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我若是喊你爹爹,我姐姐就要哭了。“
 “你姐姐谁?”宗曜将他拎近了些,仔细再瞧瞧,总觉得眉眼有点熟悉。
 这时,前面人群乱了起来,一队人急匆匆往这边奔来,像是在寻找什么。
 小孩儿用力一挣,扑通跌坐在地上,一个翻身爬起来就跑,转眼便不见了。
 两人面面相觑。
 “这谁家孩子?”宗起运皱眉,“不过,瞧着好像有点面熟。”
 宗曜道:“他叫你宗家哥哥,应该是认识你吧。”想起小孩儿叫他爹爹有点气闷,他有那么老么?
 城门口围了一圈人指着城墙上的告示指指点点。
 “……这模样挺俊的,怎么就和青楼妓子勾搭上了呢?还惹了这么个人命官司。”
 “可惜了这副相貌……”
 “自古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个屠户一个青楼妓子,还有一个争风吃醋的,啧啧,这是话本里才有的桥段啊!……”
 “是呢,是呢……”
 李霁开压低了斗笠转身离开了城门,抬头看看即将沉入山峦后的太阳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样子她今晚又得露宿野外了。
 这些天来,她日夜兼程,看到几个城门都贴有缉捕她的告示。为了避免事端,她不敢进城求宿,往往都是在荒郊野外或是破庙废屋将就一夜,好在她胆大,有艺傍身,也算平安无事。
 等暮色完全笼罩下来时,她带着黑宝赶到了城外的一座破庙。
 破庙坐落在一处小山岗上,杂树丛生,荒草萋萋,门匾已经不存在了,山门掉了一半,另一半也是歪斜着摇摇欲坠,里面的几个神像残破不堪东倒西歪,屋顶漏下一缕月光,应该很久都没有人住过。
 李霁开抱找来一捆干草铺在一片较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掏了块硬邦邦的饼掰开一半扔给黑宝。
 突然,黑宝的耳朵竖起,警惕地看向庙门口,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庙门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停在门口踟蹰不进,一人嘀嘀咕咕地,“山月无声照泉冷,小庙默然待倦客。这般破旧也不知道有多久没人住了,不知有山精野狐没有?罢了,罢了,我一生正气,百毒不侵,怕他什么?!哎,有个落脚的地方总归是好的。”
 进来个俊朗的书生,背着沉重的书箱,一眼看到黑宝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吓得嗷的一声,连蹦带跳地奔了出去。
 不大会儿,那人又磨磨蹭蹭地探进半个身子,“原来是条狗啊,还有一个人,吓死我了。”他拍了拍胸口长出了口气。
 黑宝见他没有威胁力便又躺回了原位。
 对方远远地离开一截距离,一边卸了书箱,一边絮絮叨叨的,“……幸亏有人,想着我一个人住这儿一晚上都瘆得慌,……哎,兄台,贵姓?”
 “李。”李霁开简单扼要。
 “木子李?在下高朗,登高临赋,天朗云稀。”他滔滔不绝,说了会儿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颇有些难堪,挠挠头,“我这个人话挺多的是吧?我家人都这么说我,我知道啊,不过,我这个人也是看人的,看到投缘的人话就特别多,呵呵呵……”
 说话间,他收拾好了也靠墙坐了下来,掏出个油纸包,“小兄弟,这儿有份火腿肉丁煎饼,要不一起尝尝?喏,我这还有芙蓉酥饼,烧鸡,烧鸡要不要?”他往包袱里掏摸着。
 李霁开不理他,将饼啃了,便靠着墙闭上眼睛假寐。
 “四海皆朋友嘛。……”对方嘟哝了声,将咬了口的鸡腿扔给黑宝,“给你的,放心,没有毒的。”
 黑宝嗅了嗅,转头看看李霁开没有动静,便安心地啃着鸡腿。
 沉沉的夜色落了下来,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格倾斜而入,风入树林和夜鸟虫鸣的声音,破庙里的两个人都入了睡。
 骤然,一只夜枭凄厉地叫了声,扑棱棱地飞起。
 黑宝猛地站了起来,颈毛直愣愣地竖了起来,低声咆哮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咣当一声,一个人跌了进来,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月光中,一人仗剑而立,声音轻而怨毒,“继续跑啊,小爷就看着你往哪跑?又能跑得了几时?”
