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再想想。
就在这时,贺凌霄忽然灵光一闪——恐惧祛不了,那他换一种能摸得到的恐惧不就好了?他连忙闭了眼,专心在心底搜罗着,他平日里恐惧的是什么?有没有什么是曾经让他觉出过恐惧的?正这样想着,忽听周遭一声闷响,眼前石墙似乎变了样,黑暗中,缓缓走出个白衣的人影。
那人身上的衣服实在太白了,白到在这黝黑的山洞中分外显眼。贺凌霄睁了眼,见到这抹白先是一愣,心底叫了声,师尊?
这影子他实在太熟悉了,只草草看一眼就能看出是谁来。人影的脸慢慢浮出来,只看这人长得俊美无铸,银冠白袍一丝不苟,清冷端方不可言,果然是白观玉。
这下不止是贺凌霄,连身后的顾芳菲和李馥宣都下意识站正了,顾芳菲站得尤其板正,可见白观玉确实是太巽从上到下所有人的恐惧。
贺凌霄直直望着他,虽知道这是个幻影,眼神却还是移不开,在心底深深怀疑了一下——我的恐惧竟是师尊么?
下瞬,便听那幻影开了口,淡声道:“邪魔外道,不必再留。”
贺凌霄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幻影的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到了贺凌霄身上,一双眼冷得像是冰,道:“你天性如此,难知悔改。今日我将你逐出师门,从今以后,你我不再是师徒。”
明知这都是假的,贺凌霄的心有一刻还是起了莫大的惶恐。好在他理智尚在,脚尖微微动了下又定住了,撤开了视线不看他,再任幻影说什么他也不肯再侧过头去,末了,那幻影直直看着他,身形轻轻一动,仿若股轻烟般的消失了。
幻象散去,眼前终于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前方隐隐透出丁点光亮,想来出口就在那了。
顾芳菲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亲娘啊吓死老娘了。”
谢寂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贺凌霄,“太巽玄明真人白观玉,原来你是他的徒弟。”
贺凌霄发际处渗了些细细冷汗,叫他悄无声息地抹去了。他侧过头扯出来个笑来,“成了,幻象破了,走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留评我都看到啦!!特别感谢每位评论的宝宝,感谢每位阅读的宝宝,无以为报,只好哐哐码字,感谢(鞠躬)
第55章 得到
谢寂瞧他一眼,“还有什么是你们太巽中人求不到的,做什么要跑到这鬼地方找蕴丹草?”
贺凌霄回:“蕴丹草难得,我来求它有什么稀奇的?”
谢寂:“我猜,你费尽心思要找到这,就是为了你那师尊白观玉吧?”
贺凌霄心下微微一惊,没想到谢寂的直觉这么敏锐。
师尊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不能让邪道中人知道。贺凌霄面上不显,道:“我师尊?我师尊是有哪里用得上蕴丹草的,我取这草是为了我自己,不为旁人。”
谢寂:“自己?你怎么,走火入魔了?”
贺凌霄:“我为我以后备着不行吗?”
谢寂笑了一声,“你倒挺会替自己谋划。”
谈话间,几人循着光亮走近了出口,贺凌霄疑道:“你不是说有多少人就要过几次幻象,你的呢?”
谢寂嗤笑,“天底下有什么值得我恐惧的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四人刚刚钻出了洞口,一瞬天光大亮,只看谢寂笑嘻嘻道:“人为何会生恐惧?还不是因为对自己心有怀疑。要我说,若有什么是值得恐惧的杀了便是,天上地下要我惧的,我定先叫他惧我手中的剑!我不信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我不可荡平的,想叫我恐惧?做梦去吧!”
这话说得分外不知天高地厚,贺凌霄对他抱了个拳,“牛的兄弟。”
谢寂:“你赞同我说的?”
“还成吧。”贺凌霄:“忧惧生于己,己可斩忧惧。我觉得你说得挺对。”
谢寂笑而不语,身后李馥宣被他如此“豪言壮语”惊得震撼不已,问顾芳菲道:“师姐,大师兄为什么说赞同啊?这是对的吗?”
要是顾芳菲有点良心,或者换个其他正常人来答他这个问题,那一定会说“可对也可不对,光是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顾芳菲是什么人?当即就道:“我操了,必须对,要遇到王八蛋砍就完事了!”
