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免并没及时回应,而是垂头沉默。
沈晚棠也并未催促,静静看着他。
直到她看见魏免取了一枚她炼的毒丹出来,毫不犹豫服下。
沈晚棠:“你可知此毒发作痛不欲生?”
魏免抬起头,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魏免誓死追随小姐。”
“起来吧,下次见我不必再跪。”
“小姐……”
沈晚棠把刀重新放在他手中,道:“你也无需向任何人跪拜,我与她不同。”
她,是指黎双吗……
魏免心中动容,随后一点点握紧了刀柄。
他看着沈晚棠转身欲要离开,他动了动唇,不禁开口:“小姐可是要回去了?”
“快了。”
伴着这道声音的远去,那抹熟悉的倩影也彻底消失。
他垂下眼,掩盖住眼中神色。
原本,他是极其厌弃身为餍魔的自己,在这一族中,女子为尊男子为奴,他们有的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实则他们的存在不过是供同族女子吸食的工具。
曾经他逃离过这个牢笼,想要摆脱这一切,可当离开餍魔宫后,他被人厌恶,被人欺辱、追杀,到最后被人抓走为奴,活得就如那斗兽场的魔兽,甚至远不如它们。
那时他才明白,他无法选择成为自己,无法选择自己的活法,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自己是注定无法强大,最终的结局或许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他不想死,他想活。
也正因为是想要活出自己,才会拼了命地想要摆脱令自己厌恶的一切。
事到如今,他再回想起曾经的坚持,竟觉得有些可笑。
拼了命想要摆脱餍魔身份的自己到最后却心甘情愿跟随了沈晚棠。
或许,那日在生死殿,他那颗执拗的心便彻彻底底的死了,而恰好,唯一能救下他的又是一只餍魔。
那一刻起,他忽然就妥协了,认命了,也释然了所有……
当时的他想着,他因她得以新生,从今往后,便因她而活吧?
如今看来,他的选择是对的。
第68章 魔域(十三)
沈晚棠来到黑云崖时,天边已经挂上了一轮残月,浅浅的银月将她的影子照映出来,拉得极长。
黑云崖的峭壁上有一条小径,同日月洞崖有些相似,但这里只有这一条路,直通山洞。
一袭月色衣裙的沈晚棠缓缓走进去,身影消失在洞穴口。
而那处洞穴中散发着浓郁不散的阴邪魔气。
“给你。”一进洞穴,沈晚棠先是换了身衣裳,布置了一下这里,随后便把一瓶丹药扔给莫獨,道:“刚炼的,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莫獨也不客气,直接倒出一枚丹药嚼在嘴里,他仔细品了品,挑眉道:“不错不错,不过里面有我的血?还有那毒花……”
“魔域两大毒都在里面,只可惜,莫魔主的血仅有一滴,还剩下不少半月残用不上。”
莫獨哈哈笑了两声,不以为意道:“想要血,你同我说一声不就好了?”
说完,他直接把瓶子内的丹药一口全吃了,然后割开掌心往里装了满满一瓶的毒魔血。
小瓷瓶被他扔了过来,沈晚棠随手放进乾坤袋,紧接着,她手上动作突然一顿,微微侧目看向洞穴口。
沉稳的脚步声自洞外响起,仿佛带着无尽的冰寒杀意。
莫獨的脸色骤变,刚被割开的掌心霎时间掐上沈晚棠纤细的脖颈,将她整个人带飞出洞穴外。
“唔……”沈晚棠痛苦呻吟出声。
她紧紧握住莫獨的手,两人手上皆是血,虽看着触目惊心,可却都是莫獨的手在流血。
莫獨手中握着一把短刀,指向对面的沈卿言,扯唇笑:“你再敢过来一步,我就杀了她。”
此时的沈晚棠已换作一袭青衣,发间戴着一支翠色玉簪,就连她的脸也早就化作了她原本的模样,而侧脸的伤疤几日前就已经痊愈。
她困难地喘息着,紧皱着眉,虚弱开口:“师兄……”
沈卿言的手中握着问心剑,目光如刀般落在莫獨的手上,师妹的脖颈上。
师妹的衣襟被血洇染了色,可却不知那到底是谁的血。
他的手一点点收紧,手腕微动。
莫獨却猛地将短刀捅进沈晚棠的肩头,看似快准狠,实则收了劲只插进去短刀刀身的一小段。
“清玄真君,纵使你傲视万物,此刻也该掂量清楚,到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莫獨意味深长地挑衅道,“还是说,清玄真君为了杀我,连自己小师妹的命都不顾了?”
