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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登天(蔓越鸥)


“不。”贺凌霄冷笑道,“我不。”
“休要再胡言乱语!贺凌霄,我告诉你,你那些同党都已伏罪!你不要再胡搅蛮缠,现下将那邪修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命!”
说这话的人贺凌霄不识,瞧他穿着打扮,应也只是个普通修士。可他话里的意思却叫贺凌霄心头一颤,还以为他说的是顾芳菲和李馥宣,“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那山里布下的接应已伏法了!”那修士大喊,“贺凌霄!你又还有什么话好说?”
山里的接应?
再等贺凌霄反应过来他口中人指的是谁时,整个人恍若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四肢百骸冻透了。
是那山中给了他一碗白粥的老夫妻。
贺凌霄茫然好半天,“……你杀了他们?”
“助纣为虐者,岂不该杀!”
“……他们只是个凡人,你杀了他们?”
那修士义正言辞:“凡沾邪念者,我道门皆不得再容!”
贺凌霄站在那愣了好半天,居然哈哈笑出了声。他心想——到底是这世道疯了还是他疯了?是他错生了一双耳朵,还是他们白长了一颗通红的人心?黑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对错到底又是个什么东西?岂非也只是他人口中一言?这天上悬着的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这人模人样的面皮一抹底下又是什么样的一滩烂泥!
他心下凭空而起了一腔浓浓悲愤,无处可去,激得他双目赤红,看谁都可憎,看谁都可恨!只想拿手里的剑将这些人的血肉剖开,扒开骨头来看一看,看看他肚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狼心狗肺!
贺凌霄紧抓着长秋剑,周身真气忽然暴动,长秋剑气狂雨般炸开,罡风自他脚底打着旋直冲而上,催动四面草木狂摇不息,竟隐隐含着股魔气。
天上那真人看他双目血红,是有了入魔先像,怒道:“目无尊长的畜生!太巽真是白养你许多年,你也对得起大道!对得起你师门多年教诲!”
“什么大道?”贺凌霄道,“若大道上站着的都是你们这些狗彘不若,道貌岸然的东西,我还认这大道做什么!”
太巽众弟子见状一惊,瞧出贺凌霄这是催出了内海全部修为,赌得一时功力大增,过后必要受到千倍反噬,落得个爆体而亡,经络尽断的下场。
他这是堵上性命也要殊死一搏。
天上数修士纷纷举起佩剑,仙光点点,寒光阵阵。盖御生沉沉闭了眼,真人剑如劈天巨斧,悬在半空,只等他一声令下便直刺而去。贺凌霄不躲不避,迎着爆裂狂风,真人剑迎头劈下,贺凌霄紧攥长秋抬起去迎,这时,忽看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银白长剑极快地飞来,铮一声将盖御生的剑击落了出去。
霜寒剑气似隆冬大雪,刹那间便将贺凌霄思绪冻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背上谢寂便被条金光锁链大力夺去,紧接着便是道熟悉无比的金光没入他体内,强硬平去了他方才竭力逼出来的真气,阻去了冒出来的魔气,暂且护住了他岌岌可危的心脉。
这一切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贺凌霄仓皇折了头,却也只来得及瞧见个白色的影子——他脸上骤然一痛,是叫白观玉狠狠一掌抽在脸上,力气巨大,抽得他整个摔在了泥地上。
白观玉冷若寒霜的声音响在他头顶,“混账。”
贺凌霄一时竟然动不了,面上皮肉麻过后便是突突直跳的胀痛,跳得他脑子一片空白眼前阵阵发黑。
四周蓦地没音了,风摇、虫叫、剑鸣——全都没了,静得好像这天地只剩他一人,只剩他一人跪伏在地,见不得山川河海,闻不得鸟鸣兽喊,天地遍空,四野遍茫,茫然不知他现如今身在何处。
好半晌他才从那片空白中扒出一点神智来,好歹想起来自己是为了什么在这里,转头去寻谢寂的踪迹,“……还给我。”
白观玉冷峻站在他身后,拂霜剑悬在他身侧,面沉似水。半空中有位真人叫他:“玄明,贺凌霄这孽畜已认罪,当诛不怠!你挡下这剑是什么意思?”
白观玉沉沉面向他,“他是我徒,何时轮到他人决断生死?”
“你……”那位真人愕然道,“你糊涂了?”
