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两人同时看过来,宗曜面色如常,道:“来吃早膳。”
宗起运脸色却不太好看。
李霁开露齿一笑,“七爷早,宗爷早。”走过去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完全无视宗起运恶狠狠的注视,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张薄饼夹了鹅脯豆芽雪菜塞到嘴里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起老高。嘴里含糊不清地,“好吃好吃,爷,您吃,宗爷您也吃。”
说话间,已经卷了三块薄饼几个包子,如同风卷残云般,看得宗起运皱眉不已。
宗曜习以为常,道:“慢点,我还让人给你做了碗牛肉汤面,马上就好。”
“爷真好!”李霁开眉开眼笑,狗腿地给对方卷了一个饼,“爷你请吃。”看了眼宗起运,“宗爷要不来一个?”
宗起运没理她,拿起筷子去夹鹅脯,却被另一双筷子抢了先。他顿了下,去夹包子,还没等他咬上一口,笼子的包子转眼便干净了,一半在李霁开的碗里,还有几个在宗曜的碗里。
李霁开催促宗曜,“爷,您吃,这包子味道好。”
宗曜动作优雅,似乎没有看到宗起运的吃瘪。
宗起运气,忍无可忍地啪地放下筷子,“殿下!”
宗曜将最后一块鹅脯夹到李霁开碗里,慢条斯理地道:“阿开饿了一夜,又被吓得很了,你这么个金贵的人何必和他争口吃的?”
宗起运气,“我是为了那口吃的吗?”
李霁开睁大眼睛,“你是眼红?”
“李开,你太放肆了!”宗起运怒喝了声。
李霁开被他一吓噎住了,抻着脖子直翻白眼。
宗曜忙轻拍她的后背,“慢点慢点……”
李霁开好容易咽下包子,抚着嗓子,埋怨地,“宗爷,食不言啥个不语,您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爷,”她撇撇嘴,看着宗曜眼圈红了,“您不知道,当时我腿都软了,想着以后再也看不到爷了,也不能伺候爷了,我这个心里疼啊……嗝,”她打了个饱嗝。
宗曜毫不客气地,“你是惦记着再也看不到你的银子你的红烧肉了吧?”
“瞧爷您说的,在我心里爷排第一,没有之一……”
两人一说一搭,完全无视宗起运的存在。
宗起运吸气再吸气,将凳子一蹬,转身走了。
“哎,宗爷,您怎么不再多吃点?”李霁开喊。
宗起运走得更快了。
宗曜慢吞吞地道:“昨儿做什么去了?”
李霁开手顿了下,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地坐好。“爷,我见着了一个人。”
“谁?”
李霁开将昊阳挟持她并且威逼她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只是隐瞒了姁姁的存在。
她道:“小的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让小的跟他去北戎?仅仅因为我像画像上那个人?”
宗曜脸色微沉,道:“他是北戎使臣呼偣答的侄子,图门关十年盟约即将到期,北戎派出的使团已经在来盛京的路上,他则是提前来的。据说这个人文韬武略都是上乘,很得呼偣答的器重。”
李霁开郁闷,“早知道我就不讹他了,谁知道他这么小气,老是不依不饶。”
宗曜道:“他吃了亏,自然不肯放过你。不过,现在只有他才能证明你不是凶手,如你所说,他不会轻易给你作证。”
李霁开耷拉着脑袋,道:“可是我不想跟他去北戎啊。”“爷,”她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你会不会不管我了?”
宗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哆嗦了下,纠结再三,从贴身衬衣里掏出那张五百两的银票,递到他面前,小声地道:“爷,我错了。”
宗曜看着银票,眯眼,微搓牙,“还有么?”
