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饲养法则(灯豆)

缓了几秒才认真地看向常玉，“我更相信我自己接触过之后感受到的。”
谣言或许是世界上最难消解的霸凌。
或许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可仔细去感受，就会发现受害者的整个心脏早就被这些无稽的言论裹挟着，遍体鳞伤。
挣扎着想辩驳想解释，却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掉入自证的漩涡，怎样都无法挣脱开来。
谣言还在不断发酵，一层一层变成了厚厚的包裹住真实的他的膜，后来接触到的人，先碰到的总是那一层层并不属于他的膜。
所以后来，常玉也放弃了。
算了，有什么好解释的，只要不把事情闹大打扰到姑姑，怎么样都好。
随便吧。
常玉看着许越带着疑问和理所当然的脸，面无表情地别开了自己的脸才开口道：“其实也不全是假的，你不是也知道了吗，我不喜欢女生。”
“那有什么所谓。”许越不在意道，“你又不会把我吃了。”
常玉没有否认。
这倒是实话，他对许越丝毫不感兴趣。
对何瑞的兴趣可能都比对许越的大——这并不是说他对何瑞感兴趣。
许越没想到常玉会这么冷淡，凑过去贱兮兮地眨眨眼，“你喜欢我这款的吗，小玉同学？”
常玉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糊在许越脸上，用了最大的力气将这位一米八几的体育生推开，嫌弃的语气没有丝毫作假，“滚……好恶心……”
“真的很恶心吗？”
许越低头，情绪有些低落。
常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真情实感的难过，吓了一跳连忙偏头看向许越，“我不喜欢你这款的不代表你没有魅力啊，女孩子肯定喜欢你这种高高帅帅的，只不过我作为额……同性恋的角度看不喜欢你而已，你又不是同有什么好因为这个难过的对吧？”
似乎是真的担忧许越因此自信心受挫，他格外认真地安慰道。
语速都比平常快了很多。
常玉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许越就一改刚刚难过的表情，再次露出了他标志性的贱笑，“那是当然，我的魅力无可阻挡！”
常玉：……
因为那几句话，常玉对他的态度无意间又亲密了很多，许越感到非常欣慰。
但欣慰过后是无限的悲伤和后怕。
他刚刚是真的一冲动差点就告白了的。
也是真的因为常玉说对他这款不感兴趣在难过……还好忍住了，不然依常玉的性格，要是知道他的感情之后肯定会立马躲得远远的。
老婆……难怪你上辈子刚认识的时候会拒绝我的加微信申请。
原来你一直都对我这种类型不感冒吗？
苍天啊。

他整理好心情，确保自己的真实想法没有一点泄露。
然后才趁现在气氛正好开口问道：“上次刘一宇写情书让你去孔子湖……你为什么会答应？”
据他当时“友好询问”刘一宇可知，其实常玉收到这种情书整蛊不是第一次，但从前每一次常玉都没有赴过约。
偏偏那一次……偏偏是落款“许跃”的那一次。
常玉诡异地沉默了一会，转念一想又觉得现在两人怎么说也算是朋友。
于是坦然道：“当时……不想让你跟我扯上关系，但又怕不干预一下他们会故意散播谣言，所以想着会会写信的那个人。
“必要的话……也可以揍他一顿让他不要造谣你。”
许越：“但你不觉得因为看见这个名字才去，会更让别人误会吗。”
常玉有些尴尬地垂头抠起手指甲，“当时没想这么多……我后来也发现自己好像想岔了。”
许越被他的动作可爱到，忍住了伸手摸摸刺猬头的冲动，咳嗽一声转移话题，“下次还有人主动惹事你跟我说啊，为兄弟两肋插刀，绝对不在话下！”
常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少看点热血小说吧。”
身边人的情绪好像比一开始好了很多，许越放下心来。
他其实很想把心底那些肉麻的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安慰常玉，但眼前这个情况……还是一步步来吧。
免得把人吓到了，关系又一夜回到解放前。
更何况……现在这个阶段，眼前最要紧的事似乎不是把常玉追到手。
