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扶苏又想到了什么,又另起一张崭新的宣纸,提笔写到:父皇……
不用问,这张是给秦始皇的。
有了观测时空的机器,秦始皇固然可以一勘他整日的全貌,也可以通过他给官家他们的家书知道自己的动向。但那是不一样的。
家书是专写给家人的。
官家、娘娘、妙悟有的,父皇也要有。
扶苏照例给秦始皇也报了平安,让他不要担心自己独居的生活。同样的东西写四遍,按理说是个人就会腻味,但扶苏却不觉得,下笔之时,他的脑海中会浮现对面收信时的种种反应。是会开心?还是会继续担心他呢?读到这一处,是不是会会心一笑……
想着想着,就连润笔晾墨的时光都变得无比熨帖。
写完这一封后,扶苏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揉了把白嫩的小脸,就拿着牙杯和牙粉洗漱刷牙去了。对了,幸好宋代已经有牙膏和牙粉,不然,以扶苏爱干净的程度,就算拼着掉马,也要把它们发明出来。
这一天,还真是兵荒马乱啊。
扶苏窝在被子里想道。
总算都处理完了……哦不,还没完,还有件事呢!他忘记把“梅尧臣傲娇”“范纯仁仁善”等等信息更新到记事本上去了。
扶苏刚要挣扎着爬起来,床铺和眼皮却都像粘了胶水似的,让他再起不能,一头栽进了黑甜的梦乡里。
“……”
扶苏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听见了公鸡打鸣的高亢声音,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据苏轼说,这只公鸡是祭酒特地抱回来的,国子监学子宿舍的公用闹钟。声如洪钟,就没有它叫不醒的人。
曾经,有几个爱睡懒觉,早上起不来的官家子弟想找它的麻烦,结果自己反被狠狠啄了一顿,告诉师长后又被狠狠罚了一通,真是倒(huo)霉(gai)啊!
桌子上的几封信(除了给秦始皇的,那个扶苏自己偷偷藏好了)和酱卤鸭子已经不翼而飞,想来梁怀吉已经在回宫的路上。扶苏也不敢多耽搁,连忙起身收拾自己,今天是他正式在国子监读书的第一天。
他匆匆走向了经义斋的方向,一路上感觉自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但扶苏不好意思对上他们的目光,只好伪装成社恐,免得再度发生被当面念诗的社恐惨剧。
但是该来的总是回来。
“赵小郎——”
扶苏的身子下意识僵住,来人的手却已经搭在肩膀上:“第一天上课,紧张不紧张?”
什么?是苏轼啊。
扶苏立刻恢复了正常,甚至有闲心吐槽起他:“碰到你才让我更紧张。”
“哈哈哈哈哈!”苏轼不以为忤:“那你可要做好准备咯!”
“什么准备?”
“赵小郎,你都那么嫌弃我了,我当然不能告诉你了。”
扶苏咬牙。
然后一进教室的大门,就喜提先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的点名:“你就是官家下恩旨特许入监读书的那位神童?”
“……”
苏轼努力捂着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他当时入监也算出尽了风头,先生也只是借着点名提问的机会,一探他的究竟。赵小郎可真厉害啊,居然让先生直接演都不演了。看来是真的好奇到极点了。
“是我。”扶苏忍着社死说道。
“那你可知道,今日经义斋要讲哪一篇?”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先生又说:“那你把《礼记·大学篇》背上一遍吧。”
扶苏有点郁闷。
和苏轼年龄尚小,只以为先生是出于好奇的目的考验他不同,扶苏活过了整整三世,又是个敏感细致的性子,自然能洞察出此人言行举止中对他微妙的不喜。
三岁写诗的人,除了被迫装嫩的他以外,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就比如那位写出《咏鹅》的骆宾王。但要让三岁时候的骆宾王背出《礼记·大学篇》?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哼,幸好我偶像包袱重,早有准备!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整个《礼记·大学篇》凡千六百字,扶苏一口气就背了小几百个字,而且像流水一样越背越顺溜。结合其他同学越讶的目光来看,他在这个班上的水平绝对不是最次的那一波,相反,应该还很不错!
先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好了,背到这里就可以了。”
又问道:“那你可解其中之意?”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连苏轼都察觉到一点端倪。扶苏更是十分无语:先不说我才三岁,我要是知道《礼记》是什么意思,我还来国子监上学干嘛?直接去考科举不就好了。
他糯糯的脸上写满了无辜,不软不硬顶了回去:“学生未闻先生之高见,不敢妄语。”
“……”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你还真有自己的理解?
先生一脸吃坏肚子的表情,只好让扶苏坐下了。
扶苏坐下之后,不顾周围人讶然中掺杂着敬佩的目光,径自和苏轼眉来眼去、眉目传情了起来:这什么情况?
苏轼扭着小眉毛:我也不知道啊。我刚来的时候也没见人家这样针对我过。
有古怪。
扶苏心中浮现了好几个猜想,至于到底是哪个还需要验证。他决意找人打听一番……自己在国子监的种人脉,唔,好像只有梅先生和范纯仁师兄了?