李霁开又掏摸出一支蔫了吧唧的紫花,“这是我摘的,差点没被蛇咬着。”
宗曜深吸气,再吐气,“还有呢?”“
没了没了,真没了。”李霁开赌咒发誓地,“我肚子里这点东西哪够爷看的。其实吧,爷,我知道宗爷是误会了,我这样的能蹦跶到现在都是爷给护着呢,小的心里明白着呢,知道这儿不是我能呆的。就是吧,”她吭哧着,“他给了,白要白不要……”
宗曜难得没有发飙,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看得对方心里发毛。
“爷,您,这么看着,我有点怕。”她怯怯地。
宗曜深吸了口气,“阿开,你是不是真的特别想离开这里?”
李霁开扯开笑脸,“没有,爷想多了。”
“说实话。”宗曜道:“你说实话我不怪你。”
李霁开顿了片刻,吞吞吐吐地道:“说实话,小的虽然容易嘚瑟,但是这儿毕竟不是小的能呆的地方。小的是乡下人,过不了这里的日子。小的梦想就是揣着银子回去置办两亩地,有吃有喝的,黑宝能顿顿吃上骨头就满足了。”
“你不是说要做天下第一富人么?”
李霁开讪笑,“那是醉话不算数的。”
“阿开,”宗曜慢慢地道:“如果我能给你这些,你会怎么回报我?”
“呃。”李霁开看着对方愣住了。
对方定定地看着她,眸色幽深墨沉如海,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宗曜道:“我的两个哥哥都防着我,我的母妃和舅舅都在肖想不该想的,而我,只想守住自己和身边的人。你知道么?我很庆幸高僧给我批命,说我在双十之前不可动红鸾,要不是因为这个箴言,我的后院不知道已经塞进了多少不同的女人。”他轻吁了口气,“这些年在书院的时间是我最清静的日子。”顿了下,“除了那件事,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我也不会遇到你。”
李霁开深表同情,一入侯门深似海啊。
她腹诽,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你,小爷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的小黑猪啊,我的破庙啊,我的黑宝啊。
“阿开,”宗曜郑重地道:“你留在我的身边,我给你想要的。”
李霁开小心翼翼地,“爷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你就做你自己。”
李霁开傻眼,“这么简单?”
宗曜点头,将最后一个包子夹给她,“吃吧,这件事我会解决。记住,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李霁开听着这话有些冒冷汗,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宗曜不再和她说,起身,“我让人看住了连俊平,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提起这个,李霁开就生气,“连呆子这是吃里扒外,背信弃义。”
宗曜挑眉,“长进了啊。”
李霁开嘿嘿着。
连俊平依然住在原来的校舍,硬邦邦的床板上方方正正地叠着一床薄被子,床头置放着一个书筪,因为年代久了,颜色被磨掉了大半,斑斑驳驳的。
还有一个桌子,一把椅子,房间里再无其他可入眼的。
此时,他正坐在桌前握着一本书在看,听到脚步声抬起眼,然后不慌不忙地给宗曜行礼,“小生连某见过七殿下。”
宗曜居高临下的,目光锋利又阴冷,审视地,像是一点一点地剐着他的肌肤。他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最终,宗曜道:“起吧。”
“谢七殿下。”对方起身,避开李霁开要咬人似的目光。
宗曜环顾一周,道:“连公子从小是寄居在叔父家?”
连俊平道:“是,家父早亡,家母独自一人将小生养大。后来进了学,叔父觉得小生可教,便请山长收留了小生。”
宗曜道:“能得山长首肯的人必然不是一般人物,连俊平,在这个书院里你最是刻苦。”
“谢七殿下夸奖。”
李霁开哼了声道:“不过是个谎话连篇的小人而已,还说读什么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连俊平的眼角抽动了下,没有吭声。
宗曜缓缓地道:“你放心,我来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妨说给本殿下听听。”
对方低头沉默良久,抬头道:“七殿下,您保我一时,能保我一世么?”
宗曜皱了下眉。
连俊平惨淡一笑,道:“您看,您也不敢承诺。我这样的,身无所长,寄人篱下,有什么能自己做得了主呢?”
李霁开气愤地道:“那你就平白诬陷我么?”
