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晚棠如实回答,并道:“这些事早就过去了,师兄何必再提?”
“……过去了?”沈卿言的脸色有些奇怪,就连看着她的黑眸中也流露出几分执着,他又一次重复,一字一句问:“师妹,你当真不曾怨过师兄?”
沈晚棠摇了摇头,平静道:“师兄没有什么地方值得让晚棠去怨恨的,师兄还是晚棠心中最好的师兄,从未变过。”
“是吗?”沈卿言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轻,他垂眸望着她肩头的那抹红,眸色深暗,周身气息压抑逼人。
“师兄?”沈晚棠不解。
然而沈卿言已经不欲再开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难以靠近的冰冷气息,甚至还流露出几分恹恹的自我厌弃来。
沈晚棠肩头的伤因服用过还命丹结了痂,沈卿言动作轻柔地替她包扎,纱布一圈一圈缠绕上去。
棠花清香与淡淡的雪松气息在这一刻融为一体。
不久,沈卿言将她的衣襟拉了上来,指尖勾着腰带一点点系上,目光又一次不由自主移在她的脸上。
沈晚棠却是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开口道:“师兄方才可是在看那具尸骨?”
沈卿言听了她话神色依旧淡然,并不为之所动。
沈晚棠继续说道:“那白衣女子引你前来惹了莫獨大怒,已经被他杀了。”
沈卿言的眸色深沉,沈晚棠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便接着道:“师兄,你带我回去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好。”沈卿言终于应声,而他对于白夙的死无动于衷。
他深知自己心底的深处埋藏了数不清的怀疑与困惑,可当见到眼前还活生生的少女时,又忽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不再重要。
白夙是死是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梦到底因何而起,也不重要了。
他来魔域这一遭,只是为了师妹。
如今师妹安然无恙,他也应当带她归家。
只要师妹还活着,就已然是万幸。
他将沈晚棠背了起来,走出山洞,离开黑云崖。
沈晚棠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后背上,心中有些狐疑,她不解于师兄的绝口不提,不解于师兄的沉默不语,更不解于他方才的失态。
他竟然绝口不提她自请出内门一事,也绝口不提她擅自逃离无虚宗一事,甚至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不欲同她多说。
“师兄,你怎么了?”
她凑在他耳边,试探着询问。
“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了?”
“师兄,你放我下来,我们用传送符吧?”
“师兄师兄……”
“师妹。”
沈卿言终于开了口,他只是低声说:“你应该怨我的。”
沈晚棠忽然止住了喋喋不休的口,眸色点点冷淡深邃,伪装出来的一切伴着师兄的一句话消失得荡然无存。
在这个月色朦胧的夜晚。
沈卿言等了很久,却未等到师妹的回应。
万戮城。
厢房内烛火昏黄,柔光落在床榻上那两人苍白而憔悴的脸上。
此刻,萧之镜正坐在床边,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地把药喂进云岑口中。
云岑已经彻底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不醒,就连丹药也喂不进去,只能将丹药化了汤水给她灌进去。
萧之镜看着云岑唇边溢出的药汁手上顿了顿,汤匙和瓷碗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随后,他扯唇无奈苦笑一声,将碗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看来,当真是无路可选了。”他长叹一口气,眸中深暗一片,回头仔细看着云岑,指腹拭去她唇角的水渍。
“阿云,这么久过去了……你心中大概还是没有我,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罢了罢了……
“这一世,或许你我本就无缘,是我非要强求……”
萧之镜自嘲一笑,缓缓站起身,目光一点点从床榻上的少女身上移开,转身后便大步离开。
时磷候在门口良久,看见萧之镜突然要走,不禁询问道:“萧公子?”