扶苏原本还在犹豫找谁好呢,结果,中午去膳堂用午膳的时候,就被两个人脉之一主动问上门来了。
“赵小郎,听说你被先生刁难了?”
范纯仁一脸严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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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旧电脑不太好使,花了快五位数换了新电脑结果键盘用得好不习惯,随手打几个字就手剧痛,大悲。
消息传得这么快吗?
“范师兄, 你怎么知道?消息传得这么快吗?”苏轼一脸好奇地打听,一边把自己的餐盘往另一侧挪了挪。
范纯仁也顺势在旁边坐了下来:“哪儿能不快呢?你是不知道,三岁神童一口气背完《礼记·大学》的事迹, 都传到我们治事斋这边来了。”
“可我刚背完啊?”扶苏一脸茫然。
苏轼:“就是因为你背完了, 才传得快呀!”
也不想想,这事有多了不起呢。三岁就会临场作诗, 背书还背得唰唰快, 还有什么是这位赵氏小神童不能做的?
治事斋学子集体惊叹之余,范纯仁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同窗们都以为, 肯定是神童自己当众卖弄。但范纯仁昨晚见过扶苏一面, 对他的印象极好,一眼就看出来这位小师弟虽然盛名在外, 但却是内敛的性子, 亦从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凡。
他怎么会刻意地大出风头呢?
这必然不可能。
既然不是赵小郎主动的,那就只能是……先生的问题了。是王先生主动要求他, 让他去做明显超出能力范围之事。也幸好,赵小郎的能力也远超年龄。若不然, 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范纯仁面色严肃地想道。
苏轼敏锐察觉到范纯仁面色陡变, 狗狗祟祟凑上前去, 压低了声音:“范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说给我们听听呗?”
扶苏也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目前,他一共有两种猜测:要么是因为自己姓赵, 宗室子破例入监读书, 本能让文人感到不喜。要么就是……和之前与张及甫、张修媛的矛盾有关了。
对了, 以张及甫其人读书识字的水平,肯定是在经义斋中混日子。远远升学不到熟读经义、专攻策论的治事斋去。也就是说,今天扶苏先生从前也是张及甫的老师?这就不难理解了。张家想要通过先生的渠道给他使绊子, 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呢?
范纯仁却装作没听见似的: “先生或许是爱才心切,才想着要考验你一番,好让你戒骄戒躁。自然,你也不必事事都接受,莫因他人影响自己向学之心。”
苏轼和扶苏对视一眼:唉,他们又被当成小孩儿糊弄啦。
扶苏更是郁闷到了极点:他只是外表才三岁而已,又真的不是小孩子。
他不是不能理解范纯仁的苦心:古代讲究一个“天地君亲师”,师长的地位十分超然。学生但凡与先生发生矛盾,一旦传出难听的名声,前路就会格外坎坷。
何况,这位先王生只是让他默背《礼记·大学》,还没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不好轻易给人定罪。至于寻常的小小考验,以扶苏展露出来的天分,足以轻松应对。
范纯仁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扶苏却只想知道一个真相。总不能他被莫名其妙针对了,还不知道恶意的源头来自何方吧?他是来改造国子监的,又不是来吃苦头当小可怜的。
一个有意想问,一个却不肯说。正当扶苏在思考要不要祭出自己百试百灵、屡试不爽的撒娇套路时,曾巩和李观澜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冲着几人打招呼:“范师兄、赵小郎……这位就是苏小郎了罢?真是久仰大名。”
苏轼看起来很高兴:“没想到治事斋的师兄们也认得我!”
“自然了,你和赵小郎可都是国子监风云人物,由不得我们不认识。”
曾巩和李观澜自我介绍完后,眼神都往扶苏小小的身子上瞟,像是在看什么珍惜保护动物。后者直觉不妙,果然,“听说小郎你已经会背《礼记》啦?是真是假?”
“连你们都知道啦!”
“没有!是假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趁着另一方苏轼发愣的空档,扶苏抓紧时间为自己辟谣:“一本《礼记》足有十万字,我哪里背得那么快?”
李观澜:“我就说呢,那帮子闲人果然爱谣传。三人成虎,子固,你说对……”
范纯仁突然开口:“但赵小郎真的会背了通篇《大学》。”
苏轼趁势补刀:“不止哦,昨天我去了一趟小郎的住处,他桌上的《礼记》可是摊开了一大半哟,我悄悄地瞟了一眼,应当是背到……《礼运篇》了?”
李观澜倒吸一口凉气。
扶苏:“……”
够了!你们一唱一和是在讲相声吗!
曾巩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他也留意到了和范纯仁一样的问题。
但他是特招进监的贫寒子弟,没有后台,更难以插手国子监内部的事务,只好半开玩笑地提醒道:“赵小郎年仅三岁就能背完一本《礼记》,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升到我们治事斋来了。”
扶苏乌黑的眼睛倏然一亮。
升斋……就是跳级吗?