连俊平反问道:“现在你不是还好好站在这儿么?其实,我说的无论是真假,只要殿下护着你,你就不会有事。反而是我,”他深吸了口气,“如果我不说那样的话,我会赔上所有,我的寡母,还有我自己多年的努力。”
李霁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宗曜沉声道:“这就是你说谎话的理由?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该明白什么是有所为和不可为。”
连俊平颤了一颤,道:“有些是不得不为之。书院上下谁都知道李开是七殿下的人,即使有天大的事也会有人护着。而我只是一个芥末般的小人物,空有青云志却无登云梯。还有罗夫子,生死不过就在某些人的一念之间。七殿下,您说您让我如何选择?”
“这么说,你不会说出是谁指使的?”
“小生有不得已的理由。”连俊平默了一默。
宗曜冷笑,“那人许你的,本殿下也可许你。”
连俊平沉默不语。
宗曜转身,对方突然道:“殿下,小生想和李开说几句话行么?”
宗曜顿了下,出了房门,只留下李霁开和对方。
李霁开睨着他,不耐烦地道:“你要说什么?”
连俊平苦笑,道:“你这是恨上我了是么?”
李霁开嗤了声。
连俊平走到她的面前,他的身形削瘦,仅比她高个眉尖,他道:“你来自乡野,是个大字不识粗鄙不堪的泼皮。而我自小谨听母亲教诲,饱读诗书,自律上进,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叔父若不是看在我可能得中的面上绝对不会资助我后来的进学,更不会专门送了我进了书院。你失去的,可能你并不在乎,而我失去的可能就是我的一辈子。”他声音轻轻的,却带着莫名的情绪,“你明明一无是处,却可以活得恣意张扬,高朗,阮二,还有七殿下对你都是另眼相看。即使遇到这样的事,依然有人护着你。李开,你凭什么呢?”
李霁开挑眉。
对方更逼近了点,眼底有着红丝,“李开,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书院呢?这个地方不适合你。”
“我有过人之处你不服气?”李霁开冷笑。
“是啊,你有过人之处,别人不能企及的你却轻松得到了。不过,李开,”他嘴角微挑,带着诡异,“我们都是蝼蚁般的小人物,从来由不得自己,甚至,有一天会死的不明不白。罗夫子是,我是,你也是。”他慢慢倾身过来,靠上她的肩膀,最后一句话像是耳语似的。
李霁开本能地推他,却是一手的黏腥,低头一看,只见对方的胸口插着一柄短刃,血汩汩地冒出。
“连呆子!”她惊叫起来。
宗曜冲了进来,一眼看到房间里的情形楞了一瞬,站住了。
“爷,快叫人!快救人啊!”李霁开抱着连俊平的身体大喊。
十三飞快地压住对方的伤口,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爷,救他……”李霁开张皇失措。
宗曜站在那,好久没有动,神色淡漠,良久,道:“阿开,有所舍便有所得,舍得才能有得。”
李霁开呆在原地,对方的得和舍她听不太明白,但是她从对方的神情和语气中却清楚地知道,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小人物的性命真的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如果说,连俊平抱着一死的决心将她再次拉进这个漩涡,而对于宗曜来说,对方的死或许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却也会给李霁开的脱罪提供机会。
李霁开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多善良的人,她经历过人情冷暖,经历过死亡,也见到过小人物的命如草芥。然而,她接受不了这样对生命那般随意又任意的宰割。
两世为人,她有她做人的底线。
“我们都是蝼蚁般的小人物,从来由不得自己,甚至,有一天会死的不明不白。罗夫子是,我是,你也是。”连俊平最后的话响在耳边,她回头,看到对方逐渐放大的瞳孔,惨白的脸,还有嘴角勾起的那抹笑。
她有些冷,那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寒冷。
第43章 曾经的那个少年
手臂上一紧,她茫然抬眼,却是宗曜沉凝的脸,几乎是被对方圈在怀里她被拉了出去,门在她的身后关上了。
直到站在自己的庭院里,她才像是醒过了神。
宗曜温和又平静,仿佛刚才的事不曾发生,他道:“你怕了么?”
