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什么感谢呀?明明是兄台你运道好嘛!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来,鲤鱼你拿好啦?”
扶苏也说:“祝你科举里也有这么好的运道!”
“那就借两位小郎吉言了!”
这书生原是个爱琉璃器的,但经济实力不允许,就想着凑个平替的热闹,结果不光喜提特等奖,光是不要钱似的吉祥话、和周围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都让他觉得五十文实在花得太值。
他掏了掏口袋,颇有些意犹未尽:“那就再来一……”
围观群众却不乐意了。
“怎么还来啊?”
“兄台,你刚才出尽了风头,这样不好吧!”
“我们可等了好久呢!”
在众人的声讨中,客人手持大鲤鱼无奈潇洒离去,深藏功与名。趁着这个间隙,苏轼对扶苏低声耳语:“你刚才那样子……是故意的么?”
扶苏:“?”
看了眼气氛愈发热烈的队伍,他明白了,原来苏轼以为他故意让人拿到特等奖,以便炒热气氛。或者第一个客人根本就是他找来的托!
“我哪有那个本事?都是巧合。”
“看来是老天都有意让我俩发一笔横财了。”
两人短暂地交流结束,继续默契地干了下去。第一个人被赶出去之后,后面排队的人自发遵守着一人一次转盘的规则,转完一次,不管是不是自己满意的都要离开,把机会留给后面的人。
其中,多数人是冲着特等奖鲤鱼来的。也有些和扶苏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对鲤鱼不感冒,更喜欢他们自己的生肖画,又或者是小金鱼。
中间还有个小插曲,有个小孩兴高采烈地想要一只糖兔子,却只转到了一条金鱼,气得当场眼泪就流了出来。随行的仆人央求扶苏和苏轼,恳请他们通融再转一次,但是后面排队的人却不乐意了,纷纷出声制止。
“大家都只转一次,怎么就你家有特例?”
苏轼张了张口,本想说要不画一只兔子算了,又怕后面的人如法炮制,转盘就失去了意义。小孩子的哭声愈发响亮,场面一时陷入僵局之际,扶苏却两步跑到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孩面前:“你是想要只兔子,对不对?”
小孩子正泪眼朦胧着,还认得出来眼前人是摊主,轻轻点了点头。
“但你只转到了小金鱼……”扶苏刚开口,小孩又是泫然欲泣的模样,吓得他连忙说出解决办法:“所以,你自己画一只兔子,好不好?”
听到“兔子”,小孩的双眼倏然发光。
苏轼立刻投去个赞赏的眼神,把舀糖浆的勺子塞在了小孩的手里,循循善诱:“来,我来教你怎么画兔子!”
小孩儿和扶苏差不多大,小手握不稳勺,也不会手腕发力,但幸好有苏轼带着画,整体的形状没跑偏。
很快,一只勉强看得出是只兔子的糖画诞生了,小孩当即破涕为笑,指使扶苏用竹签把新出炉的兔子粘起来,举着它,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仆从长舒了一口气后,冲他俩鞠了一躬,也跟上了自家小衙内的步伐。
毛茸茸的小麻烦就此解决。
此举理所当然引起了周遭人的议论。当扶苏听到“明明差不多大,别人还在哭鼻子呢,这位小郎君竟然就很会哄人了,真是不得了”的时候,虽然已经努力克制,嘴角还是忍不住地往上翘起。
下一句话,就让他僵在原地——
“没办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扶苏低头看了看自己,难道他看起来是很穷的模样吗?为什么会被塞了这个剧本?
苏轼毫不客气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扶苏斜睨他一眼:“别忘了我是为了谁!”
苏轼反而愈发猖狂,顺着扶苏的话说:“赵小郎,辛苦你摆摊养我了!”
他摸了把扶苏的袖袋,立刻感受到里面沉甸甸的重量,不禁咋舌:“嘶,这么多?”
