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谢无恙舒展开眉心,“许是一报还一报?”
“你在说什么?什么一报还一报?”江疏桐悄无声息握紧了手中的剑。
谢无恙勾了勾唇角,语气低沉优雅,周身黑雾如同数条触手蠢蠢欲动,越发诡异,“当年那场大战,死去的人魂归地狱,活着的人……”
谢无恙忽一眯眸,指尖一挑,一条黑雾缠上江疏桐的脖颈,如同攀附的毒蛇,在肩头吐信,“莫不是也坏了脑子,将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江疏桐语调冰冷,挥剑挑散脖颈黑雾,“谢无恙,你可直到你在做什么?”
谢无恙置之不理,好像江疏桐不过是他行动间无伤大雅的插曲,插叙结束,视线重新落在身前挣扎起身的刑讯长老身上,微微倾身,笑意盈盈:“寒霜针的滋味如何?”
“百年前,扶光随手造出的东西,怕也没想到会被作为刑罚,沿用至今?”
刑讯长老后退两步,颤抖开口:“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无恙眸光审视一绕,“不过才过去数百年,仙门竟只剩下了你们这群废物。”
说着,额间魔纹感应一亮,衬得眉目越发艳红。谢无恙隔空抬手,黑雾纷纷聚集,化作绳索,勒住了刑讯长老的脖子,“他们不知。你既掌管刑罚问询,怎会不知……魔族数百年前为何堕落?”
刑讯长老脸色涨红,“嗬嗬”两声,瞳孔睁裂惊恐,“你……你是……”
一道凌厉的剑气倏而袭来,谢无恙抬手间食指一并,轻而易举夹住了袭向自己的剑尖。
乌寒枫眉目凶狠,咬牙切齿,“今日我便替你师尊清理门户,免得你再生事端。”
谢无恙轻“啧”一声,语气不耐,“老东西,你也配?”
与此同时,指尖用力,竟是生生夹断了苍穹山掌门用了多年的随身佩剑,紧接着手腕一翻,一掌击出。
乌寒枫脊背一弯,径直飞了出去
江疏桐眼疾手快扶住他,目光陡然严肃起来。
一招致胜元婴期,甚至断了对方佩剑,到底是何等修为的人才能做到?
不知是乌寒枫那一击惹恼了谢无恙,刑讯长老脖颈间的黑雾越收越紧,白眼外翻,将晕死过去。
直到一柄星光熠熠的长剑横空出世,割断捆缚黑雾。
江疏桐跃身而至,长臂一转,轻松将灵剑收回掌心,身姿卓然,衣袍翻滚,猎猎生风。
与此同时,刑讯长老挣脱束缚,踉跄后退,“他……他是天生魔体!是天生魔体!”
一句话,宛若惊雷,在人群炸开,人群窜动,你言我语,混乱一片。
莲雾门坐落的山头,原叫做青郁山,陕建灵力充裕,山清水秀,灵花草树木遍布,后来有一名门修士在此处立派,带领门下弟子惩奸除恶,守护百姓,名声大噪。清屿山也潜移默化改了名,成了莲雾山。
斗转星移,今非昔比。
云晚舟御剑落下时,远远就瞧见了莲雾门那巧夺天工、引人注目的门头。
门头外,是没有结界相护的冬季严寒,枯树秃枝,荒芜寡淡。
一步之隔的结界内,却是藤蔓花朵缠绕,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云晚舟收了碎雪,踏步迈过结界,目光落在门头两侧,忽而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绰绰冒出些许不安。
自从江临一事毕,莲雾门上下动荡,按照往日作风,当派遣外门弟子守住入口,以防东窗事发。如今却是空落落一片,连个人影也不曾见到,全然不见几日前的谨慎小心。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晚舟怀揣着满腹疑虑,走了好一段路,总算碰见了两名弟子,身佩灵器,行色匆忙,不知去往何处。
直到云晚舟走到身前,脚步一顿抬眸望去,这才从杂乱无章中回神,其中矮些的弟子拱手作揖问好,另一名眼神略有些不自然,待到身边的人起身后,才后知后觉地弯下腰。
“问云仙尊安。”
云晚舟的目光在高弟子身上停留一瞬,以为是自己出现的突然,对方一时没回过神,没多在意,“莲雾可是出了什么事?”
矮弟子像是吓着了般,猛一抬头,“仙尊何时回来的?仙尊竟然不知?”