李馥宣:“……”
他默默往外挪了两步,觉得这里除了大师兄,好像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这洞口后面连着的是另一处山谷,相较他们之前走过的更加隐蔽幽暗些。贺凌霄抬头看了看,前头有个断崖,生得极高,险峭无比,乱石陡立,几乎是和地面垂成了个直线,只看着就叫人心惊。
谢寂一指那断崖上头,“蕴丹草就长在那。”
贺凌霄放眼望过去,隐约见崖顶上生了朵白色的花,发着光似的。
找了半天,可算让他碰上这草半丝影子了。他一时激动难言,正要御剑上去取,长秋待在他腰间,却没有动半分。贺凌霄心下奇怪,正要再催,这才忽觉出体内真气好似被什么阻住了似的周转不开,自己一身十八般武艺,竟都无法施展出来!
他眨眼明白过来这地方应该是有什么古怪,能封堵人的经脉,叫人无法使用真气。他回头去看顾芳菲,顾芳菲面色沉着,默契道:“我的也用不了。”
贺凌霄又去看谢寂,谢寂笑着说:“我能用。”
这杀千刀的鬼地方,居然还只针对正道中人,煞气不归他们管!贺凌霄简直想骂娘了,又恐谢寂会抢先一步拿了花就跑,连忙搭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扣住,道:“兄弟。”
谢寂:“嗯?”
“你出来混的当讲情义,对不对?”贺凌霄说:“有情有义的人得说话算话,你先前说要我和你打一架谁赢了花就归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一言的千金都掷出去了哪有往回收的道理,你说呢?”
谢寂:“嗯,很有理。”
“所以兄弟。”贺凌霄扣着他的手又用力一分,“这鬼地方不大讲道理,咱们想个折中的法子怎么样?”
谢寂却说:“不用想了,我改主意了。”
“……”
奶奶的,贺凌霄面上笑容不变,扣着他的手背青筋都鼓出来了,背后朝顾芳菲打了个手势——要是这小子敢说“蕴丹草我就拿走了”他今天就是死也要跟他拼个同归于尽!
便听谢寂接着说:“你用不了真气,我也不用邪术。这样,我们比爬山,谁先爬到崖顶拿到那朵花,就算谁赢。”
贺凌霄闻言先是抬颈看了眼这通天高的断崖,直觉光靠两条腿爬恐怕是得爬到明天天亮才爬得完。但眼下哪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他爽快应道:“成!”
话是放出去了,真等站到山崖底下往上抬头看的时候,贺凌霄还是忧愁地叹了口气——这得爬到什么时候才能爬完?
谢寂侧头对他道:“怕了?”
“谁怕了。”贺凌霄抓紧了石头,“比就比。”
随着顾芳菲一声令下,两个人不要命似的往上开始爬,动作快得像两头身经百战的老山羊,势头几乎是齐平的,谁也不肯多让了谁。
这山崖生得太陡,石头凹凸不平,远方天际已变了黄昏,晚星垂幕,夜色将至。贺凌霄与谢寂较着劲,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先拿到蕴丹草,两人爬到半山腰,谢寂忽一脚踩上了块松了的碎石,脚下不稳,险些摔下去。贺凌霄手快地凭空跳到另块石上,出手拉了他一把,谢寂抬起头带笑地看了他眼,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接着往上爬去。
天愈发暗了,阴风吹起,吹过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寒得像把淬冰的刀。顾芳菲与李馥宣在山脚下抬头往上看,李馥宣面有忧色,问她:“师姐,大师兄会不会……会不会摔下来啊?”
顾芳菲:“不会。”
她这话说得笃定,李馥宣以为她是知道点什么内情才说得如此果断,心怀希望地问:“为什么?”
顾芳菲淡定道:“祸害遗千年,你不知道么?”
李馥宣:“……”
山崖上的贺凌霄动作慢慢缓下来了,他的手指隐有冻僵的趋势,四肢因爬了太久,也不再像最初时那样利索。左胳膊上被他遗忘已久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皮肉重撕裂,顺着他手肘淌下血来。谢寂在他旁侧不远,动作也慢了下来,显然也是体力不支。
贺凌霄侧头看他,喘着气笑了声,“你不行了?”
