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赵科抓了个壮丁,岂肯撒手,又把人重重一拍,拍得衙役虎躯一颤。
“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寻几个人,不如老弟你费点心,帮哥一个忙。”
手里的细针滑落,针尖擦过指头,渗了一点鲜血出来,陶枝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舔了舔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细针,继续缝制围脖,打算多做几条送给周婶一家子。
她和孩子入到府里,多亏了周婶看顾,可如今手头拮据,只能就着明鸢送来的袄子,将毛料裁裁补补,做出还算像样的礼物。
陈钰端坐在桌前,拿着陶枝为他做的小毛笔,一笔一划地练字,小儿一本正经,神情严肃,极为专注。
过来送炭火的明鸢瞧见小童那模样,不由纳闷,这么小的孩子,能坐得住,也是不易了。
回头见了周婶,明鸢闲聊般提了一嘴,周婶倒是上了心,问孩子真就自己在那写字,也不用长辈带着。
明鸢猛点头:“陶氏自己都忙不过来,哪有空顾孩子,她倒是知些礼数,穷成那样,还想着送我们东西。”
周婶笑笑:“懂得感恩,总是好的。”
忽而,明鸢凑近周婶,小声道:“听说那陈家又来人了,问审得如何了,如此咄咄逼人,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再闹下去,哪怕陶氏没有问题,风言风语传开了,她在城里也很难立足。
若避到乡下,尽是些粗鄙不堪的野汉子,不小心被哪个盯上,陶氏日子也难捱。
明鸢絮絮叨叨,周婶没好气道:“先前你怎么说的,才不要多管闲事,这会儿又替人担心上了。”
明鸢振振有词:“我就不能心善一回,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我又不是刻薄的人,关心关心不成吗?”
“好好好,你关心。”周婶不欲争,颇为高深道,“话不要说太早,我看陶氏不似福薄之人,车到山前,总会有路。”
闻言,明鸢又有话说,但终是忍住,只暗自咕哝,那可不,父母没了,男人也没了,唯独她好好的,不就是折身边人的气数,将福气拢于一身了。
思及此,明鸢又颇为担忧:“娘,大人对陶氏到底是何态度,万一真看上了,陶氏命那般硬,会不会---”
“你可闭上乌鸦嘴吧,年纪轻轻的,为何如此嘴碎,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和陶氏学学女红,翻了年,你也要及笄了,再不收收心,多学些技艺,往后哪家瞧得上你。”周婶难得呵斥明鸢,措词之严厉,叫明鸢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才不要嫁人,外头那些莽汉子,莫说给大人提靴都不配,就连哥哥,他们也比不上。
这边,陶枝赶了两个大夜,终于把几条围脖赶出来了,将边角线收齐整,又在末段的缎面绣上花样,送的人不同,绣的花样也不一样。
陶枝给陆盛昀绣的青竹,便如其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但也凛凛飒飒,令人怯步。
又过了数日,周婶来看母子俩,问询他们近况,可有不便之处,但讲无妨,不必客气。
陶枝道这里一切都好,趁机将围脖拿了出来。
明鸢那条她已经自己拿走了,陶枝花样绣得好看,明鸢嘴上不说,戴在脖子上的那股子热乎劲,足以说明她的喜欢。
剩周婶和赵科的两条,陶枝一并交给周婶,赵科乃外男,能避,还是避着吧。
周婶对陶枝的绣活很是满意,这个年纪,有这样的绣艺,已经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小娘子若非麻烦缠身,不得空,不然把心思全副用在绣工上,假以时日,想必也能做出一些成就来。
不过,这就两条,再没了?
大人的呢,是没做?还是已经给出去了?
