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灵堂开始一路往外寻去,足足寻了一刻钟,并未瞧见什么全素服青年,只得向王家下人询问,按照下人所指,急急往后院而去。
待到了后院,依然寻不见乔大郎。
正自彷徨间,只见远处一排瓦房中的一间门被拉开,一位披麻戴孝全素服的青年从里间出来,左右打量一番,急急转身掩了门。
猫儿立刻带着贾忠良上前,正正好将那青年堵在门前。
她双手抱拳:“阁下可是乔公子?”
乔大郎望着她,狐疑道:“你是……”
猫儿立刻长吁一口气,转头向贾忠良使个眼色。
这位木讷帮工只得按照她此前的交代,叉腰挺胸,摆出个威武体态,粗粗瞧去也确然有几分能唬人。
猫儿心下满意,方转头望着乔大郎:“本大仙见乔公子印堂发黑,恐有性命之忧,特来点化公子。”
乔大郎面露怔忪。什么玩意?
猫儿让贾忠良退开几步,方压低声音直奔主题。
“乔公子这般装束,同王家可是渊源极深?”
“在下……此前同王家小姐订过亲事。”
“现下呢?还当自己是王家女婿?”
“是。”
“王姑娘已逝,公子准备何时重议亲事?”
“这……”
“既然暂无议亲之意,你就不该刻意拖着旁的女子,引得她茶饭不思,耽搁韶光。”
“在下……”
“便是她对你动了情,你也该一力拒绝,早让她断情,怎能一边忠于亡妻,一边又同清白女子纠缠不清?”
“你……”
“我什么我?我告诉你,不是所有的女子都那般傻。你今儿给个态度,若誓死不从,你在被抄家前,还要被暴揍一回。”
她指一指几丈远的贾忠良:“我那位家仆,可是武艺高强,只伸一根手指便能将你打的大小便失禁!”
她手指所指处,那位“武艺高强”的贾忠良早已收敛了身形,正规规矩矩站在远处,一脸的软柿子模样。
乔大郎的目光在贾忠良身上一扫而过,显然被他的大块头“震惊”道,立刻跟上了猫儿的思维,只略略一思忖,便沉声道:“公子所言可是李……”
猫儿冷哼一声:“没错,就是她。”
乔大郎的目光一顿:“你与她是何关系?”
猫儿倨傲道:“我与她是何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请你记清楚,她是定了亲之人。她的夫君位高权重,你惹不起。”
乔大郎正色道:“此事我已有决断,公子请离开。”
猫儿立刻抓住旁边窗棂,做出来赖定了的打算:“你今儿不同她断,我便不走。”
乔大郎立刻向远处招手,唤来了两个下人。
乔大郎一指猫儿:“他是来捣乱的,将他拖出去。”
猫儿立刻长嚎一声:“贾忠良,动手!”
贾忠良几步窜过来,扎着手说好话:“几位爷莫同我家东家一般见识……他弱不禁风……”
猫儿弱不禁风谁都能瞧出来。
两名下人立刻扯着她要往外拖。
她两只手牢牢抓着窗棂,一边挣扎一边嚎叫:“杀人啦……王大人……你家女婿和下人合伙杀人啦……贾忠良你个软柿子……快动手……”
乔大郎:“拖出去。”
贾忠良:“大爷好好说话,千万莫动手。”
下人:“还不快走。”
一堆人顿时缠绕在一处。
手边窗棂咯吱咯吱响声不停,猫儿被下人们紧紧箍住身子,她恶向胆边生,往一名下人脑袋上用力一凑。
但听“哎哟,吆人啦”一声的呼痛声后,窗户“哐当”一声响,猫儿连带着整个窗扇落了地。
窗框洞开,里间的人影清晰可见。
户部尚书王大人、礼部尚书戴大人、吏部侍郎乔大人、随喜……
离她最远,目光最凌厉的,是李巾眉的未来夫婿。
萧定晔。
……
墨菲定律古今皆同。
你越不想让什么事情发生,那件事反而更会发生。
马车车身微微摇摆,正在过一段崎岖路。
猫儿坐在车厢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人在经历了惊吓之后,总会后知后觉。
此时她方想起来,半年前在温泉别苑,王姑娘被泰王夺了清白、王公子替妹报仇被侍卫刺伤时,曾是萧定晔暗中配合她,替王公子镇的魂。
萧定晔自然是为了笼络王家。
他从半年前就笼络了王家,像今日这种场合,他没有理由不到场。
而借着百官齐聚的场合继续拉拢官员,更是个绝妙的契机。
她今儿在王家宅子里,隔着窗户,将李姑娘和乔大郎的事情向一屋子的人广而告之……虽然她并未说出“李巾眉”三字,然而能识得乔大郎的人家自然也是官宦人家。
姓“李”的官宦有几家,有心人挨着一查就能查出。
人言可畏。
她还将消息直接捅到了萧定晔面前。
多少人丢了大面子。
此时李巾眉的未来夫君正坐在她对面,她便是低垂着脑袋,也能感受到他想要将她千刀万剐的恨意。
她低声道:“奴婢今日说的,都是假的,其实是为了去向乔公子讹银子。”
没有人接话。
片刻她又续道:“讹人银子也是犯法。殿下将奴婢放在吏部门口,奴婢去自首。”
仍然没有人接话。
她心虚的抬眼,先向随喜投去求助的目光。
随喜还给她一个白眼。
她郁郁枯坐半晌,转头往帘子外望去。
马车一路前行,经过正街,经过六部衙门,从吏部门口擦肩而过,却半分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的心倏地一跳。
他不信她方才的胡诌!他不信她是去讹银子的!
