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常来店里找何瑞,缠着偶尔也来店里坐坐的股东常玉要免单。她总骑那辆许越看不出牌子但看着就拉风的摩托,她说摩托是二手,攒了好久钱才分期拿下,许越左看右看,硬是看不出这锃光瓦亮的摩托居然是个二手货。
还是从常玉口中才知道,何湉高中时候就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知道现在才勉强如了愿。
后来没多久,店里的生意有些起色,何湉便辞职入了股。这下,她身上唯一一个和气质不沾边的标签——她的工作,也被甩开了。
许越总觉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女混混,像是高中课后小男生们都不敢招惹的大姐大,女孩们会叽叽喳喳地围着她,里头或许还掺杂着几头暗恋她却不敢明说的小鹿。
许越的思绪回到过去,一时间又想起常玉,所以没说话。
索性何湉也无所谓许越接不接话茬,她继续说:
“高中之前我爸妈还没离婚,我哥虽说成绩一般但考个好些的艺术大学也不难,他也听话,所以我爸的意思是让他毕业之后接过家里的厂子,什么事都有我哥扛着。没什么压力在我身上。那时候我就组了个乐队,天天也不怎么想学习,只想着到处疯到处野,我哥就给我打配合,护着我不让我爸妈骂我。
“后来家里变故,我规规矩矩捡起被荒废的学业,没日没夜地学,只想给我哥和我妈减轻一些压力。我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按部就班地去了个不错的企业,为了还助学贷款,还我爸丢下的烂摊子,朝六晚九的生活压得我喘不上气。
“那时候就想,还完钱就好了,还完钱就辞职,就不干这个狗屁管理,就不装这个狗屁乖乖女,可真的还完钱的那一刻,看着我妈和我哥如释重负的脸,我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了。”
许越想起来,何瑞家的债的确是酒吧办起来一年后才彻底还清。两兄妹还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各自去外边放松了半个多月,才踏踏实实回来继续工作。
何湉又从兜里掏出香烟,细细的一根,夹在两指之间递过来,下一秒又想起许越早就因为常玉戒掉了烟,很快又收回去叼在嘴里自顾自点燃。
真是,常玉一走,她的记忆和习惯都好像也跟着改变了。明明一直记得许越不抽烟了的。
桃子香气混杂着叫人上瘾的尼古丁气味很快化作烟雾飘散,许越终于明白何湉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听起来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他能懂,何湉大概是想安慰安慰他。
她一改方才阴郁的语气,语调骤然上扬,兴奋道:
“后来我又把初中的爱好捡起来了,没想到还真做起来有了热度,你说我是不是命里就应该做这行?我天生就他爷爷的该是玩音乐的!”
许越翻了个白眼,“行了,别发神经,你哥待会看见你抽烟又要骂你。”
何湉不服气地“切”了声,“我就是想说,常玉哥离开的事已经没法改变了,你不如像我一样找个爱好转移转移注意力,说不定还能发现意外的天分?”
许越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起身。
“何湉,你真的一点不会安慰人,一通话绕来绕去像放了个屁。”
“许越,往前看吧。”
她难得的没跳起来和许越争论什么,或许也知道再怎么争吵,不会再有一个温和的常玉笑着劝开他们了。
许越的脚步顿住,眼底的落寞不着痕迹地敛去,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哥那儿,有没有你高中规规矩矩当好学生时候的照片?”
何湉踢了他一脚。
“他们那个爹不会揍人吧?”
常玉有些忧心地问了句,将许越的思绪从回忆抽回。
他没等到回应答,有些疑惑地看一眼许越,后者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笑着宽慰常玉。
“何瑞一米七几的人了,加上何湉和他们小姨仨人还拦不住那个胖子?他一脸肾虚样。”
常玉没注意到许越回神后就一直紧追不放的视线,像是担心他一眨眼消失了一样。
他想了想,“我还是不放心,捅人的事都干得出来,万一呢?”