沈晚棠的目光也落在师兄的手上,心中一片冷然,若是不出所料,师兄会弃她于不顾。
莫獨说对了,在师兄心中,她的性命的确远远比不上杀一个邪魔重要。
也果然,就在这时,沈卿言的剑带着巨大的灵气波动脱手而出,稍有差错,便可能是一剑两命。
莫獨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她早有准备,瞬间夺过他的短刀转身捅入他的腹部,她背对着沈卿言,于是又假作被莫獨拉扯着一起跌入这深不见底的黑云崖中。
“师妹!”身后传来沈卿言的声音。
沈晚棠隐约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在意的意味,可不过是错觉罢了。
方才若莫獨当真有心杀她,她只会死得更早。
她的生死于师兄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沈晚棠同莫獨坠落山崖的途中,莫獨带着她渐渐站住了身形落在地面。
他拔出腹部的短刀,疼得呲牙道:“你可真是睚眦必报,我不过是为了做戏逼真捅了你一刀,你这么快就捅回来了。”
“我也是为了做戏逼真。”沈晚棠冷笑一声,“师兄一早就知道万毒宫只是一出空城计,他也一早就怀疑了身为白夙的我和你有关。他想杀白夙却不能杀,因为他知道我还在你手里,他等的就是今日,借着白夙找到我。”
“不是正合你意?如今你也顺利在他眼前成功将两个身份调换过来。”
沈晚棠默了默,道:“你快走吧,他快到了。
莫獨正有此意也不再多耽搁,转身撕开裂缝便走了进去。
沈晚棠的手中还握着那把短刀,短刀上皆是莫獨的血,她正要将短刀扔掉,身后忽然迎来一阵风。
她闭了闭眼,身子一踉跄便要昏倒在地……
恰时,一只手从身后扶着她不稳的身形,冬日松雪般的气息袭来,身后隐约贴上一个温暖而安心的怀抱。
她卸去全身力气倒在他怀中,额头轻抵他的心门,嗓音低哑乏力:“师兄,他逃走了……”
被少女额头抵住的地方仿佛在这一瞬间烫了道浅浅的疤痕,这样令人有些难以喘息的感受,让他无法释怀。
不由得,他握着她胳膊的手微微发力一点点收紧,仿若失而复得……
师妹十五岁时,他曾送过她一枚长命锁,后来师妹日日贴身佩戴,若非他所愿,他的剑不会伤到师妹,而师妹也不会死在他人手中……
可亲眼见到师妹主动跳下悬崖时,他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一种足以令他失控的心慌与害怕。
此刻,他垂眸,情不自禁缓缓抬手,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颈侧,滚烫的体温几乎从指间蔓延至心脏,而怀中的少女身子微僵,仰脸看向他。
“师兄?”
指腹沾染上的是魔血,而师妹的脖颈上也没有伤痕。
他微蜷手指垂下手,视线对上少女带着试探与不解的目光,一时间,心中所有的话消失不见。
师妹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排斥,竟让他的身体一点点冷了下来,就连指尖余温也迅速褪去。
他摒弃心中杂念,给她服下一枚还命丹后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虽举止看似亲昵,实则他的手也只是虚揽着她的腰,什么也没碰。
大概方才的举动,便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触碰了。
沈晚棠静静依偎在他怀里,而自己怀中则还手握着那把短刀,她看着短刀上的血,有些出神。
曾经她以为师兄会是她一生的依靠,可后来才发现,她的身后空无一人,从来都只有她自己。
她只能依靠自己。
“师妹心中是否会怨师兄?”