 对方挣扎着爬起来,这是个五旬上下的男人,体态微胖,须发花白,一身质地上好的衣衫被撕扯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像是见到了恶鬼,瞪着那人整个人哆嗦着,“你,你不要过来……我,我实在跑不动了……你放过我吧!”他几乎要哭了。
 那人白衣胜雪,姿态风流,挑眉道:“放过你?那好啊,你求我?求我就放过你。”
 对方扑通一声跪地,连连叩头,“我求你我求你……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稚子……你行行好就放过我,我给您叩头上香……”血染红了地面。
 那人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看着。
 李霁开按住了黑宝闭着眼睛装睡。
 高朗忍不住了,扭了扭身子想要张嘴说话。
 “啪”的一声,一块东西砸过来正好堵住了他的嘴。
 他呜呜两声,瞥了眼似乎依然在熟睡的李霁开也安静下来。
 此时,那人猛地一扑,手里白光一闪,削向年轻公子的双腿。
 “尔敢!”年轻公子暴喝一声,一脚飞踢出去。
 砰的一声,对方撞到墙上又弹了回来,正好落在高朗的脚下,鼻斜嘴歪,血淋淋的。吓得高朗一个哆嗦,往后缩了缩。
 对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
 “死到临头还要挣扎?”年轻公子冷笑着,“小爷也腻了和你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纠缠,索性成全了你!”说着举起了长剑。
 那人突然暴起,一把攫住高朗的脖子,锋利的刀刃抵住他的咽头,面目狰狞,“你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对方顿住了。
 高朗僵着身体不敢动,“我说这位老人家,君子之游世也以德,故不患乎无位;小人之游世也以势利,故患得患失,无所不为。你我萍水相逢,所托过重啊!……你们的恩怨何必牵扯外人,此为不仁不义者也!……”
 “闭嘴!”那人喝了声,将刀尖稍逼近了点,狞笑道:“臭小子,你少给我拽仁和义!要说仁和义,就看你面前这位大侠可愿意行仁义之举了!”
 年轻公子道:“刘顺,好歹你也是个汉子,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扯进无辜之人?你若是还有点血性,就放了他,你我做个了结!”
 “说得轻巧!”刘顺咆哮着,“这些年我像是一只狗一样东躲西藏,胆战心惊过着每一天,就想安安分分地度过余生,你为什么要挑起旧事?为什么要抓住我不放?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过去了!”
 “过去了?”年轻公子嗤笑一声,“刘大善人说得好轻松,当年如果不是你在淬炼池里做了手脚,黑甲军怎么可能会陷入敌人重围?那么多的热血男儿又怎么会不明不白埋骨沙场?刘顺,这些年你可安心过?你难道没有梦到他们从地下爬出来找你索命?!”
 刘顺哆嗦起来,“不是我的错!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我不过是个监司我能做什么?如果你真的想要为过去翻案,找出真相,你去找他们,去找他们啊!”他歇斯底里,涕泪纵横。
 年轻公子道:“放心,我会一个个地找,一个个将这些恶鬼都揪出来!”长剑指着对方,戾气逼人,“把他放开!”
 “我不放!你来啊,你来杀我啊!”对方情绪癫狂,刀刃在高朗的脖子上滑过一道血痕。
 高朗脸色惨白。
 年轻公子也不敢再动了。
 三个人僵持着。
 李霁开被吵得很了,睁开眼睛看向年轻公子,不耐烦地道:“哎,我说,你认识这个楞小子么?”
 年轻公子摇头。
 “你呢?”李霁开问高朗。
 高朗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老实地回答,“我也不认识。”
 “那不就结了。”李霁开一摊手,“你们既然互不相识,有什么犹豫的?”
 高朗傻了,“不,不是,两位仁兄这样不好吧?”
 年轻公子眼睛亮了亮,满意地道:“我觉得很好,非常好。”
 刘顺又惊又怒,道:“姓秦的,你自诩的侠义呢?”
 年轻公子邪魅地一笑,“侠义自在我心!”手腕一晃,长剑挽了个剑花直奔对方面目而去,一点都没有犹豫。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他真的枉顾他人性命,本能地抬臂用刀去挡。
 高朗更是双腿一软就要瘫了下去。
 与此同时,李霁开喝了声,“撞他!”顺手一拍黑宝,“去!”
