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割腕啦?
休马沉默着思索几秒,接着把脑袋伸到打开的热水下,然后又一个猛子从水底下退了出来。
谁他妈把锅炉烧这么热!
他抖着身上的水,退后了几步看温度显示,一米开外的瓷砖矮墙后,一位搓着衣服的大叔冷然一笑。
“小伙子还是年轻,这点儿温度就坚持不住了。”
休马向后扫了一眼,没管这句来自民间高手的冷嘲热讽,但不扫不要紧,大叔的背影好像有点眼熟——虽然现在说这种话好像有点不合时宜,因为两人都在光着。
搓衣服的大叔好像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电光火石之间,他回了半个脑袋。
洗衣服的水在流,喷头下的水在响,休马和屠老五对视半晌,站着的先发问了:
“你脸怎么雀老黑?”
老五被跟踪对象的忽然到来吓了一大跳,猛地弹起来退后了好几步,他迅速退到墙边,猛拍几下正在纵情淋浴的侄子。
两张神似的脸一同望向休马之后,他总算想起来这位略显眼熟的大叔是谁了。
“你们,”休马左右指了一下,“把这儿打劫了?”
老七絮絮叨叨张嘴正想说话,被他叔一把按在了脸上。
“不,”年长的这位义正辞严,“我们改邪归正了。”
怎么听都不可靠。
“那我不耽误你们了。”休马干脆利落地关了喷头,“我换地方。”
“别别别——”老五伸手制止了他。
几个人都愣住了,休马满腹狐疑地抬起眉毛,老五尴尬一笑:“我们换地方。”
话说完,他连拖带拽地把他侄子拎走了,留休马一个人站在水蒸气里发愣。
转角之后的另一侧隔间里,老五抬手放开他侄子,老七被灌了一嘴的肥皂泡,连呸了好几口,接着猛地喊了句:“我就说刚才看到的是他们!”
“是他是他,你说得对。”老五罕见地没呛他,连声答应后,只顾着向隔壁间瞅,瞅了好一会儿才回头。
“你刚才是不是说他俩的车和咱们一样?”他问侄子,老七赶紧点头。
“那车里头的结构也应该一样。”老五自言自语一句,然后转头向着侄子,“机会来了,赶紧穿衣服!”
视线回到转角里,休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脸看着天棚上的锈迹。倒霉老板居然真的没跟进来,真听话,真不像他。
或许自己之前对他的误解有些多了,此行之后,刮目相看吧。
休马转头去拿洗发水的时候,身旁的喷头下忽然多了个人,白生生的。澡堂子里盯着别人看是不好的,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尤天白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看他,顺便抬手打了个招呼。
“早啊,帅哥。”
一阵沉默之中,休马感叹今天沉默的次数有点多。
“你换个隔间。”他对尤天白说。
“这个隔间水最热。”尤天白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
又是一阵沉默,休马艰难地把视线向左平移,他不想遍观老板的裸体。相比之下,倒霉老板的视线倒是没遮没拦的,他淡定自若地开了紧挨着休马的喷头,脖子上的红珠串闪着光。
比沉默更难受是沉默的尴尬,休马欲言又止了三次,都没想出来要如何开口。他干脆选择直接提议:
“我建议我们不要说话,也不要装认识,出去之后再说。”
“为什么?”尤天白从花洒下探出了脑袋,“你害羞了吧。”
少爷猛地回过脑袋瞪他,尤天白十分诧异:“不会吧?你不会没去过澡堂子吧,北航也是公共浴池吧?”
声音之大仿佛想让全天下知道自己在和双一流的高材生共浴,休马迅速向旁边看了一圈,才忍住把毛巾甩在他脸上的冲动。
“我同学可不会为了跟着我洗澡而洗澡!”休马迅速辩驳一句,倒霉老板听了居然嘿嘿笑了起来。
“就因为这啊,”他问,“我还以为你身上有什么怕我看的地方呢。”
休马知道他的视线要扫过来了,所以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心里已经是死一般的平静。但好在尤天白在他右边,左手腕能藏起来,还不算全然放弃。
赢得一阵无话之后,尤天白又自顾自地接着说:“我以前就是开浴池的,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我还见过肚脐眼以下都是蓝色的人。”
都是蓝色?休马抬了脸。
“那岂不是就跟刚才见过的触手一个样?”