许越其实也不放心。
他不确定已经发生的这些事到底会不会因为他的出现有所改变,他想拯救常玉和他自己,也贪心地想拉自己和常玉后来唯一的朋友一把。
他实在难以想象何湉被压抑着性格拼了命把一切放在学习上,做一个让她感到痛苦的“好学生”的样子。
也无法想象何瑞不得已放弃这么多年的梦想,放弃明明已经迈了一只脚进去的梦中学府的模样。
索性两人都不放心那边的事,许越便撺掇着常玉晚些时候给何瑞发了信息。
常玉有些不解,“你怎么不发?”
许越随意道:“我发你发不是一样的吗?你手机就在旁边,你方便。”
——其实是出于某种有些诡异的想法。上一世何瑞和常玉先于他相识,他们经历过好几年的相处早成为了对方最好的朋友,许越不想因为重生这样的缘由,抢走常玉最好的兄弟的地位。
他不想占走常玉本该拥有的任何东西,而应该给常玉带来从前没有拥有过的幸福。
当然还有另一层不好明说的暗爽。
常玉发出消息,也代表着他许越的想法,这样四舍五入又侧面隐射一番,是不是也能说常玉默认了他们的亲密?再四舍五入一下,那不就是常玉也把他当对象了?
他的幻想常玉一概不知,消息发出去没多久,何瑞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我觉得这事不简单,”何瑞开门见山,“我妈要是去打官司,胜率不大,现在债务明显是挂在她名下,这时候离婚我爸那边没有任何过错,反而可以从我妈的债务下手咬死我妈婚内负债拖他下水,用这样的借口达到离婚目的。”
电话这头的两个人都不太懂这些婚姻官司上的事,常玉有些头疼,“你爸欠的那些债,还有他怎么偷用你妈的信息转移债务之类,都没有证据吗?”
何瑞叹气,“没有,他不知道布了几年的局,我妈完全没察觉,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们咨询过了,必须要有证据证明是我爸干的,或者我爸在婚姻中有别的过错,不然官司我妈毫无胜算。”
何瑞的话一直萦绕在许越和常玉脑海,两人因为这事心神不宁了好几天。
许传勇和陈晓燕也问起何家小孩的事,许越不是当事人,不太好将事情到处传播,只能囫囵说了个大概搪塞过去。
何瑞和何湉怎么说也只是两个还没成年的孩子,遇到这种事也只能干着急。
常玉倒是成熟很多,可再怎么说也不是专业人士,对这方面法律的问题也是个一知半解。
许越虚活到三十多岁,比三个少年镇定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他能在脑海里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理得清清楚楚,可清清楚楚又怎样,他又能做什么?他又没法直接接触到何荣光去找什么证据。
如此焦虑地过了几天,常玉和许越在自家烧烤摊遇到了一个不太该遇到的人。
——何荣光。
他似乎并没有被赵茹的事困扰,大夏天穿了件深蓝色的POLO衫。但剪裁得当的上衣并没有把他衬得稍微正经一些,因为热气产生的黏腻汗液早就将后背浸湿,整个人油腻又令人反胃。
他身边还跟了个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笑着在众人起哄的声音下和他来了个暧昧的中年夫妻版交杯酒。
两人举止亲昵,桌上一道喝酒吃肉的男男女女似乎也习惯了他们的亲密。
如果常玉和许越不认识他,或许也会把他们当最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
常玉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作者有话说】
已经出现和即将出现的婚姻法相关细节的剧情都是我根据资料编的,俺不是专业的,大家也就看个乐呵补药太纠结
几人显然都没注意到不远处两人的视线。
许越怕常玉太冲动,将手里还没送出去的一盘子烤串塞给常玉去送,自己转身靠近了何荣光。
档口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店里店外都座无虚席,没人注意到许越鬼鬼祟祟猫在一边的动作。他麻利地拍了几张还算清楚的照片,短信传给了何瑞。
:你爸好像在搞婚外情,可以留意一下能不能从这方面下手。
许越想了想又发了条。
:你爸债务转移、资金流水的记录,说不定能从这女人身上查到点什么。
何瑞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回消息倒是很快。
:谢了。
大家都不是头脑简单的人,很清楚现在的情况贸然冲出去把事情闹大打草惊蛇并不是很好的做法。
那天之后一切又好像归为平静,就好像常玉和许越没有见过何荣光一样。
结果隔天,何湉被弄进医院的消息就猝不及防传来。
常玉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去了何湉在的医院。
家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何湉何瑞两人都极快速地消瘦下去,何湉双目紧闭,腿上胳膊上都包着厚厚的绷带,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
常玉不擅长安慰,最终只是叹口气拍了拍床边何瑞的肩膀。
“谁干的?”
