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丢人。
在这时,她忽然生出了点儿想法。
她有点想念曾易青那强势又温柔的怀抱了。
她从来不依赖任何人,更别说男人。
可她现在就是希望曾易青在她身边,抱着她就好。
明香无不颓唐地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在这种满心的焦灼中,她睡着了。
但没睡几分钟就又醒了,因为她感觉到房子在晃动,而且比先前晃动得更厉害了。
她总觉得,台风又变强了。
明香内心惴惴不安,轻轻叹了口气,又把被子盖住了脸。
算了,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吧。
她打算这几天都狂睡觉,直到睡着度过这场风波。
可又怎么睡得着呢?
明香在被子里默默地蜷起了身子。
就在这时,忽然,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明香!明香!开开门!”
好像是李红云的声音。
明香一下子坐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又仔细听了一下,发现除了李红云,还有别人的声音。
她便拿着烛台走下楼去。
刚打开大门,狂风裹挟着雨点就扑面而来。
明香闭起了眼睛,正暗叫糟糕,外面的那些人一下子全都挤了进来。
有人抱住了她,又有人把他的门重新给锁上了。
因为太使劲儿,还发出憋闷的声音。
“呃……啊!”
“快!快!美玲,快去把凳子拿过来挡着!”
门彻底关好了,隔绝了外面龙卷风和暴雨的嘶吼声。
屋内顿时显得安静又安全。
明香手里的烛台早已被不知谁拿了过去。
她仍有些懵,直到陈春芳家的妮妮抱住了她的腿,甜甜地叫了她一声:“明香婶子!”
明香借着烛火看清了来人们的脸。
李红云正抱着她问她怕不怕,陈春芳拿着烛台搂着另外两个孩子看着她,刘美玲刚用一把条凳堵住大门,现在正转过身来冲她笑。
还有军属院的几位军属,都带着孩子站在那儿温和地朝她笑着。
明香一下子见了这么多熟悉的人,忽然就从这陌生的、台风过境的压迫感中抽离出来。
尽管还是没有电,尽管烛光还是在乱七八糟地摇曳,眼前的家,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他那个温馨可爱的家。
明香的心缓缓落了下来,落在一片柔软的云彩之上。
她惊喜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这些人个个浑身都湿了,连着那些孩子们也是,心里又涌起了一股愧疚。
“你们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哎呀!真是对不住,其实没必要的,我扛一扛也就过去了。”
“你看看,害你们衣服都湿了,路上也很危险吧?还好没出什么问题,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个军属小姐妹对了对眼神,“噗嗤”一笑。
“我们没事儿,明香,我们在这里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对呀,比这大的台风也见过,不碍事儿的。”
就连那些小孩子也都笑了起来,叽叽喳喳道:”明香婶子这有什么好怕的,不都老这样吗?一年要来上好几回。”
“就是!而且这还刚开始,风也没到多大,等再过个半天可能就要到顶峰了,那时候才晓得怕呢。“
“切!就到顶峰了,洋洋也不怕!”
小娃娃高高举起握着拳头的一只手臂:“明香婶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长时间待在外面就行了,我妈说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明香到这时候连尴尬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一点,因为她确实是被这生平第一次直面的台风给吓到了。
甚至她还颇为感动,把甜点拿出来请他们吃。
谁想他们又笑了起来。
李红云:“明香,我们都带了吃的过来的。”
刘美玲:“就是,怎么能吃你的东西?我们应该照顾你这个新来的才对。”
陈春芳轻轻推了推她:“好了,明香,别跟我们客气,你对我们的好,你怎么都从来不说?”
另外一个并不交好的军属媳妇儿志华也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肩。
“春芳姐说得对,你没经历过台风,现在估计心里还打鼓吧?快上去休息!不要怕,我们在下面守着你。”
明香一愣,问:“志华姐,你们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台风?”
黄志华笑:“知道啊,你家曾团长说过。”
“要不是那次在路上碰巧碰见,他说台风要来,让我照顾一下你,我都不知道你怕台风呢!”