 嗷呜一声,黑宝如黑色的箭一样窜了出去,一口叼住了对方的手腕。
 同时,高朗猛地将后脑勺往后一撞,再顺势往下一蹲。
 当的一声,短刃掉在了地上,被黑宝扑在了身下,他嚎叫着。下一刻,长剑入胸,血流如注。
 他僵住了,茫然抬眼看向那个满脸恨意的年轻公子,嘴唇动了动,似哭又似笑。
 “刘顺,五万四千冤死的将士在地狱里等着你好久了,你去跟他们恕罪吧!”对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刘顺软软地倒了下去,大睁着眼睛似乎死不瞑目。
第11章 你是我命中贵人
 破庙里一时寂静得可怕,一阵风从破陋的窗户贯入,高朗打了个喷嚏,对上两人的目光颇有些尴尬。又瞧着那尸体死相狰狞打了个哆嗦,不自禁地往李霁开身边靠了靠,看向那年轻公子的眼神满是惊惧和戒备。
 年轻公子收了剑,认认真真地拱手行礼,道:“在下秦时风,方才的事是不得已为之,惊扰了这位公子,实在抱歉。”顿了下,“实不相瞒,这人背叛同门,罪大恶极,秦某一路追到这里方才让他伏诛,算是给枉死之人一个交代了。”
 高朗哦了声,见他姿态风流,彬彬有礼,心里有了几分好感,道:“一场误会而已。幸好我出门算了一卦,说我前路凶险,必有大难。果然是这样,半仙不欺我也。”
 秦时风笑了,“小兄弟真性情也。”
 李霁开却默不作声坐回了角落里,黑宝偎在她的身边警惕地看着两人。
 秦时风看向她皱了皱眉,“这位小兄弟,好像我们在哪见过?”
 李霁开早就认出他是那日自己去白芜城时歇脚的茶铺上的那个年轻人。她茫然摇头。
 对方也不纠结,道:“总而言之,今日是秦某的不是,改日秦某一定备酒相邀,以表诚意。只是不知两位可否留个名讳,将来秦某也好去寻访。”
 高朗大气地道:“无妨,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秦时风颔首道:“说得是。”挟起那尸体便出了庙门,夜风送来他清朗的声音,“两位,青山绿水不改,后会有期。”
 高朗看向黑宝的眼神无比地亲切,一股劲地将包裹里的肉饼和其他都掏摸出来,豪气地,“来,分你一半。今天真是多亏你了!我要请你吃大餐。”
 黑宝友好地摆摆尾巴。
 李霁开嫌弃地踹了它一脚,“你这是有奶便是娘啊!白眼狗!”翻过身靠墙睡了。
 ********
 第二日一早,李霁开收拾好带着黑宝刚出了庙门,高朗便跟了上来,“李兄弟,嘿嘿,我看你走的是上京的路,正好我也是上京,同路,嘿嘿,同路。”对方笑得狗腿。
 李霁开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黑宝摇着尾巴蹦蹦跳跳地跟着。
 “哎,哎,等等我,等等我……”高朗跟着一路小跑。
 几天下来,对方亦步亦趋,紧跟不舍,嘴里也不闲着,“……李兄弟,那天晚上的事多谢你了,还有你那狗……咳咳,”
 “哎,我和你说,李兄弟,人家都说了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多两个朋友总是不错的……”
 “其实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特别容易和人投缘……”
 哇,“绿树村边合,依依墟里烟。李兄弟,你看这景色多美……”
 “哎,李兄弟……”
 近了晌午,天气热了起来,李霁开在路边一个茶铺坐了下来,要了碗白开水咕咚咕咚喝了个饱。放下碗,只见对方汗涔涔地坐在自己对面,冲自己龇牙一笑。
 李霁开不禁头疼,正色道:“高公子,咱俩真的不熟,我也不想和你熟。”
 高朗见他终于和自己说话,开心得两眼眯起,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和你熟就行。”
 李霁开无语。
 高朗道:“我和你说实话,我离家的时候,半仙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命中会有一劫,遇贵人方能逢凶化吉,将来一路青云直上。这青云上不上的倒没多大关系,可这是缘分啊!你看,在破庙里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焉有小命在?古人言救命之恩应该涌泉相报以身相许……”
 李霁开一个哆嗦,伸手,“以身相许就算了,要是真的要谢,给黄白之物就好。”
 高朗踌躇了下,左右看看,伸手到怀里掏啊掏,掏摸出一叠子银票,往她手里豪气地一拍,“都给你。”
 李霁开睁大眼睛,翻开看,竟然都是百两一张,她震惊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确定,这都是你的?”