“你以为呢?重得我手都快抬不起来。”
扶苏扒拉了下装糖浆的木盒,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由于蜡烛燃尽的原因,也正在趋于凝固。他拜托了一旁的净觉小师傅:“能不能麻烦你告诉后面的客人,不必等了。再帮我们拿根蜡烛,麻烦了。”
净觉立刻起身:“好,小僧马上就去。”
虽然负责待客的是扶苏,画画的人是苏轼,但净觉认为自己收了好处,也没少帮忙。不仅自觉帮助维护着队伍秩序,光就他站在那里,就足以让许多宵小之徒、眼红之人不敢下暗手了。
在相国寺夜市,当着相国寺和尚的面对他罩着的人动手,还想不想混了?
结果净觉一离开,糖画摊就出事了。
一个身材强壮的男子大喇喇地插了队,围观的人一见他们的长相,皆是敢怒不敢言。能掏得起五十文钱的人,算是有些家底,但也多是平民富户,没有背景根基。谁又敢惹上泼皮无赖呢?
至于两位小摊主……
今晚一晚上他们算是白忙活了,只希望人没事就好。顾客们暗暗想道。
扶苏只觉有高处的阴影俯视而下,和人眼睛对上的一瞬,他就知道来者不善。那人的眼底明晃晃写着贪婪,盯着他鼓囊囊的袖袋,宛如饿了几日的豺狼。
是净觉小师傅离开,他们的小摊失去威慑的缘故么?
还是说,今天自己这钱赚得太多,太招人眼红?以至于让人冒险也要来拼一把?
思绪千回百转只在一瞬,扶苏赶在那个流氓开口前站起身,装作接待普通顾客:“不好意思,糖浆已经快要见底,今天没排到的可以等明天再来。”
“嘶……”
不知哪里响起了抽气声。
“哈?”流氓还没发难,就被顶了一下。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也更加可怖了起来:“呸!不就是个破摊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一巴掌就能掀翻十个!”
他大喇喇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威胁的手势:“把你们赚的钱全交上来,大爷还能放你们一马!不然,你们的摊子、还有你们两张细皮嫩肉的脸,都别想要了!”
“你!”
苏轼气不过,刚要和人理论,却感受到袖子上一阵拖拽感。旋即,他的手背传来熟悉的触感,和上次在相国寺一样,扶苏的手指正在上面写字。
勿……冲……动。
拖……住。
苏轼嘴唇微动,在心中默念着:
等……净……觉……来。
扶苏特意转过来,对着他摇头示意:钱事小,人才是更重要的。谈判可以,但是千万别激怒他。谁知道这种人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吓退他。其次就是缓兵之计,这流氓光挑着净觉不在发难,说明他对相国寺有所顾忌。
苏轼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这位兄台,钱我们可以给你。只是想问一问,你今天是心情不好么。”
见苏轼没有跪地哭泣求饶,竟然还能正常跟他聊天,流氓“噌”地冒出一阵无名邪火来:“老子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找扇是不是!”
电光火石间,他扬起一阵大力的掌风朝下,扶苏瞳孔一缩,拉着苏轼连退后几步,踉跄着及时躲开。巴掌落空的流氓就没那么好运,重心不稳险些摔了一跤。他更加恼怒,借势一把掀了摊子。
“叮呤咣啷”的一通乱响后,小摊上的桌凳、草扎台、转盘……所有物什全都被掀翻在地,扬起了一片尘土。不难想象,这一巴掌倘若落在扶苏和苏轼的脸上,他们恐怕已经受伤。
围观群众被吓得远远跑开了一大半,扶苏的脸色也倏然间冷了下来。
眼前这人显然已经不正常了。除了要钱以外,他还对幼子有着极深重的破坏欲。稍有不顺从之处,都会令他勃然大怒,诉诸暴力。
或许和这种人虚以为蛇反而是错的,直接压制、制服他反而来得更快。扶苏还在犹豫要不要掉个马甲,直接拿身份压人。难点在于如果对方不信,他该怎么用这张脸搬来救兵?
但苏轼比他更快一步:“我们都是国子监的学子,你今日伤害了我们,就不怕国子监追责到底吗?”