明香:“……”
明香都不消问,其他几人就颇为兴奋地议论开了。
“真看不出来!曾团长第一次上岛的时候,我连多看他一眼
都不敢。人往那一站,眼睛微眯,嘴角下压,那气势,手底下的新兵得被他吓破胆!没想到熟了之后还挺温和的。”
“对呀,上次他来岛上,我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看我一眼,微微点了下头,我还以为他不好相处,这次上岛居然能主动跟我说上两句话了,有时候甚至还会对我露个笑。”
明香:“……”
想起曾易青出门前说的让她别怕,说会有人来帮她,这一切就都不难猜了。
是曾易青觉得这些姐姐、嫂子们在岛上待的时间长,经验丰富,能够帮助她、照顾她,所以才去求人家的。
这家伙求人之前还稍微铺垫了一下,特意的去跟她们打好关系,好像生怕她们因为他的不近人情而不尽心尽力照顾她似的。
让她想起那次在陈春芳家他突如其来的变脸。
一个人的性格和行为方式是最难改变的,往难听你了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明香也是见过曾易青在不熟的人面前的状态的。
更何况自上次说开了之后,她清楚的知道曾易青骨子里真不是个热络的人。
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热络顺从,也只是因为她是他的老婆,他现在在星洲岛上唯一的家人。
他的热情与温和是故意装出来的,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和教育让他不可能是个热络活泛的人。
可现在……
明香不禁想,曾易青打破自己的个性,和这些人热情相处的时候……
他和她们说笑,他笑着喊她们嫂子的时候,在想什么?
那么独立骄傲的人却要去开口求人,而且这些人不是他相熟的战友,也不是像李航一样的他的发小。
她们都是别人的媳妇儿,连吴大哥都知道,人家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尽量不要和人家媳妇儿交流。
以曾易青的个性,只会比曾大哥更加有道德感也更加冷漠。
他该是多么担心她才会去做这个事。
而为了这个事,他又该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明香本来就已经非常感动,这会儿心里有些酸胀,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稍稍叹了口气,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沉静了下来。
明香过去陈春芳身边,用手拢着稳住了烛火,对她们微微一笑。
“咱们一起上楼来吧,楼上还有几个房间,住楼上比较安全,你们看这海水都灌进来了。”
又说:“我刚刚已经睡过了,现在睡不着,不如我们一起上去开个茶话会?大家围着边吃东西边说说话。”
海水确实倒灌进来了,贴了花瓷砖的地面看着湿漉漉的,踩过去还挺滑。
大家对明香的卧室早就好奇得紧。
非要说的话,大家对明香整个人都好奇的紧。
于是便不再推脱,一起上了楼。
她们围坐在烛火下吃着点心,喝着茉莉茶,聊着家长里短。
孩子们在床上坐了会儿就坐不住,拿了各自己家的牛角包或蛋糕下去,边吃,边玩儿弹弹珠、翻花绳和跳皮筋。
昏暗的空间里时不时的就爆发一阵阵笑声,把外面的狂风暴雨声都变成了微弱的背景音了。
到了饭点儿,他们就拿出包子和馒头,就着咸菜和酱肉吃。
晚上他们就各自找了地方睡,
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去睡明香的床,坐都不坐一下。
明天晚上约她们一起睡她床上,她们也不答应。
床给孩子们睡了,她们就睡地板,都乐呵呵的,没有一个抱怨的。
明香觉得自己周身满满的安全感。
心里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是午睡和晚睡都睡得非常安稳。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这场台风居然迁延不散。
这些人中,在岛上待了最久的黄志华双手抱臂,看着窗外的风雨撇了撇嘴。
“以前都是一两天就走了,这都四天了还没走,带过来的包子馒头饭菜什么的都馊了。”
李红云点了点头:“倒是明香做的面包和蛋糕都还好好的。”
她侧头转头去,看向明香:“这个能放这么久真好,以后都不用怕台风来得久了。”
明香心说还有很多点心能放更久呢!到时候给你们看。
她强制地把自己存的点心拿出来,要给大家吃。
明香卖给她们的点心本来也就斤把子,现在都吃完了,这会儿包子馒头也馊了,确实没东西吃了,加上孩子要紧,便也不再推辞。
一群人继续围坐在一起吃喝玩乐,仿佛不管外面多么地动山摇,这里永远会是安全舒适的一隅。
而此时,隔壁周晚棠的家里,周晚棠苦着个脸,嘴巴都撅出二里地!
