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棠没有回应,而是用行动来告诉他,她想做什么。
伸出的手置于司马奉的天灵盖,在他痛苦之余,毫不留情从他体内吸收他这些年来积攒的怨恨。
“啊——”
司马奉痛苦得快要失去意识,在长久的失神后,被这个女人随手丢在地上。
她竟是同族……
视野模糊不清,他眯着眼睛,看见这女人瞥他一眼,“想要解药?方才被你打翻在地的酒便是。”
语气中是麻木不仁,是不屑的嘲弄,隐约夹杂着一丝笑。
司马奉的手边便是一地的湿意,是方才被他打翻的酒液,是解药,也是羞辱。
他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简直欺人太甚!
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之辈!
一刻钟过去。
酒味与花香弥漫的寝殿中,青衣女子慵懒地侧卧在榻上,眉眼皆是冰冷之意,透着着上位者的气势,让人不由生畏。
司马奉还在强忍痛苦,绝不肯向她低头,但他隐约能觉察出此人并不简单,甚至不容小觑。
“司马尊主,你怎么不喝呀?”沈晚棠唇畔勾着一抹似笑非笑,“此毒一旦痛上三天三夜,必死无疑。”
“呵,魔主已经向魔帝请了两位炼丹师来……你以为,我们当真就解不开?!”司马奉艰难呼吸着,面目狰狞,眼中尽是恼怒。
“你们体内的毒早就深入骨髓,没得救了。”沈晚棠冷嗤一声,“而我也没有解药,有的只是缓解毒发的灵丹。”
“你若知趣,可活;若想找死,我也不拦你。”
“你!”司马奉一口怒气瞬间积在胸口不上不下。
她叫他去死,他怎么甘心!
可叫他喝地上的酒……亦是奇耻大辱!
他低头,视线止不住瞟向地上那滩酒液,酒壶都被他碎成了几片,能喝的只有地上那一点……
沈晚棠见他脸色难看得如同黑墨,一面忍不住动摇一面又苦苦挣扎,觉得有趣,“尊主若实在不愿喝,不如与我说说你们餍魔宫的事,届时,我给你丹药。”
闻言,司马奉神色微动,却没有立刻答应。
“和你们魔主无关。”沈晚棠又道。
司马奉的眉头松动,这才忍着剧痛缓缓说了起来。听完了他的话,沈晚棠才对魏免所行之事更清楚了些。
自那日画中镜一事后,黎双便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但却留着他继续等他下一步动作,想要顺藤摸瓜揪出他背后之人。
也就是这段时间内,给了魏免下毒的机会。
眼下整个餍魔宫中了她以半月残和毒魔血炼出的丹药者,仅有魔尊司马奉和一位魔王。
以魏免的境界,能做到如此,已经算是不易。
魏免得手后原本是要给另一位魔尊关潇下毒,可却不慎被人发现,如今正在地牢关着,他按照她所说的,一旦事发,宁愿自毁也不愿全部交出解药,只肯每月固定给出一枚。
如此一*来,为了司马奉和另外一位魔王的性命,黎双暂时不会动他。
沈晚棠看着司马奉,“关潇的境界在你之上?”
“不……”司马奉迟疑片刻,又觉得这并非是什么秘密,整个餍魔宫中无人不知,便道:“她与我同境界,但资历却是宫中最长的一位魔尊,她是上一任魔帝黎玉昭的人。”
“也就是说,她忠于黎玉昭?”沈晚棠挑眉,开始在记忆中搜寻当年儿时的一些记忆。
妖魔两族两岁便能记事,如同凡人的七八岁。儿时的很多面孔她都记不大清了,但事情却记得一清二楚,这些魔尊,魔君从来都是视她如蝼蚁的,因她体内有人族血脉,所以没有一个人会在意她,甚至,在无人知道的角落,一些魔将会以欺辱她这个异类为乐,而姐姐黎白夙也乐于看到这些发生。
故而当年,她无名无姓,在雀台城一处偏僻的地方,活得连只畜牲都不如,黎白夙动辄便是将她和魔兽丢在一处,也有时,她会拿她练功,试毒……
这样的事太多了,多到她都有些数不过来了。
关潇此人她见过,记忆中却没有印象,或许是因为当年的她连见到他们的资格都没有。
沈晚棠若有所思着,倒出枚丹药扔给司马奉,“五日后你体内的又该发作了,你可以将我交给黎双,但同时你也要知道,我和黎双到底谁能救你。”
司马奉手里攥紧丹药,脸色铁青,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径直摔门而出!
