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站在那,神色莫名,好久都没有动。
一人无声地从廊柱后转过来,低眉顺眼,“殿下。”
太子淡淡地道:“等等看吧。”顿了下,“让人送表小姐回去。”
李霁开是扮高朗的随从才进了东宫,不过和其他随从一样都是被安置在了外院。
对于她来说,这是第一次进入皇宫,雀跃中又有点紧张。目之所及,宫殿巍峨如仙居,金壁玉户若琼台,翘角的飞檐似乎穿透祥云,直抵天边。
她端着茶一边欣赏着,一边听那些随从唠着闲话。
随从们都是半大的少年,好奇心重,胆子也大。
有人感叹,“这么大的地方,若不是跟着人都能把自己弄丢了,果然天家是不一样的。”
另一人嗤笑,“这算什么?这不过皇宫的一角,皇上住的地方那才叫大呢。”
“可不是,能沾点贵人的福气就是几辈子修的福分。就是这茶这点心都是外面吃不到的,你们可得多吃点。”
“这点心我倒是吃过一次,是太子专门赏的,就是听我说了嘴,便让主子带了赏我。”
“真的?”另一人羡慕地,“太子脾气好,听说像先皇后。”
“嗯,先皇后素有贤名,与皇上感情好,当时先皇后去了,若不是袁家和其他大臣劝说,只怕现在后位还空着呢。”
“现在的皇后不也是袁家的人么?”
“是,”那人压低了声音,“先皇后和现在的皇后都出自川东王袁家。袁家可是三朝元老,在元熙帝的时候就一直镇守在川东,封川东王,世代承袭,荣宠不衰……”
“哦。”
“哎,”有人道:“我偷看了眼,太子妃那边都是天仙般的各家小姐,应该不会是……”
“我家夫人为了我家三爷的事就没少烦心过……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家少爷能配了良缘……”
“你这小厮倒是一心护主。”
有人笑,接着又有人呵斥道:“都胡咧咧什么,天家的事也是你们能唠的?都闭了嘴吧……”
房间里安静下来。
李霁开撇撇嘴,压根不相信所谓的帝后情深,为先后空悬后位多年的故事。若真是情深,那些个嫔妃皇子都从哪来的?
这时,一宫人过来道:“哪位是高尚书府上的人?”
李霁开忙站了出来,堆着笑脸,“我,呃,奴才便是。”
那人和颜悦色地道:“高小公子脏了衣服,你将备用的衣服给他送去,记住了,去春睡阁。”
“多谢公公指点。”李霁开抱着高朗的衣袍顺着对方指点的方向便进了内院,然而,偌大的院落里湖石假山,花木错落,她七拐八拐迷失了方向。
正站在路边挠头,从路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个少女,容貌极佳,只是眉头蹙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泪珠,瞧着甚是可怜。
少女见了他,低头便要从旁边过去,谁知道身体一歪,哎呀一声直往这边倒了过来。
李霁开想避开,又不忍,伸手虚虚扶了把,道:“姑娘小心。”
少女脸儿绯红,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李霁开见她衣饰精美华贵,气质端庄,便生了几分好感,道:“你是不是脚崴了?严重么?”
袁家世代镇守川东,自持清贵,家规极严,四十无后方才允许纳妾,所以家里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姨娘庶出之类的纷争。袁茉君自小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天性纯善烂漫,虽然也专门请了人教养,毕竟比不得盛京这里的女儿家心机深。这次带着幼弟来到盛京,父亲耳提面授,皇后姑母也说了联姻的利害关系,更是让太子出面安排偶遇,小女儿家心里却是栖栖遑遑,更是委屈难过甚至是难堪的。
今儿的宴席,她被迫崴了脚,等一个被安排好的人。
然而,除了宗曜经过时避之不及,再也没有人经过,自然让她无从示弱,在疼痛和难堪之余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第一次遇到表示善意的人,眼圈红了,咬着下唇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
李霁开以为她脚疼得厉害,犹豫了下道:“要不,我给你看看吧?”
对方一吓,脸色更红了,慌忙道:“不用了。”
李霁开还待说,后领一紧被人拎了起来,耳边是阴恻恻的声音,“你要看什么?”