上山的路上,沈卿言目不斜视并未看她,只是突然出声打破沉默,低沉的嗓音显得语气尤为认真。
“不怨。”沈晚棠应声答。
“为何不怨?”沈卿言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想到这便直言开了口,他道:“是师兄来迟了,方才又害你落崖。”
沈晚棠却仍是如此答复:
“晚棠不会怨恨师兄。”
短短一句话,让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直到黑云崖洞穴内,两人都再未开过口。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师妹不似从前那样明媚烂漫。
黑云崖的洞穴内有不少尸骨,新的旧的都有,除此之外,还有一滩血迹和染血的白衣,那是白夙穿过的衣裳,衣裳下还隐约有一堆尸骨。
沈卿言把沈晚棠放在一处岩石上,视线无意间落在她肩头的刀伤上,这处刀伤不深不浅。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还是什么也没问,转身走近地上的那堆尸骨。
沈晚棠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忽然一顿。
以师兄多疑多思的性子,只怕会察觉出什么……
“师兄。”她忽然出声。
那颀长如玉的清冷身影停下步子,微微侧身。
她的指尖微勾,扯落腰带,淡声开口:“师兄可以帮晚棠处理一下伤口吗?”
沈卿言默了默,转过身看向她。
沈晚棠已经半褪下了外衣,葱白纤细的手正一点点拉下左侧衣襟,其中的雪色肌肤隐约得见。
他不禁蹙起眉。
师妹从未开口请求过他什么。
他沉默之余沈晚棠已经彻底拉下来左侧衣裳,大片的雪色肌肤在这昏暗的洞中仿佛泛着莹白的光格外明显,而她肩头的伤也格外突兀。
他突然迈步走了过去,越是靠近视线便越是清晰,感知也越发敏锐。
少女紊乱的呼吸隐约响在耳畔,血腥味混夹了她独有的体香包围着他,而他的眼中,是她脖颈下,一直到锁骨处的肌肤。
这里……竟什么也没有。
沈晚棠随意坐着,微微低下头,垂着眸并未去看他,而是静静等待。
可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靠近,更没听见他的一句话,可她知道,他就在她身旁。
颀长高大的身形在她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深邃如炬,叫她无法做到刻意忽视。
气氛似乎有些凝滞,又似乎有些许的微妙。
她心中莫名,指尖一动,欲要拉起衣裳,哂笑一声道:“师兄若是不愿便算了。”
这时,身旁的人突然逼近一步,压下身,巨大的阴影罩着她,他的手攥紧她的手腕,有些克制地用力。
她发觉不对,倏地抬头,眼眸微睁,一瞬不瞬盯着近在咫尺的人,最后,目光停在他的衣襟上,不敢再往上看。
直觉告诉她,师兄有些反常,难道……
她不由得想到那堆尸骨,难道他有所察觉?
沈卿言此时就在她身前,距离她只有半步之遥,他的一只手仍捉着她的手腕,让她无法起身更无法逃离。
她的目光只要往上一点,就能看见他近在咫尺凝重而冷沉的脸,以及那双晦暗如深的黑眸。
沈晚棠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可他的手越收越紧,攥得她手腕发疼。
她心中一时间千回百转,“师兄,你……你松手!”
“沈晚棠。”
沈晚棠听见他的称呼,忽然一怔。
师兄很少会连名带姓地叫她,而每一次师兄这样唤她,便是他以师兄的名义训斥她之时。
而上一次师兄这么唤她时……
是师兄杀她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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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再放个预收《抛弃竹马后,他怎么疯批了?》
迟钝咸鱼X疯批怨夫|感兴趣的点个星让我看看效果吧
桑宁当了裴止渊十五年的名义太子妃。
他厮杀她躺平。他会做她最爱吃的酥糖,受罚时替她承下伤痛,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此世间,只有他对她最好。
可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她被抓入敌境时,意外得知自己竟是话本里的悲惨女主。
而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裴止渊却是反派男配。
裴止渊乃沧澜界受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拥有稀世灵根,少年之姿便已是半神之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将会在敌境一朝跌落神坛,被人粉碎神骨,生挖灵根虐成残废,在男主的册封大典上,被扔在大殿任人观赏。
失去一切、受尽屈辱的裴止渊会四处漂泊,卧薪尝胆八年,最后杀上沧澜界,又凄惨死于男主剑下。
呜呜呜,梦境实在太可怕。
裴哥哥最疼她了,肯定舍不得她陪他过这种苦日子!