高个子闷不吭声,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掐了下矮弟子的腰。
矮弟子疼得“嘶”了一声,猛得闭上了嘴。
云晚舟心中不安渐盛,眸光越发沉冷,“发生了什么?”
高个子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心知瞒不过去,只能将近几日发生的事告诉了云晚舟。
从谢无恙触碰假魇石结界被人发现,到后来魔族身份暴露,到了今日高台问刑时,云晚舟已是面沉如铁、眸若寒冰。
高弟子一边将一边观察着云晚舟的神色,不敢有丝毫隐瞒,说得多了不免跟着唏嘘,“听闻江掌门撞破谢无恙偷到魇石的当日,就已经派人给您传了音,您竟不知?”
云晚舟一言不发,神情间已说明一切。
他全然不知。
那日下山诛杀邪祟后,云晚舟在凤迎镇接连逗留了几日,期间莫说曾传音,连符咒的影子都未曾见,更妄论莲雾门与自己的徒弟间发生的诸多变故。
高个弟子也没料到会是这番结果,交谈间没了方才的拘束,“怪不得……我还当仙尊是因为厌恶,不想见到那谢无……”
思绪百转千回,化为极为强烈的一点,云晚舟忽然开口打断高个弟子的未尽之言,“你方才说,刑讯定在何时?”
“今日。”
“今日何时?”
“今日……”高个弟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帘一抬,话音忽止,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第121章 决绝
“说。”云晚舟声音像是渗了冰锥,刺得两名弟子身形一颤,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高个弟子话没说完,耳畔忽而响起一道金错声,与此同时,腿边袍尾被疾风划过,一道白色身影窜过眼前。
待到高个弟子抬头时,身前已是空无一人,唯剩天地间近乎与苍茫融为一体的雪白一点。
到处都是收到传音赶往高台的莲雾弟子。
与云晚舟擦肩而过时,或面露诧异,或蠢蠢欲动,最终却都不过匆匆一瞥,便投身到队伍中。
云晚舟跟着人流向前,一片嘈杂中,只剩下胸膛下的心跳凌乱清晰,从未如此失态过。
莲雾门弟子数百,此番尽数受到传召,云晚舟对谢无恙的情况一无所知,担忧猜测下越发胆战心惊。
他是见过谢无恙被魔气魇住时的样子的。
就在不久前,莲雾门墓林下的密室中。
谢无恙曾受魇石蛊惑,体内魔气动荡,重伤江临,幸运的是后来找回理智,还拿回了被盗的魇石。
他早该想到的。
他一眼便知谢无恙并非寻常魔族,他的额上有印记,乃是天生魔族,承载魔气的圣体。
当初设下禁锢,想帮谢无恙隐瞒身份是重要缘由,同时也是隐有担忧。
人有好坏,魔也有善恶。云晚舟后来一直秉信此念。
但天生魔族,记载寥寥无几。
唯扶光神尊留下的书作有着只言片语:“额间印记,天生魔体,承怨念而生,杀伐过重。日久见增,终理智全无,灭六欲,成杀戮,无可更改。”
可人初始不过婴儿呱呱坠地,无知懵懂,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与身世。那些寥寥几句前车之鉴,又有几分可信?
不若引之向善,为这世间多增一分善果。
云晚舟留下了谢无恙,同时将禁锢永埋心中。
后来禁锢破除,他担忧的同时又不忍再拘着谢无恙,查阅藏书,终于找到了旁的解决之法——以纯净魂灵之力压制魔气。
而云晚舟,便是最好的人选。
此法虽仍有弊端,不能长久,但一时无忧已是足够。只需每隔一段时间输送魂灵之力,日久天长,总有尽时。
想到这里,云晚舟眉心皱得越紧,拔出碎雪跃到剑上,不顾莲雾门内结界的禁锢威压,御剑直奔高台。
莲雾墓林密室时,他分明已经将魔气短暂压制,为何谢无恙体内又有异动?
云晚舟到达高台时,一众莲雾弟子正将高台团团围住。
高台被结界笼罩,瞧不清里面的情境,唯有刀刃交错灵力碰撞声响彻不绝,象征着争斗的激烈。
不知是谁受了伤发出一道闷哼,云晚舟心下一乱,不待脚下碎雪停稳,便匆匆起身,一跃而下,落在一众弟子身前。
白衣如雪,翩然若飞,身后弟子恍了一下眼,认出云晚舟后惊呼出声,“是云仙尊!云仙尊回来了!”