回头,是宗曜阴沉的脸,她秒怂。想起自己就要走了腰杆又硬了起来,挣扎道:“放手!放手!”
宗曜不理她,面无表情地对袁茉君道:“袁小姐,太子已经让人来接你了,这个奴才不懂事,多有得罪,我带下去好好教训教训。”拖拽着李霁开走了。
袁茉君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拉扯着走远,远远的,还听见李霁开反抗的声音,“……你放手,我要喘不过气了……”
她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第29章 哎呀呀哎呀呀
李霁开几乎是被宗曜拎着领子提走的,虽然一再给自己打气说再也不鸟他了,真正对上对方那张可以拧出水的脸她还是怕死地缩了缩脖子。
哎,这万恶的皇权社会。
待到宫外一个稍僻静的地儿,对方松开了手。
李霁开忙跳开揉着脖子大口地喘着气,这货差点把她给勒死。
“你怎么会在这儿?谁带你来的?”
“我,我就是想看看皇宫到底是什么样子?”李霁开梗了梗脖子,“我又没有惹祸。”
“还说没有?!”宗曜咬牙切齿地,“若是我去得迟了,你是不是就得给人家脱了鞋,吐了唾沫揉揉了?”一想到她可能会热情地用自己所谓的土方子给袁茉君揉脚,除了后怕更多的是不爽。
再是嫌弃对方的土方子,那也是自己的。
一念及此,他呆了一呆,这几日的纠结和不正常仿佛都有了理由。
李霁开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行为不妥,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她没了底气,嘟哝道:“也没……”
宗曜能给她气死,想打又下不了手,想骂又舍不得,冷着脸,道:“等回去再和你算账。”
李霁开想起来了,道:“我不和你回去,我要回家,我要回鹤嘴镇。”她提高了声音。
宗曜气笑了,“你这是拿捏我下不了手?”
“我就是要回鹤嘴镇。”李霁开撇嘴,想起这些日子的委屈,被陈长韬打压,被那大蝙蝠惊吓……她揉了揉眼睛,越发坚定了要回鹤嘴镇的想法。
宗曜见她眼圈泛红,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捏了下又揉了一揉,有些微的疼。在他的认知里,这个少年一直是无赖泼皮,却始终意气风发的。即使是在面临生死的时候都没有见过他颓废伤感的模样。他放轻了声音,柔声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什么事等回去再说好不好?”
李霁开见好就收,哼了声,左顾右盼地,“阿朗呢?怎么没见阿朗出来?”
宗曜道:“你放心吧,那小子福气大着呢。”
李霁开想想也是,转身傲娇地大步走了。
宗曜摇摇头,宠溺又地无奈他跟了上去,“阿开,我和你说……”
谁也没有注意到侧门里停了一辆轿子,轿帘半卷,隔着细密的纱帘,里面隐约有个人影。
他道:“想不到咱们的七殿下也有如此鲜活的一面。我倒是奇怪,这小子是谁家的?”
里面有个略喑哑的声音,“这是高朗的陪读,叫李开。”颇有点咬牙切齿。
那人道:“哦,是鹤嘴镇那个小子?我瞧着倒有几分眼熟。”他皱眉,“他的来历你查明白了?”
“查了,就是一个卖肉的,是个孤儿,也是个泼皮无赖。”
“嗯,七殿下应该双十了吧?过了老和尚的那个箴言时间,选妃应该要提上了日程。只不过上面那人恐怕也纠结该给他选什么样人家的女儿,权高的,怕盖过了那两家,不好拿捏;势弱的,又对德妃交代不过去。难哪!”
那人道:“皇上膝下只有三个成年的儿子。”
“谁说不是呢?”对方似乎笑了一下,“皇上这不是正难为着么?所以,他得好好保重龙体啊,就看谁能撑到最后。”放了帘子,“回吧。”
“是。”无声无息地,轿子被人抬起很快地消失在人流中。
李霁开的情绪来去得快,她跟撒了欢似的在来往的人群中穿来穿去,不时地停下来看看这摸摸那,不亦乐乎。
宗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后面,看她欢天喜地的模样心情也不由地欢快起来。
李霁开停在了一个摊位上,木架上挂了许多木质的小挂件,形态各异,虽然粗糙却胜在精致,应该很得小孩子喜欢。
她取下一把小木刀反复地把玩,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抓不住。
宗曜道:“喜欢这个?”