为了继续躺平当花瓶,她当机立断嫁给了男主,也就是裴止渊的亲弟弟裴珩。
当裴止渊满身狼狈,遍体鳞伤地被扔在大殿时,她给了他一封请柬,热情地邀请他:“裴哥哥,三日后我和阿珩的大婚,你一定要来噢。”
他攥紧手,冷冷盯着她看了很久。
八年后,忽然有人以邪入道,划一方天地自立为尊,修真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变数让整个沧澜界沦为了阶下囚。
桑宁回家告诉自己的眼盲丈夫——
坏消息,我们的沧澜界被天墟神尊攻破了;
好消息,裴哥哥回来了,他就是天墟神尊。
万幸,他不仅没死,还带着无尽的荣华富贵回来了。
裴哥哥最疼她了,肯定见不得她陪裴珩过这种苦日子!
于是她再次当机立断,不顾丈夫的抗拒,兴高采烈带着他去投靠裴止渊。
却怎么也没想到,重逢第一面,她温润如玉的裴哥哥竟然变得狠辣疯批,无情将她的丈夫捅了个对穿。
而后,剑尖威胁似地挑起她下颌,阴沉道:
“弟妹,你还敢来找我?”
她竟还敢来找他,就不知道,此世间,他最恨她……
十八岁的裴止渊是个芝兰玉树又温润端方的贵公子。他曾心怀仁善,想要带领沧澜界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此外,他还想要把小青梅宁宁娶回家当太子妃,让她拥有天下吃不尽的糖、享不尽的福。
直到桑宁被敌境抓走,为救她,他失去一切,受尽折磨、屈辱,拼了命地回去见她。
可等待他的,却是她的背叛、抛弃、践踏……
那一刻,恨意漫天,他恨透了她。
他最恨她,招惹了他,却因贪生怕死、胆小怯懦,便另攀高枝,轻易地将他视如敝履,当作废物一样抛弃。
人人都可以看轻他、践踏他,可唯独她……
只要他还爱她一天,就不行。
“沈晚棠。”
沈晚棠微微抿唇,心中没了底,面上佯装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她不由得撑着岩石又往后坐了坐,和师兄拉开一些距离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低声询问:“师兄,你是在生晚棠的气吗?”
问完,她又想起什么,道:“师兄主无情道,很快就要入主真神境,想来应当是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动怒的。”
小事么?
沈卿言的眸子暗流涌动,他克制的目光从师妹的脸上缓缓下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锁骨旁。
“沈晚棠,你的锁呢?”
他忽然淡声问,若仔细听还能听出其中极力压抑着的情绪。
沈晚棠望着他愣了愣,下意识抬手触碰上锁骨处的肌肤,这里空空如也,很干净。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衣襟下都戴着师兄所赠的长命锁。
可是很讽刺不是吗?
师兄愿她长长久久地活着,可他却亲手杀了她,他可曾留意到,她的血有朝一日会弄脏他亲手所赠的长命锁呢?
沈晚棠的眸中闪过一抹嘲弄和戏谑,紧接着低下头,道:“丢了。”
“丢了?”
沈卿言重复她的话,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攥着她的手不禁发力,掐得她手腕泛青,随后又渐渐松开些。
他沉声问:“何时丢的?”
两人一青一白的衣裳在这一刻贴在一起,落入沈晚棠半垂的眼中。
师兄的气势不知为何有些叫人生畏,还莫名有种无形的威压朝她侵袭而来,像是不逼问个清楚便不会轻易放过她。
“很久之前……”沈晚棠微微皱眉,刻意忽略他的情绪,看向手腕,挣扎道:“离开回阴村后便丢了!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沈卿言的心头在这一刻随着她的话仿佛突然重重砸下一块巨石,隐约叫他透不过气,他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回想起那些早已发生,早已成定局的事。
渐渐的,越是深想,他的心中便越是不安失措……
良久,他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气般松开她的手,低声问:“在百花阁和不眠荒山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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