,准确说是“发现”了土豆以后,无论做什么,质疑他的人几乎没有。像以前那样藏拙也好,装傻也好,需要遮掩的日子几乎没有了。
他一边感叹,一边顺势转移了话题:“狄将军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狄青那边,是需要借道云州的。所以和云州知州王安石保持信息通畅,乃是应有之义。这也是扶苏跑到王安石这里落脚的原因。
若问消息之通畅,哪里比得上他呢?
事关军机,王安石立刻屏退了其他人。扶苏这边除了少数几人,其余都退下另开一席。
苏轼的品级和职责,按理说是不够去看机密的,但他理直气壮站在扶苏身边,赶人的时候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扶苏和王安石先后瞥了他一眼,都装作没看见。
他笑嘻嘻地留了下来。
“殿下请看。”王安石从袖中掏出几张轻飘飘的纸,递给扶苏,后者迫不及待地接过。
看了一会儿,一脸感叹之色:“居然还能这样。”
苏轼顿时好奇不已:“什么什么?”
他立刻凑上去,扶苏也把纸歪过去让他看,只见上面写着狄青的动向。
狄青并未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堂而皇之地兵临城下、攻破城门。而是选取了几处和邻州接壤的地界,乔装成了走私蜂窝煤的农人,化整为零潜入了邻州。
他们的口音和本地人有所不同,但一切都可以用“是云州人所以不一样也很正常”解释。然后花了点钱,借住在当地的村庄里。
待分批潜入后,人数凑得足够多了,就一举冲掉了本地的县衙。几乎是在其余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从内部夺得了胜利。损伤也相当之少。
接下来的,就是安抚民心、分发物资、处理狗官一条龙。这一套,狄青在云州见扶苏做过,自己也上手实操,所以做得相当熟练。
县民们在短暂地惊惶过后,就在“免费粮食”“免费蜂窝煤”的糖衣炮弹中败下阵来,依旧过起了自己的生活。
截止到扶苏看到的军报,狄青的军队已经如法炮制,收复了两州的四个县。而且都是和云州相邻的县。军队的大部队正在有序地贯通,扩大着大宋的版图。
“这还真是取了我的精华啊。”扶苏感叹了一句。
“接下来的都是硬仗。不过,就这几把胜仗也足够辽国气一阵子的。”
辽使临走前,放下的狠话还历历在目。
不是说云州是个巧合吗?怎么我们又如法炮制收复了几个县呢?
王安石和苏轼出发得早,不知辽使和大宋具体交涉了什么。但当扶苏模仿给他们看的时候,纷纷会意地笑出了声。
“但辽国必然有了防备。”王安石说。
这一任辽主不是傻子。就算他不会主动攻打大宋,也会联系西夏给大宋使绊子,更会加强云州几个邻州的防备。王安石收到了消息,按理说他们巩固在邻州的武装也收到了消息,想来朔州和武州不会安分了。
“是啊,所以我说,接下来都是硬仗。”
扶苏说。
不过他并不害怕,不如说之前投机取巧夺来的完全是惊喜。而两国交战,尤其是冷兵器时代,归根到底比拼的就是国力。
谁的人口多。谁的士兵强。谁的粮食源源不断。谁的马匹年轻力壮。
但是论国力,在扶苏心中,大宋不会输给同时代的任何国家。不然他这几年兢兢业业下来,难道是白干的吗?!
事实也正是如此,棉花、土豆、蜂窝煤、西北马……跨时代的物质资源像是buff一样,源源不断地加持着宋朝士兵。而四县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更狠狠地涨了一把宋军的士气。
若说此前对于收复武州、朔州、应州等地还是个挂在嘴上的目标的话,那么现在,就不再是梦,相反,它如此触手可及。
“冲啊——”
面对着辽国集结的武装,宋军不仅没有坐以待毙、固守城门,反而主动出城去拼杀。战线不断向前推移,竟然推移到了另一处城池前。他们从守方,杀出一条血路,硬生生成了攻方。
兵临城下,狄青再次祭出火药球,往辽国的城墙上遥遥一扔——
“砰!”
是比上次更剧烈的响声。
石头的硬度比之泥土何止百倍有余?但还是被火药球炸穿一道裂缝。站在城墙上的辽国士兵只觉身体一阵摇晃,眼睁睁看着城墙的石块扑簌簌滚落下去。
他们的脸色瞬间发白。
而打头阵的宋军们也陷入了烟尘之中。姚大就是其中之一,他运气不甚佳,还被石子碎末迷了眼,流下源源不断的泪水。但姚大也不敢揉,心跳声恍若鼓擂,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宋军旗帜的方向。
他们在等一个进攻的讯号。
终于,色彩鲜烈的旗帜动了。他们所有人都冲向了城墙的方向。在箭雨当中,悍不畏死地冲向那个被天降的祥瑞砸出的孔洞,和辽军被巨响冲得溃散不成样的人心。
宋军赢了。
宋军又赢了。
没有任何讨巧的手段,而且,是正面战场。
扶苏不知道别人怎么反应的,反正他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下子站了起来。他静静站了一会儿,眼睛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写着战报、沾满硝烟气息的纸张。
过了一会儿,又推开窗户,遥遥眺望向了北边的方向。
“我也该出发了。”他说。
苏轼:“这就要出发了吗?不再等等?”
扶苏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麾下五千精兵。”
他这次带来的五千精兵,总不能天天以逸待劳,不然人就废了。扶苏干脆把他们放出去给云州官府做徭役。当然,徭役也是有工钱的,钱由云州的财政来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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