服了药后,他提着刀闯入毒魔宫,厉声大喝:“好你个莫獨,给本尊滚出来!”
莫獨睡得正香,美人在怀,乍一听见这跟索命一样的暴喝忍不住翻身坐起,身侧的夫人也被惊醒,一脸茫然:“谁,谁啊?”
莫獨冷笑一声:“这姓沈的,整天也不知道消停消停,大半夜的还给这尊神给老子招来了!”他随手套了衣服便出门。
霎时间,司马奉的刀砍了过来,两个人不由分说地打作一团。
莫獨的夫人匆匆跟出来,见到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这不是餍魔宫的魔尊司马奉吗?
这这这……万戮城的两大魔族是要内讧吗?!
这一晚,有人在寝殿内逍遥自在地修炼了整晚,也有人被人苦苦纠缠斗了个昏天暗地,最后累得筋疲力尽,苦不堪言。
沈晚棠翌日一早就接到了莫獨的信,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让她立刻马上把血玉给他还回去。
她不以为意地将信烧毁。
摸出血玉的时候,不由得又想到了什么,从乾坤袋中摸出师兄所赠的长命锁,指腹轻轻摩挲着玉身,感受到里面蕴藏的属于师兄的灵力。
这灵力大不如前,足以说明师兄的境界往下跌了一个境界,就这样一直停滞不前。
真奇怪啊……
前世的师兄宁愿弃了天劫也要杀她,今生却过了这么久,师兄也不曾来过。
【你在想他?】
沉默了半个月的黎白夙讥讽出声,一想到此前被沈晚棠利用一事更是生出恨意。
准确来说,她在等他。
沈晚棠牵唇淡笑,没由来地突然说起:“你说关潇见到我身上的印记,是不是,会误以为我是你?”
此话一出,黎白夙没了声音。
沈晚棠脸上的笑意加深,她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黎白夙自小便天资卓然,是个天生的魔胎,出生起额心便有着同黎玉昭一模一样的印记。而她却不一样,因体内从未成功纳入过魔气,所以那象征着餍魔的印记也不会出现。
她是天生的废物,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纳入魔气,这是他们所知的她,自然无人知道,她也是可以生出和黎玉昭一模一样的印记。
一旦她的心境发生转变,弃了人性入魔道,那么她便是同黎白夙一模一样的魔胎。
若她可以控制住两位魔尊,那么她只需要……
杀了黎双。
第115章 万戮城(二)
一间摆满长明灯的空荡幽静的祠堂,雪色衣袍的青年默跪于堂中,深暗无底的眸子一瞬不瞬注视着正上方的无数灵牌。
这些灵牌仿佛一双双的眼睛,审视着他,眼神鄙夷、不喜,甚至嫌恶。
满堂的灯火在他眼中摇曳不休,几乎将他眸中的神色尽数流露,是冰冷的、阴暗的,漆黑的眸子里夹杂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偏执。
耳边持续地响起师妹的声音,半月以来,从无间断,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所见到的所有,全都是做戏。
做戏吗?