“我走之后,你要保护好阿云,阿云虽是魔族,可却心无城府,你替我守着她。”
闻言,时磷脸色一变。
“公子要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很快……”萧之镜说到这里一顿,又继续道:“很快我就会带着毒魔血回来,不必担心。”
萧之镜的脸上没了往日轻浮洒脱的模样,有的只是过分的平静,是沉重,也是冷静。
时磷忽然发现,他好像从未真的认识过这位萧公子。
萧之镜不再多言,径直下了楼,可却不成想会在酒楼门口与沈卿言狭路相逢。
在他眼中,一袭雪衣高不可攀的清玄真君,此刻后背上竟背着一位衣裳染血的青衣女子。
而这女子正面含笑意地望着他,这笑莫名叫人不喜。
萧之镜冷着脸移开视线,迈开步子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
沈卿言却是微微侧身,将乾坤袋中的一把短刀扔了过去。
萧之镜皱眉,眼疾手快地接住刀柄。
“莫獨的血。”
沈卿言丢下这句话后看了他一眼,又背着沈晚棠上了楼,这一切仿佛就只是他的随手之举。
萧之镜愣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手里的刀,刀身上的血几乎凝固,但若是把毒魔血做药引入了药,阿云的毒就解了。
他一点点攥紧了刀柄,抬头看向二楼走道上的男女。
沈晚棠垂下的目光正好与他撞在一起,一时间,萧之镜隐约觉得很是熟悉。
可她……似乎是清玄真君在意的人。
她不是那天在迷雾谷中的人——她不是白夙。
沈晚棠回到房间后被师兄放了下来,她坐在床上打量了一下屋子,这是师兄的厢房。
“师妹,莫獨盯上你了,往后不得再擅自离开无虚宗。”沈卿言倒了杯茶水,来到床边递给她,道:“不要再来魔域。”
沈晚棠并未看他,接过水杯小啜一口,随后点头,乖顺道:“晚棠答应师兄,不会再来魔域,也不会再被莫獨抓住让师兄为难。”
沈卿言看着她,微微蹙眉。
她把水杯双手递给他,仰起脸带上几分讨好般的浅浅笑意,像是在认错。
她说:“对不起师兄,我不该贪恋凡间而擅自离宗的。”
看着师妹讨好而乖顺的笑,沈卿言收回视线,垂下幽暗的眸,道:“睡吧,明日再回宗。”
沈晚棠点了点头应好。
翌日一早。
萧之镜叩响了沈卿言的房门,扰了沈晚棠的清净。
她打开门,看着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道:“有事?“
萧之镜有些错愕,视线止不住往屋内飘,语气吞吞吐吐又带着狐疑与试探,他问:“清玄真君可在里屋?”
沈晚棠抱胸倚着门,面上笑了,眼中却尽是冷意与讥诮,道:“公子以为清玄真君会同我一个女子共处一室一整晚?”
“不,姑娘误会了。”
萧之镜果断摇头,他以为绝无可能!
沈晚棠的目光转向转角处的那间厢房,还未开口,那间房的门便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清隽出尘的玉面青年蓦然出现在她的眼中。
对方一掀眸,她便撞入那深黑如漩涡的眸子里。
她笑着转身进了屋,而后笑意淡去。
沈卿言的神色淡然,看向朝自己走来的萧之镜。
萧之镜先是握着骨笛朝他见礼,随后才语气诚恳道:“清玄真君,之前的事是在下多有得罪,还望真君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
萧之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试探着问:“怎么没见白姑娘?我也应当去同她表表歉意。”
“她死了。”
“死了?”萧之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脸上写满了讶然,他意味不明道:“真君就不觉得她的死……很突然么?”
萧之镜的语气中透着几分不以为意和全然不相信的意思。
沈卿言听得出他话中的怀疑,但师妹亲口所说,白夙死了,那白夙便是死了。
他的师妹总不会骗他。
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
他只在意师妹的安好。
他只要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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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日一问:师兄到底在想啥?