李霁开没说话,半晌道:“他是被我害死的。”
“与你无关,确切的说是被我害死的。”宗曜道:“你明白吗,有很多人在盯着我,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把你拉下水也就是想要踩踩的的底线。”
李霁开道:“也就是说,无论我留下还是离开,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一旦认清这一点,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楞楞地坐在那好久都没有出声。
宗曜顿了下,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李霁开突然看不清面前这个人,温煦谦和,腹黑冷酷,还是率性自傲,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是不是从始至终,自己都是他斛中的棋子?
她低下了眼。
宗曜知道她一时难以消化这些,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起身走了出去。
良久,她听到校舍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还有呵斥声,很显然,连俊平的死被人发现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襟走了出去。
庭院里,宗曜还是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薛名晖阴沉的脸,朱大人不时擦擦冷汗。
薛名晖盯住李霁开,“李开,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犯下命案!来人,将李开押下。”
两名侍卫应了声,上前一步。
“慢着。”宗曜挑眉,“四哥是不是太心急了?连公子的死与李开何干?”
对方冷笑,“连俊平是唯一可以证明他有杀人嫌疑的证人,突然死了,你说谁会想他死?”
“仵作验过了,连俊平是自杀。”
“自杀?他为什么要自杀?是被人胁迫还是其他?”薛名晖盯着宗曜的脸,努力想要看出点什么,“七弟将这人拘在内院,说是看管,到底在何处看管谁又能说得清楚?”
宗曜道:“四哥这是怀疑我?”
薛名晖突然笑了,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轻颔首,有人将一份案卷呈了上来。
“七弟,这是李开的犯下的另一宗案子,有被害人和目击证人的证词和手印,李开这是畏罪潜逃。我倒是不太明白,七弟向来不与人交往,怎么这么护着这个李开?难道七弟和他原本就认识?”薛名晖似笑非笑地。
李霁开的心沉了下去。
对方之所以翻出鹤嘴镇的案子,应该是怀疑了什么。
宗曜受伤在鹤嘴镇呆了近一个月,甚至还被人追杀,如果他用心去查应该能查到蛛丝马迹。还有,追杀宗曜的缠红指会不会就是他的人?
那阿红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心急如焚,下意识地看向宗曜。
宗曜慢条斯理地道:“没想到四哥竟然如此关注我,四哥,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比如你我都见惯了那些锦绣蜜舌,难得能见到一个赤忱几近蠢笨的人,闲暇时逗逗也是个乐子不是?”
薛名晖笑了,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李霁开,凑近他的耳边,道:“七弟,这是禁得久了,弄点小菜尝尝滋味?你若是喜欢,哥哥可以给你寻两个绝色的。”
宗曜脸色微变,冷声道:“四哥慎言。”
薛名晖却自以为窥得了其中的端倪,笑着,心头的怀疑消散了许多。
李霁开耳力颇好,将对方的话听了七七八八。她从小混迹市井,也是青楼的常客,自然明白其中的龌龊。眸色冷了一冷,低眼遮掩了去。
正说着话,外面走进几个人来,为首的俊朗不凡,风度翩翩,正是昊阳。
薛名晖楞了下,“呼偣昊阳?”
对方目光在李霁开的脸上溜了下,含笑抱拳,道:“四殿下,在下就听闻看云书院得百年传承,世间大儒帝师皆出于此,便特此登门请教,冒昧前来不知道可是打扰了几位?”
薛名晖哈哈大笑,很熟稔的样子,道:“昊公子过谦了。——七弟,这是呼偣答使臣的内侄昊阳,是个难得的人才。”
宗曜微眯眼,眼底闪过丝冷厉,随即面上温煦如春风般,客气地,“昊公子远道而来,乃是书院的荣幸。”
“哪里哪里,”昊阳恭谨地道:“七殿下谦谦如美玉在侧,昊阳惭愧。”
李霁开见到昊阳十分惊讶,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请自来,心里不由地生起了几分希翼,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心里一个劲儿地吆喝,看我,看我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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