色彩艳丽,蓝绿相间,硅胶触手垂头丧气的模样浮现在了浴池的蒸汽之上。
尤天白一声爽朗的大笑,压低声音:“比那个还吓人。”
休马盯着空白的瓷砖思索了有一会儿,发现自己落入了倒霉老板的语言陷阱,而且违背了自己发出的不说话诺言。
“我洗完了。”他关掉喷头,对尤天白说,“你继续,我对看你没兴趣。”
“你等下。”没想到身后的人叫住了他。
尤天白不紧不慢地从水底下走出来,倚在墙上给休马递钥匙。
“你把我车往前挪挪,后头有一辆和咱们一样的,别再刮了。”
他手上的水珠在往自己手上落,但休马没去接钥匙。
“你放心让我开你的车?”休马问他。
让别人开自己的车是件挺特别的事,总觉得要是接了这钥匙,自己就有种被信任的感觉了,这不太好。
“也可以不开,”尤天白的手没动地方,由着水珠往休马身上滚,“你自己选择。”
几秒之后,休马从他手里拿过了钥匙。
“还没开过五菱宏光呢。”说罢,休马向着身后的人扬了扬钥匙,“街口等你。”
大众浴池门口,路口之外,屠老五撅在地上对着面包车鼓鼓叨叨,屠老七缩在行军棉服里,向着浴池门里张望。
“叔,我们就这么把他们刹车摘了,能行吗?”
北风在吹,老五狠狠把手里的撬棍往地上一扔,转头质问:
“我是领导你是领导?”
老七闭口不言,接着服输一般抄着袖子拧过脑袋:“你是,你是。”
“什么我是?”老五凑近了两步,“厂长才是领导,你和我都是给人打工的!”
他叔骂他已经是件常事了,但老七这次有点站不住,他扯了扯怀里窝着的袖子。
“你说,他们要是跟方慧一样,也是出来打工的,小本生意,就为了吃口饭,咱们这算不算是造孽了啊?”
老五沉吟片刻,缓缓回过身子看天,空气中飘荡着洗发香精的味道。
“他们的命是命,咱们的命也是命,折了做咱们这行的口碑,就是折了命,如果此行他们坐了车也没事——”当叔的背起手来,“就当是他们福大命大吧。”
两人沉默无声地望向天边,就仿佛那里有解读他们疑虑的神仙,街道边,一阵引擎启动的声音打断了老七的思绪。
良久之后,他才压低语气对着他叔说:“叔,咱俩自己的车好像叫人开走了。”
作者有话说:
求一个尤老板视角
第21章 撞停了加钱
休马坐在驾驶位上转着钥匙,没想到他这车已经点着火了,油门也挺松,开起来比看着轻松。
“自己的车都不记得拔备用钥匙。”骂了老板一句后,把他给自己的那把揣进了口袋。
车开到街口,他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把钥匙掏出来,敲了几下解锁键。十米开外的浴池门口,另一辆车的头灯闪了一闪,可惜休马正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那把,所以在他的视角来看,整个事件毫无异常。
毫无异常,稀松平常,一如往常。
除了车里的陈设和以往有些不同,烟油味重了,但这种程度的不同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可能把爱喜爆珠换成了黄金叶吧,每个货车司机都要走上油腻之路,就像每个东北帅小伙最后都会变成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想到这里,他抬眼睛向着后视镜瞄了下。
很好,尚且帅着。
保持着难得乐观的自我欣赏,休马看到倒霉老板从浴池正门出来了,趿拉着拖鞋,叼着半截烟,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才进来。
接下来的半分钟里,他都一声不吭地坐在副驾驶位上,直到他手里的半截烟变成了烟头,他才转过脑袋注视着少爷。
“对我的车有什么评价吗?”
