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歆卉嗤了声,继续说:“徐起鸣绑了我,以我来要挟丛雪,我原以为丛雪会不管不顾,但没想到的是,她最后还是选择回来,选择回到徐起鸣给她打造的笼子。”
“所以是她救了你。”姜漪拎出重点。
蒋歆卉记住了这件事,承认:“其实我和丛雪关系并不好,但生死关头,她还是选择回来,我真的很感谢,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给警察调查线索。”
“但要知道,这种感谢,不是我能再拿命去搏的感谢。”蒋歆卉据实托出。
“谁都想好好活,我已经拿到了外企的offer,家里父母等着我养,我今年年底可能就要准备结婚了,所以我绝对不可能和那种人渣扯上管事,甚至是出事,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吗?”
姜漪没有否认她。
如果是她,在这种关头,也未必不会做这种选择。
但话到这里,要点仍未盖全,姜漪问她:“那你为什么要把照片发给我?你是觉得我已经搅进这趟浑水,所以无论深浅都无所谓了是吗?”
说实话,就着姜漪的角度,她很生气。
如果她今天不知道实情,她或许不会去计较照片的事,但不凑巧地,她知道了,该说的话她就得说清楚。
不得不说,姜漪很聪明,对她的意图一猜就中。
蒋歆卉没什么好辩驳的。
蒋歆卉事后想了很久,都没能消除对姜漪的抱歉。
而且这份抱歉似乎还与日俱增地越发浓烈。
她就像个罪人,隐形的刽子手,趋利避害地把自己缩在安全区里,任由别人的生死与没,无关己事。
但这世上总不会有两全的道理,她满心的愧疚,像是轮番的重石坠落,压得她心脏沉甸难以透吸。
幸好徐起鸣没来得及下手。
如果姜漪也出事,那蒋歆卉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活在歉疚里,无法自拔。
所以蒋歆卉坦诚说:“对不起。”
姜漪不想听这种不痛不痒的“对不起”,这种境况,如果她不友好地回一句“没关心”,似乎还显得她心胸狭隘。
姜漪不是软脾气的人。
她知道丛雪案最关键的一环还在于焉济宸连夜通人找到化学厂死角的监控,如果没有焉济宸,那下一个出事的,保不准就是她。
姜漪直截了当和她说:“这件事已经发生,你在这边和我说对不起也没用,事情来了谁都想自保,这也不存在需不需要我原谅的问题。”
“我们本就不会有交集,但你现在把我牵扯进去,那我问你,照片里面那个穿着红色T恤的人,是你对吗?”
蒋歆卉显然没料到姜漪会提到这件事,惊讶的神色连袅袅升起的热雾都没能遮掩,“你怎么……?”
“想问我怎么知道?”姜漪落眼看着蒋歆卉无名指价格必定不菲的那枚钻戒,伸手却指向她掌心半遮半露的那道长疤。
“把过去推得一干二净的最好办法,不是尽力深埋,而是直击面对。”她说,“那里面有一张照片,镜头虽然偏折,但隐约拍到了你的掌心。”
“所以是你,对吗?”她问。
蒋歆卉彻底慌了,不知所措地攥着袖子,只顾掩藏那永远难消的伤疤。
长久的沉默,最终换来她的解释:“我给你发那些照片,有好多次都想把我自己的照片拿出来,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我也是受害者,为什么我就要隐匿于世?”
说到这,蒋歆卉气得连话音都颤抖磕磕起来。
她极为痛恨地控诉着:“那种畜生,就该生不如死!活着都要像是过在地狱!他连见光的资格都没有!”
