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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和怨夫破镜重圆了(糖罐本罐)


他不怕褚承言会据此追过来,甚至禛圣帝带着郑皇后一齐找来他都无甚所谓,但如果祈冉冉当真需要一个‘情非得已’的回京台阶,他愿意给她提供这个机会。
祈冉冉被他晃得清醒了三分,她眨眨眼,视线定格在路引上方空白的姓名栏,半晌之后微微颔首,自言自语地嘟嘟囔囔道:
“对,‘祈’是国姓,在外不能再叫祈冉冉了。”
蘸好墨汁的毛笔被她恍恍荡荡捏在了手中,笔锋几次瞄准落下,却是次次都偏向一旁。
“就叫,叫……”
三五回之后她就开始烦了,眉头不耐蹙起,右手抬起又放,明显是个想摔笔却又生生扼制住了的怄气架势。
“……喻长风。”
片刻之后她干脆仰头,后脖颈虚虚枕进天师大人隆起的臂弯间,迷蒙的眼底盛着日光,碎金弥散般横波荡漾。
“你替我写吧。”
“就叫,喻恬恬。”

喻长风是喻氏一族中最为传奇的天师继嗣。
他模样极好, 幼年即是香培玉琢;生来早慧,垂髫便会预卜占星;然天赋才能又非仅限于此,自开蒙之后, 辞章拳脚无一不精, 十四岁擐甲执兵,十六岁得胜回朝,归来之后声名大燥, 便连禛圣帝都欲破格许他滔天奖赏, 可他却在归京之后突然堵门不出,且一藏就是两年。
众人对此聚讼纷纭, 有人说喻长风是仙人出世,虽万邪不侵, 到底也需清修, 避世的这两载便是去独自修行了;
但也有人坚执声称, 喻家继嗣明明就是在即将入上京时遭了埋伏, 只是彼时那激烈缠斗的‘战场’事后被人完全抹了痕迹,这才致使他的亲眼所见成了虚妄之言。
然无论如何, ‘天师继嗣曾两载未有现于人前’,只这一点便首先不容置喙。
元秋白曾在他正式登上天师之位后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他那两年的行踪,他揣着个预设性的推测问法,一次就能列出十几种或靠谱或离谱的假定情形。
最为荒谬的一次,他问他, “喻长风,你那两年该不会是被山里的狐狸精捡回去养了吧?”
当时正在饮茶的天师大人几不可察的停住动作, 半晌之后才不置可否地搁下了茶碗。
他在心里回答——
确实是被捡回去养了,只不过捡他的并非山里的狐狸精,而是人间的鬼精灵。
祈冉冉彼时并不叫‘祈冉冉’, 她在外需得隐匿身份,故而一直都随母姓‘俞’。
初见那年她才十一岁,一看便知是银屏金屋里用心娇养出来的大小姐,开朗,明媚,容颜姣好,谈吐不俗,有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还相当得爱使唤人。
喻长风在天师府时虽说过得悒郁又压抑,然却从未有人敢使唤他,可在与祈冉冉‘同居’的两年时间里,大小姐几乎将他从头到脚使唤了个遍。
她指挥他给她剥栗子,削不能断掉的梨子皮,刨所谓‘沙沙细细的不能掺有一丝冰碴儿’的碎冰做梨子酥山。季春登山打鸟,盛夏踏水捉鱼,秋来钻林狩猎,冬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找来个浸过油的废弃窝巢,说要验证书上记载的钻木取火之法,结果火是钻起来了,火势却没控制住,若非他眼疾手快地将她抱开,她的脸只怕就要被烧毁了。
俞瑶那一次难得发了大脾气,喻长风看她抹着眼泪跟在俞瑶身后,亦步亦趋的,边哭边抽噎道‘甜甜知道自己错了,娘亲就别生甜甜的气了’。
说来也是神奇,他们那时候已经一起住了大半年,他却在那日才第一次知晓原来她叫‘俞甜甜’。
并非什么寓意深远的清雅名氏,甚至通俗随意得不似大名,反倒更像是家中长辈随口唤来的可爱乳名,但他当时却发自心底地认为这名字出奇得适合她。