 高朗点头,凑近前,小声道:“临行的时候,我二娘怕我弄丢了,在我的腰带上还缝了几百两,四娘给我的鞋底……”
 李霁开扶额,这人怎么能活着出来蹦跶的?他家里人又是怎样的奇葩?
 她道:“你不怕人打劫?不怕人谋财害命?”
 高朗道:“怕是怕的,不过半仙说了,我这个人是有福运的,遇事无论大小都会化解,而且从小到大果然都是这样,所以啦……哈哈……”
 李霁开看了他半晌,一拍桌子,“需要保镖么?”
 对方楞了一瞬,摆手道:“我……”
 李霁开截住他的话,笑得无比真诚可爱,“您这样金尊玉贵的公子出门怎么没有书童没有侍卫呢?您看您得吃饭得住宿得和人打交道不是?这个哪能让您亲自上阵,有我啊,我啥啥都能给你搞定!”
 “啊,哦……”高朗连连点头,非常上路,“我就是这样想的,如蒙不弃……”
 李霁开干脆利落,“成交!”顺手将银票揣进了荷包里,再对上他眉开眼笑,热情又谄媚。
 高朗有点懵。
 ********
 于是,两人一狗非常友好地结伴了,相处一路还算和谐。
 距离盛京还有三两天的时间。这一天进了吴城,城内酒楼商铺林立,人马往来,十分繁闹。
 高朗左看右看,兴趣盎然,嘴里碎碎叨,“阿开,你看这个,这个好玩,这个这个……这个好吃,你尝尝……”
 “这个是小孩子玩的,你不合适,……这个,你也不合适……那个,尝两颗可以,大丈夫怎么可以贪嘴?人家会笑话的……呃,这个不行……”
 实在拗不过,李霁开给他买了个糖人儿,分了一条腿给黑宝。
 高朗转着糖人儿,挺郁闷,“阿开,我有银子。”
 李霁开斜眼看他,“你这一路跟散财童子似的。看人家乞丐可怜,好酒好菜供着,还分银子。住个店也被人家盯上,要不是我机灵,你早就被人劫财劫色了。”
 高朗蔫了,讪讪道:“这不是有你么?你是我命中贵人呐。”一扫眼,远远看到一群人围着看什么,他拉着李霁开硬挤了进去,“让让,让让……”
 黑宝在人群外急得呜呜直转悠。
 只见圈子里放着张破芦席,露出一双乌漆漆脏兮兮的男人脚,一动不动。旁边跪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穿着破烂,乱蓬蓬的头发上插着根草签,脸上黑一道灰一道,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砸着嘴,“……这小丫头好可怜,她爹死了,就剩她一个,只能卖身葬父了……”
 “唉,哪个好心人就帮一把……”
 “这小丫头看着挺精灵的,就是太瘦了,不知道可能干活……”
 “就是呢……”有人上前挑剔地看着小丫头,摇摇头还是走了,也有的叹着气丢下几个铜子便离开了。
 高朗满脸的不忍,“太可怜了,太可怜了!……”说着,手便往怀里掏,掏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回头,“阿开,你看她好可怜,给她点银子葬了她爹吧。”
 李霁开知道他善心又泛滥了,颇是无奈地掏出钱袋。
 高朗一把夺了过去,在李霁开哎哎的叫唤中掏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对方。
 小丫头瞪大眼睛,刚要伸手来接,眼前一花,银子已经到了李霁开的手里。
 李霁开瞥了眼破芦席,居高临下地道:“小姑娘,你爹死了多久了?”
 “三,三天……”
 “哦,”李霁开皱了皱眉,往那边走了两步。
 小丫头忙爬了几步,挡在她的面前眼巴巴地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一看公子就是大善人,小小谢谢大善人,来世必然结草携环感念两位公子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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