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他压着嗓子冒出两个字,“你能不能给个声儿啊?”
不说倒好,话一出口,他感觉到后背上的手停了,一种古怪的沉默在推拿室里蔓延,接着,所谓的师傅忽然笑出了声。
听着这熟悉到过分的笑声,休马瞪着眼睛干愣了两秒,接着脱口而出:“我操你个——”
给他按了半天的师傅不是别人,正是尤天白。
原来这就是他妈的道歉方式!
休马嘴里的骂还没吐完,就被尤天白压着后脖颈按了回去,这下休马确认了两件事情,一是他手劲儿确实够大,二是他也没穿上衣,要问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此时正趴在自己后背上。
“别出声,这是借的房间。”尤天白放低了声音,吐字就在他耳边,“你要是喊,别人会以为我们在做什么不正经的事。”
指那些休马臆想中的,会在按摩店发生的不正经的事。
墙上的风扇还在摇,休马感觉自己的呼吸顺着尤天白的味道慢了下去,他瞪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眨,良久之后,他终于说出了面对尤天白道歉行为的第一句评价: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气若游丝的大爷不知道去哪儿了,如果他看到此时此刻推拿室里的样子,最后那点气估计都得绝了。
“就在你趴下之后——看来你完全不了解我,连我的脚步声都认不得。”尤天白总算离开了他的后背,站直身体,但手没拿开,“我要是明说让你试试我的技术,你可不会同意。”
话音刚落下,面前的人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翻身坐了起来,和尤天白四目相对。
“你为什么要把上衣也脱了?”
这显然和他自己刚才做的承诺不符,也显然和其他工作人员的白大褂不符。尤天白的表情十分飘忽,他耸耸肩。
“手感好。”他回答。
什么手感?休马的表情已经提前一步表达了他的质疑,尤天白一副被识破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扯了下嘴角。
“我借鉴了一点泰国场所的做法。”说罢示意着一旁的托盘,“等下准备上精油。”
精油,震耳欲聋的两个字,现在气氛不可抑制地向着风月场所滑动了。
“我要走。”休马斩钉截铁。
“你不能。”尤天白也同样坚如磐石。
和休马一如既往在肉体上克制的视线相比,尤天白倒是看得自由自在,他的目光扫完一圈,回到休马的脸上,他说:“你耳朵红了。”
“因为你刚才趴在我后背上,”休马在用鼻子用力出气,“死沉的。”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出乎意料的,尤天白没再继续他的诡辩,拖过一边的红皮靠背椅,一屁股坐实了。休马还没见过他如此轻易放弃的样子,挺不适应的。
“我很羡慕你,知道为什么吗?”
休马盘腿在按摩台上看他,有点茫然。
“我羡慕你的人生,好的地方坏的地方都羡慕,有时候大起大落不是最难受的,一点一点来的刺激最让人恶心,还没等你准备好,一切又平静了,到头来你往回看,什么也没反抗过,也什么都没做到过。”
说这些的时候,尤天白的嘴角有他一如既往的笑意,无所顾忌的、自由自在的笑,他的眼睛眨动一下,笑容收了。
“我在说自己,我特别特别的窝囊。”
他从来没听过尤天白如此直截了当地说说自己,而且是用这样的词语,这让他想起了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尤天白骂他的那个字。
但更难听,窝囊比蠢更惨,也更难受。
深吸一口气后,休马给出了他的话:“你不冷吗,我记得你怕冷。”
尤天白光着上身坐在风扇下,屋里有暖气,但他的手指尖还是肉眼可见的发红了。
对面的人眉头一挑,回问:“哟,知道心疼人了?”
问完,他双手抱胸靠上椅背,故作淡定又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怕冷了?”
不得不承认,尤老板身材很好,抱手臂的姿势很寻常,但裸着上身的时候,这个姿势怎么都寻常不了,看着红色珠串的细闪在他胸前滚动,休马索性移开了视线。
“我是说,你与其坐着干待着骂自己,不如还是接着回来给我按按吧。”
休马一抬下巴指着他,单纯一笑:“不是说你技术好吗?我试试。”
作者有话说:
合法经营?很快就不是了
第30章 “疼?”