后来见她亲笔写下姓名,他方知是[恬]而非[甜],且她也不叫[俞恬恬],而叫[俞沄恬]。
——俞瑶希望她在大江大浪中仍能淡泊坦然,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一生豁达自在,永不受束缚。
再后来,他们各自回归原位,禛圣帝下旨赐婚,祈冉冉却在距离婚期不足半月时冒死出逃。
喻家的宗老将她抓了回来,他闻声赶过去,却仍是慢了一步。
她已经被送回宫了,惩戒堂里没有人,只有一封被收缴来的假路引,约莫是俞瑶之前就做好的,路引的姓名栏上写着她的名字——[俞沄恬],笔锋停转处隐约可见一抹枯红血渍,刺目又决绝的,无声彰明着她对于出嫁的抗争与不甘。
他在那一刻猝尔意识到‘俞沄恬’这个人或许此生再不会与他相见了,然时移世易,今时今日,在他毫无防备的灿烂盛夏里,
他突然就迎来了与‘喻恬恬’的久别重逢。
冯夫人是在他们离席之后才发现祈冉冉独自喝空了一整壶果酒,她忙派身边丫头送过去一碗醒酒汤,那丫头不过十二三岁,面对惯常冷脸的天师大人明显有些发憷,远远瞧见他们二人姿态亲昵地依偎在廊道里,一时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喻长风一手搂着祈冉冉,另一手执笔在路引上写名字,最后一个[恬]字落笔后才恍然窥见廊道口不知何时多了个没半点功夫底子的小丫头。
他蓦地一顿,下一瞬便惊觉出自己那点有悖寻常的神昏意乱,继而又发现不过仅是提笔写了普普通通的三个字,掌心里竟也随之生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被他牢牢箍着肩膀的祈冉冉无知无觉,她还没醉到意识完全不清的地步,只不过身体有些不受控制,遂只能软绵绵地倚着他,双手捧起路引,鼓着嘴巴去吹其上未干的墨迹。
小丫头在天师大人的眼神应允下端来醒酒汤,瞧着祈冉冉醉意朦胧,便执起汤匙,打算将醒酒汤喂给她喝。
但公主殿下这厢却显然不大配合,她倒也没闹,仅只闭着嘴巴来来回回地躲汤匙,一双圆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与小丫头撞上视线了就弯成月牙儿笑,明明是在乖张使坏,然因着所显之态过于可爱娇憨,竟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小丫头见着公主殿下冲她笑,自己本能也扬起个笑脸,一时间,二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往复傻乐,醒酒汤都快凉透了也没能喂进去半口。
喻长风微微叹气,朝小丫头伸出手,“给我,你下去吧。”
他单手端起醒酒汤,白瓷碗口不容拒绝地抵到祈冉冉唇边,深邃眉目沉沉一敛,记忆里那自俞瑶处听惯了的威胁有样学样地顺畅脱口,
“俞沄恬,我数三声。”
“……?!”
酒醉状态下的公主殿下登时被这熟稔又久违的恫吓惊得一个激灵,她怔怔抬头,盯着喻长风线条分明的下颌懵懵然看了许久,半晌之后委委屈屈地撇了撇嘴,红唇微张,终是咕咚咕咚将醒酒汤喝了个干净。
未时一刻,车队自冯府离开,却并未直接离城,而是悄然迁移至锦绣楼,由那处的住店小二刍秣秣马,而后再整装出发。
祈冉冉先一步被送进马车里,元秋白守在车门旁,见喻长风过来了便笑得一脸贼兮兮,
“喻长风,我记得来时你是纵马?你是不是不爱与旁人共乘一辆马车啊?不如将我小堂妹移到我的马车上,我来照顾她吧。”
喻长风没接他话茬,面无表情道:“我的止痛药快没了,再制需要多久?”
元秋白闻言一愣,“没了?”
他面上懒散的笑意一瞬间褪去不少,
“我上回可是一次性给了你一百颗,喻长风,这才过去多久?你拿药丸当糖豆吃呢?”