李霁开摇头,将刀放下,继续往前走。
宗曜看了眼那小木刀。
前面是盛京最负盛名的珠宝铺子荟萃楼,分上下三层,第一层是普通的珠宝首饰,第二层则是价值不菲的定制品或是孤品,第三层便是会客赏玩的雅间。
靠墙三面做了实木柜子,分格子将珠宝有序地摆放着,另一面则置了桌椅供客人休憩。
因为将近午时,客人不多,伙计穿着讲究,彬彬有礼,笑脸相迎每个人。
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李霁开对于珠宝首饰都是渴望的。她记得前世她有个玉镯子,和人打架的时候掉在地上碎了,当时让她心疼了很久。今世,她穷得叮当响,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更何况她一直都在遮掩自己的性别。
她浏览着柜子里各式的珠宝玉器,目光落在一个玉镯子上,通体莹白,偏偏似断非断,似有若无地有几缕青绿色的线样如飘絮般地萦绕其中,看着人心痒痒的。
“公子是给家人还是其他人选镯子?”一个伙计笑着问。
李霁开想了想,“给个姑娘,喏,就这个挺好,你拿出来我看看。”
“公子好眼力,这是我们店里才到的新货,多白萦绿,叫玉蛟吐雾,单看这颜色,质地纯澈没有一丝杂质,手感也极好,是贴身佩戴的好物。若是送给姑娘家,那姑娘必然喜欢得很。”对方说着,将玉镯子托在一张红绒布上递给她,“公子请看。”
李霁开小心翼翼地捧着,隔着绒布,掌心仍然能够感受到那沁凉温润的玉质感。不由地叹气,我喜欢得紧,可惜囊中羞涩羞涩得很呐,又想起了那五百金更是泪流满面。
她不舍地摩挲了好一会儿,刚想要放下,耳边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咬字生硬,“老板,这玉镯子多少银子?”
李霁开转过脸,却见身边站了几个北戎男子。一个冗长脸,一个体格较为粗犷,另外一人年龄不大,个子高挑,眉眼深邃,有几分迫人的气势。
粗犷的那人正盯着李霁开手里的镯子。
伙计道:“回这位爷的话,因为这玉是新到的上品货,颜色纯,质地好,所以价格比较高,若是爷有心,容小的去问问掌柜的。”
“行,我先看看。”那人伸手便来拿镯子。
李霁开退后一步,蹙眉道:“这镯子是我先看中的。”
若是还在鹤嘴镇,她断不会和这些北戎人争个长短,只是进了这盛京,听的看的都是北戎人的张扬跋扈,心里便有了几分抗拒。再说了,她这不是还有人兜着么?
对方这才注意地看了她一眼,皱眉,粗声粗气地道:“你看中又如何?你不是还没有买么?”
李霁开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又没有说不买,这镯子现在就是我的。”
“你……”那人想要发火,青年人轻咳了声,他忍住了气,道:“那你现在买还是不买?”
李霁开蹙眉想了想,很是难为,道:“这个价格太高了,我还要想一想,也罢,先让给你吧。”
那人没有想到她虚张声势一番就这么放弃了,不免得意,道:“没银子就不要充有钱人。”伸手来拿镯子。
李霁开将镯子递给他,就在她手指松开,对方手指刚刚碰触到镯子时,对方的手忽抖了一抖,啪的一声脆响,玉镯子滑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截。
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凝滞了。
伙计从柜台里奔出来,忙不迭地伸手将碎玉拢在手心,脸色煞白,跺脚道:“碎了!碎了!碎了啊!”