在尤天白的手挨上休马后背的第三十秒,休马后悔了,首先,他不该质疑这人的按摩实力,功底确实是有的,就是不知道是专门学的还是野路子出身,手劲儿够,力道也准,配上精油,每下都有种揪着他的经络扯的感觉,不能说不爽——但这点是他后悔的第二点,有点忍不住想叫。
“你耳朵怎么越来越红了,”尤天白低下头问,手上的力气一点也没放松,“疼?”
何止是耳朵,尤天白又看不到他的脸。休马侧侧脑袋把嘴让出来,蓄力了足足五秒,倔强回答一句:“继续。”
这对于尤天白来说是个令人满意的答案,这说明他的手法没退步,且这小子快撑不住了。
“你缓一会儿吧。”但他倒不是想让休马真撑不住。
尤天白把手从他后脖颈挪到了肩膀,这儿的筋没那么硬,也没那么容易让人坐立不安,但是加了精油,还是要承认一句,少爷的肌肉手感很好。
来回搓了十来下,休马才意识到倒霉老板开始玩了。
“好玩吗?”他被捏得分外无语。
尤天白没马上回他,倒是像在肉铺挑里脊一般上下左右拍了他几下,最后给出评价:
“可圈可点。”
听起来尚且满意。
“明明我两年前见你的时候,你整个人还跟个瘦猴似的,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尤天白自然而然唠嗑的模样真像是店里干了十年的师傅,休马随着他的问话撇撇嘴,左腿搭上右腿,享受上了。
“休学了,然后想通了一些事情,也不需要学武术了,练壮了点。”
手向下走,尤天白按到了他的腰,能感觉到这人又浑身紧绷了起来。
“看来你想明白的事情挺重要。”尤天白笑了一声,在休马一碰就绷的地方多按了两把。
确实如此。休马吐了口气,侧头枕上自己的胳膊。
“你呢?”他问尤天白。
“我?”尤天白没搞懂他想问什么,“我这人什么都想不明白。”
“我说的不是这个。”后背朝着尤天白,休马只能看到他白花花一个侧影,“我说的是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手艺都是从哪里学的,看起来互相八竿子都打不着。”
尤天白沉默了一会儿,休马也跟着没说话,气氛有点沉,他好像说到了尤天白不想提起的话题。
“其实我也——”
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休马能想出来的安慰人的话,但贴心人士的角色还没扮演起来,后背上就猛地一凉,激得他差点直接弹起来。
“啊,”尤天白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下子就空了一半的精油瓶子,“好像一不小心倒多了。”
“你他妈——”后背都凉到发烫了,休马骂着想起身。
“你最好别动。”尤天白一把按住了他的脑袋,“这东西会往下流,等会儿流你满屁股都是,就真得脱光了出去了。”
休马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趴了回去。
耳后是窸窸窣窣的响声,尤天白把盖在休马身上的毛巾扯下来,沉默无言地擦着,然后开口:
“我什么都做过的原因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擦完多余的油,尤天白又缓慢的擦着自己的手指,他盯着手指尖的缝隙,三十岁之前的每一年,手的样子都不一样,当学生的时候会握笔,也会握铁管和甩棍,指尖磨得掉皮,后来去当兵了,端枪端久了,关节上是茧子,再后来回了北京,黑的白的,戴手套的不戴手套的,受伤的完好的,全部都有过。
现在大概是最干净的时候了,只是在不暖和的屋子里光膀子,手指甲有点冻紫了。
“两种人是最开心的,一种人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一种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把毛巾展平,“对我来说现在就是最开心的时候。”
大义凌然,如同尘世中的隐士。
身下的人沉吟片刻。
“你是不是把擦了油又擦了手的毛巾重新铺回我身上了?”