其实,要不要给陆盛昀送,陶枝也犹疑不决,毕竟,她如今名声不佳,身份有碍,和男人之前也曾有过一段瓜葛,更应避嫌。
再者,陆盛昀对她是何态度,她至今摸不清,没得人家仍把她当做蓄意接近他的奸细看待,纵有救命之恩,在那人心里,怕也更似一场阴谋,不值一提。
他既然不念恩情,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在眷村那两个月,为了顺利租到房子,将男人安置,又不被村民说闲话,她只能以一家三口的名义,好在眷村位于深山之中,消息闭塞,不然被陈家的人发现了,她这红杏出墙的罪名就真的跑不了了。
那时,陶枝带着孩子东躲西藏,自顾不暇,又哪有余力救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陌生男人。
钰儿太过心善,非把她拉着,说这人好可怜,娘亲,救救。
陶枝拿孩子没辙,只能咬牙把人救下。
却没想,男人竟是如此身份,歪打正着地,正是姐姐要她寻的人。
太过巧合,别说男人不信,陶枝自己想想,都觉匪夷所思。
思来想去,为免男人认为她别有用心,这东西,不送也罢。
见陶枝不愿多说,周婶也不多问,只把东西收了,道了声谢,稍顷,又道:“我会帮你留意着,若哪家有绣活要人做,我就给你接过来,无非跑个腿的事儿,你要觉着不好意思,付我点跑腿费就成。”
陶枝不甚感激,寻思着,下回再做几双棉鞋垫子。
隔日,周婶带着后院账本去见陆盛昀,就把围脖戴上了,陶枝手巧,做得暖和,针线细密,又不露缝,花样也好看。
逢人就被夸,周婶心里也乐呵。
陆盛昀将账本翻了几页,一眼扫过,心中默算过后,便把本子合上,示意周婶可以带走了。
男人无妻无妾,连个通房也没,后院干净得很,用不了几个钱,即便陶枝母子住进去了,也没见多花几个银子。
母子俩费的银钱,还不如国公府二等丫鬟多。
是以,在周婶快要拉开门,出屋之际,陆盛昀忽而道:“孩子正在长身体,莫太省了。”
乖乖,亏得她不是个刻薄人,不是她不应,而是陶氏求得少,不然还真有理说不清了。
周婶忙又回转身,同男人解释:“陶氏是个节俭的人,东西旧了些,只要能用,她就不会再添置新的,冬日里最费钱的便是炭火,可她也不是一直都烧着,白日里,到了午时,日头暖和些,她决计不会用的。”
闻言,陆盛昀不禁蹙了眉头。
大人冻一冻,倒是无妨,可孩子那般小,着了凉,受了寒,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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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人,话别说太早,当心追妻hzc,哭死追不回哦
腊月才起了个头,赵科尚未归,屋顶的积雪也未化尽,县衙门口又传来了击鼓声。
陆盛昀眉头一皱,手中的核桃还未握热乎,便又放了回去,才走到门口,刘师爷已然喘着气奔了过来:“大人,来了个案子,您要不去瞅一瞅。”
若是平民纠纷,刘师爷早就自己看情况处理了,哪敢劳烦大人,可这桩官司,对薄公堂的两边人家都是县内的缴税大户,规规矩矩地未作假账,也不拖延,于情于理,大人都该露个脸,以示重视。
陆盛昀绷着脸问哪个陈家。
刘师爷忙道:“西街那个陈家,开布庄的。”
刚开始他也以为是陶氏的婆家,烦得不行,正要叫衙差打发了,后来一细问,此陈非彼陈,方才让衙差放了进来。
须臾,陆盛昀才不紧不慢道:“传令升堂。”
这一升,又是没完没了,争论不休。
两家互不相让,据理力争。陈家人认为郑家公婆苛待他家女儿,逼走甚至逼死了女儿,要郑家人偿命。郑家人则怀疑陈家私藏了儿媳,然后诓骗他们,想把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这么听着,两边好似都有道理。
可是,这位陈家女儿,郑家儿媳,到底去了哪里。
陆盛昀神色平静地看向挎着大刀迈步而入的邢捕头,问查得如何。
邢昭两手握拳,微低头道:“禀大人,属下已带人彻查了两家,均未发现陈香莲的身影,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也没见其人。”
闻言,陈家大哥激动起来:“大人,请您为我小妹做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让我小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郑融更是红了眼:“我待我妻不薄,我爹娘对她虽然严苛,可也是有事说事,不会无故苛责,更不可能打骂,儿媳不见了,我娘担忧得彻夜未眠,望大人明察。”