李霁开慌不迭地退开,指着那人道:“不管我的事,是他,是他手滑把镯子打碎了。”
“胡说!”那人瞪眼,“明明是你,你故意的。”
“你这么大的人红口白牙乱说话,是要天打雷劈的。”李霁开瞠大了眼睛,“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我递给你的时候,玉镯子是从你手里掉下去的,和我没关系。”她向旁边看热闹的几个客人求证,“几位,你们都看到了是不是?”
“唔,我没注意,你看到了么?”
“我看着好像是……”
“应该是吧。”几个客人显然不想得罪北戎人,含含糊糊地。
李霁开挺直了腰杆,“你看,你看,都说是你的错了。碎了就碎了呗,你赔钱不就是了?”热情地招呼伙计,“赶紧去把你家掌柜的叫出来,问问这玉镯子多少银子,哎,这么好的东西,肯定得不少银子,真是太可惜了。”
那人气得直搓牙。
掌柜是个五十上下的富态人,乐呵呵的,看着和善。他看到那冗长脸,忙拱手道:“原来是索哈大人,小的失礼了。”
冗长脸脸色不太好,道:“我朋友不小心打碎了玉镯子,你看看需要赔多少钱?”
“哦,”掌柜的看了看那一撮碎玉一阵割肉般地抽气,“哎呀呀!哎呀呀!怎么就碎了呢?怎么就碎了呢?这可是件孤品啊!哎呀呀!”
冗长脸嘴角抽了抽。
掌柜哎呀呀好几声,才道:“索哈大人,不瞒您说这镯子叫蛟龙吐雾,是玉匠费时三个月之久才从一块整玉石里凿出的,那个边边角角都浪费了不少,本来是准备给皇太后准备的贡品,可架不住小的私心作祟,便让人摆放在这柜台里,想着总得给人看看。哎呀呀,哎呀呀,你看这,你看这……”
这番哎呀呀下来把对方几个人的脸都听黑了,李霁开张着嘴也懵了,想不到这玉镯子有如此不同凡响的来历,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啊。天知道她做小动作的时候比割她的肉还要疼。
那人忍不住了,“你就干脆点说多少银子!”
掌柜的噼里啪啦地拨拉了一会儿算盘,满脸为难地道:“这样吧,这工时啥的小的也就不算了,看在索哈大人的面子上就给一千零三十两吧。”
“什么!?”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人首先跳脚,“老东西,你敢讹老子?!”
掌柜的苦着脸,“爷这么说让小的没活路了,都知道黄金有市玉无价,谁让您老这么不小心呢?小的是做生意的,看到的都是黄白之物。荟萃楼开门迎客这么多年,都是规规矩矩地做生意,就是宫里的娘娘也常来选个簪子镯子什么的,从不敢行欺诈之事。索哈大人,您最是了解,您说是吧?”
冗长脸阴着脸不说话。
“你,你……”那人脸涨红,偏偏又说不出什么。
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还有的指指点点,几个人都有些挂不住了。
青年人使了个眼色给冗长脸,对方打了个哈哈道:“摔坏了东西我们自然是要赔的,这样吧,你让人跟着我们去驿馆取,绝对不会少你一文钱。”
掌柜的哈腰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大人体谅,”转头招呼一个伙计出来,“你跟着大人去取银子,回来的时候记住和人多说道说道,让盛京的人都知道大人是秉正君子,这关系到两国的体面。”
“小的知道了。”那伙计干净利落地应了声,便站在了三人的身边恭顺地等着。
冗长脸两人都恶狠狠地瞪了李霁开一眼,青年人却笑了一笑,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意味不明。
三人离开了珠宝店,围观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散了。
掌柜的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哎呀呀一声,“吓死老朽了!”看向李霁开,“小公子,这样会害死人的。”
李霁开撇嘴道:“我说你这下手也太狠了点!”凑近前,伸出只手掌,眨眨眼,“老爷爷,多少是不是该表示点?你赚了这么一大笔,我可是功不可没哦。”
掌柜还没来得及说话,楼梯上响起宗曜淡淡的声音,“你这么舍得下血本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李霁开想起那镯子就肉疼得紧,即使明知道它并不值一千两。银子,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败家玩意儿!
宗曜见她那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向掌柜的微一颔首。
对方将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捧着递到李霁开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李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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