而是把成绩提上来。
重来一次，许越如今不管是文化成绩还是专业成绩，和上辈子比起来都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一身学渣味的我，怎敢触碰满身学霸气质的你？
在乐园放松了整整一天后，学生们被放出去的心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学校的周年庆很快到来。
许越和常玉和所有的普通学生一样，被学校组织带去看表演，然后又被迫听一群普通话并不包准的校领导们长篇大论。
鸡血一桶一桶地加，舞台下的学生们哈欠一个一个地打。
许越听着校长慷慨激昂的讲话，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十七岁的常玉对自己未来的规划。
“常玉，”他凑到常玉耳边低声道：“你之后想考哪个学校啊？”
常玉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偏头躲开，却撞上许越认真看向他的一双眼睛。
小会堂的灯光并不明亮，高二七班的位置在角落，两人所坐的位置便更加昏暗。
许越一双眼却莫名闪着光一般，亮晶晶的，好像常玉小时候家楼下小卖部老板养的那只史宾格串串犬。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你能不能不要经常这样动不动凑过来！”
许越已经习惯了常玉这样的抱怨，熟练地保证下次不会，但语气里没有半分真的不会再犯的真诚。
“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学校，看什么专业好就业吧，”提起未来的规划，常玉的话多了起来，“想离家近一点，这样方便照顾姑姑，奉阳也有几所很不错的学校。”
提起姑姑，许越想起常淑云上一世的死亡时间就在几个月后。看着常玉认真规划从奉阳回景利需要多长时间坐哪一班车认真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堵。
“那我也考奉阳。”许越道。
常玉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奉阳的本科体院只有一所重本，其他都是专科，你……”
许越：？
“你是觉得我考不上？而且实在不行就读专科也没什么。”
常玉想安慰许越几句，但想起最近几次小测许越的成绩，安慰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只能换了个思路，开始为许越盘点他所知道的难度并不太高的大学院校，“能上本科的话尽量上本科，省外有更多比较轻松的本科体院选择……”
许越认认真真听完了，看常玉还打算为他分析每年的分数线，突然打断道：“你怎么对体院的事这么清楚？常玉？”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常玉卡壳了。
“你……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总之奉阳不适合你。”
“你是为了我去了解的吗？”
“少自恋，我就是学习久了没事干乱看！”
“哦？”
“哦个毛线啊，”常玉恼羞成怒，瞪眼给了许越肩膀一拳，“好好听校长讲话，天天半吊子样。”
许越一个人叽里咕噜地在一边学常玉说话，又狠狠挨了两拳。
身边的学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还以为两人发生矛盾打起来了。
一道道目光又很快被许越“看什么看”的视线回敬过去，一场小闹剧悄然收场。
许越看似对常玉今天的话不很在意，还有心情开玩笑，实际心里慌得没边。
时间就这样在许越对自己文化成绩的担忧与奋斗中悄然流逝。
四个月的日升月落，会看过去似乎也不过一眨眼。
最亲爱的人还活生生带在身边，许越的每一天都过得还算轻松。
许越和常玉的关系在爱情这一栏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友情一栏已经无可置疑地登顶榜首。
有许越拦着，常玉暴起揍人的频率少了很多。