“横竖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们若善待小妹,她为何会失踪,人在闺中好好的,嫁到你们郑家才两个月,人就不见了,你要我们如何相信你。”陈家大哥愤慨不已,气势上显然压了妹婿一头。
郑家小姑看不过眼,帮着侄子道:“你的妹妹,在家中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才嫁到我们家两个月,我们能了解她多少,她不是前些日子回了趟娘家,兴许在你们那边受了委屈,你们怎么不自己反省反省呢。”
陈家大哥似是后悔不已,痛心道:“我妹妹受的最大委屈,就是嫁到你们郑家。”
刘师爷捂着额头,只觉脑瓜子嗡嗡嗡地疼。
赵科那厮怎么还不回,大人消极怠工,面无表情坐那,一言不发,显然就不想管这种扯不明白的儿女官司。
毕竟,后院里那个陈家遗孀还没整明白呢。
再掰扯下去,天黑了,都扯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回想前头那桩穷书生杀结发妻,只为迎娶富家小姐的案件,刘师爷心里有了偏向,惊堂木一拍,喝令堂下保持肃静,再有喧哗,各打三十大板,决不轻饶。
“这案子疑点颇多,陈香莲是死是活尚不可知,你们暂且归家,不可乱走,我会再派人去你们家中盘查,你们务必配合。”
陆盛昀目光一转,看向侧首翘胡子大发官威的师爷,这人能力平平,架势倒是摆得比谁都足。
可惜,是个蠢的。
还得打磨。
刘师爷大手一挥,把人全都打发了,一个转身,神情丕变,小心翼翼地陪笑脸:“大人,您看这案子如此处理,可还妥当?”
陆盛昀长眉一挑,似笑非笑:“若你将两家翻了个底朝天,也寻不到陈氏,又该如何。”
他们要的是人,阵仗弄得大,却寻不着人,那就是无能。
刘师爷捋了一把山羊胡:“若真找不到,那估摸陈氏凶多吉少,她的夫婿,与她相处的时日最多,嫌疑也最大。”
陆盛昀反问:“若真正按时日论,与陈氏处得最久的,难道不该是陈家人?”
刘师爷愣住了,可那也是陈氏嫁人前的事了,嫁人后,婆家才是重点。
小地方人才少,有才又憨实,没什么歪心思的人更少,刘师爷还算靠得住,陆盛昀也懒得再换人,拂了袖,摆手道:“你且再去想想。”
语毕,男人起身,步下台阶,转向一侧的内门,往书房而去,继续翻阅他认为很有意义的疑难卷宗。
刘师爷仍立在原处,努力去想,把正要悄声撤退的邢昭喊住,招招手:“来,邢捕头,你再跟我仔细说说,你去到两家府上,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有没有你觉得很是可疑的地方。”
邢昭垮了脸:“师爷啊,你要我抓人打人板子,我行,要我判案子,那我觉得啊,这两家人都可疑。”
刘师爷也变了脸:“你走走走,盯人去。”
一听前头来了新案子,又是最有意思的儿女官司,后院的丫鬟们来了兴致,闲暇之余,凑到廊下议论,陈氏去了哪里,人还在不在世上,若不在了,是自缢,或他杀,若是他杀,谁又最有嫌疑。
明鸢路过,听几句后就迈不动步了,把炖的鸡汤往旁边一搁,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来。
待到聊尽兴了,天色渐沉,明鸢才惊觉自己事还没做完,周婶叫她给母子俩送的汤,已经彻底凉透。
明鸢没辙,只能厚着脸皮先把汤送到再说,相处了也有半个月,明鸢看陶枝是个和气人,必不会讲究这些。
陶枝也确实不在意,接过了汤盅,道明鸢辛苦了,请她到屋里坐坐,烤烤火,把身上暖和暖和:“你先进去坐会儿,我把鸡汤端到小灶上热热,你也喝点。”
明鸢当然不会跟她客气,笑着应好,掀了厚帘子进到屋内,就见小娃坐在炭盆旁的小凳上,脚边还盘着一大坨玩意,这玩意蠕动了一下,好似猫儿,但又比外头那些猫更为大只,黄色毛发似金子的颜色,身上布满了梅花状的斑点,看起来尤为威风,也更有种贵气的美态。
但明鸢不敢再靠近了,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因为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然而她稍微一动,那玩意也动了,转过了脑袋,与她对上,金黄色的瞳,尖利的獠牙,无疑宣告着,我很危险,不好惹,别靠近。
明鸢心头大骇,浑身一僵,脚下好似灌了铅沉重得迈不开一步。
这绝对不是养得很肥的猫儿,更像是山林里的兽。
见明鸢吓得不敢动了,陈钰好声好气道:“明姨你别怕,小豹子不伤人的,冬日食物不好找,它又没了娘亲,很可怜的。”
豹?居然是豹子?