真实答案是尘世中的奸商老板。尤天白清清嗓子,从身后的毛巾架上扯下一条新的。
“这种生活也挺好的,”休马把脸转向前方,下巴搁在手臂上,“估计你像我一样的时候一定很自在吧。”
“不是,那时候才是我最窝囊的时候。”尤天白贴近休马的后背,把胳膊肘放在他后腰凹陷的地方,“直起来点。”
休马默不作声地重新支起上半身,他能感觉到尤天白的呼吸有一瞬打在他的后背上,很轻,但有点痒。
“我在高中打架,打伤了别人,大学也没考上,大专也不愿意去,父母想让我再念一年至少考个本科,但是我跑了。”
被推着晃来晃去,休马含糊着笑起来:“你明明看着挺聪明的。”
尤天白也笑了:“所以说我窝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姿势,尤天白此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也有些炸耳朵。同样的,也有种奇妙的感觉在肚子里飘,说不上好受,但绝对不是不好受。
屋子里好像微妙地变热了,尤天白绕到了他身后,手指关节顺着脊椎的方向走,尤天白问:
“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北京吗?”
可能是被尤天白的不着调传染了,休马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追寻人生的高潮吗?”
猝不及防地被少爷逗乐了,但快乐没持续多久,他低头把休马身上的毛巾向下拉了拉,拇指按上他的腰侧。
“我骗自己我是来享受生活的,我劝自己东北更有故事,其实回过头看就是死要面子罢了,我只是逃跑了。”
休马屏住了呼吸,不只是因为尤天白正在说着的事情,而且还要因为他正在触摸着的部位,但此时此刻的尤老板特别认真,没有在乎他微妙的紧绷。
“你怎么总是不放松?怕我吗?”
好吧,还是注意到了的。当然休马也肯定不会承认。
“你接着讲。”
他重新挪了下姿势趴好,尤天白的手又回到他后背上。
“退伍回来,我活着更没意思了,每个生意都亏,每个家人都不想见,父母还好说,我觉得我最亏欠的就是我弟弟,可我又没什么好还他的。”
尤天白的手从他身上离开了,他没在继续扮演他按摩师傅的角色,手撑在休马的肩膀两侧,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挺像我弟弟的。”
从休马的角度来看,这句话是从他脑袋上炸起的。
这一刻的感觉非常之奇妙,趴在干燥得有点发热的按摩房,听永远讲着风凉话的老板说关于他自己的故事,还不是单纯地讲,他专挑脆的地方讲,这让休马产生了一种心不甘情不愿的共情,是的,共情。
还有一点,休马是个喜欢和别人争的人,也讨厌被拿来和别人比,他好像听尤天白说过一两次他有个弟弟这件事,他不在乎这人的弟弟是谁,也不在乎这人在哪儿,但是一旦有比较这件事的存在,他的好胜心就会开始作祟,而且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在嘶鸣着的不只是他的好胜心,还有嫉妒心,两者相辅相成,热度从脸向下走到胸口,又到小腹,现在居然还在往下走。
居然还在往下走!
“等一下,你停,先等一下,你给我等一下。”
听到少爷喊停,尤天白甚感诧异。
“都要结束了,这会儿忍不了疼了?”
休马没回答他,撑起身子转了个方向,没正对着尤天白,几声大喘气后,他又开始清嗓子。
但尤天白也没急着催他,若无其事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又坐下了。
他其实知道休马为什么要忽然喊停,而且他也知道,这个年纪的人血要下去还是有点慢的。
“反正不急,我再问你个问题。”他说,“还生我的气吗?”
“我怎么敢生气!”休马呛了他一句,“我再生气你怕不是要不我直接捏死。”
休马在望天,尤天白在望着他,两人就这么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静了一会儿,墙上的秒针走过了三圈。
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然张嘴了:
“你手上的疤,是你妈干的吧?”