她男人老张也出海去了,实际现在整个岛上基本所有的军官都出海去了,为了那个任务。
周晚棠虽然不是特别怕台风,这会儿却也是非常苦恼,因为她家里东西全部都吃完了!
连那点儿饼干都吃得干干净净!
而现在,台风迟迟不走,她又没有电和水可以去做饭。
这不是要命嘛!
好在,她从家里搜罗出来了明香那天卖给她的一个牛角包。
那时候她把从明香那儿买来的点心都吃完了,心满意足后,再看那个牛角包就不顺眼了。
她觉得那个牛角包没有虎皮蛋糕香不说,外皮看起来还有点儿硬,肯定不好吃,便留了下来。
这会儿拿出来看了一眼,觉得那光亮柔和的棕色带着蜜一般,特别养眼。
闻了一下,居然还是那股甜丝丝的奶糖香,淡却甜美,勾得她本来就空荡的肚子更饥/渴了。
而且这么久了,那牛角包居然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
于是她欣喜万分,咬了一口,霎时间愣住了。
自己那时候脑子被驴踢了吧?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牛角包外酥里嫩,甜而不腻,最是好吃。
周晚棠怀着复杂的心绪吃完这个牛角包。
肚子稍微被垫了垫,她觉得舒服多了。
这时候更浓重的悔意把她牢牢地束缚起来。
她一个人默默嘀咕。
“唉,要是当时也跟她们一样找明香多买点儿该多好!现在就不用害怕没东西吃了。”
“这可恶的台风要还是不走,这下面自己可怎么办呢?总不能啃桌子皮儿吧!”
“唉!”
又不禁嫉妒地想:“买了明香牛角包的那些人现在估计吃着呢吧?她们就不用怕后面会挨饿。”
“明香到底是在哪里学的!做的也不是那种古法糕点,怎么也能放这么久都不坏呢!真是气死个人!”
四天过后,台风终于彻底过境,却留下一岛的狼藉。
男人们都不在家,女人们也不指望他们,积极热情地重整家园。
把横亘在路上的、倒掉的大树合力挪开。
把地上乱七八糟的树枝和被海水带过来的垃圾死鱼什么的打扫干净,堆到一边燃烧。
家里院子里也要重新打扫,屋子里要重新清洗擦拭,退休的电力和水力方面人员还要回单位去帮忙重新把电接起来,输送到各家各户去。
明香少不得也要干活,不然房子根本没法住。
不过李红云担心她做不完,怕她累着了,一早就来帮她干活了。
两个人先是检查了一下鸡鸭鹅的数量,发现还好,一个都没少,然后又把倒地折断的花草给扶正来。
最后修了修楼下被吹坏的窗棂,再把院子重新打扫一遍。
正扫着地,忽然陈春芳从那边过来,满脸笑意和急切地朝她们招了招手。
“红云!快带明香过来!”
“台风这不过去了嘛,带起来一大片的海肠、生蚝和八爪鱼。”
“听说蛏子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蛤蜊什么的更是堆成山,还有很多被吹上来的鱼,我们快去捡吧!”
明香一听这个,赶忙就站了起来。
大海折腾完了人,发了善心,又要给她们发免费福利了?!
家里拿了两套小钉耙、大火钳什么的, 分了一套给明香。
明香朝她笑了笑, 跟着她随一众人高高兴兴来到海滩上。
到了那里,还站在岸上没下去呢就望见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白。
明香的瞳孔陡然瞪, 嘴巴也张开了。
天!怎么会有这么多海鲜!