“狗咬的。”何瑞恨恨道。
昨天晚上的消息何瑞本来没打算让何湉知道,只是悄悄告诉了赵茹。
赵茹打电话跟妹妹商量对策,却被门外的何湉无意间听了进去。
何瑞还有不到一年就该联考,虽说因为家里的事没去市里集训,但每天待在画室也不敢耽搁练习。而赵茹忙着跟律师交接,一时间谁也没顾得上这个初三的小姑娘。
何湉性子本来就暴,容易冲动,被妈妈和哥哥宠坏了的性格,做事也不顾及后果。于是一时气不过就想整何荣光一回,妄图让他付出点代价。
她隔天一大早就跑去蹲在何荣光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外边儿守他,结果何荣光没蹲到,蹲到了那个女人。
这女人也不知道到底发没发现背后跟着的何湉,一路哼着歌就走回去了,没多远便进了个小社区。
何湉小心翼翼地跟着,结果转头就被院子里放出来的狗咬了一遭。
何瑞接到那女人电话的时候,何湉已经被送进医院了。
“她绝对是故意的,他妈的!”一向文明不吐脏字的何瑞也实在气得发抖,“这狗好好拴在那,怎么可能突然冲出来!要是她没拦住,要是……要是我妹……”
他不敢细想“要是”之后的事情,最终半晌没憋出后头的话,拳头狠狠锤了把自己的大腿。
现在谁也说不清这事到底是意外还是蓄意为之。
狗到底是那人故意放开咬上来的,还是无意出现在那儿刚好就被何湉撞上了?没有监控,各有各的说法,狗又不会说话,谁也拿不准真相。
常玉沉默着盯着何湉看了好一会,才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那女的人呢?”
“缴费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女人很快交完钱回了病房。
看见病房里又多出一个人,她有些意外地挑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这事还真是意外,”她的歉意似乎格外真诚地挂在脸上,真切地十分忧心地看向床上还在睡梦中的何湉,“那只狗一年多一直都好好拴在那儿的,谁知道今天就刚好撞上这么个事?”
何瑞显然不太信这人,常玉显然只是过来帮兄弟撑场面,冷着脸站在一边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我叫文殷,”她终于舍得自报家门,下一句话却让在场还清醒着的两位少年有些意外,“你们应该认得我这张脸。”
她偏头看向何瑞,“本来想让小妹妹跟踪着我回家再说,实在没想到出现这么个插曲。
“我之前就在想联系你们了,可以的话,劝劝你妈,让她跟何荣光离婚吧。”
事情的走向开始迈向一个比八点档狗血剧还奇怪的方向。
方殷说,她要让何荣光坐牢。
“你不是……”何瑞迟疑着,看了眼常玉,才一咬牙继续道:“你不是在当我爸的小三?现在是耍什么把戏?”
