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默站立稍许,这才提步朝雨中那抹身影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一步一步的,像要一次性走掉这几年的空白。
陶然听到脚步声,侧过脸庞看他。
帘帘雨幕中,她轻轻地问了沈临一个问题:“爸妈会怪我吗?”
看似问沈临,实则更像是自问。
沈临身形一顿,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握紧。稍停片刻,他走到她身边。对于她提出的问题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雨越下越大,雨水落到地上,水渍贱了不少到裤腿上,陶然的肩膀也湿了不少。
可她并不在乎。
在察觉沈临伸过手要揽住她的肩膀的时候,她再次朝他问出同样的问题:“爸妈会怪我吗?”
沈临要放下去的手,徒然停在半空。
远处山林大雾飘渺,隐去了山林本来的面目。雾气随着雨中的寒风斜到一处,缓慢移动。
这次沈临很快反应过来,他思忖片刻,揽住陶然的肩膀,自然而然地换成自己的雨伞,他冷静而又坚定地说:“不会。”
陶然看着父母的照片,他们依旧如她年少时那般美好。
她继而问:“是吗?”
话音刚落,身旁的沈临也随即给出答案,他说:“当然。”
声音干脆利落。
陶然脑袋又低了几分,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
隔天天气转而晴朗,陶然醒来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下床,正要换衣服,门外传来敲门声,她问了声:“是谁?”
秦阿姨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然然,是我。”
陶然快速换上衣物,小跑过去开门,唤道:“秦姨。”
秦阿姨温柔地看着她,摸摸她的脸颊说:“人有没有好点?”
昨天回来她人不大舒服,一觉睡到傍晚,中途被沈临扶起来喂了一剂药,后又睡下,再次醒来就是现在。
她抓着裤子边缘,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说:“嗯,好很多了。谢谢秦姨关心。”
“跟秦姨客气什么,”秦阿姨摸着她的手,叹叹气,然后说:“你爷爷和小叔中午不回来吃,你洗洗脸,我给你炖了虫草汤。”
吃完中午饭,秦阿姨抽空回了趟家,沈家大宅只剩陶然孤零零的一个人。
像以前读书的时候,她有时早些回来,家里空无一人。
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生命中的人也好似这般来来往往,只作片刻停顿,热闹过后,徒留一地寂静。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沈之仁和沈临这才驱车缓缓进入大院。
听见汽车作业声,陶然反射性起身就要叫人。
沈之仁下车,走没两步,忽然转身。没有任何预料地举起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挥向一旁正要和陶然讲话的沈临。
空中一道划线过去,陶然睁大眼,反应过来,沈临已经重重地闷哼了声。
“滚到书房去。”沈之仁重怒,末了见沈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也没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再次举起拐杖。
这次陶然反应快,护在沈临身前。
沈之仁的拐杖就这么停在半空,他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举着拐杖的手重重放下,朝沈临怒喝:“你这个不孝子给我滚到书房等着。”
陶然抬眼偷看沈之仁一眼。
沈之仁脸色异常难看,脸上的肉都随着他先才的动怒而微微颤抖。
沈临握握陶然的手,无声安抚她,而后进入大门缓步上楼。
陶然对刚才那么重重一下仍旧心有余悸,站在原地发愣,不知两人出去一趟,为何回来却变了个样。
沈之仁走出没几步,复又返回,盯着陶然看了几眼,朝一旁的王叔道:“送她去隔间。”
王叔走到陶然身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走出没几步,沈之仁冷而厚重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不是好奇你叔叔当初为什么要出国?今天听个明白,看看你是怎么丢人的。”
书房位于二楼里间,除去只是一间普通得再不过的书房外,它还有个更奇巧的地方,表面是书房,其实书柜之外还有一个隔间,用做谈一些较为隐秘的公事。
不过一年到头也很少用到就是。小时候,陶然不小心闯进来过一次,事后被沈承航罚站面壁思过半天,并且当天不让吃晚饭。
是以有过一次严厉的教训之后,陶然再没踏足过这间屋子。
王叔将人送到,默默合上门退出去。
隔间配置也简单,一面墙布置一个沉木书架,呈放一些上了年岁的文档包,还有一些古旧的书籍,除此之外,就是一套由沉木做成的书桌椅。
昨天刚下过雨,陶然摸了下椅子,冰凉得很。她没坐下去,而是站着。
没一会隔壁传来声响。
沈之仁重重摔上门,将一份文件砸到沈临身上。随着脱手的那一刻,文件向四周散开。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沈之仁气得不行,靠在书桌前喘气。
沈临不卑不亢,拾起其中的几张纸,匆匆掠过,看见收购几个字样,放到书桌,平静地说:“就是您想的那样。”
沈之仁用拐杖重重敲打桌子,沉声呵斥:“我想的哪样?”