“评价?”休马一手扶在方向盘上,“劲儿挺大的。”
“还有吗?”尤老板显然觉得不够。
休马思索起来,他是真的不会夸人。
“你这车里是不是该通风了,”所以他改成了挑毛病,“烟油味太大了吧。”
见他挑毛病,尤天白也不生气,慢慢抬手送到窗口,把烟头弹了出去。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对我车的评价。”
休马一脸莫名其妙。
“知道为什么吗?”尤天白又问他。
“我上哪儿知道你这些歪理?”休马反问。
尤天白沉默着看他,半晌才开口:“因为你开的根本就不是我的车。”
休马一般不会害怕犯错,除非真的是他的错。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蠢,所以他转头去看车后座。
主驾驶,副驾驶,还有方向盘,这跟尤天白的车一模一样,谁能认得出来?
“我早说有什么用啊——我光着屁股出来喊你不要开错车?”
语气平静,面不改色,尤天白向后靠了靠,眼睛扫向后座。
“你也是厉害,这不是你的车你居然能给它开出来。”
他的眼神扫到底座,忽然停住了。
“这味道,不是烟油味啊。”
自言自语结束,他撑着休马后脑勺边的椅背向下探身子。
“是枪油味。”
休马的呼吸霎时间顿住了,他随尤天白一起转头向着后座,后座深不见底,遥不可及,一片红彤彤的暗花料子。
“这是谁的车?”休马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觉得这里所有人中就你最有可能知道,”尤天白现在还有心思扯嘴皮子,“结果你都不知道。”
他的视线在车里深深扫了一圈,最后回到休马的脸上:
“你刚才在里面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这里哪个人都挺奇怪的。
“有一个,不对,两个。”休马抹了下鼻尖,“一开始劫咱俩车的那个。”
话音落下,尤天白的表情依旧没变化,因为他的眼睛已经看向了车窗外,那里有一辆车呼啸而过。
银灰色车身,侧开门,小排量,不超过六万块的诱人市场价格,没错,这就是这条街上另一辆五菱宏光,即尤天白的车。
看着自己的车飞过去,尤天白字正腔圆骂了一句:“操你的妈!”
休马知道他不是在骂自己,但胜似骂自己。
“你到副驾驶去。”尤天白语速都变快了。
“开过法拉利吗?”休马没动地方,直接问他。
尤天白瞪他,满脸的“你什么意思”,休马没回头看,只给了他三个字:
“坐稳了。”
下一秒钟,他们的车就仿佛一颗刚炸开膛的二踢脚一般,沿着单行路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尤天白自己的车上,屠老七正在拍手称快。
“不愧是你啊,叔!这一辆车的火三下五除二就被你点着了,这要是有辆火车也得被你开跑了!”
老五憋着脸上的乐,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没什么大不了的,专业对口罢了。”
老七面上一惊:“叔你真是学运输的?”
挤过了浴池门口的单行路,前面的大路敞亮起来,老五意味深长地看了侄子一眼,没过两秒,又看了一眼。
“不是正经学的,倒腾过车。”
“倒腾车,那也厉害啊!”车颠得猛,老七的音调忽高忽低,“有机会我也倒腾。”
“这你可别学啊。”当叔的神色马上严厉了起来,“跟你爸似的,啥都想学两下子。”
老七咧着嘴笑,没老实一会儿,又有了新问题:“但是,咱话说回来,咱们冲着他们人去,为啥又把他们车开走了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五胸有成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钱捞,他这车上值钱的东西绝对有,想要挟他们,不有的是办法?”
车接着往前开,老七没听懂,但深以为然,汽车的嗡鸣声里,他连连夸奖自己那为了断接车辆,把前盖都掀了的叔。
老五沉浸在被夸赞的喜悦和被谬赞的煎熬中,选了个不上不下的表情,继续挺直腰背开车。但心情好的时候人总想多说两句,他们屠家人也不例外,但就在老五找词的时候,左边的马路上忽然杀出来一辆车。
“我去你妈的——会不会开车!”
他向着左边怒气冲冲一转头,对上了他正在追杀着的对象。
尤天白的胳膊搭在车窗上,一副交警见到肯定会喊停的闲适神情,保持着一百二十迈的车速,对着这边的车喊了句话。
但是风好大,追杀对象说的话都淹没在了嗡嗡的引擎声里,空留一脸笑得开怀。
老五眼睛盯着人,手向后挥,在侄子身上噼里啪啦一顿拍。
“安全带系上,”说完转头看了侄子两眼,“安全带系上啊!”