方殷叹一口气,“我待会跟你说的话你必须原原本本跟你妈说清楚,何荣光现在监视我,我不能明目张胆去找你妈和你们。”
还没说上几句,病房的另一位病人回来,担心打扰别人,何瑞和方殷两人只好先出了病房去楼道聊。
常玉留在病房照看何湉。
又过了不多久,在体育馆训练没看消息的许越终于姗姗来迟,气都还没喘匀就推门大步闯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
何湉身上虽然包得夸张,到底因为当时方殷阻止得快没受太重的伤,但加上因为好几天没好好休息,此时躺在床上看起来格外虚弱。
“被狗咬了,”常玉说出口都觉得太戏剧,“还真是倒霉催的。”
许越莫名觉得有些腿软。
他实在是对医院和病房有些恐惧了。
本来最近就因为这些让他无能为力的事堆在一起有些心神不宁,一晃眼,居然错觉里把床上躺着的人看成了常玉。
时间越靠近十月,离常玉瞎眼的那次事故越近,许越心里对命运的恐惧就越厉害。
他死命眨眨眼,眼前虚弱到好像下一秒就会撒手人寰的常玉终于消失,安安静静躺在那的何湉代替了原本幻觉的位置。
常玉关切地靠近,在许越失神的眼前晃了晃,“没太大事,已经打针了,伤口也处理好了,你不用太担心。”
许越苍白着脸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握住常玉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假装虚弱地紧紧握住常玉。
温热的皮肤相贴,真实感才渐渐靠近他的心脏。
何湉的伤的确不太严重。
住院是因为低血糖加上有伤,就顺势在医院观察了一天,晚上醒来后就出院回了家。
方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走之前还留了一些现金作为何湉后续治疗和食补的补偿。
何瑞心事重重地带着何湉回家,他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对两位好哥们什么话都没说。
常玉和许越也没追问,只是嘱咐何湉不要再冲动,一切从长计议之后再说。
从看见何湉受伤之后,许越的心情就一直很低落。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废物了。
说是手握未来的人生剧本,但并没有任何改变剧情的能力,常淑云的病,何瑞父母的恩怨,这些都是证据。
甚至或许因为他,带来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何湉也因此受了这样的伤。
会发生苦难的不改变,未发生的灾祸却被带来。
他想起自己刚回来的时候大言不惭地说要改变一切,要让常玉幸福,要给常玉带来更多美好的回忆,到头来也发现自己能做的微乎其微。
重生爽文果然只是小说里为了调动读者多巴胺的调味品,真正经历过一次才发现,其实再次回到过去,并不会比第一次的自己过得更顺遂。
他一直不是个很聪明的人,运气也不算太好,上辈子唯一的好运都用来遇到常玉,痛苦地结束了一条命才又难得幸运一次回到如今。
许越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思维走向了某种没有出口的绝境。
他觉得自己应该远离他们特别是常玉,或许这样就能避免给大家带来灾难,转念又觉得自己得留下来试图改变这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舍不得好不容易再次能靠近常玉的这个机会。
回来之后这几个月,许越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想着向常玉表明心意,想告诉常玉自己有多爱他多想他多想把他永远锁在身边怎么都不放手。
不见面时候心上像是在有无数只蚂蚁噬咬着,数以千万计的看不见的小虫叫嚣着对常玉的渴望。见面时心里的欲望却没有平息半分,好不容易被压制下去的贪念又因为常玉的一个眼神掀起狂风骤雨。
他被自己的思念渴望和爱欲困住,像海啸来临时岸边唯一的行人,不想躲开,也无处可躲。
可开始几个月许越不能说,许越怕常玉觉得他和那些作弄他看他笑话的人一样,怕他竖起身上的刺把他越推越远。
后来几个月许越不敢说,他怕说出口的下一秒,好不容易和常玉之间拉进的距离又回到最初,还不如就以这样的关系暂时留在常玉身边。
他想等一切都平稳度过,所有可能发生的不好的事都尘埃落定,等他有能力给常玉一个更好更幸福的一生,等那个时候,再郑重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再奢求常玉转身爱自己。
不要像上辈子那样辛苦了。
“回去吧。”
常玉看着何瑞何湉搭的出租车越来越远,出声道。
【作者有话说】
许同志只是想把最好的给老婆,在创造出最好的条件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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