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漪曾经有多么庆幸能见证母亲选择严康初期的伪幸福,就有多痛恨厌恶后来毫无办法,只能和严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地狱生活。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严康都是夜不归宿的状态。
天天酩酊大醉,熏染着一身棋牌室的刺鼻烟味,在凌晨三四点拼命用钥匙捣开家里大门。
就因为他半夜经常闹出大动静,邻里街坊投诉的话也不是一回传到家里。
起初,居委那块都是趁严康中午在家吃饭的时候来传话,让他没事被瞎闹,半夜消停点。
就是用词不怎么收敛,总带贬义。
一通话噼里啪啦说完,姜漪肉眼可见严康的脸色阴沉骤变。
等居委那边的人走了,严康不爽,想发脾气的时候,姜漪但凡轻轻地呼吸一下都是错的。
每每这时,只要姜漪抬眼,严康就会一把把桌子掀翻,拎着姜漪就往墙壁的地方摔,“给我滚过去站着!”
头两回,姜漪找不出自己错在哪,还有点顺从地看着满地狼藉的饭菜,怯懦地小声说:“爸爸,我饿。”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正中严康的怒头。
他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下去,吼她:“你天天除了吃饭还会什么?我他妈当初为什么要把你这种垃圾带回来?你怎么不和你那妈一起滚下去?”
姜漪被扇得耳朵直接出了血,不敢吱声。
小小年纪,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本就不够,这会眼泪先于反应,扑簌坠了下来。
一颗一颗地,将当时家里的水泥地都染湿。
姜漪不敢大声哭,因为严康不喜欢。
严康一听她哭出声音就要打她,往死里打的那种,先前有好几次,姜漪真的差点觉得自己活不过明天。
但这次,她明明已经收敛着哭了,没有哭出声,严康甚至还觉得看得烦心。
阴天无光的室内,冷风贯穿,所有隶属于寒冬的萧条前景都在这一刻放肆喧嚣到了极致。
严康居高临下地一把薅住姜漪头发,用力把她拽到自己面前,厉声质问:“我他妈是不是欠你的,你天天只会哭?蠢货。”
姜漪试图摇头解释,可严康根本不给她机会。
她那句“我不是”刚刚说出口,严康就猛地一下松手,把她往饭菜那块摔。
姜漪根本来不及反应,整张脸就磕在地上,磕在那些细碎在地的锋利瓷边,瞬间划破原先白皙的脸蛋。
伤口溢出的血顺着面颊往下淌,不见休止的温度烫得她浑身都发颤。
偏偏这不过是严康打她的开始。
严康每次怒意燃起都跟发了疯的神经病一样,又是抽她巴掌,又是掐她脖子,用能折磨死她的手法让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那一天,姜漪被打到脑震荡,严康都不带她去看医生。
最后还是严康甩脸走人,邻居好心地来敲门,说要带姜漪去看医生。
开门的瞬间,伴随着邻居的惊呼,姜漪身上夸张到没有一块皮肉是完好的。
但她都已经这样了,却没哭,她如鲠在喉,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那么几岁的,丁点大的小孩,早有了可以自己独立思考的想法,姜漪就是如此,所以她想死的不行,已经不想看医生了。
偏偏严康每次把她逼到绝境,就了断松手。
他不会让她死的。
姜漪死了,她妈在外面“乱搞”男人的仇,他找谁报?
严康这人平时就疑神疑鬼,自从姜漪妈妈选择嫁给他后,两个人的确如胶似漆了那么一阵,但也只有这么短暂的一阵。
严康工作不好,没法长久地保证将来,而姜漪的妈妈在那会是纺织厂的女工,每个月都有固定收入,人还温柔漂亮。
这样的婚姻结合,用天上掉馅饼来形容都不为过,所以严康从一开始自欺欺人他们照样可以幸福,到后面对“她为什么会选他”有了疑惑。
随着这个疑惑越发在心头酝酿,严康觉得这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他开始找原因。
原先自由上下班,都不需要汇报的生活,严康不喜欢了,他剥离了老好人的假皮,要姜漪妈妈和他汇报每天的行踪。
就算汇报了,他还不信,要自己去看,看个眼见为实。
这样日复一日的质疑,姜漪妈妈忍耐下来了。
可没耐得住现实的突然折转,纺织厂旁边的一个厂区,有个男工看上了她,人长得帅,脾气还好。
姜漪妈妈已经结婚了,所以她没能容忍暧昧的增生,但那个男工说不介意,说就做朋友也未何不可。
打着普通朋友的名头,他们见面了会打招呼,却也仅仅只限于打招呼。
而某一天上班,两个人照面后打招呼的场景,就被一路悄悄尾随在后的严康目睹了。
不过再简单不过的“早上好”,严康曲解成了其他意思。
那晚姜漪妈妈下班回去,家里的氛围就不对劲,但她没多想,只当是自己回晚了。
严康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桌子菜,听着姜漪妈妈温柔述出一天的工作,连半点预兆都没有,腾地一下起身,就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
姜漪妈妈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打得头晕目眩,没能坐稳,一下翻身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旁边的姜漪头一回见严康这副模样,要是之前,他早就把菜夹到妈妈碗里了。
姜漪还在试图劝阻,可严康怎么会听得进小孩子的话?