仅有的那么几次还是因为偷拍三兄弟坚持不懈地犯贱惹事，许越第一个不爽冲上去挑起战争被邓处利抓去检讨。
常玉的成绩始终稳定在年级前列班级第一，许越倒是在自己的不懈努力——以及常玉嘴硬心软的帮助——下获得了质的飞跃，起码不再是班上吊车尾了。
训练上，许越也慢慢找回了当年的感觉，邱教练对他的冷脸和批评也少了很多。
许越父母的小店越做越好，虽然比以前在厂子里要累了很多，但家里的情况也改善不少。
家里有钱了，一切小矛盾小争吵小烦恼就悄然消失了。
许越精力无限，训练学习以及在常玉面前刷好感之余，还开始做起宿舍小卖部生意。
不知道从哪和校外的小商贩达成合作关系，低价购入一堆校内不流通的小玩意在校内售卖，靠走读生的“偷渡”进货，一个月也能赚不少零用。
这样游离在校规灰色地带的危险生意，六月底临近放暑假的时候被巡查老师一锅端了。
收缴期刊漫画热门小说数本，零食泡面多箱，香烟数包。因此被学校通报批评，险些被赶回家检讨。
最终还是在邱教练和常玉求情的情况下，看在期间许越并没有影响学习也没有带来更大的不良影响，校方相信了许越所谓的“刚开始做这事儿就被发现了”的说辞。
大事化小变成了不痛不痒的警告，外加检讨以及通知家长。
许传勇和陈晓燕对这件事表示很震惊。
还以为是给许越的生活费太少。
许越：怎么说呢，额……其实只是想攒钱给老婆买礼物而已。
最后就是许越的生活费在这件事的推动下多了一点。
也只是一点。
期间短暂的节假日许越也没有放过粘着常玉的机会，借口学习缠着常玉，慢慢后者也习惯了在校外也和许越见面。
两人常常碰面的地点是常淑云的病房，一次次下来常淑云也对许越熟悉起来。偶尔节假日看不到许越的人，还要在常玉面前念叨两句。
她的身体状态没比四个月前好多少，医生常常让家属看开点，对病人本人也没多少避讳，常玉却一直固执地坚持认为常淑云迟早能治愈。
而三人小团体里最不经常出现的何瑞，每天除了泡在画室就是抱怨学习，他父母的争吵越来越严重，许越偶尔提醒几句，却没有急着做过多的干预。
一切好像都岁月静好，只有许越知道自己活得多么煎熬火热。
再这样下去常玉真要把他当一辈子的好兄弟了！
常玉甚至已经习惯了经常性的肢体接触！！
不行啊！这不行啊！
高二快过完，许越开始失眠，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改变常玉对自己的想法。
怎么把自己从“好兄弟”这一栏择出去。
然后安置在“好像有些心动”的分类。
通过四个月的小心翼翼的探查，许越得知常玉的取向为：皮肤白一点的，性格温和但不内向的，个子和他差不多高的。
最重要的是，学习上和他有共同话题的。
于是许越开始买美白产品，没有任何作用，放弃。
于是许越开始假装温柔，常玉锐评：“好恶心，你抽什么风？”
显然也没有任何作用，放弃。
身高没法改变，学习……共同话题……常玉不会的题他也不会算共同话题吗？
可是常玉会的题他也不一定会啊。
许越十分崩溃。
他向何瑞取经，“何瑞，你觉得我要怎样才能润物细无声一般让常玉慢慢对我心动？”
何瑞上下扫视一遍，得出结论，“你……重新投胎做个艺术生吧？像我一样斯文又有气质，成功率可以上升起码五个点。”
许越：……
你不如让我去吃屎。
不是对艺术生有偏见，单纯对何瑞有偏见。
就这样在许越一个人的慌乱中，他和常玉一起的第一个暑假如期而至。
许越没有参加暑假的集训。
而常玉同学成为了许越家烧烤店的第一位兼职工。
其实每年稍长一些的假期常玉都会兼职赚生活费为姑姑和姑父分担压力，可一直在干的那家小餐馆今年关店了。
在常玉一筹莫展之际，许越向他抛去了兼职的橄榄枝。
常玉犹豫了几天，最终抵抗不了许越开出的高薪答应下来。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高薪是许越把自己的那份工资也算在了常玉的头上，只以为单纯因为许传勇和陈晓燕看在他是儿子同学的份上卖了个人情。
悄然下定决心之后一定要多在学习上帮许越的忙，争取把他的分数再提一个档。
就当是还许越父母的人情。
烧烤店赚晚上的钱，营业结束后已是深夜，整条街都静悄悄的。
许越出门送常玉，拉住常玉的自行车开始耍赖，“都这么晚了，你干脆在我家住下呗？”
“我妹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