白观玉不再搭理他,对着贺凌霄冷声道:“起来。”
贺凌霄这才反应过来是白观玉来了,摁着泥土地将自己支起来,开口便是:“师尊,这真的和他没关系。”
白观玉:“我说起来。”
“真和他没关系……”贺凌霄痛苦道,“你们怎么就是……就是不信呢……”
他心中忽就有一股巨大的悲痛直冲而上,攀着他的脊骨迅速爬满了全身,逼得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语无伦次地反复道:“真和他没关系,真和他没有关系。这样叫他不清不白的背了罪名去死算什么?这样又算什么?都说了是我做的,都说了是我的错,我愿意认罪,我愿意认罚,放了他吧。”
白观玉站在那,白衣白袍,整个人却沉得像个影子。过了片刻,他忽然抬了手,贺凌霄便被股无形的力拽到了他怀中,一手紧紧扣住了他的肩头。谢寂艰难喘着气,叫锁链缠着交到了闻山手中,贺凌霄瞧见,大喊一声:“别!”
白观玉死死扣住了他。
谢寂叫几个华易弟子捆起,忽看本该昏沉着的谢寂虚弱抬了头,茫茫人海中一眼瞧准了贺凌霄,嘴角又那样似有似无地勾了起来,一张一合,对他做了个口型。
那是两个字。
——走吧。

白观玉将贺凌霄带回了太巽。
这一回,他没再绑着贺凌霄,贺凌霄也没想着再逃。他叫白观玉抓在怀里,什么反应也没有。等到了九遏峰大殿,两扇殿门擦着白玉砖重重合上,白观玉寒声道:“说。”
贺凌霄不动,约莫是破天荒头一回没听白观玉的命令。僵着脖子抬了头,面上神情恍若还在一场大梦中,落下两行泪。
白观玉立在他面前,眉间阴云浓重,白袍寂静垂着。好半天,问:“你哭什么。”
贺凌霄半个字都答不出来,苦痛难忍,跪伏在白玉地砖上,竭力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大殿空旷,寂无半点风声,响着贺凌霄断续强忍的哽咽声,错落断珠一般。白观玉一言不发地瞧着他,面容晦暗难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尊。”贺凌霄无路可走,稻草般紧攥住他宽大的道袍袖口,“那时候在秋猎上郎子修偷了我的符纸,是我回去找他时起了冲突误杀了他,谢寂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关他的的事,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白观玉神情阴冷的似块深潭寒冰。想起贺凌霄方才的话“我还认这大道做什么”,一时心头怒火未息,他定定望着贺凌霄,有个压抑已久的念头自他心底破骨而出,脱缰野马般在他肋骨间来回冲撞,他心想:为什么不和我说?
“……弟子不明白。”贺凌霄哭着说,“……我不明白……”
他心下痛苦浓重,束手无策、走投无路,紧攥着白观玉的衣襟,不知是为求救还是为了什么,抓着他的衣裳尽力往白观玉怀中钻,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好似想在这荒唐天地中寻到这么个角落,能供他软弱一回,供他这样酣畅淋漓地大哭一场。白观玉所有动作蓦地停了,纵着他将自己衣襟抓出道道褶皱,须臾,抬起手臂,将他拢在自己怀中。
贺凌霄自幼时上山起,这还是头一次在他怀中哭成这样。哪怕是他头上山叫人欺凌的那几年也从未这样嚎啕哭喊过——从未这样肝肠寸断、悲恸欲绝。白观玉抱着他,面上神情罩在阴影下,竟觉出自己心下正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地晃着,听贺凌霄语序颠倒着来回呢喃“我不明白”,攥在他肩头的指头慢慢收紧了。
贺凌霄从始至终什么都没让他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说叛逃就叛逃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贺凌霄打死不肯开口,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隐瞒,又究竟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心中忽有股浓厚的悲意,再无法逼回,悍然从他一颗明净道心中挣出条裂缝。为人师,当知身责何处,凌霄养在他身边这几年,究竟是他哪一步没做对,哪一步出了错,才叫他什么都不愿和自己说,什么都不愿叫他知道?
我恪遵天道,不贪,不求,不想。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我救不了他。”贺凌霄道,“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们,我谁都救不了。师尊,请您……请您将我逐出师门去吧……”
白观玉的眉头狠狠一皱。
“是我的错,我愿意担。不敢再连累太巽,请您将我逐出太巽,放我下山去吧。”
白观玉面容隐在阴处,瞧不清神情。好半晌,道:“放你下山,然后呢?”