“你也清楚你的体质吧?寻常的药物对你难起作用,若想有效,只能以药性凶猛的原材辅以更大的剂量。垂髫小儿都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你不知道?这般长久无度地吃下去,最终熬损的只能是你自己的身体。”
喻长风难得一言不发地由着他训,待他言毕之后才微微颔首,“我知道,日后会注意。”
“……”
元秋白满腔的怒气就这么被天师大人的一句认错兵不血刃地压了下去,他深深吸了口气,片刻后语气一缓,忽然开始有商有量道:
“喻长风,你的手臂究竟为什么会疼?还是时隔两年之后猝然疼起来的。近来你不曾离开过天师府,衣食住行一切如常,绝不会生出什么意料之外的歧异诱因。况且从前我还仔细检查过,除去那些留有疤痕的陈年旧伤,你的两只手臂明明无一丝隐疾。退一步说,疤痕的形状也蹊跷得很,奉一告诉我那是你在战场上受的伤,可我总觉得不像。”
他喋喋不休地分析了好一通,末了叹息一声,再开口时,本就顺和的语气里更是多了丝忧心忡忡的挂虑味道,
“要不你同我讲讲受伤的前因后果?总归着你现在也有机会能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了,干脆就与我老实透个底,我尽快找出发作诱因,对症下药,趁早替你将病根除了。”
这话就差将‘你哪怕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夫人考虑’明明白白地写出来,再端端正正地贴到天师大人的眼睛上。
喻长风没说话,沉默地移开视线,无声望向了马车里盖着小毯子酣然入睡的‘他夫人’。
他适才抱了祈冉冉许久,止痛药尚未来得及吃,两条手臂现在还在疼。
合该是难捱的,但或许因为指腹处那抹不曾拭尽的墨渍香气太过浓郁,以致于小臂痛感虽钻心镂骨,在他觉来,却远没有醇醇墨香感触鲜明。
“再等等吧。”
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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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

第30章 云沧州
天师大人的‘外出游历’虽是比年惯例, 然每一年的目的地却又有所不同,除去极小部分的天师府内院弟子,无人能够提前知晓天师大人的具体行程。
而托前世记忆的福, 祈冉冉知道, 天师府在禛圣十三年的目的地,是距离上京城千里之外的云沧州。
云沧州地处西南,虽常年湿热多雨, 适宜耕作稼穑, 却因地形多山多谷,不利陆路通行, 且河道大多为崖壑险滩,水路通航也被堵个半死, 故而但凡遇上天灾, ‘人祸’便也随之层出叠见。
自禛圣十年始起, 天师府每年的赈济粮将近半数都要送往云沧州, 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施为行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因事制宜, 更遑论喻天师本人还上过战场当过主帅,若论通权达变,没人比他更会随物应机。
可怪就怪在成百石的粮食运送过去后,云沧州每年依旧有人饿死,且上报的死亡名单中, 大部分都是些垂髫之年的小儿亦或豆蔻年华的少女。
诚然,赤地千里之下, 较之身体康健的青壮男子,小儿与少女的确更容易饿死或病死,但若年年岁岁皆如此, 那便不得不令人怀疑其中是否另有隐情了。
于是乎,今年‘游历之行’的目的地便定在了云沧州,而从合兴府到元沧州,路上至少要走二十日。
又是一日清晨,祁冉冉取水洗漱过后,坐在树下慢吞吞吃起了恕己拿给她的胡麻饼。
刚出锅的胡麻饼色泽金黄,表皮酥脆,然卷在包袱里搁置一段时日后,那点子硬中带软的‘酥脆’就会尽数转变为纯粹至极的‘硬邦邦’。
公主殿下平日里最是挑剔,不合心意的东西宁可一点不吃都不愿将就入口,但她同时又相当得识大体,故而鲜少会在众人有正事要忙时显露自己的小性子。
此时此刻,半块胡麻饼被公主殿下捏在手里举起又放,放下又举,看似每每都能送到嘴边,然几个来回过后,胡麻饼连点皮外伤都没受。
喻长风站在另一棵树下默默瞧她,终于,在公主殿下又一次装模作样地‘饱餐’过一顿,打算将吃不完的胡麻饼偷摸放进小包袱里时,天师大人无声喟叹,继而突然开口喊她,
“祈冉冉。”
一声喊惊了两个人,元秋白彼时正捧着摞厚厚的卷宗在同天师大人探讨云沧州上报名单里的蹊跷之处,他尤自说得起劲,也不在意对面的喻长风甚少回话,毕竟天师大人过往数年均是如此,他这厢喋喋不休地连讲十句,喻长风但凡能回他一句,他都得由衷夸赞他一句‘口若悬河’。
但以往不回应归不回应,这人好歹还是全程认真听着的,哪像今日,他在‘民生社稷’里殚精竭虑,人家在‘风花雪月’间心猿意马,不仅从言语上完完全全地无视了他,心念上更是将他浑然忽略了个彻底。
“哎,喻长风。”
元秋白唇角一扯,明显是被气笑了,
“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
正说着,祁冉冉循声走过来,“嗯?叫我做什么?”
