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华胜是一种饰物、又寓吉祥祛邪之意。
☆、第四章 贵人香陨(二)
昨晚回来后,我因为思绪繁杂,一夜翻覆,难以成眠,天刚蒙蒙亮,就让婉言服侍我起床梳洗,她一边告诉我:“主子,昨晚胧澜殿的侍寝了。奴婢听说,她被留在了甘露殿,皇上似乎很喜欢那位主子呢,连早朝都罢了。”
香芹端了盆热水进来,听婉言在说这事,也顺便插上一句,“可不是,按规矩宫妃初夜侍寝后,第二天就要就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但是听说皇上允许她免了请安,皇后娘娘还差尚膳宫女送养颜固胎汤过去呢。”
我暗暗为她高兴,难掩面上的喜悦,“我跟她有过交谈,是个不错的人呢。”
香芹嘟起小嘴,有些不乐意,“主子,这宫里可没有好人的。”
婉言闻言,突然板着脸,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香芹,不许胡说,主子,这后宫既有圣明的皇后娘娘,也有贤德的容妃娘娘,所以众嫔妃和睦相处,断不敢有不敬的心思,主子在后宫,只要恪守宫规,也一定能得皇上宠爱的。”
我微微一笑,不做答,心里再次肯定这个婉言不简单,香芹毛躁了些,但她们两个能收为自己人就更好了。至于我跟青屏几人的关系,在不是一条线上之前,我认为还是有必要隐瞒的,毕竟后宫是忌讳宫妃过于亲近的。
早膳后,无事可做,这是我在宫里生活的第一天,心底怀揣了一份欣喜,也有没有理由的不安,于是起身想四处走走。到堂殿外,我见细泥上的梨花残瓣还留在那,就吩咐长喜将它打扫了。
婉言从尚衣局领了宫衣回来却大惊失色。她头一次在我面前慌张,“主子怎么能让长喜碰梨花呢?这是不可以的。”
我很疑惑,她只好告诉我,原来这梨花是六年前,皇上为了容妃,才命宫人种满整个魏宫,还用特别的方法,使梨花终年绽放,容妃不许任何人采摘梨花,也不许清扫落花,否则就是不敬,林采女就是因为折了几枝梨花才有此下场。
她的权力已经这么大了?我沉默了,婉言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带着长喜去了上阳东宫。我没了散心的兴致,回了内室,半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梦里,我回到了十三岁,爹爹从姑母家将我接回来,我才知道哥哥被人害死了,连墓碑都没有,爹爹也被罢了京官,皇帝命他回祖籍成都做郎官,也就是全家被流放回去。爹爹做了多年京兆长官,临走老泪纵横,一世忠心换的酸秀才三个字。
“小主娘娘,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容妃娘娘凤驾就要到了。”
睁开眼,看见的是婉言焦急的脸,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她又重复一遍,我才清醒过来,赶紧整理好仪容,深深的吁了口气,出了内室,跪在正堂外侯驾。
约莫一盏茶后,容妃才姗然而至。她移至堂内的主位坐下,半晌,她才出声,“起来吧。”
“谢容妃娘娘。”膝上隐隐刺痛,我没有露出丝毫不快。
她巧手掩嘴,轻轻笑道:“妹妹怎的行这样大的礼,虽然还没有册封,可是也不用行跪礼的。我看,教你的宫女姑姑是偷懒了。”
我漾出微笑,屈身行礼,“谢娘娘,娘娘凤临芙陌殿,是臣女的荣幸,所以理该行此大礼。”
容妃深深看了我一眼,才又满意的笑了,“很会说话,本宫向来喜欢规矩有理的人,就是看在你和本宫同一个‘懿’字,本宫也会喜欢你的。”
说话间,她四处打量,瞧见案几上的“贵妃红”,嘴角微微上扬,金指护甲在椅扶上轻轻敲击,面上流露几分得意,“本宫越发觉得跟妹妹投缘,今年的阁女中,妹妹的模样性情都是翘楚之辈,不仅本宫欣赏,皇上也很是记挂在心。”
这个容妃心计深沉,先是一品“贵妃红”的试探,接着又是杀鸡儆猴,再来就是今天的凤驾亲临。心底犹如火一样激烈的燃烧,我的脸上仍是微笑,不停歇的笑,口里还说道:“娘娘谬赞了,臣女虽然很期望见到皇上,但是更期望见到容妃娘娘,宫里无人不知,皇上最宠爱的就是娘娘您,臣女认为娘娘的信任,比起皇上更重要。”
“后宫佳丽远不止三千,品貌俱佳者大有人在,可是皇上的宠爱,只要本宫不给,谁也不能去要。好了,本宫也乏了,辛苹,回宫。”
容妃一行人走后,我感激说道:“婉言,长喜,多亏有你们了。如果不是堂外梨花依旧,恐怕这位娘娘还会多呆会儿呢。”
婉言却说:“奴婢只是依宫规行事,小主无须记挂在心。”
后来的一个月里,芙陌殿很是热闹,只因容妃在宫里说与我投缘,一时间不少宫妃陆续来这探视我,那些嫉妒,伪善的眼光因此看了不少,我隐约明白容妃的用意。
又过不久,青屏终于差人请我过去。胧澜殿处在兴庆宫,坐北朝南,比着芙陌殿要富丽数倍。青屏一身贵人的装扮,云鬓上一枝御赐的金步摇,因为皇帝的宠爱,雪颜娇媚。
她摒退服侍的人,浅尝一口冰镇莲子汤,满意的笑了笑,才开口道:“妹妹,咱们可好些日子没见了,我听人说,妹妹攀上容妃娘娘这根高枝了,在后宫风头一时无二,就连皇上也不只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你呢。”
细听她的话竟含着讽刺,我不知她的用意,以为她是生气了,于是笑道:“姐姐真是生气了?论风头谁能比过姐姐去,一连侍寝七夜,皇上罢朝七日,还先我们封你做了贵人......”