它们覆盖着沙滩,简直都要看不见沙滩上的泥沙了。
明香的心里涌起一股原始的雀跃。
没有人能够抵挡白捡的魅力, 她也不能。
那是一种原始的乐趣。
今天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把海滩上自己喜欢的海鲜给带回去,不再是游山玩水拍照片。
于是在李红云同志的指导下, 明香不再像上次那样穿裙子和凉鞋,而是全副武装,穿了翻领衬衫配裤子, 配长裤,下面是一双胶鞋,还带了个绑绳的草帽。
即使是这副样子, 她还是被人围观,目瞪口呆的盯着看。
军属院的媳妇儿们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仍都还有些傻眼。
“哎呀, 怎么同样是这么穿, 明香就跟画报上那些个香江的明星似的。”
“瞧这脸又白又嫩的, 这大帽子在她脸上不但不累赘厚重, 还显得下巴尖。这胶鞋穿她穿上一点都不显土, 反而显得腿老长,真是奇了怪了!”
“是啊,关键人家气质是真的好, 估计披个蛇皮袋都好看。”
“以后我的女儿我努力送他进文工团,别的不说,这样貌是一等一的好,自己每天看着都舒心。”
“跟文工团没那么大关系,人家是天生丽质,气质好又懂得爱护保养自己。”
“噗嗤!曾团长怎么这么有福气?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娶老婆的时候这么会挑。”
明香:“……”
明香朝他们笑了笑,谦虚了几句,就扯了扯李红云的袖子,示意李红云带她一起捡海鲜。
不夸张,她们真的是用捡的。
只要弯下腰来,目之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钉螺、花甲、和长尾螺,毛蚶车螺也是随处可见。
比明香上次赶海的时候,物资丰富了几百倍。
既然要捡,当然是挑稀罕的、贵的捡。
明香对着满地蠕动的八爪鱼和一根根肥鼓鼓的海肠,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那是什么?那是八爪鱼和海肠啊!
后世一斤八爪鱼大概在三五十块钱左右,一斤海肠则可以达到百元以上。
明香不知道现在八爪鱼和海肠的价格,也不想知道。
她并不打算拿来卖,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这两样东西□□弹弹又鲜又脆的口感,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明香弯下腰来,用手提溜起一只八爪鱼圆乎乎的大脑袋。
那脑袋上的皮很薄,能够看到里面白莹莹像米粒一样的籽。
明香记得把这种八爪鱼比没有籽的八爪鱼更加肥,更加鲜美。
她想把这个八爪鱼放入桶中,然而这些八爪鱼的活力实在是太强了。
它们利用腕足上的吸盘,把自己紧紧地吸在明香的皮肤上。
皮肤上传来冰凉的、微微刺痛的感觉,让明香再次认识到这些八爪鱼是有多么的新鲜。
她非常激动,然而地上还全是八爪鱼,她不能只抓这一个,必须得赶紧把这只扯下来放到桶里。
这但这小小的心愿也不能被满足,因为这八爪鱼实在是太有活力了,她起了半天扯都扯不下来!
明香:“……”
好在李红云她们过来帮她。
有些人看到她难得有这么为难的样子,不禁都笑了起来,打趣道:“明香,你说你跟它们客气干嘛?使劲儿扒拉就完了!”
“明香啊,听说你男人半夜把床都鼓捣塌了,要么给你把你男人叫回来?他力气大。”
明香斜着眼啐了她们一口:“呸!不害臊!”
却把她们又看呆了。
“啧,真就不一样。明香,要么你再骂我一句吧?”
“难怪曾团长会一改平时冰冷,变得那样疼老婆了。”
明香:“……”
她到底做什么了?
捡不完,根本就捡不完。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明香的那个桶已经被八爪鱼给填满了。
那些活力四射的八爪鱼还把爪子伸出来要越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