李观澜夸张地叫道:“升斋?赵小郎,好歹给别的神童留下点发挥空间啊!”
其余人立刻笑成一团。
不过他们都看得出来,扶苏听别人夸他的时候,会很不好意思,就体贴地把话题转移到手头的饭菜上面。范纯仁落下筷子,不禁感叹道:“尝过了相国寺的夜市,再见膳堂,亦觉得‘由奢入俭难’啊!”
他多少理解了其他的官家子弟。颜回固然箪食瓢饮不改其乐,但孔子门下三千弟子,也只出了一个颜回不是?
李观澜奇道:“范兄,你竟也有去相国寺夜市的一天?”
范纯仁身为一品大员范仲淹之子,作风却清苦得像个苦行僧。不仅不与其他官家子弟同流合污,反与他们贫寒学子交好。这在整个国子监也是出了名的。
范纯仁瞥了装鹌鹑的扶苏苏轼一眼:“只是兴之所至,便去逛了一逛罢了。”
至于这两人在夜市上摆摊大受欢迎的事,他一句也没提。范纯仁倒不在意什么商贾、什么贱役:还是小孩子,何须讲究那么许多?但他难保别人也是这么想。
他想起了什么:“对了,子固、观澜,再过些日子,监中就要成立一个‘膳食改善委员会’,你们若有兴趣的话,可以参加一二。”
苏轼:“我要参加!赵小郎也是。”
扶苏也难得主动开口招揽:“若子布兄、观澜兄也能来的话,膳堂变好吃就能指日可待了!”
“哦?”曾巩心念一动:“既然几位都发话的话,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那也算我一个。”李观澜说。
曾巩,未来的唐宋八大家之一,必定很靠谱。作为他的友人,李观澜自然也不差。虽然说委员会会长强行要求是官家子弟,但贫寒子弟也要占据一部分的名额,不然委员会就缺乏了代表性。既然如此,肯定是靠谱的人塞进去得越多越好。
几人约定好了章程,草草扒完难以下咽的饭菜,就各自四散开了。出了膳堂之后,苏轼却偷偷拉住扶苏,附着耳朵问他道:“诶,你真的要那个么?”
扶苏:“……?”
“就是那个,升斋啊!”
扶苏小吃了一惊:“你看出来啦?”转念一想,如果是苏轼的话,看出来倒也正常。
“简直不要太明显好么?”
苏轼嘀嘀咕咕:“话说你真的要去吗?要去的话,那我也和你一起好了。经义斋每天都无聊得要死,还不如和范兄、曾兄他们待在一起有意思呢。”
尤其发现师长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更让他觉得滤镜破碎,失望至极。
“而且……”
苏轼挤眉弄眼道:“好歹我也是七岁入监,在你前面出过好一阵风头呢。怎么也不能落后对不对?”
扶苏:“你就不怕别人恨你呀?”
就像李观澜说的一样,他们俩太超模,就会让别的神童无路可走。
以前七岁的小孩,会背个《三》《百》《千》就算很了不得,现在标准一下子拉高到了《礼记》,还得会写诗。
真是卷煞人也!
苏轼:“怎么会呢?你才三岁,要恨也是先恨你才对!”
扶苏:“……”
就,无话可说。
大宋的神童们,我对不起你们。
“而且不遭人嫉妒的才是庸才吧……哎哎哎,赵小郎你要去哪儿啊?”
扶苏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边:“去找被人嫉妒不被报复的办法。”
“找到了别忘了告诉我啊——”
“……噗。”
扶苏虽然没回头,白糯糯的脸却绷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
他虽然不是真的去找方法,但也差不多了。他的目的地,是那位国子监仅剩的人脉,朝他打听一下这位王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梅尧臣一见到扶苏,就抱以奇异的目光。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被扶苏果断打断了施法。
“梅先生,我没背完整本《礼记》,只是背了《大学》一篇而已。《礼记》那么长,我一节课哪里背得完?”
被预判的梅尧臣欲言又止:“……”
他瞪了装无辜的扶苏一眼:“你找我来有何事?总能不是专为澄清来的吧!”
“还真是如此。”扶苏捧脸叹气。
国子监的流言传得速度还真可怕,他上午刚背完书,中午被另一斋的同窗们问起,下午就连先生这边也知道了。
“若是真的也就罢了,偏偏都是谣传,实在令人惶恐不已。学生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不过。”
扶苏说的话,配合他湿漉漉乌莹莹的大眼攻势,梅尧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拜托他给自己辟谣呢。
眼前的小孩子年方三岁,就能不为浮名所惑,想得如此长远……
偏偏他今年才三岁……
《伤仲永》的故事虽然还没诞生于世,但梅尧臣从事教育行业多年,什么样的状况没见过?面对扶苏难得清醒的请求,他还真的不能不答应!
他大手一挥:“你专心读你的书就是了,剩下的事不用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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