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饲养法则(灯豆)

所以常玉这样的反应让在感情方面顺遂惯了的文晨淇十分不爽，常玉这轻视甚至怀疑的态度让他愤怒。
但目前表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
只是悄然捏紧的拳头暴露出他的几分真实情感。
常玉此刻当然顾不上注意到对方这点微小的变化。
他生怕有第三个人听见他们的对话，生怕文晨淇在别的地方乱说话抹黑许越，也生怕隔天这件事就被传出去把许越也卷入有关他的不堪入耳的传言里。
他压低了声音，“我对你不感兴趣，目前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这倒是实话，毕竟高三这么重要的时期，就算许越再来表白常玉也不一定答应。
他一直是个对自己未来方向十分明确的人，纵然他如今对许越也有好感，可好感的前提是不能影响他的学习。
文晨淇却只觉得常玉是看不上自己。
他开学前几天看了不少关于一中论坛里的帖子，各种各样似真似假的关于常玉的消息充斥在论坛里的每一个角落，他虽然并没全信，但字字句句看过之后还是没法忘怀，藏在脑海深处不为人知的角落。
此时第一次被拒绝之后的羞恼和误以为常玉瞧不上自己的愤怒充斥着占领所有情绪，他瞪眼，冷不丁出声叫住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常玉。
“许越哪里比我好？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蛋，我长得也不比他丑性格比他好成绩也远胜过他，凭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他声音有些大，话说到后边儿，已经有几个路过的学生偏头看了好几眼。
常玉怕他引起更多人注意，收回迈出去的腿转身又靠近文晨淇，眼里已经带了不耐和怒火。
原本温和又礼貌的文晨淇似乎一瞬间被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侵占了身体，常玉回头去看的时候，那个总挂着温和的笑似乎很善解人意的脸被令人反感的怨毒替代。
他似乎是真情实感地在厌恶许越，甚至觉得把自己和许越放在一起比较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常玉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更无法忍受别人诋毁亲近的人。
他上前一步揪住文晨淇的衣领，不说话，只是抬眸死死盯着被自己桎梏住的文晨淇。
两人站在一楼楼梯下边儿的死角，只楼梯口外头偶尔路过几个学生。
此时常玉背对着楼梯口揪住文晨淇的衣领，两人身量差不大多，后者整个人都被常玉给挡住，不发出太大动静的话，没人注意两人的动作。
常玉这才压低了声音，愤怒的声音一字一顿落进文晨淇耳中，“你没资格说他！”
文晨淇的怒气反倒因为常玉这样的举动更甚，他打心眼里就看不上许越，此时许越被常玉护着，只会让他更加不爽。
气急败坏之时哪还顾得上平日里伪装出来的体面，心底一直隐藏得严实的想法游蛇一般从嘴里钻出来，刻薄又恶毒地刺向常玉。
“你这么护着他是因为已经在一起了？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亲过了？还是已经睡过了？
“既然他这种傻逼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你这样的人应该谈过不少了吧，既然这样和我谈几天再找那个傻大个复合又有什么所谓？不都说你是个随便的人——别告诉我你现在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说不定跟我玩几天你就会发现许越根本是个没用的废物，然后就喜欢上我了。”
一连串的问句串珠似地丢出来，常玉冷冷地看着文晨淇，没动。
两人因为常玉的动作靠得很近，文晨淇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算不上小。
只能保证路过的人不认真去听就听不清的程度。