不似他的愤怒,反观沈临笑而不语。
沈之仁冷笑:“有胆子做,没胆子认,我是这么教你的?”
沈临也跟着笑,不过是一种嘲笑,“您统共也没教我几天,您说是不是?”话语里满是嘲讽。
“小时候我要接你回来,你不回来,现在反过来怪我?”
沈临依然笑笑不说话。
沈之仁被这笑气得四处找东西,恰好手边就有一支毛笔,上面还蘸着墨水。他不管不顾地朝沈临砸去。
沈临微微避开,毛笔蹭到他的手背,在衬衫上留下墨汁,旋即晕染开。
不仔细看,还有些像泼墨的印象派艺术。
沈临收回目光,声调平平,道出自己的答案:“您不让我回来,我只好这么做。”
声音掷地有声。
“你真的是目无尊长,你让我怎么去见人家父亲?”
沈临挽起袖子,甚是不在意地说:“这本就是假的,没什么好问的。”
沈之仁算是听出他的意思了,“你和林瑜合起伙来骗我们?”
沈临笑,他说:“不算是骗,”他反倒说起另外一件事:“说起骗,爸爸你倒是有事骗着我。”
他笑意散去,声音也沉了些许:“你瞒着我将陶然的生活来源全停了。当初我出国你答应过,您会庇佑她直到工作。您说说看,这到底谁骗着谁?”
这件事说起来是他不厚道,沈之仁哼了声,“你怎么不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她一意离开沈家,既然离开,要断就断得一干二净。”
沈临瞥向他,一阵见血道:“她为什么要离开,这点你和大哥不是最清楚吗?”
这话说得沈之仁心一跳,他定定地朝沈临投来一记审视的目光。半晌他试探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对,沈之仁很快领会到另外一件事,他喃喃自语:“那孩子什么时候知道的?”
陶然从小到大的体检,只要涉及血型一项,沈承航总要提前打点好关系,几乎没出现过差错。后来沈承航离世,这项重任便被沈之仁吩咐王叔去做。
想到这里,沈之仁回想起两年前,陶然某天回来,毅然提出要将户口迁到江城大学,任由沈之仁怎么威胁,甚至恶言相向都没用。
原来那时候她就知道了,也难怪决定做得那么决然。
沈之仁朝隔间的方向觑了一眼,目光重新看向沈临,沉沉说道:“所以你大哥给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你就给我弄一个假的结婚对象。”
他半是笑半是怒:“你们两兄弟真是敢。”
沈临冷眼:“您千方百计不让我回来,我只好这么做。”
他又说:“我总要一个回来的理由。”
隔间这边,陶然被其中“来路不明”四个字刺痛了眼。到了今天,小时候迷茫的一些事,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掩住双脸,虽然早就猜到是这个原因。可当这个肯定的答案从沈之仁的嘴里说出来,她还是很难过。
“所以,”沈之仁握着拐杖重重瞧着书桌,“你回来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当时我跟你说的话你忘了是不是?”
像是回忆起什么,沈临正色道:“没忘。”
“没忘,你现在想干什么?”沈之仁气得扔掉拐杖,坐在椅子上顺气,“你在美国待得好好的,你回来干吗?”
“我有我想做的事……”
沈临话没说完,迎面而来一个砚台,里面还有墨汁,这下沈临没躲过,全身被泼了个遍。西裤是正统黑色,墨汁很快与之融为一体,看不出什么;衬衫却是纯白色,墨汁又黑,两相触碰,他的衬衫成了半块废掉的画布。
沈之仁扬声:“沈临,今天我话放在这里,你想都别想,没门。”
像是为了震威,沈之仁又说:“除非我死,不然你想的事永远都不可能。”
他把话说得这么决然,几乎是将沈临逼到死角。
未曾想,沈临不以为意地笑笑,丝毫没受到他话里的威胁,反过来安抚他:“爸,这点你放心,你想的事也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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