谢寂也看他一眼,原话奉还,“你不行了?”
“行啊。”贺凌霄扒住前路的石块,“一座断崖罢了,谁怕谁?”
谢寂嗤笑一声,胸膛剧烈起伏,接着往上爬。
山崖高得直抵云霄,爬了这么久,放眼望去还是不见尽头。两个人爬到尽头,体力都耗尽了,贺凌霄尤甚,满头大汗,手脚却是又冷又僵,眼前阵阵发黑,有那么一会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满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我得赶到前头去,我得先拿到那棵草。
谢寂稍稍领先,快要登顶的时候,脚下却停住了,低头望向他。贺凌霄余光瞥到了,道:“你怎么不动了?”
谢寂道:“再往前五步,我一定是比你先到顶上的。”
贺凌霄艰难地嗤笑一声,大言不惭道:“还没到你放什么大话?等着吧……”
他这话说得全然是逞强,谢寂明显看出这人面色白的像张纸,一定是失血过多导致低温了。他动作慢下来,瞧着贺凌霄道:“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贺凌霄没回他,也许是已经没力气再回。他抓住眼前的石头,一点一点地往上挪,崖顶越来越近,蕴丹草的全貌也越来越清晰,那是朵通体洁白的花,像头顶的月光变成的,轻盈地随风摇动着。贺凌霄眼睛紧盯着这朵花,摈弃掉脑中一切他念,心想着,我能拿得到。
我能拿得到,我一定能拿得到。
远山有风来,哀鸣着带起他的头发,汗水从他额头上淌下来,顾不上去擦,模糊了眼前视线。山林幽静,连只虫鸣的声音也听不着,只余贺凌霄攀上石块的轻响声。
谢寂停下来了。
人想得到些什么,就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来换。“心坚”两个字写来容易,可若不是做好了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的准备,拿不动这根重若千钧的笔。
贺凌霄握住了蕴丹草,连根将它拔了起来。
这朵花实实在在握在手里了,贺凌霄恍惚间才生出“真被我摘下来了”的实感,他一时欣喜,眼前黑的更黑,拔着石头的手一滑,猛地倒头栽了下去。
谢寂大惊,纵身一跃去抓他,可惜晚了。
贺凌霄落进了底下那条凶猛奔涌着的河流中,水花一卷,眨眼瞧不见人在哪了。
贺凌霄再醒过来的时候,睁眼先是瞧见了一片黑。
他脑中空白,先是想起了蕴丹草,猛地转头去看自己的手,还好,蕴丹草被他死死地抓在手里,好歹没随着河水落去别处。
贺凌霄重重松了一口气,此时才觉出自己脑后有些软,像是枕着谁的身体。他人一愣,猛地爬起来,回身看入眼却是一片朴素的白,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下意识愣愣叫了句:“师尊?”
白观玉见他醒了,一双淡然的眼抬起来看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多少责备的意思。贺凌霄定定和他对视片刻,好半天醍醐灌顶:幻象,他一定又是入了什么幻象里去了。
谢寂说过幻象里的东西不能搭理。于是他移开视线,当他不存在,四面望了望,思索起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身后白观玉目光随他的动作移过去,淡淡叫了声:“凌霄。”
不听不听,贺凌霄又往旁边挪了挪,我听不着。
白观玉又叫一声,“凌霄。”
贺凌霄只当耳朵聋了。白观玉见他不回话,一指弹起,一缕金光点进贺凌霄灵堂,叫他神识顿时一个激灵,豁然开朗。
太巽金光咒,只有山上真人才能施出来的术法,能祛人杂念叫人灵台清明。这东西可不是幻影能模仿出来的,贺凌霄几乎是将自己甩了回去,激动道:“师尊?!”
白观玉:“嗯。”
师尊?师尊!他师尊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自己在昏睡时已被顾芳菲拖回太巽了?不对,可看周遭,他分明像是在什么山洞中。贺凌霄又抬起自己左胳膊看了看,伤处已被妥善处理好,一定是白观玉在他昏睡时帮他重新包扎好的。
“师尊,您怎么会在这?您醒过来了吗?”