文晨淇说话的时候，常玉揪住对方衣领的手随着对方不断开合的嘴唇渐渐松开，文晨淇一番话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常玉已经退后一步面对面站着一声不吭好一会了。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态度让文晨淇信心大增，只觉得论坛里那些猜测大概都是真的，不然常玉怎么会是这样一副默认的态度？
他轻蔑地笑了笑，想到自己之前打算温和追求常玉的计谋只觉得可笑。
早知道是一个随便的烂货，何必费尽心思弄这么多把戏？
本来他对常玉的喜欢就是见色起意的占有欲为多，现在又转学来了新的环境，谈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消磨一下时间才是文晨淇的意图。
对他这样一个小学开始就感情不断的人来说，和女生的恋爱早就无法满足他寻求刺激的心理。
常玉这种谣言满身的男性，似乎才是真正刺激的选择。
楼道那盏老旧的吊灯晕出微弱的冷色的灯光，洒落下来却只照亮了常玉所在的位置，文晨淇整个人都淹没在楼梯遮挡下形成的墨色阴影里。
常玉却将他脸上令人作呕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就这样一明一暗安静地对视十来秒。
眼看着文晨淇要憋不住继续开口，下一瞬，常玉捏着拳头便一个俯冲，呼吸间冲到文晨淇眼前——半抬起的手臂将少年“久经沙场”的拳头准确且毫不卸力地送上文晨淇的面颊。
准确无误，且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文晨淇还没反应过来，正脸鼻梁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拳锤了个结结实实，眼前一黑，身体也受力后仰下去。
在后脑勺撞到墙壁的前一秒，他似乎听见一直没开口的常玉极快速地丢下了简短的两个字。
“脑、残。”
常玉没打算继续理会文晨淇这种弱智，那一拳结结实实落在文晨淇脸颊上之后他就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迈步离开楼道区域的时候，常玉有所感应一般猛地回头望去，正撞见一个急匆匆下楼的陌生的面孔。
对方似乎的确刚刚才下楼，手里拿着一盒泡面，大概是打算来一楼接热水泡面吃。
楼梯上学生的视线也对上常玉，没什么反应飞快地移开，快步掠过后者捧着泡面离开了。
常玉没多想，看了两眼后也迈步离开了这里。
那天晚上之后常玉和文晨淇彻底陷入了冷战——不过是常玉单方面的。
文晨淇也不知道是演好好学生演上了瘾，之后好几次都试图拉住常玉道歉解释，主要就是为了向常玉表明自己当时只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这些话都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常玉没有给文晨淇任何解释的机会。
他见过太多虚情假意表里不一的人，文晨淇对他来说本就不是一个什么重要的存在，所以文晨淇说出的那些话也没有真正伤害到他。
他主要愤怒的是文晨淇骂许越那几句话。
刘一宇并不明白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怎么，一开始还受文晨淇所托试图在中间调和俩人的关系，但自从常玉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之后，刘一宇也没在自找没趣了。
他和文晨淇之间的关系也不算特别好，相较而言还是更愿意和曾获得他崇拜且让他心怀歉意的常玉交好。
又过了一天许越终于回来上课，一车人回学校的时候正好赶在晚自习之前。
常玉吃完饭回来，就看见许越吊儿郎当地靠在教室外边儿等他。
刚回来许越没顾得上穿校服，随意套了件常玉早就看习惯了的淡绿色短袖，胸前是一只张着嘴憨笑的小狗。
这件衣服还是暑假的时候两人一起去买的，那时候莲雾刚接回来没多久，许越在店里非拉着常玉说这件衣服的印花像莲雾。
常玉当时正在一边的打折区挑衣服没应他，但结账的时候还是悄悄掏钱把这件原价出售的衣服买下来送给了许越。
因为其实相比像莲雾，常玉更觉得衣服上的狗更像许越一点……
穿着狗头印花的许小狗依旧毫无察觉地偏头盯着不远处的落日发呆，龙氏班的楼层高，没有树木遮挡，落日余晖尽数洒落在走廊以及其中匆匆忙忙的每一个学生身上，也洒落在许越脸上。