他面无表情地陷入一些久远的回忆中。
有那么一次,师妹重病,气息孱弱。
听闻一处荒芜的魔兽山上有救命神草,入药后可替人续命,于是入了夜,他开始日日刻剑。
一个月的时间,一把名为“往生”的桃木剑,在他手中雕刻成型,仅是把普通的木剑,连法器都算不上。
往生,既是往生,亦是往——生。
为了师妹的往生之路,他孤身闯了魔兽山,在魔兽嘶吼、肮脏腐臭的尸山血海中,他用往生生生杀出了一条鲜血淋淋的活路,是他的,也是师妹的。
那暗无天光的地方,于从未接触过危险十岁的他来说与地狱并无差别,起初的他胆战心惊、受重伤,死里逃生,后来的他麻木不仁、杀魔兽、生食魔人血肉。
时至今日,那血腥、腐臭,伴着至阴至邪的魔气,还萦绕在他身旁、体内,无法消散。
胃里令人恶心生厌的感觉在一瞬间,再度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这种熟悉的感觉又生生将他拉入更深的地狱,那地方亦是一个被魔气侵袭的地方,铺天盖地的血和尸体,有个女孩死相残忍骇人……
这本该是他此生都不会再忆起的画面。
可偏偏,师妹将他带回了十五年前。
他以为离开那里后,遇见师妹是他之幸。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十五年前就错了。
师妹是餍魔,若十五年前初见时便知……
他一定会杀了她。
不知何时,原本平静的黑眸中逐渐透出几分怨意,眼神阴郁得仿佛不再是那个光风霁月、清冷出尘的清玄神君,只是一个……受情绪所掌控的凡夫俗子。
他的手触上衣襟下,脖颈里侧被师妹留下的印记,这里的咬痕其实早已模糊,此刻,那块肌肤已被他抓得鲜血淋漓。
“师兄……”
“师兄……”
“师兄……”
一遍又一遍,半个月以来,几乎扰得他心神大乱!
明知道他此生最痛恨的便是魔族!
师妹什么都知道……却与他伪装了十五年,骗了他十五年,也算计了他十五年!
难道,她口中所说的一切,就没有一句真话了吗……
沈卿言早已分不清了,想到她,想到师妹,他便方寸大乱、情绪失控,复杂而强烈的情绪将他淹没到窒息。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他看似平静地望着眼前的灵牌。
魔族,餍魔一族……
无行神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他看见自己的徒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灵牌,不知疼痛地用一只手用力抓着自己的颈侧,鲜血将衣襟染成了刺目的红。
“沈卿言,你是不是疯了?!”
他猛地大步上前,一把甩开他的手,声色俱厉地指责:“你看看你,到底在干什么?!”
“……师父。”
沈卿言缓缓回神,眼神黯然,垂眸看着自己满手是血的手,微微蹙眉。
“一个沈晚棠,便让你成了这副模样,你出去看看,看看到底死了多少弟子!看看沈晚棠到底杀了多少人!因为你的心慈手软,因为她的心狠手辣,有多少人因你们而死!”
无行神君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离开了祠堂,来到云华殿大殿之上,俯瞰着广场上的一幕。
大半个广场都是尸体,每具尸体都有一名弟子拿着火把站在旁侧。
而四位真君则在施展渡灵之术。
“看清了吗?”无行神君的语气沉重,“下面很多的尸体并不完整,找到残肢、辨认残肢、拼凑尸体便足足花了十日,超度众多魂灵又花了七日,今日是最后一日。”
话音落下的时候,四位真君的渡灵之术也终于停歇,纷纷回头看向他,点头示意。
无行神君抬手下令,于是弟子们的火把落下,广场之上燃气熊熊大火,浓烟升入半空,隐约往魔域的方向飘散,像是死去弟子的执念与不甘。
这火焰深深映入沈卿言眼中,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究竟有多少弟子因他而死。
伴着这场汹涌的大火,广场上的弟子突然一齐半跪在地,手中握剑抵在胸前,铿锵有力高声大喊:“求无行神君、清玄神君,将魔头沈晚棠、将餍魔、毒魔一族,一一诛杀!”
“求无行神君、清玄神君,将魔头沈晚棠、将餍魔、毒魔一族,一一诛杀!”
众弟子的合声,在一瞬间响彻云霄,震耳欲聋,其中满是他们的愤然与怨恨。
眼下整个无虚宗内,无一人不是痛恨魔族的,他们只想要魔域覆灭,要魔族人消失!
沈卿言眉心紧锁,一直未曾松懈过,在听见台下弟子们一遍高过一遍的声音后,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无行神君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侧眸看向沈卿言面无表情的神色。
不知何时起,就连他这个做师父的,竟也猜不透沈卿言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了。
“求无行神君、清玄神君,将魔头沈晚棠、将餍魔、毒魔一族,一一诛杀!”