“江掌门在结界内与魔族缠斗数时,仙尊归来,定能替我仙门除祸!”
“他伤了多少人?”云晚舟薄唇微抿,神色不明。
“伤了两位掌门及仙门弟子二十余人。”
“这魔族乃是仙尊座下弟子……”有人隐有忧虑,不言而明。
云晚舟微一侧眸,没有理会,目光落向雾气笼罩的结界上,片刻恍惚过后,担忧矛盾尽数隐藏于黑暗,如同大雪封山寒冰冻结,再难窥探分毫。
碎雪剑出,灵力轰然,一道剑气势若惊鸿,划开遮挡的结界。
雾气散去的瞬间,一双戾气横生的眼眸与云晚舟的目光相撞,瞬间撕裂了他所有的伪装。
云晚舟握剑的手细微一颤,眸中波澜四起。
谢无恙停下攻击的动作,朝他歪了歪头,邪肆一笑,在布满鲜血的脸上显得诡异妖邪,“好久不见啊,仙、尊。”
不。不对。
对上谢无恙视线的刹那,云晚舟脚下寒意四起,忽而冒出一个荒唐惊人的猜测。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划过眼底,身后一把长剑横架谢无恙脖颈处。
江疏桐面色冷凝,唇角血迹未干,“他已入魔。”
“不是。”云晚舟坚定摇头,对着谢无恙陌生的眼眸,“他没有入魔。”
在谢无恙探究玩味的目光下,云晚舟缓缓抬手,骨节分明的指尖被风吹得泛红,泛着惊心的凉意,点在谢无恙额间。
肌肤接触,白光闪烁。
一道灵光自周身汇聚,最终凝成额间魔纹那一点。
谢无恙眸中惊愕交错,神色一怔。
云晚舟薄唇微启,声音冷凝压迫,“异者,绞杀。”
刹那间,光芒大盛。
江疏桐双目被白光刺得一疼,手中将倾剑抖落在地。
与此同时,修真界另一端的魔族宫殿,一男子斜卧榻上。
面具遮盖的脸上眸眼浅阖,倏而睁开,闪过一道戾色。
高台上,谢无恙目光悠悠转醒,景物颜色重现。
谢无恙先是面色迷茫地在四周望了一圈,落在云晚舟身上时,眸光一颤,陡然清醒,似是不可置信,垂在一侧的手一缩,克制着攥紧指尖,声音沙哑模糊,“师……尊?”
话音落下,谢无恙身形一软,栽进了云晚舟怀里,冷香扑鼻。
头顶抚上一只温柔宽厚的手,“别怕。”
谢无恙下巴在云晚舟衣领上蹭了蹭,没有吭声。只在瞧见那雪白的衣领上被自己带上的血污,悄无声息停下动作。
喉间血意弥漫,谢无恙忽觉哽咽,鼻尖酸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夺目而出。
半晌,他听见自己几不可闻的声音,“我……不怕。”
他是曾经登顶修真界、将所有人命捏于掌心的魔头,手上鲜血无数,早已不论生死……怎么会怕呢?
云晚舟搂在谢无恙腰间的手紧了紧。
高台荒芜,血液浸染。
四面八方,仙门弟子聚集,众目睽睽,怨恨深沉。
云晚舟却不在乎。唯有掌心下传来的热度、怀中人紊乱的心跳是真实存在。
“嗯。我知道。”云晚舟想说些宽慰的话,却不善言辞,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摸着谢无恙的头,想到那根相思如梦烛,“我从山下带了礼物给你,你想看看吗?”
谢无恙身上疼得难受,仍强打起精神,顺着云晚舟的话问:“师尊带了什么?”
云晚舟低声答道:“一根蜡烛。”
谢无恙闷笑一声,强忍着胸膛震动牵起密密麻麻的疼,“师尊瞧上的蜡烛,定不是普通的蜡烛。”
云晚舟点点头,“听说可以叫人美梦成真。”
他的声音轻柔得好像一场一触即散的幻梦,而谢无恙则是梦中停留的蝴蝶,生怕将他惊扰,扑簌的翅膀都是轻微的。
分明是云晚舟拿来讨谢无恙欢心的东西,被哄的却更像哄人的一方,顺着他的话问:“真的?”