常玉站在不远处盯着许越被裹上一层暖色辉光的侧脸好一会，才迈步走近。
后者也不知道是盯着什么入神，一直到常玉靠近了才听声音转头看过去。
“啊！你回来了！”
他惊讶地叫了一声，落在常玉眼里和见到主人时欢喜的莲雾更为相像。
常玉还没顾得上说话，许越就把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一块奖牌来，手抓着颈绳，金属奖牌受力坠在半空，银色的圆牌在常玉面前晃了几下。
下一秒被许越两只手拿着戴在常玉脖子上。
“这还是我高三第一块奖牌呢，”许越碎碎念着，凑近常玉低头给奖牌调整位置，确保正面朝上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完美——送给你。”
名次成绩已经记录在册，这奖牌唯一的作用也就只是纪念，把特殊的意义连带着奖牌一起送给常玉，包含着许越一点求夸奖的小心思。
常玉没收到过什么礼物，更没收到过对运动员而言这样重要的奖牌作为的礼物。
他有一瞬间的无措，担心自己以后没有能力准备同样珍贵的礼物进行回礼，但下一秒看见许越亮晶晶的弯弯的两对眸，什么担忧和负担都烟消云散了。
他下意识抬手揉了一把许越的脑袋，“你怎么跟狗似的。”

第56章 视频发酵
常玉回教室把自己准备好的笔记，还有闲暇时整理好的更适合许越基础的题册拿出来给他，“你吃饭了没。”
许越一回来就火急火燎跑来顶楼找常玉，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但现在快到上课时间，许越不想常玉还因为担心他去给他买饭，只是点点头，“吃完了才来找你的。”
常玉也没怀疑。
而后又听见许越开口问：“最近赵世方没来找你麻烦吧？文晨淇呢，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我让你离这小子远点，你听没听我话啊。”
常玉一个脑瓜崩弹上去，“你先想想几天才能把我给你的题册做完行不行，还管上我了。”
许越吃痛，夸张地捂住脑门怪叫一声，撒娇卖惨耍赖这一套流程此人已是炉火纯青，拽住常玉的衣角就开始预备装哭卖萌。
还没等他憋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余光便看见从楼梯口走来的文晨淇。
有些日子没见他，还是那副让许越拳头痒痒想揍的死样子。
常玉背后没长眼睛，当然不知道文晨淇走过来，只是看见许越光速变换了神态，好奇着转头去看，刚好对上文晨淇的视线。
自那天之后常玉没再开口和文晨淇说过一句话。
文晨淇在试图道歉好几次得不到回应之后也就放弃了，两人似乎变成了陌生人再无交集。
可此时文晨淇却一副和常玉之间什么矛盾都没有的态度走近，伸手拍了拍常玉的肩膀，“常玉，我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常玉皱眉，刚想动作甩开文晨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后者就不轻不重地移开。
而后意味深长地在常玉和许越两人之间扫视一眼，转头离开了。
许越警铃大作，“他说了什么事？你们背着我有什么秘密？”
提到这事常玉就直犯恶心，实在没想明白文晨淇刚刚那一遭的目的和动机。
他当然不可能把文晨淇骂许越的那些话说出来，只是皱眉将对方表白的事儿一句话交代了，“不知道抽什么风，我当时已经跟他说得明明白白。”
许越越过常玉，将目光投进教室。
文晨淇坐在位置上整理晚自习需要用的课本和资料，有所感应一般忽然抬头也看向门边。
他冲门口看向自己的许越挑眉，脸上挂着似是戏谑又似是鄙夷的微笑。
许越皱眉，没有回应文晨淇的挑衅，而是收回视线再次落在常玉脸上。
看出后者对文晨淇的嫌弃不似作假，心里的那点因为担心常玉被别人抢走的恐惧才算消散一些。
两人左右想不明白文晨淇这一遭到底是图什么，都只以为对方特意凑上来说话也只是为了恶心他们一下，因此并没怎么往心里去。
高三的每一天都被各种题目塞得满满当当，常玉忙着刷题的同时还得想办法提升许越的成绩。
两个人都被学习折磨得没心思管其他的事儿，也就没顾得上理会文晨淇。
本以为这件事也就只是高三生活的一个小插曲，两人都没太往心里去。
直到几天后，请病假复课的刘一宇紧张兮兮地找到常玉。
他也就请了一天假，晚些时候上网吧查资料，顺道上学校论坛看了一眼。
结果就看见一段关于常玉的，新上传的视频。