“你们?国子监学子?”
流氓仿佛听到个天大的笑话:“俩小屁孩,穿开裆裤毛都没齐的年纪,国子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显然不相信,又被苏轼话中恐吓的意味激怒,竟然更上前一步,把扶苏苏轼二人逼到了死角。从扶苏的角度看,那流氓仿佛成了一座硕大的肉山。在绝对的力量和体型差前,他捏紧了指节,额间落下一滴冷汗。
他不怀疑当街行凶的流氓会受到惩罚。但问题并不在这里。事出突然,他们该怎么避开即时的伤害?
净觉小师傅还有多久才回来?
刚才有人报官吗?
现在呼叫父皇降下四维武器还来得及么?
扶苏苦中作乐地胡思乱想着。
眼见着一巴掌就要落下,扶苏下意识闭上眼睛,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苏轼整个抱住了。
“苏轼!”
他明明自身难保,也要挨巴掌的,竟然还想用身体为自己挡住!
扶苏试图挣脱,但七岁孩子的力气比三岁大太多,他扭动了几下竟是毫无办法。扶苏咬了咬牙,铆足了力气挣啊挣,挣啊挣,挣啊挣……咦,巴掌怎么还没落下?
扶苏猛地抬头:“净觉小师傅!”
原来是净觉不知何时出现,反剪住流氓的双手,严实地别在身后。此刻,扶苏看他的眼神不啻于救世主。
危机就此解除。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倘若我作证,他们果真是国子监的呢?”
苏轼闻言也立刻抬头:“小师傅……咦,范师兄?!你怎么会在夜市里?”
扶苏喃喃道:“范师兄?”
陌生的面孔从流氓身后走出来,正是刚才那道声音的主人。范纯仁一脸怒意,不是冲着他们俩,而是冲着流氓去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动我国子监学子?”
流氓一瞬间心如死灰。
谁不知道,国子监那地方就读的人非富即贵?随便一个人就足以把他整死?锦衣玉食的衙内干什么不好,跑到夜市摆大摊,这说出去谁信?
按住流氓的净觉小师傅没多话,一把把人扭走了:“我去报官、再告诉方丈他们,你们先聊。”
扶苏目送着净觉的背影,见他的武力值按压流氓丝毫不见吃力,才劫后余生般回过神长舒口气:“小师傅的体力真不一般。”
连比他高壮的人都能按得稳稳。
也不知当初西夏使团出动了几人,才把他压制。
范纯仁走上前来:“你们俩没事吧?可有受伤。”
扶苏抻开了双手,摆出一副任君检查的姿态:“没事的,范师兄,净觉小师傅及时赶到,我们都没受伤。”
范纯仁讶然了一瞬:“你竟也叫我范师兄……等等,是官家下恩旨的那位么?”
“是呀是呀。他叫赵宗肃。”
“赵小郎,这位是我们国子监的范纯仁师兄,明年就要下场科考了。”
苏轼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他好像转瞬把刚才的险境全忘掉了似的:“范师兄,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会在夜市里呀?”
语气之中不乏揶揄。
范纯仁无奈:“不过是兴之所至罢了。”
他离开梅尧臣办公室后,心中还琢磨着那份计划书上的字句,竟然一时兴起·,想瞧瞧让国子监膳堂都摆烂的相国寺夜市,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还是入监之后第一次出门闲逛,就被夜市的繁华程度吓了一跳。然后范纯仁发现,庞大的人流竟然不约而同往一处地方挤。
他好奇地跟过去……
扶苏歪了歪头:“然后就碰见了我们啦?”