书归正传,话回正题,又回到最开始的起点,但这次尤天白居然猜对了。
“是。”
休马也爽快地回答了他。
“我就说不是你自己干的。”尤天白的声音里有了笑意。
“你自己最开始还问我问什么要自杀呢。”可休马对他的问话记得很清晰。
“问完就后悔了,”尤天白回答,“你不像是会想不开的人,你满脑子都想活着。”
听起来不像是好话,但又实在算不上赖话,休马对自己现在的平静感觉到意外,这是三个小时前的他所没有的,三个小时后却有了。
大概是因为尤天白的道歉还算得上有诚意。
在两人不约而同发着愣的时候,木板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和跑动声,尤天白率先抬了脑袋。打架闹事?按摩店倒是也不会不起些矛盾,他起身给门开了一道缝,查看片刻后转身对休马说:“该走了。”
“能不能再等会儿?”休马问,他还没缓过劲儿来。
“我也想在等你会儿,但是警察可不能等你。”尤天白迅速关门,回身到座椅上又扔了条毛巾给休马。
尤天白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回答:“打黄扫非的来了,走廊里蹲着呢。”
妈的,真成不正当场所了。
作者有话说:
警察叔叔你听我说,他们真的在干正经事呢
第31章 “腰挺好。”
从理论上来说,他们是清白的,从行为上来说,他们也是清白的,但是从表面上看起来的状态,他们怎么也不能说是清白的。
所以休马当场接受了尤天白的逃跑建议。
按摩室有个后门,后门外是连接到大厅的走廊,能听到前厅警察的呼喊声,还有店里客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尤天白心里暗骂着这儿的倒霉老板,撩起门帘向外看了一眼。
“能走吗?”休马在后面压低声音问他。
这小子裹了两条毛巾,现在看起来像是浴池版圣僧,跑出去估计得有十个警察上来压他——特别是尤天白自己现在也衣冠不整。
“跑不了了,前面都是人。”尤天白回答完,探头向屋里找着什么。
“我们就不能出去直接承认个错误吗?”休马问,“反正本来也没干什么。”
尤天白游走着的视线回到了休马身上,盯得他有点懵。
“你还真想干点什么吗?”
休马清清嗓子,把古罗马式穿搭毛巾又裹紧了点。
“再说了,你回来见你妈,结果我把你整进了局子,怎么说也不是那回事儿。”
这么一听,尤天白还有点难得的靠谱,休马脸上流露除出了把刚才的自己当傻逼看的神色,面前的人没管他,略过这边开了厕所门:“先进来躲躲。”
门帘后传来一阵响动声,大厅外的警察抬了头,注意到柜台后还有一条员工通道,他向着同事使了使眼色,侧身撩开门帘。暗道直来直去,一通到底全是按摩室的房间,唯有右手边的厕所虚掩着门,门上的钥匙随着穿堂风微微晃动着,看来刚才传来响动的就是这间。
他压低身子,放轻脚步,侧身钻进了卫生间,小便池没人,他俯身向下,听着滴滴答答的水滴响声,向着隔间走去。
隔间共有三个,并排,就着头顶打下来的冷光,警察压下脑袋,向着隔间下看去。
第一间,没人。第二间,没人。第三间,还是没人?
警察一脸诧异地抬了身子,三个座位的白瓷马桶边都空无一脚,显然三个隔间都是空的。
“里面有人吗?”外面传来了他同事的喊声。
的确没人,警察搔着后脑勺出去了,放大声音回了一句外面:“可能是通风管道响吧!”
确实是通风管道在响,因为尤天白的手正抓在管道边缘,厕所隔间内,马桶之上,两个所谓的犯罪嫌疑人正叠在一起,确切地说是休马在下面垫着,尤天白在上面抓着,奇妙的平衡。
等外面的声音走远了,休马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直了,尤天白也没再继续卡着他的胯,溜到了地面上。
双方都挺懵的。
尤天白先打破了沉默:“腰挺好。”
休马礼貌地回应夸奖:“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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