俯视的视角，拍得很模糊看不清主角的脸，但根据发帖人贴心的标注，大家都确认其中一方就是常玉。
两人站在楼梯下边儿，镜头有些晃动，视频开始得莫名其妙，最后更是戛然而止。
但几乎所有人都听清了里边常玉对面的人说的话。
一字一句就像是把论坛里关于常玉这个人的猜测都汇聚在一起精简着说出来，偏偏常玉都听见了，却一个字也没反驳。
像是在默认，像是在无声地承认他就是这样的人，承认大家一直以来的推测就是空穴来风。
刘一宇大惊失色，愤怒地替许越辩驳跟帖，却被零星几个仍然活跃着的账号单方面定义为常玉本人。
担心说多错多，最终刘一宇没再回复。
第二天一回学校他就急着找到常玉说了这件事，生怕常玉听完太生气发脾气，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人？我听视频里那个声音好耳熟……”
说着，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文晨淇不在教室里才继续说，“是文晨淇吧？老大，你说视频会不会也是……”
后面的猜测无需说出口，常玉和他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没再继续说下去。
常玉第一时间想起那天端着泡面和自己擦肩而过的眼生的学生。
他咬咬牙，问刘一宇道：“很多人看见了吗，那个帖子。”
刘一宇大概回想了一下，“帖子已经被顶上学校分区的首页了，没放假都有这么多人看到，而且是前几天发的，估计已经……”
已经被传播开，现在再去想办法补救早是为时已晚。
刘一宇没再说话了，常玉的表情看不出太大情绪，他不知道现在常玉到底是什么状态，自己应该是安慰还是想办法和常玉一起挽回。
十几秒后，一直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的常玉反倒开口宽慰起刘一宇来，“没事，我都已经习惯了，这事儿谢谢你。”
刘一宇受宠若惊，摆摆手。
“谢我什么，我又没干什么。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一宇这人脑子只在学习时赚得稍微快一些，身体太差三天两头要请假，性格也有些唯唯诺诺，不圆滑不会变通，不然也不会一直被欺负打压。
此时面对有关常玉的这样的压倒性的谣言，他当然想不出任何合理妥善的解决方式。
下意识就觉得眼前这个敢于和爱搞霸凌的那群人对抗的常玉肯定有自己的办法。
所以他牢牢盯着常玉，期待常玉说出什么厉害的法子来。
可等了半天，也只等到常玉有些沮丧的声音。
“……我不知道。”
刘一宇心里没来由地一跳，这时候才发现常玉的脸色和唇色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发白，眼神也不聚焦，说话的时候似乎完全心不在焉。
两个人脑子一个比一个还乱，常玉不知道怎么办，刘一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到文晨淇上完厕所回来，常玉丢了魂似的状态才消失，一瞬间猛地起身沉默着走近文晨淇，不由分说地砸了一拳落在文晨淇脸上。
仔细看来他拉扯着文晨淇的那只手都在颤抖，他实在想不明白文晨淇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如果不是文晨淇，怎么就这么巧刚好录下来了？
偏偏是在他以为一切都要走向好的发展的时候，偏偏就在他已经马上要彻底走出来的时候。
常玉近乎崩溃地质问：“文晨淇，是不是你干的！”
莫名其妙挨了打的文晨淇惊叫一声，旁边的班长也吓了一跳，赶忙眼神示意一边的男同学拉住常玉。
刘一宇也赶忙跑过去拦着常玉，生怕动静太大引来老师，到时候常玉身上的麻烦只多不少。
文晨淇被一拳揍懵了，捂着脸偏头看着常玉缓了好几秒，才想起回应刚刚常玉吼出来的那句话，“什么东西是不是我干的？我惹你了？”
常玉已经听不进去文晨淇的解释，他脑海里密密麻麻全是自己性向被人发现之后，直到现在自己独自承担的带着赤裸裸恶意的言论，那些鄙夷的眼神那些下流的猜测和谣言。
那些无论怎么解释都改变不了的偏见和排挤。
这些那些数不尽甩不开的如浪涛一般能够将他淹没吞噬的恐惧。
他看着文晨淇，双目猩红着想挣开拉扯着自己的学生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