她的额上一瞬间浮上密密麻麻汗珠,心中急速想着:莫慌莫慌,快想着如何将李巾眉摘出去。千万不能拖累她。
然而思来想去,只有咬死不认这一条道。
第215章 无家可归(三更)
重晔宫书房,猫儿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
萧定晔全程肃着脸,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她打定了主意,哪怕今儿将书房跪穿,她也不能将李巾眉供出来。
淡淡的铁锈味在书房飘散。
过了不知多久,坐在案几边上的那个人从额上取下手指,冷冷道:“李姑娘同乔大郎的事情,可为真?”
猫儿摇头:“他们之间并无他事,奴婢今儿就是上门去讹银子。”
他的面色越加冷然:“本王想听真话。”
猫儿:“奴婢说的便是真话。”
萧定晔重新将手按在额上,半晌方有些疲乏道:“你去同李巾眉说,她只要做到一哭二骂三上吊,闹腾半个月,便能退亲。”
嗯?猫儿狐疑的望向他。
不能信,这厮不是个善茬,他一定是为了套她的真话。
她立刻道:“奴婢听不懂殿下何意。李姑娘对殿下一片痴心,从无二心。她一心等着同殿下拜堂成亲,生儿育女,白头……”
“够了!”他咬牙低叱。
猫儿从善如流,立刻停了嘴。
她从书房出来之后,随喜被召了进去。
“去查,今日跟在她身畔的汉子……是何来历。”
……
萧定晔没有向猫儿深入追究自己被戴绿帽子的事情,这令猫儿吃不准他到底打的是何算盘。
然而萧定晔不同她追究,可李巾眉定然是要和她秋后算账的。
她猫在房里两日不敢出宫,心中却着急万分。
这两日真值她同田大有相约的验货之日。
只要包装盒到位,出不了五日,第一批妆粉便能摆在各大香粉铺子里,让白花花的银子流进来。
秋兰主动请缨:“我带五福出宫,帮着去验货,可成?”
当然不成。
猫儿的出门牌子上可写了极小的一行字:仅限胡猫儿使用。
这句话不是写给守宫门的将士看的,是给她看的啊。
她后悔,最初就该同萧定晔要两块出门牌子,她也好有个放心的帮手。
第三日,李巾眉打进宫里来。
才人殿里,她的手指重重点在猫儿额上:“你这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何要将我往死路上逼?”
猫儿讪讪一笑,温柔的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我……也是出于一片好意……”
一句话说出来,立时明白消息来源:“你又同乔大郎偷偷见了面?”
李巾眉理直气壮的承认:“就见了,怎地?不但见了,还抱了。不但抱了,还……”
白才人同胡猫儿纷纷呈八卦脸:“还怎地?”
李巾眉扭捏的停了嘴,只喃喃道:“我和他虽还未张扬出去,然我心里已想的明白。人生在世,若不能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不如出家做姑子。”
她反问猫儿:“你说是不是?”
猫儿被问的茫然。
要同心爱的人在一起吗?
她又想起老太后的话:“人生不只有儿女情长……”
她立刻摇摇头:“你阿爹对你抱有殷切的希望,并不是想让你一头钻进感情中去。况且,你这样,万一要被浸猪笼,我如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