然后呢?
贺凌霄攥着他衣袖的手微微发着颤,“……上华易。”
白观玉一语说出他心中所想,“上华易,谁挡杀谁。再救他逃一次?”
贺凌霄面色惨白,没有答话。
“贺凌霄。”白观玉沉声道:“说话。”
“……是。”贺凌霄垂着头,低声道,“杀谁都好,杀谁也罢。只要能把他救出来,都不算什么。”
他这话说得平静。白观玉好半晌没有说话,不言不语看了他一会,心中有股怒火拔地而起,“你哪都不准去。”
白观玉将贺凌霄的脸抬了起来,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哪都不准去。”
贺凌霄呆了好一会,颤抖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枉死……”
“和他没关系的事不能叫他担着。我就是……就是看不得他们这样血口喷人的污蔑人,我就是看不得那些人满嘴正邪道义行的全是龌龊之事,这样的人杀了又何妨?算不上什么无辜!”
白观玉攥着他的手收紧了,沉沉看着他,没有说话。
“说什么大道,也不过全都是在修自己的私心。”贺凌霄脑中空白一片,望着他的眼睛,从他黑沉沉的眼中清晰地瞧见自己的倒影——渺小的像一粒尘土。他胸腔中的血气忽又急乱地翻滚起来,急于寻个出路,走投无路地往他脑中涌。心下悲愤,口不择言,双目隐隐赤红,“全是忘恩负义之辈,什么圣祖也不过满口胡言乱语的诓骗后人,全是空谈!杀了又能如何!”
“……住口。”
贺凌霄浑身打着颤,痛苦难敌,额心又有隐红迹象。白观玉攥着他的那只手挥出点点金光,真气磅礴涌入他体内,安抚下他躁动的血气。贺凌霄额中红光褪去,金光一闪,叫他闭上了双目,沉沉睡了过去。
白观玉将他接在怀中,许久未动一下。大殿内烛火摇曳,半分没能笼到他脸上,贺凌霄在他怀中沉睡着,白观玉扣在他肩头的手寸寸攥紧了,半晌,轻声道:“没事了,别哭。”
贺凌霄自然无法应他,白观玉垂着眼瞧他,身旁忽无缘起了小股罡风,只听他缓缓的,低声道:“没事了。”
殿内无由起了一股罡风,旋转着撩动白观玉的衣袍。白玉地砖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白观玉神情未变,周身那股罡风却越刮越烈、越刮越烈。只看他苍白脖颈中忽然血刺般爬出了密密细小符纹,抽枝般极快地爬上去,黑金相生,密如网兜,索命链般缠了三道,尤还不停,生得猛烈,活物般再顺着他肌肤血管一路爬上去。
他心底那念头越滚越大,欲要破骨而出。罡风吹得他袖袍咧咧作响,搅弄的大殿中书纸狂动,烛台摇摇欲坠。白衣下面锢咒狂生,殿外忽听一声隐雷,像有什么越逼越近了。白观玉置若罔闻,收紧了两条胳膊,闭上了眼,缓缓将自己的面颊抵在贺凌霄发顶上。
黯淡烛火隐着他的神情,将他面容照得晦暗不清。狂风卷过,天上一声滚雷,忽有条锁链凭空生出,雷火般攥住了他的手脚,将他紧缚住,天雷从天而降,破窗直劈了下来。
贺凌霄再睁开眼时,人就已就在自己山下屋中。白观玉再没出现过,屋外被施了禁术,也没谁能靠近。第二日,等到那门再度被打开的时候,贺凌霄木然地折头去看,见是元微立在那里,面色相当冷漠,道:“跟我走吧。”
贺凌霄问:“我师尊呢?”