这母子什么路数?落魄成什么样了,还能到林子里猎一头豹子回来养着?
陶枝端着热好了的鸡汤进屋,小豹子闻到香味,一改懒洋洋的模样,因着年幼,尚短粗的四肢登时直立了起来。
明鸢顿时一声变了调的惊叫:“别让它过来,别啊!”
陶枝忙把一大块的鸡肉往内屋丢去,唤着孩子把小豹子领进去。
小豹显然饿了许久,正是饥肠辘辘,闻到了肉香味,不必引导,自己已经迈开四肢,优雅又急促地奔进了屋。
“二狗子,等等我。”小娃紧跟着。
二狗子?明鸢嘴角抽了又抽,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产生错觉了?
陶枝给明鸢盛了满满一碗汤,里头不少鸡肉,请她先吃,暖暖身,顺便压压惊,再听她一一道来。
“这豹子不大,约莫还不到半岁,遇到它的时候,瘦弱的一团,还未断奶。母豹中了猎人设的陷阱,失血过多,已经断气,我不救这小家伙,它也活不下去。当时那个情景,我又实在不忍心,只能咬咬牙把它也带着,寻了个荫庇的山洞,又找山里人家买了些羊奶,喂到它断奶,也算行善积德了。”
先是捡了个男人,男人不告而别,没几日,又捡了只小豹子,陶枝只觉她可能真没发财的命,干的都是些散财的事儿。
明鸢张着嘴,惊奇不已,朝陶枝竖起了大拇指:“你可真厉害,自己都过不下去了,还敢去救这么个玩意。”
陶枝笑笑:“好歹是条命,遇到了,又哪能不管,我也只打算把它喂结实了,能自己觅食,可没想到,它居然寻到了城里,也不知道这一路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听闻这些山兽们鼻子特别灵,估摸嗅着你们的气味找过来的,不过还能记着来找你们,也算这家伙有灵性了。”
明鸢平日在城里,只见过狗儿猫儿兔儿什么的,哪敢往山林里钻,听过这小豹子可怜的遭遇后,少了几分惧怕,更多几分新奇:“那你把它养大后,是不是就可以带着它去山里打猎了,猎兔子猎黄鼠狼猎獾,多威风啊。”
陶枝摇头:“我有我的营生,它要猎也是为了自己而猎,图个饱腹,不为取乐。”
“你还真是个奇人。”明鸢由衷道。
忽而,内室传来小童一声呼喊:“娘,你快来看看,二狗子吐了。”
明鸢对唤一头威风凛凛的山兽为二狗子,仍不能适应,却也情不自禁地跟在陶枝后头,又隔着几步,探脑袋去瞧个究竟。
陶枝弯腰查看地上一滩呕吐物,混着食物残渣,已经辨认不清。唯有一小截污秽布料,引起了陶枝的注意,她将帕子缠在手指上,将闻着就酸臭无比的布料捡起,拿到盆子里清洗。
明鸢成了陶枝的跟班,围着她团团转,见洗过后的布料现出一些原本的颜色,且这质地,似是缝制女子荷包所用,神情又变得惊慌起来。
“我的天爷啊,它该不会吃人了吧。”
陈钰听到后急了:“明姨你别乱说,二狗子不吃人。”
明鸢指着陶枝手里的那点布料:“这分明就是人用的东西,它若不吃人,怎会误咽下这。”
小娃到底还小,一时解释不清,只能跑到陶枝身边摇晃她的衣袖:“娘,二狗子不坏的。”
小孩的意识里,害人的都是坏蛋,要被绑起来挨棍子,二狗子那么可怜,不能挨棍子。
明鸢对豹子本就没甚感情,一想到这家伙很有可能吃过人,不能就这么放任,一边往外走,嘴里犹念着:“不行,我要告诉大人,人杀人都要偿命,更别说这畜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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