弟子们的声音还在沈卿言耳中回荡。
他的眼神在无言中一点点变得冰冷,如同原本的清湖凝结成冰,而这冰一旦碎裂,便是湖底那藏了多日无穷无尽的执念与杀欲。
玉梵真君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师兄,无声轻叹。
师兄这一步,走得太绝。
摇了摇头,他看向台下的众弟子,不久,忽而蹙眉,再次搜寻一圈,脸色变了变,于是吩咐下去,让人将弟子清点了一遍。
那弟子回来报,少了两人,是他的弟子乔瓒和一个外门弟子覃长乐。
他连忙将此事告知无行神君,而一旁的沈卿言也听得清楚。
他神色恹恹,忽然淡声道:“师父,让弟子去吧,弟子会将乔师弟和长乐带回。”
“你知道是何人所为?”无行神君明知故问。
“沈晚棠。”
万戮城,街头。
“抓人这种事,你堂堂毒魔魔主,一人足矣!”司马奉怒极反笑,道:“何必硬拉上本尊同你一起,本尊以为是抓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就他们二人,也值得让本尊亲自跑一趟?!”
莫獨睨了他一眼,“你们餍魔宫都快变天了,还这么大脾气,别忘了你体内的毒!”
“好你个莫獨,待本尊杀了沈晚棠,来日定将你的所作所为告知魔主!”
“行了,歇歇吧,一会儿你们黎双魔主就没了。”
“你!”闻言,司马奉立刻起身,怒目圆睁,指着莫獨正要骂,却陡然被什么东西砸中,整个人又软软跌坐回去。
莫獨看着他,不由得感慨一句,“这沈晚棠给的符用起来还挺顺手,到底怎么画出来的。”
司马奉气得快要呕血,却一动也不能动,怒喝:“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随我回毒魔宫,免得一会儿撞上沈卿言。”
“清玄神君!”覃长乐听到熟悉的名字,忍不住出声。
虽然宗门中的人都知道清玄神君历劫失败往下跌了一个境界,但他们相信终有一日,清玄神君还是曾经的那个清玄神君,所以称呼从未变过。
乍一听见沈卿言的名号,莫獨黑着脸警惕回头,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是这小丫头胡诌声东击西。
他立刻横眉看她一眼,覃长乐立刻闭嘴,悄咪咪瞥了一眼身旁的乔师兄。
却发现他的脸色很奇怪,有愤然,也有迷茫和慌乱。
“师兄,你怎么了?”
“我在想沈晚棠……不是,我在想她到底想干什么!”他怕她会对清玄神君不利。
“师姐她应该……不会杀了我们吧?”覃长乐小声嘀咕着,因为不自信,声音接近于无。
不久,莫獨按照计划将几人带回毒魔宫。
同时,有人撕开裂隙现身在餍魔宫中。
雪衣青年掀起沉重的眼皮,深深凝视了一番餍魔宫的牌匾,随后,一剑斩杀守门侍卫,破门而入。
寝宫内的女人在感受到熟悉的灵力波动时猛然睁开眼,眼神变得凌厉,带着杀意,整个人闪身到了魔宫外围。
不多时,三位魔王和上次见过一面的关潇、牧垚一并而来。
魔将把整个餍魔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卿言,本尊不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黎双虽然怵他,但听说他历劫失败,想来修为大不如前……
沈卿言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步伐沉稳地朝她走近几步。
牧垚即刻握刀上前,却被他的灵力猛地扫开,整个人摔在地上疼痛难忍。
黎双后退着,让魔将围住他,抬手示意,让他们动手,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竟然发现在场的除了牧垚和一众魔将,其他人一动不动。
她顿时冷眼看向关潇,带着威压下令:“愣着做什么?!”说完,又扫向她身后的其余三名魔王,三名魔王都曾是关潇提拔上来的,纷纷低下头去。
沈卿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关潇。
关潇的神色极其淡漠,“李双,餍魔之主的位置该归还于真正的魔主了!”
霎时间,黎双脸上维持了多年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痕,心中涌起不详之感。
自继位起,关潇便是最难对付的,她曾是黎玉昭身边的人,手握重权,很长一段时间整个餍魔宫的旧部全都只听令于她,这也是为什么她无法除掉关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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