蒋歆卉握着杯子的手都在抖。
姜漪没法设身处地地去体会。
但有一点,她还是说了:“如果你想听安慰,那我很抱歉,类似的安慰我说不了,但如果你今天只想来和我说照片的事,那我知道了,也不会再怪你。”
蒋歆卉没料到姜漪会这么洒脱,神情逐渐由痛苦崩裂转至难以置信。
她没接话,姜漪也不想过多耗费时间。
姜漪痛快结尾:“今天该说的都说完了,那我们的交集就到此为止吧,祝你幸福,再见。”
说完,她站起后就干脆地转身离开,留给蒋歆卉一个淡漠至极的背影。
她们原先就没有的交集,的确如话所说,没必要因为一次谈话而颠覆全局。
徐起鸣进去了,所有还能独立生活的人,无论是曾经的受害者,还是懵懂无知就要被迫害的无辜人,都该好好地各过各的生活。
姜漪不是没有和蒋歆卉说安慰的话,而是她早就说了,就看蒋歆卉自己能不能够安然无恙地靠自己走出来。
——“把过去推得一干二净的最好办法,不是尽力深埋,而是直击面对。”
这句话,姜漪一如既往地用了十几年,用来抵御严康曾经带给她的伤害。
生活是她自己的,她就算忍痛咬着牙,都必须硬着头皮好好过下去。
她要对自己负责。
但莫名其妙地,这句话在焉济宸出现后,像是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效用,再不能好好治疗姜漪心灵弥留的创伤。
正如焉济宸说的那句,她是他的药,她的药效更强。
可他并不知道,他同样是她的药,他的药效胜过这世间一切药物,彻彻底底地修复着她的残缺。
直到姜漪走进焉济宸的办公室,那阵因蒋歆卉引起的难忍还是没能被风吹散。
这会,焉济宸还在签署文件,姜漪就径直走近,撒娇服软似的一下搂住他的脖颈,往他怀里窝。
始料未及的发展,焉济宸放下手里的钢笔,双手环住她,就着高度吻了吻她的额头,没说话。
姜漪的脸蛋埋在他的颈肩,凝起严肃的眉眼都顿然松懈,“我好累,想靠一会。”
焉济宸很喜欢她这个样子,和平时来脾气时的喜欢不相上下。
他顺着她的长发,支着她整个人,由她迎面相对地坐在他身上,轻声说:“我觉得我该答应你了。”
“答应什么?”他明知故问。
姜漪抬眼,清澈的一双浅眸透着依赖,更多的是在眸光映衬下,对眼前男人的欣赏。
偏偏她就是别扭着来:“你都不知道啊,那我不见了。”
话到转折,焉济宸依旧气定神闲地问:“真不想见?”
姜漪和他憋了几秒。
原先的郁闷莫名一散而空后,她恼得一掌甩在他身上,闷声说:“你怎么还威胁起来了?”
“我有威胁?”焉济宸笑了,实话实说,“爷爷很喜欢你,也很想见你。”
“可明明都没有见过面,怎么会有你说的,很喜欢我?”
姜漪的家庭支离破碎的,所以她就算自身再有能力,在这一方面还是缺乏自信。
她低声和他说:“你别老是哄我。”
焉济宸吻住她唇,和她厮磨辗转后,磁沉滚过嗓音:“我哪里老是哄你了?明明是你老气我。”
姜漪不满地瑟缩,反驳:“我气你还不是因为你自说自话?”
“什么?”焉济宸似有若无地笑了下。
姜漪少有地嘟囔,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我说我想回老房子住几天,你都说不行,老房子都快拆了,我就想回去看看。”
这说着说着还委屈了。
姜漪在焉济宸惯得已经学不会怎么忍耐情绪。
这段感情助他们学会,无论怎样的情绪抒发,都有它本身的意义。
所以焉济宸替她抚平了眉眼,低声说:“可是你说的,那里快拆了,安保不行。”
聊到这,姜漪觉得焉济宸说得有道理,就不再闹他了。
她指指他指腹余温残存的左眼,“那你再亲我一下,安慰我。”
焉济宸照做。
姜漪又老规矩地指指右眼,“还有这边,好事成双。”
焉济宸被她逗笑,但依旧顺了她的意思。
两个人不管不顾地亲昵着,以至于柯杨敲门走进时,正好入目两人吻过眉眼的一幕。
手里文件松到快要滑到地上的柯杨:“……”
姜漪余光扫到柯杨后,反应敏捷地想要推开焉济宸,却还是被他禁锢得又亲了下唇,才算放过。
柯杨虽然见惯不惯,但这里是公司,起码得收敛点吧。
他战兢地把文件放到桌上,和焉济宸汇报完事后,转而看向一旁的姜漪,“姜小姐,礼服尺寸涉及到的小问题,团队一会就到。”
姜漪了然说好,焉济宸办事,她向来不用担心。
但就是她这边量尺寸,谈茵那边就得麻烦柯杨跑一趟。
没等姜漪开口,柯杨就如实说:“刚刚学校有一通电话打到办公室,说是谈茵退下去的烧又起来了,所以我一会就去接。”
姜漪听得着急:“要不还是我去吧,还得带茵茵去挂水。”
柯杨公式化地笑说:“不用,焉总下午给我半天的假,我带谈茵去医院。”
姜漪意外地看了眼焉济宸,没再说,顺了意思,“那辛苦了,谢谢。”
“没事。”柯杨很快转身离开办公室。
柯杨走后,姜漪陪焉济宸吃了午饭,下午就一直待在他的办公室,等着团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