常玉的表妹徐艺多，姑姑的亲生女儿，今年读初一。
许越只好颇为不舍地放开手，道别后看着常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何瑞。
“大半夜打电话骚扰你爹干什么？集训第一晚太孤独了？”
电话那一头传来的声音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哭腔，“我家出事了，能去你那住两天吗？”

何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身量矮上许多的小姑娘。
两人五官细看并不太相似，但血缘的确是很玄妙的东西，许越就算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也能一眼看出这小姑娘就是何瑞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妹妹。
如今还在上初中的何湉，比许越记忆里那个总是风风火火无比潇洒的姑娘稚嫩很多。
起码跟着何瑞深夜造访陌生人家的时候，举动中还透露出几分刻意掩饰下去的无措。
“这我妹，”何瑞指了指何湉，又指了指许越对何湉道：“许越哥，你哥我好兄弟。”
何湉对着何瑞叫哥都十分抗拒，更不用说叫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但现在要寄人篱下了，她也不好表现得太狂妄，只是道：“你好。”
何瑞无奈地叹了口气，许越倒是并不惊讶。
毕竟上一世的何湉，也是在很久以后才偶尔开口叫他两声哥的。
两兄妹的表情都不太好，许越没问缘由，只是领着人进了家里唯一空置着的客房。
陈晓燕和许传勇起得早睡得晚，睡眠质量异常好，三人小心翼翼地行动，倒是没把他们俩吵醒。
两兄妹父母的争吵愈演愈烈，几个月前还只是嘴上功夫，慢慢演变到拳脚相加，直到今天甚至持刀相向。
何荣光情绪激动之下捅伤赵茹，何瑞当时刚从画室回来，开门便和他爸四目相对。
中年男人眼里闪过慌乱和无措，手里还滴着血的刀子也掉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何瑞视线下移，地上是早已神志不清的赵茹。
从上救护车开始，到在手术室外等消息，再一直到小姨接到电话赶来，何瑞整个人都是懵的。
小姨是从市里面赶回来的，爷爷奶奶也都在乡下，出了这样的事，两个孩子也只能回现在或许该称为案发现场的家里待着。
小姨嘱咐何瑞去课外班接何湉回家，让两个孩子在家好好等消息。何瑞应了，可无论如何也不想回那个一地血迹都还没处理的，冰冷到有些恐怖的房子。
何湉闹着要去揍何荣光一顿，被何瑞以会给警察和小姨添麻烦为由拦下。
他左思右想，想找常玉，却想起常玉家的情况并不比他们家现在好多少。
于是电话只能拨给许越。
到底还只是个十来岁没成年的少年，人这一生又有多大概率经历这样的事？何瑞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现在带着何湉该怎么办，只能慌乱之下寻求朋友的帮助和安慰。
常玉那边也很快知道了何瑞家的事，电话很快拨过来，何瑞魂不守舍地接通。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这一次因为许越的出现，何瑞和常玉许越相识的先后顺序被调换，按理说或许何瑞和常玉或许短时间内不会像上辈子那样熟悉亲密。
可偏偏也就一个学期的相处，他和常玉相见恨晚，眼看着三人的相处模式慢慢变成了上一世许越所熟悉的样子。
在如今常玉心里，许越和何瑞大概是并列第一的好兄弟。
“你妈现在怎么样？”
常玉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许越上一秒还在帮何瑞找打地铺用的垫絮，下一秒就已经张着耳朵凑过来了。
何瑞坐在床边叹了口气，“人已经醒过来了，就是得在医院躺一段时间。”
他沉默两秒继续道：“我爸已经被我小姨送进警察局了，我总感觉他们现在吵架不只是因为感情问题……而且你说，要是他俩离婚我跟我妹被判给我爸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