“是啊。”
范纯仁是认得苏轼的,此人当时因为“厚颜无耻”成了国子监风云人物,谁能不认识他?至于扶苏,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苏轼的弟弟,结果也是国子监中人,还是传说中的三岁写诗小神童。
范纯仁只和扶苏聊了几句,立刻在心中验证了传言的真实性:遇险前后不慌不张,说话时又条理周密,一点儿也不像个三岁的孩子。
再加上那张男女老少通吃的包子脸,他对扶苏的初始好感度一点儿不低。
是而,他给两人好心地提了个建议:“最近,监中要成立一个‘膳堂委员会’,你们既然对这方面有研究,或以可参加一下,对你们有些好处。”
扶苏的神情一下子极为奇怪。
膳堂?委员会?
好熟悉的关键词,是他提出的那个吗?
好你个梅先生,当着我的面连句夸夸都没有,一晚上还没过,到别人的嘴里就到了“将成立”阶段了。
梅先生,原来你是个傲娇啊!
扶苏不是会随意诋毁师长的人。但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 由不得他不这样想。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扶苏眨巴了两下乌溜溜的眼睛,故作好奇地问了起来:“都有哪些好处呢?竟然值得范师兄你特意提起。”
“好处么?”
范纯仁沉吟着摸了摸下巴, 突然俯下了身子, 把扶苏整个人抱了起来:“好处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尽。”
“诶诶诶诶诶——!”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转移了扶苏的注意力,他两只小手在空中摇晃了两下, 小身子稳稳地坐落在范纯仁的胳膊上。
淡淡的书卷墨香萦在鼻尖, 甚少和人近距离接触的他被吓了一跳,雪白的面皮也慢慢地红了起来:“……范师、师兄?你这是在?”
苏轼笑嘻嘻地给人解围:“你也为师兄的腰着想一下嘛, 一直跟你弯着腰说话, 师兄累不累呀?”
扶苏又去看范纯仁,后者轻咳了声:“正是如此。我久坐了一整日, 还请小师弟见谅则个。”
好吧。扶苏接受了这个解释。他还有点责怪自己之前不够体贴, 没注意到范纯仁身体不舒服。转念一想,范纯仁明明身体不适, 但因为他们是国子监的学子,就敢挺身而出, 看到流氓的体格也一点没退缩。
他立刻抛弃了作为成年人被当成小孩子抱着的不自在, 不再挣扎, 调整了坐姿,稳稳坐在范纯仁的胳膊上:“这样够近了,师兄你说吧。”
“这膳食委员会近似于个国子监自治组织, 你二人若有机会加入进去, 一则……二则……三则……”
扶苏越听越觉得耳熟。
这不就是他计划书上写的的内容么?
实锤了, 梅先生,你果然是个傲娇。
梅尧臣不仅把他的计划书给人传阅,还近乎完全保留了委员会的核心架构, 保留了其中最精华的部分——生员自治。
“自治”两个字,才是膳食改善委员会的核心要义。
范纯仁阐述的种种好处也正是基于此。后世但凡当过学生干部的都知道,这是个磨炼人的活。从自治的事业中汲取到的经验,对未来的官场生涯将是宝贵的经验。
扶苏和苏轼,一个三岁一个七岁。按理说离科举选官还有很远呢,没人会觉得他们能立刻走马上任的。但范纯仁却悉心给予了有益仕宦生涯的建议,这当真是极其为两人打算了。
对了,别忘了,今晚还是自己和范纯仁的第一次碰面。
扶苏发出了感叹的声音:“范师兄,你可不愧是……”
范纯仁一怔:“什么?”
扶苏原本想说,可不愧是范仲淹的儿子。但身为历史名人秦始皇之子的他,最糟心的时刻就是看到自己“子不肖父”的评价。
天底下大约没有哪个二代,想活在父辈的影子之下,处处被人比对吧?这几乎是二代命定的诅咒,扶苏曾经深受其害许久。
过去诸多不快的回忆倏然涌上心头,扶苏立刻试图改了口:“可不愧是……是……”
“是个大好人!”
“……”
扶苏试图敲死一秒钟之前,词穷到结巴的自己。没词儿其实可以不说的。
初次见面的师兄是可以随便评价的吗,多没礼貌啊。
苏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酣畅淋漓地笑完之后,又煞有介事地重重点头:“赵小郎的话,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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