白观玉看着他,道:“没有。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一缕元魂。”
贺凌霄睁大了眼,“什么意思?师尊,弟子不明白。”
白观玉抬起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心,淡声道:“我曾分过神识入过你的识海,在里头留下过咒。想来应当是那时你我神识有了牵连,听到你叫我,我的元魂便跟来了。”
贺凌霄一愣,他叫白观玉了吗?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在坠下山崖时迷迷糊糊喊了声“师尊”。贺凌霄问他:“师尊听到弟子叫您,所以就来了吗?”
白观玉:“嗯,我就来了。”
贺凌霄瞧着他,止不住地想笑。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白观玉一直笑,过了会想起来什么,将手中花举起来,献宝似的,“师尊您看,蕴丹草!”
白观玉的目光移到他手中花上,又移回贺凌霄的一张笑脸上,“你这次偷跑出来,就是为了找这个?”
贺凌霄低低嗯了声,笑道:“等弟子回去,师尊怎么罚我弟子都认,但弟子是一定要下来找这草的。”
白观玉好像是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自己睡过去是顺应天道,这草对他不起作用。贺凌霄问他:“师尊,嗯……您为什么,为什么不和弟子说这件事啊?”
他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白观玉会不会怪他僭越。白观玉静静看着他,道:“恐你会害怕。”
贺凌霄一愣,没想到白观玉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本以为白观玉会说“没有必要”或是“小事罢了”,毫无准备得了这个回答,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好半天,又笑出了声。
贺凌霄终于坦诚地说出那句:“吓死我了。”
他前不久在山洞时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没有什么称得上恐惧的”,如今就要一字不差地全部吃回去了。这个口子一开,贺凌霄便笑着接着说:“听到师尊病了的消息时弟子真的很怕,在那斗魔阵里困着出不去的时候弟子也很怕,心想着万一找不着药空手而归怎么办?弟子将顾芳菲和李馥宣扯了进来,要是害得他们一起丢了命可怎么办?可真是吓死我了。”
白观玉看着他,轻轻将他脸上粘着的灰尘擦去了,低声道:“知道怕,还要违命跑出来?”
贺凌霄:“那怎么办?我也不能看师尊就这么一直睡着啊。”
白观玉不说话了,贺凌霄笑盈盈的,又叫他:“师尊。”
白观玉:“嗯。”
贺凌霄:“师尊。”
白观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您。”贺凌霄靠他近了些,问他:“师尊,您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白观玉摸了摸他的头发,长睫垂着,道:“快了。”
“弟子很想您。”贺凌霄说:“师尊,您快些醒来吧。”
白观玉静了会,才轻声道:“会的。”
白观玉意在宽慰,贺凌霄心里也清楚。但这句语焉不详的搪塞也搪塞得他十分高兴,贺凌霄又靠在了他腿上,幼童撒娇似的,说:“师尊别怪我。”
白观玉说:“怪你什么?”
“怪我没有听师叔的话,跑下山。”贺凌霄累了,他两天两夜没合眼,打了两场搏命的架又带着伤爬了山崖,铁打的人也遭不住这样来一回。
入鼻满是白观玉身上特有的冷霜味,这味道他从小闻到大,叫他觉得一阵心安,不想去思考自己到底是被水流冲到了哪里,怎样才能出去,其他几个人又能不能寻得到他。他只想躺在白观玉的膝上睡过去,有师尊在,万事总有办法的。
“师尊要怪……也等回去再怪弟子吧……”贺凌霄敌不住浓浓倦意,眼睛合上了,呢喃着说:“……弟子等您。”
这话说完,他呼吸平缓下来,沉入了梦乡中。
白观玉垂目看他,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盖在他额际,喟叹似的,“凌霄。”
再等贺凌霄睁开眼时,便觉自己像是正被谁背着,他含糊抬起头,看清背着自己的是谁,道:“谢寂?”
谢寂微微侧过小半张脸,“醒了?”
“你要死啊睡这么久?”走在后头的顾芳菲见他醒来了,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他的背,“我俩轮流背着你,你睡得倒挺心安理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凌霄自己感受了下,浑身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左胳膊的伤处也妥帖的包着,看来刚才不是梦,他是真见到白观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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