她打断我的话,“因此,你嫉妒了,所以跟容妃亲近,妹妹,我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做容妃的走犬,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惊讶的看着她,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姐,此话怎讲?你,是这么看我的?”
她冷笑一声,“我学不了妹妹,看在多年姐妹情分,我奉劝你一句,皇上绝不喜爱心思太过的人,今天就到这吧,我乏了,妹妹,我就不送你了。”
她转身进了内室,背影疏离,而且这么快,就有了后妃的架势。我心底一片苍凉,这情份竟这样凉薄,以为心意相通,才发现隔了好远的路,竟不信任我,这样,还是姐妹吗?抬手,接住眼角滴下的水珠,不觉得刺痛,只是叹息一声,看来这个误会只能以后再解释。
当夜,胧澜殿又灯火通明,我在沉睡中被人唤醒,看见西雪泪痕满面。
“青屏被赐死了。”
我一片茫然,良久才回过神,问道:“怎么会,今天我才见了青屏姐姐,皇上不是很宠爱她的吗?”
西雪低声哭泣:“是容妃,她命人白绫绞杀了青屏,等我赶到胧澜殿,一切都晚了,青屏,已经香消玉陨了。”
我眨了眨眼,悲痛莫名,却流不出泪,还能冷静地问:“那后事怎么办?”
西雪低声答道:“送回本家,除了贵人封号,按待诏掖庭等级下葬。”
我再问:“那皇上,有什么反应?”
清亮的月光,透过四喜花窗棂倾泻进来,良久,西雪才又开口,“皇上大发雷霆,所以按最低宫人下葬,一开始青屏命人砍了胧澜殿的梨树,后来又听说青屏偷看了内阁大臣的密折,皇上就任由容妃处置她。”
我撑身起来,说道:“就是死了,也得去看最后一面。”却一阵头昏目眩,看四周都在不停旋转,心头越发恶心,禁不住吐了出来,之后一身乏力,迷糊中睡了过去。
等得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婉言拿着湿帕给我擦汗,看我醒了,大大吁口气,“小主可算醒了,一晚上喊个不停,满身盗汗,又没有折子请太医,奴婢只好给小主擦擦身子,用冷水降温。”
我仍觉得虚弱,但一听她给我擦了身子,心头一紧,一把推开她的手,厉声问道:“你瞧见了什么,不,你一定看见了,你是不是要密报给容妃?”
婉言一脸平静,答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我紧紧逼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你在后宫充当的什么角色,你的主子是不是容妃,青屏的死你又做了什么?”
婉言笑了笑,“小主,你是病糊涂了。”
闻言,我心下一惊,细细看她,幸无奸猾之色,我顺势而下,转手扶上额角,说道:“是糊涂了,青贵人出殡,我也得去送送。”
婉言扶我起身,一面道:“回主子,昨儿个夜里,贵人的遗体就送出宫了,主子身体弱,还是多歇歇吧。”
“相识一场,门前几杯薄酒总是要敬的。”
晴日柔和温润,大魏宫南风习习,我伫立在城墙上,高望南方,一列秋雁归向那温暖的远方,声声嘶鸣,听来竟觉得凄凉,她的孤魂是随着远去,还是盘亘在这富丽堂皇的宫廷,怀着幽怨,会在寂深的夜里悲鸣,直到寻到仇人索命,才翩然而去,青屏,仇恨我们先记挂着吧。
一杯青酒泼洒而下,泛了一股青烟,缠绕升腾,我收起悲伤,转身而去。
注释:
(1)庭院式建筑,坚实牢固,保温防暑。建造在高大的台基之上,坐北朝南,夏天迎来凉爽的南风,冬天吸收充足的阳光,冬暖夏凉,既可以充分地吸收有益于人体的大自然之地气,又可以避免潮湿之气对人体的伤害。宫廷内较高级别的内人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