答:心疼师妹,后悔及后怕,怨自己,因此其他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不仅是这些,更是因为他对师妹的深信不疑,所以没必要再去深问,他只要她还平安。
最后,明天继续更新~
两人从天空往下俯瞰,可将凡间盛景尽收眼底。
也不知是到了哪,下面其中一座城池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水声,也像是百姓的惨叫哭嚎声……
沈晚棠顺着师兄的视线往那里看去,眼神忽然一点点地变了。
这里不是……
“澜江河。”沈卿言清润的嗓音响起。
算算时间,的确是海妖入主澜江河的日子。
沈晚棠若有所思地看向师兄,却发现他已经离去,而去的方向正是澜江河。
前世师兄是去榱城的路上顺手到澜江河救的人,救完人后他虽然没有做什么,可后来回到宗门,她听说,师兄与她在榱城分别后,又返回斩杀海妖共计一千三百八十二只。
那时的师兄或许是要去寻她,这才没有立刻对这片海域的海妖赶尽杀绝,可眼下他们却并无要紧事要。
这里的海妖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沈晚棠渐渐收回思绪,跟上师兄。
澜江河听着似江似河,实则却是一片辽阔的海域。
渡口四周的房屋已经被汹涌的海水冲毁,海水掀起几十丈高,压过长排的阶梯,如同一只巨兽一般张着血盆大口肆无忌惮地在陆上“吃”人,它将他们瞬间拆吃入腹,连同他们的家也一并“咽”下。
沈晚棠站在潮湿的石板路上,汹涌的人群迎面朝她疯狂跑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惊恐、慌乱、绝望……
种种情绪交织,他们脸上的表情几乎扭曲,个个都是面目狰狞。
她逆着人群往前走,而面前慌不择路只顾逃亡的百姓们免不了撞到她的肩膀。
此时一个孩童忽然撞在她的膝盖上,奶声奶气地嚎啕大哭起来,一位妇人便忙不迭将他抱起来跑走。
“水患来了!姑娘别再往前了!快逃命吧!”那抱着孩子的妇人提着嗓子回头冲沈晚棠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沈晚棠看了她一眼,再回头时几乎整个小岛都被一道结界保护在内,而结界之外,则是漫过结界的海浪。
天光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沉闷压抑的黑暗之中。
近乎死一般的沉寂。
这里只有海水在耳边翻滚涌动的声音,他们就像是置身在了大海里,活在了水中世界。
随后百姓们冷静了下来,嘈杂声逐渐响了起来,可在这黑暗里,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师妹。”
蓦地,师兄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师兄这是做什么?”沈晚棠在黑暗中对上他的眸子。
海中妖物一日不除,此地便一日不宁。
于是青年道:“诛妖。”
沈晚棠没应声。
大概等师兄杀完所有的海妖,这里的海水就会退去,百姓们方能重见天日,他们不会知道这片海域会发生什么,自然,更不会看见师兄无情斩杀妖族的模样。
可她不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她的眼力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发生了什么。
沈卿言原本已经转身离开,可走出两步却又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眼波微动,回头深深看向那抹青色背影一默。
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渐近,几乎是近在身后,令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师妹,在这等我。”沈卿言忽然开口。
话落,他修长如玉的手在她的后背轻轻一点,一道灵符便打入了她的体内。
一瞬间,沈晚棠的眼前突然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她转身“看”向他,“师兄……”
沈卿言静静望着她那双失了神的明眸,像长辈嘱咐家中小辈一般,温声道:“安心待着。”
沈晚棠微微偏头听着师兄渐远的脚步声,秀眉一点点皱了起来。
不多时,隔着结界,她隐约闻到了浓浓的血气,耳中海妖的嘶叫声也逐渐平复下来,
若猜得不错,此刻的澜江河已是一片血海。
很快,她的师兄会握着那把剑,从尸山血海中归来,会心中毫无波澜起伏地叫她“师妹”,平静得仿佛他什么都不曾做过。
沈晚棠此刻手脚冰凉,可面上看着却一切如常。
海水一点点从结界上退去,刺目的光倾落下来让整个县的人都不禁闭了闭眼,直到逐渐适应之后才彻底睁开眼。
“你们快看!海水退下去了!”
“是他!是他救了我们!”