通往京哈高速的城间辅路上,两辆车并驾齐驱了不过十秒,右边那辆猛地加速向前奔去。
“操。”休马骂了一声,下意识躲了一瞬,接着他转头瞥尤天白,“你那车怕撞吗?”
尤天白没看他:“随便你撞,撞停了加钱。”
休马当场就笑了,自得其乐一般用大拇指勾住了肩头的安全带,一声响之后,手松开,车也冲了出去。尤天白被惯性直接按在了椅子背上,一时茫然。
这就是坐法拉利的感觉吗?
速度提上,车距拉短,两人的车跟在叔侄的车后,休马把方向盘一打,车头毫不犹豫地碰了上去,力道之大,简直可以说是毫不留情。
“你他妈真撞啊!”尤天白一下子直起身来。
“别说话,坐稳了。”休马没转头,只用一句话就把他按回了椅子。
档挂起来,油门踩满,满是烟油味的车厢又是一声咆哮,尤天白紧紧贴在椅背上,怀疑屁股底下的车马上就要散架了。
但实际上,这台朴实的老伙计相当能干,紧抓着前车向北方,不出五百米就又回到了并驾齐驱的位置,休马把方向盘向左打,车框结结实实装了上去,这是第二下,比第一下来得更猛烈。
保险杠肯定掉了,尤天白听到铁皮滚落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从车前到车后。休马那小子现在正在兴头上,他咬紧牙齿,展露出一副他这个年纪才会有的笑容。
他在酝酿第三下。
应该庆幸这场追逐战没有发生在高速上,门市房和双行线多少阻碍了点两辆车的速度,绕着路上的三轮车和菜摊子,前车七拐八拐进了玉米地间的土路。
还没到翻地的日子,土地里都是半截的玉米秆,银色的面包车穿过中间,像是穿行在古战场上的战车,扬起一阵战意蓬勃的沙尘。
“别跑啊!”休马喝了一嗓子,猛打方向盘,紧随其后淌进了地里。
土路终究是没有柏油路好跑,如果把控不好,车开不了多远就要爆胎——幸亏这种路他在长春乱逛时走过不少。
前面的路口就要上大路了,如果能别上,前车就能进玉米地,跑都别想跑,动都别想动。
迎着大太阳,休马笑得自在,他把油门踩死向着前车,却看到前面那辆晃晃悠悠减了速,在距离他理想中的别车路口不过五十米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
休马虽然开起车来不要命,但要真有一个送命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也不至于硬往上撞。
玉米秆的海洋里,后面那辆也缓缓停了,车头一路滑动到前车的尾巴上,离不了两寸就要碰上第三次了。
车停稳,休马拍响了喇叭,城郊的原野上,喇叭声鸣唱了整整一分多钟。
喇叭响完,拍喇叭的人又是一声怒吼:
“跑啊?怎么不跑了,刚才不是挺能跑的吗!”
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尤天白慢慢把眯着的左眼睁开,耳朵里还在嗡嗡地响。
两层铁皮之隔的前车里,老五的双手正紧紧握在方向盘上,额头的冷汗像芸豆一般大,他侄子紧紧缩在副驾驶上,不敢吭声。
“叔,”半晌之后,他才吐出一个字,“你怎么停了呢?前面眼瞅着就是大道了啊。”
“这车经不起再撞一次了。”老五没抬手抹汗,汗珠子顺着眼皮落上了他的膝盖,“再坏一辆没法交代了,一辆在松花江,一辆在黑龙江,搞不好我俩都得去投江。”
老七磕磕巴巴崩了几个字,但都不成句,然后他扬起脑袋看后视镜,终于吐出了话:
“先别寻思投江了,叔,他们车上下来人了。”
老五抬了眼睛,后视镜里,他看到后车的副驾驶上下来了一个人,白色长袖,深色运动裤,在不出正月的东北里,却蹬了一双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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