“你还有脸叫他师尊?”元微冷冷道,“面皮倒是挺厚。”
贺凌霄无话可驳,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元微到这来只能是得了白观玉的授意,她是法诫山掌山真人,是要带他回山受罚,贺凌霄也清楚。
“起来。”元微见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皱眉道,“别叫我再说第二遍。”
贺凌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起了身,如何跟着元微上了法诫山。待到两边铁铐将他双手吊在了石台上,贺凌霄仍是没什么反应。元微持着戒尺站在他身后,冷声道:“你犯下重罪,太巽不得再容你,明日要押你到三神殿众祖前将你除名,今日先留你一条命,施以戒尺三十,什么规矩你心里清楚。”
太巽针对弟子众多刑罚中,戒尺算是最重的刑罚一种。这戒尺足有半人高,手掌宽,尺上细细刻着太巽训诫经文,凹凸不平打在人皮肉上,痛如百蚁噬骨。尺上又有秘法,叫受刑者被打得再怎么皮开肉绽也昏迷不得,必须得清醒着全须全尾地受完。至于元微口中的规矩——不能躲,不能喊,喊一声,再加一尺。
戒尺重重抽打在他脊骨上,元微下手毫不留情,每下都使得是全力。贺凌霄还真就一下不躲,一声不喊,打到最后头晕目眩,又叫那上面的秘法逼得闭不得眼。三十下完,他背后衣裳已破完了,血肉模糊成一团,没一块好地方。
腕上的链子放长了些,叫他失力跪在冷硬石地上。元微立在他面前,神情冷漠,眼底隐有嫌恶,开口道:“你和陈秋水还真是一模一样。”
贺凌霄低着头,没有答。又听元微说:“倒不是你这张面皮,你只看相貌,和她没半点相似。只是行事作风真是处处随了她,看得我作呕。”
贺凌霄不想再驳,低头听着。元微却忽然俯下身,一把将贺凌霄的脸抬起来,这回眼中的嫌恶更甚了,直攀上了她这张生得刻薄的脸,恨意不加掩饰,不晓得是对贺凌霄还是对陈秋水。
贺凌霄说:“只看样貌……师叔也与芳菲没半点相似处……”
“别提我的女儿!”元微怒道,“你这小子,也别再叫我师叔!你听着,犯下这样的错都是你咎由自取!要怪就怪你生成了陈秋水的儿子,要怪就怪你不该上太巽来!你为什么要登太巽?为什么又要在我太巽搅出这样一场祸乱!你娘以前犯下的罪孽还不够吗!”
两侧肩头的骨头像要给她活活捏碎,贺凌霄无话可说,也实在没力气再说,头垂下去,滴滴答答落下许多血。元微却不允他埋头,再强硬地将他的脸抬起,逼他直视自己,恨道:“我告诉你,你跟你娘一样,就是个举世的祸害!她害了太巽,害了我的师尊;你也迟早会害了太巽,害了你的师尊,害了我女儿!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活在世上,你真该去死!”
她的话如一条条阴冷毒蛇,吐着信子往贺凌霄耳朵里钻。贺凌霄脸还叫她抓着,避也无处可避,下意识问:“我师尊在哪?”
“师尊。”元微冷冷道,“你还真有脸面再提起他。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他不会再管你了。”
贺凌霄虽然早就料到了,但骤然听了这话,心底还是直冲上了股莫大的痛苦。
“你这样的邪魔后患,还指望他能有什么慈悲?我告诉你他说了什么,他说——”
贺凌霄隐隐已经能猜到白观玉的话是什么,竭力将身子蜷起来了,好像这样就不用再听,不用再看一般。他心想我知道所有人都这样说,但只要你不说,只要你不说那几个字就……
“——邪魔外道,不必再留。”
元微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尖刀,闪着森森寒气,“你这样的妖邪后患,眼里藏着祸根,再不必留!”
毫无预兆,她手中刀直刺向了贺凌霄的左眼,贺凌霄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便叫一股灭顶的剧痛恶狠狠攥住。冰冷的尖刀磨着他的眼眶骨刺进去,鲜血喷涌而出,那是贺凌霄此生尝过的最刺骨、最猛烈的痛楚,逼得他失声狂喊,他这辈子还从没这样声嘶力竭地喊过。元微心狠手辣,攥着那尖刀使力一挖——
一颗红白相间的眼球骨碌碌滚在地上。
猩红的血瀑布似的流下来,贺凌霄满面鲜血,左眼眶中只余一个黑洞。那颗眼珠滚到不远处,冒出丝丝血黑邪气。元微立在他面前,嘴唇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贺凌霄什么也听不见了,耳旁只余巨大嗡鸣,灭顶的剧痛如绞人的铁网,来回割着他的神志。忽听有个声音清朗叫他:“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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