“真的。”云晚舟轻轻抚着谢无恙的头,“等到离开莲雾,我点给你看。”
谢无恙眼睛一湿,忽地就哽咽了,“嗯……那师尊一定要给我看。”
他觉得身上很疼,胸口更疼。
肋骨抽去的那刻,像是有什么东西一并跟着走了,灵力、魔气、血液、体温……
如今只剩下遍身的寒意,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意志。
云晚舟在骗他……
如今莲雾人人唾他厌他,恨不得将他寝皮食肉。
他离不开的……
但云晚舟的声音却坚定固执,低低落在头顶:“我带你走。”
与此同时,利刃划过,割裂风声。
谢无恙睫毛一颤,错愕抬眸。
云晚舟下巴冷峻坚硬,眼眸沉得如同正月飞雪。碎雪剑锋没入地底,獠牙被封。
“苍穹山第四十三任弟子云晚舟,任仙尊位数年。今因教导无方,促门内弟子犯下大错。但弟子确信,座下弟子谢无恙绝非正邪不分……”
江疏桐神色震惊,唇瓣翕动,“仙尊……”
云晚舟却好像没有听到,心神注意尽数被怀里的人占据。
云晚舟搂住谢无恙的腰,小心翼翼将他转到身侧,另一只手落在自己腰间,解开那条祥云腰带,伴着外衫翩然落地。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将那块玉佩压在凤迎镇,这样不至于担心摔碎。
“不肖弟子云晚舟,愿除衣冠、卸灵器,以仙尊之位担保,只求三日,允弟子查明真相。”
众人俱惊。
“云仙尊!”刑讯长老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可是天生魔体!”
江疏桐唇瓣张张合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仙尊你……你可知此举何意?如今形势非不可逆,若谢无恙当真清白,我定会……”
“会如何?”触及谢无恙冰冷的肌肤,云晚舟指尖一缩,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审问、刑罚……他都已经受了。”
江疏桐垂下目光,语气喃喃,“若仙门不允呢?”
世人眼中,苍穹仙尊乃是山巅白雪,一尘不染、高高在上。
美则美,却总显得不食烟火,不近人情。
江疏桐也这般认为,所以当他蒙冤无措、彷徨无措,这个人从天而降将他护在身后时,那些少年怦然的心思上,更多被尊崇敬仰占据,不敢亵渎。
但此刻,那山巅白雪忽而融化,坠落凡间。
眸眼相撞间,江疏桐从那双眼睛里瞧见了不安、忐忑、担忧,甚至有着濒临绝境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江疏桐后知后觉想起,云晚舟再强大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有血有肉的人。
台下弟子或惊或惧,无一妄动。
郭长老不知何时起身,掏出块令牌高举头顶:“此乃先掌门所赐掌门令,江临虽死,令牌仍在。众弟子听令!”
“弟子在。”回声浩荡。
“随我一同诛杀魔族,以清天下!”
一声令下,台下弟子拔剑而出,冲上高台,一拥而上。
一片混乱,刀刃相交,灵器交错,声声刺耳。
不知是谁忽然喊了句“魔族冒充仙门弟子”,一身着无相弟子服的弟子被捅穿心脏,轰然倒地,鲜血凝成河流,一路流淌,直到染红谢无恙脚下。
郭长老衣袍猎猎,足尖一点落在谢无恙身前,拔剑指他:“谢无恙,你诛杀同门,其心可诛!”
与此同时,地上尸体化作一团黑气,烟消云散。
众仙门弟子咬牙切齿,愤恨难平,士气高涨。
没人看清到底是谁杀了无相弟子,但人人都认定是谢无恙杀了他。
一如当初无相山庄一夜被灭,无人得到证据,却全都剑指谢无恙。
谢无恙唇瓣动了动,面色苍白地想要说些什么,忽被一只好看的手遮住了眼睛。
“不用解释。”云晚舟说。
有些话没说出口,谢无恙却全都懂了。
云晚舟知道、信他,所以他不用解释。
“诛杀魔族,报我血仇!”
“魔族当死!”
不知是谁的剑捅了谁的心脏,谁的灵器砍掉了谁的脑袋,血气喷涌而出,血色弥漫,哀嚎遍野。
自相残杀,却无人意识,犹如疯癫。
一道寒光划过眼前,江疏桐侧身一闪,堪堪躲过劈面迎来的刀刃,从容不在,反手一指点在那弟子耳后,唇间溢出法咒,眉心一凛,厉声念出一个“破”字,那弟子身形一僵,神色恢复清明,如梦中初醒,“掌……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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