“他是清玄真君!是清玄真君啊!”
“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哈哈哈哈哈!”
百姓们环顾四周,忽然指着前面,抖着手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大喊起来。
沈晚棠方才所中的符咒只能让她的视力在一段时间内变得和凡人一样在夜间无法看清一切,眼下天色大亮,她顺着百姓手指的方向看见——
师兄自海岸而来,脚下踏血,雪衣依旧,就连那弥漫着血腥味的海域都恢复了如以往那般的水天一色。
沈卿言收了剑,大步朝着她走来。
这时,百姓们纷纷跪拜在地,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喊着:“多谢救世真神清玄真君的救命之恩!!!”
还有稚嫩孩童的声音:“多谢清玄真君的救命之恩!”
万千道百姓的声音在这一刻一齐响彻云霄,声势浩大,景象震撼。
一条街望到头,所有人都怀着对清玄真君的敬仰之心跪在地上,这一幕像极了君王接受子民跪拜自己的画面。
可沈卿言不是君王,而是百姓心目中永不可亵渎半分的真神,不是凡人,是仙也是神!
陷入绝境的百姓得到救赎后,心底的感激之情是溢于言表的,是激烈而疯狂的,故而他们愿意奉师兄为救世真神。
这一幕或许前世也曾发生过,可她从未见过。
此刻,人群之中,唯有不跪拜的沈晚棠是显眼的存在。
“诸位不必拜我。”沈卿言抬手扶起为首的一位年迈老翁,道:“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老翁摇头:“不……清玄真君,要不是您突然现身把我们的命从阎罗殿里抢回来,我们只怕是……唉!”
“是啊,清玄真君是您救了我们的命,也是您替我们护住了家乡,您就该受我们这一拜!”
“清玄真君,您的大恩我们无以为报,往后我定会去庙里为您祈福诵经,您这样的好人,一定要飞升神界,长生不灭。”
“清玄真君……”
百姓们一句接一句地说,眼底心底满是对师兄的崇敬与敬佩,那是一种仰望的姿态,甚至不敢触碰这位高高在上如仙人般的清玄真君。
与此同时,沈晚棠的目光冷冷地逡巡在这些人的脸上,在听到他们的夸赞时,她的脑海中竟不由自主浮现出自己前世被宗门弟子谩骂唾弃的画面。
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泥潭。
方才,她隐约听见这些百姓提起了什么寺庙,于是随意开口问了一句:“你们所说的寺庙,供奉的可是我师兄的石像?”
有人抱起孩子笑着道:“都说清玄真君乃救世真神临世,我们供奉着每日拜一拜,等遇到灾难的时候,清玄真君就会显灵——这次不就是显灵了。”
说话的人便是在逃亡之际不忘叫沈晚棠逃命的人,她指了指身后某个方向,继续道:“就在那儿,不如我带二位去看看吧?”
话落,她便已经开始带起了路来。
“不知道道长怎么称呼?”路上,妇人转过头来看向沈晚棠闲聊道。
“沈晚棠。”
“沈晚棠……”妇人下意识喃喃了一声,随即笑了笑,对怀里抱着的小男孩温柔道:“听见了吗?快说沈姐姐,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撞到姐姐的……”
小男孩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眼睛,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沈晚棠。
沈晚棠不禁弯了弯唇,心中恶劣的心浮现而出,她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脸。
少女的手指冰冷,带着股寒意直往骨头里钻一样,敏感的小男孩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嗓音沙哑呼吸急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哭。
“哎哟小祖宗,你怎么又哭啦?”妇人一时有些无奈。
沈晚棠收回目光,摩挲了一下指腹上的泪珠,唇角还勾着不自觉的清浅笑意,像是难得有几分真情流露。
伴在她身侧的沈卿言垂眸望着她微弯的眉眼,黑眸神色一点点加深,这抹深意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稍纵即逝,像是从未出现过。
四人进入寺庙内,门外人满为患。
沈晚棠抬头打量着面前立着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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