他甩她一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
姜漪吓得脑子里的弦在根根崩断,眼见着严康的巴掌又要朝着妈妈抽下去,她连忙扔了筷子,挡在妈妈身前。
所以那手巴掌,“啪——!”的一声重响,打偏了姜漪的脸,一瞬间点火似的,火辣辣的烧疼。
以前爸爸没死的时候,姜漪是家里最得宠的宝贝,没人打她,没人骂她,有的都是关怀的宠爱。
可现在,严康这一巴掌落下,打掉的不仅是自己努力刷新的慈父形象,还有能撑起整个家的尊严!
他居然打了她的孩子!
她忍他到现在,换来的不是亲昵自然,反倒是变本加厉的对待。
姜漪妈妈就算再温柔的脾性,浑然自生的怒火也一把火烧了起来。
她瞧完姜漪脸上快速红肿的伤,起身就是对严康拳打脚踢。
她今天就是打到明天出不了这个门,他都休想再对她和她的孩子有一丝的放肆!
似乎只在眨眼之间,严康就被逼得彻底没了伪装,暴戾地抓住姜漪妈妈的头发往房间里走。
“咔嗒”一下,姜漪被锁在了外面客厅。
里面随即传来的谩骂和叫嚣,除了姜漪妈妈,更多的来自严康。
他疯了,疯到每个巴掌的重声都响彻在凉风四窜却又冰冷无边的家里。
“咚”的一声冲撞,客厅摆着的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砸落地面,支离破碎。
姜漪被那声玻璃砸地的刺激声逼到瞬间从寒窖抽离思绪。
她着急地拼命敲着房门,哭着喊着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阻挡严康的这场凶残,只顾不断重复着:“开门!快开门!”
里面却依旧是咒骂无端,不见消停的“算账”,严康最讨厌别人的背叛,这不是看不起是什么?
所以他要打她,他要把她打清醒。
这一打的后果,就是姜漪妈妈整整一个月都没能下床,身体多处骨折,脸上更是不用说,耳朵出血地从那之后,耳鸣不断。
姜漪气疯了,四处找电话就要报警。这种渣滓,就该被送进里面。
可姜漪和严康起初的对立,他还容忍她,几次之后,他开始连她都打。
原先那个看似“幸福”的家,就这么被严康亲手葬送在他漫无止境的抽打和骂声里。
姜漪妈妈就算是咬着牙也再也受不了了,重度抑郁,生前找尽机会,偷到了手机联系了老太太一次。
偷手机的事终究会被发现,姜漪妈妈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所以那一场,不是严康把她打死的,是她自行了断的。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姜漪妈妈的离开,成了刺激冰寒冬夜的最后一丝火光。
老太太那会生病住院,直到赶到姜漪那边,孩子的眼里早已没了当初稚嫩的光华。
严康的打,甚至于后来的烟头烫她,确实让她“听话”了,却也让她活得生不如死。
自那之后,姜漪在这世界上最痛恨两样东西。
一是家暴,二是烟。
……
每每想到这些,姜漪浑身都止不住的发颤,何况是严康刚才那眼目的性极强的打量,让她觉得原先那种噩梦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老太太注意到了姜漪神色的异样,伸手握住她,“漪漪。”
姜漪回神,眸色复杂地和老太太对视着。
她始终想不通一件事,干脆就趁这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了:“奶奶,为什么要给那种人钱?这么多年我没问,他是不是一直在问你要钱?”
老太太突然被问住了。
她没说话,表情却已经将答案托出。
姜漪火气瞬间就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还顾及老人家的身体,话外音更重:“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还要纵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