喻长风拨开忿忿不平的元秋白,“吃过东西了?”
祁冉冉一脸笑盈盈,“吃过了。”
喻长风又道:“吃饱了?”
祁冉冉笑得愈发甜,“吃饱了。”
喻长风没说话,长臂向前一探,看样子是想去拿祁冉冉背在身后的小包袱。
祁冉冉反应极快地后退躲他,“你做什么?”
但她也十分清楚自己充其量也就只能躲这一下,且‘能躲过’的前提还得是喻长风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抢她包袱,毕竟过去尚且年幼的天师大人都能直接将她从疾驰的马背上单手拎下去,更遑论这人如今的身手较之过去似乎还精进了许多。
喻长风将话重复了一遍,“祈冉冉,吃饱了吗?”
“……”祁冉冉撇了撇嘴,“好吧,其实没吃饱。”
她老老实实地将小包袱交出来,“胡麻饼太干了,我不爱吃。”
元秋白凑过来往她包袱里瞧,只一眼就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堂妹竟还有如松鼠一般的屯吃食的癖好吗?当真童趣可爱。”
果然,摊开在地的小包袱里除了几身凌乱卷着的随常衣裙,数包拆了系带权作零嘴的饴糖糖果,余下的便都是恕己拿给祁冉冉,祁冉冉不想吃又偷偷藏起来的胡麻饼。
祁冉冉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唇,“童趣可爱?堂兄真是过奖了,我今载十八,早已不属豆蔻年华,哪里担得起‘童趣可爱’的夸赞呢?倒是我表妹,比我小了一岁,如今正处在不能随便和坏男人说话接触的烂漫年纪呢。”
元秋白:“……对不起。”
祁冉冉:“……呵。”
他二人尤在斗嘴的功夫,喻长风已经蹲身将祁冉冉包袱里的胡麻饼检查过一遍,自他们离开合兴府始起,除去头两日住了客栈,后续的三日因着始终行于山林间,每日都是宿在马车里过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食自然也只能是随车携带的干粮。
今日是‘风餐露宿’的第四日,前三日通计九顿饭,算上方才的这顿,祁冉冉的包袱里统共藏了十个半块的胡麻饼,一部分饼上好歹还能依稀瞧出个牙印子,另一部分饼上则半点痕迹也无。
换言之,公主殿下天赋异禀,一连四日十顿饭,竟是顿顿都能靠糖靠水灌个半饱。
喻长风眸色沉沉地掀眼瞧她,目光正巧与祁冉冉撞个正着,公主殿下接连饿了好几日,眼睛里都快没有光了。
他又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在发现公主殿下本就尖尖的下巴颌变得愈益纤巧时,脸色一时越发难看。
“祁冉冉。”
他站起来,声音低低地开了口,语调是惯常的凉津津,语气里却莫名透着点哄顺似的软和,
“将胡麻饼吃了,再将就一顿,后日入城后带你去吃好吃的。今日傍晚,我先给你猎兔子。”
……猎兔子?
公主殿下的眼睛里瞬间又有光了。
“当真吗?”她蓦地抬起头来,黑眸亮晶晶地望向喻长风,“可是我没有带弓箭出来,车队的行箧里有弓箭吗?”
喻长风点头,“有。”
他垂首从包袱里挑拣出最软的一块胡麻饼,又解了自己的水囊递过去,“但拉弓射箭需要力气,骑马也需要。”
言下之意还是要她先吃东西。
祈冉冉连连颔首,乖乖将饼与水囊一并接了过来,四下环顾一圈,似是想找个舒坦的地方坐下进食。
喻长风继续低头将包袱里凌乱的衣裙一一抚平理好,又将散开的包袱袋重新系紧,而后抬起头来,口中接着道:
“那些名单确实蹊跷,我对其上一位姓周的女子有些印象,周家在云沧州内虽非大富大贵之家,却也不至于到饿死女儿的程度。”
元秋白原本还在抱着手臂乐呵呵地瞧热闹,闻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人家夫妻两个的‘情趣劝膳’已经结束,喻长风适才的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他登时拉长调子‘嘶’了一声,感觉自己好像一块摆在面盆边上的拭手帕子,平日里无人问津,只有在天师大人洗过手之后才会被人家‘屈尊降贵’地拿起来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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