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也是看重了这一点,以为魔界群龙无首,想要找个名头将剩余的魔族人一网打尽。
至于云晚舟,他们不敢得罪,思前想后只能找了“云晚舟被困魔族”这样一个借口。
若是云晚舟不想与仙门为敌,便可置身事外,自行抉择。
无人想到,那位令仙门百家闻风丧胆的魔尊谢无恙,已然复生了。
不久前的修真界大战,仙门虽胜诛杀魔头,伤亡弟子却不在少数。
再加上谢无恙当初的功法阴邪,不将谢无恙尸身彻底销毁,仙门众人委实难安。
哪怕冒着与云晚舟为敌的风险,他们也要出除掉这心头大患。
魔宫外,仙门百家集结了数百名弟子。
灵力浩荡,威压阵阵。
数百名弟子严阵以待,等着魔族或者云晚舟抬着谢无恙的尸身出现。
魔族修为高些的都被关押在仙门,剩下的都是些灵力低微的侍从侍女、老弱妇孺,无一人有能力一战。
哪怕是云晚舟,当也要顾及自己的名节。
只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云晚舟会孤身一人前来与他们对峙。
为首的新任离魂宗掌门怒气冲冲,手握灵器,“云仙尊,我等敬你在大战中贡献颇丰,对你一再忍让。你竟不识好歹,私藏那魔族尸身,可还将我仙门放在眼里?!”
身边身着相似服饰的长老拉了他一下,“掌门甚言。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新掌门发泄完怨气,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满脸不情愿的止住了声音。
身边的长老笑呵呵地道:“掌门年轻气盛,还望仙尊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听闻魔界余孽为争夺其主尸身,趁仙尊不备重伤仙尊,将仙尊囚在魔界数人。幸而仙尊伤势痊愈恢复修为,此番回归仙门,也为今日一事增添几分胜算。”
这人不愧是离魂宗长老,处事圆滑,三言两语便将云晚舟从这件事中摘了个干净。
只要云晚舟应上一声,不仅可以保住清誉,成功夺回魔尊尸身后还能再添风光,人人传颂。
云晚舟没有吭声。
离魂宗长老以为自己打动了他,胜券在握地继续劝告,“那魔头生前杀人无数,屠无相满门,还让我离魂宗先掌门死不瞑目。单凭这些,就足以将这魔头挫骨扬灰、永无轮回!”
“屠无相满门?”云晚舟终于吭了声。
他素来情绪寡淡,如今声音透着几分讥讽,倒让那长老怀疑是自己听错,神情怔怔道:“是。这事天下人皆知。”
“天下皆知?可有人亲眼瞧见?”云晚舟咄咄逼问。
短短两句话,那长老便住了嘴。
新掌门道:“谢无恙杀害我派掌门可是所有人有目共睹!”
“提到此事,我倒想问问在座各位,”云晚舟眼神倏而凌厉,扫在新掌门身上,“大战时,洪掌门在葬圣墓内布下杀阵,可有人知?”
云晚舟视线略过众人。
仙门数百名弟子,竟尽数支支吾吾,一言不发。
云晚舟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遁世五百年,不理会世间恩怨。后来答应苍穹山入世对抗魔族,除了念在苍穹山对他有恩,更多的是因为他于某次游历至相岭山见到了一个人。
狂傲,奢靡。与过去相差甚远。
云晚舟甚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却在对视的瞬间,从那双多情的眸中,读出几分苦涩的惆怅与寂寥。
入骨相思,经年一别。
云晚舟握着与诛邪相似、却天差地别的剑,听着他一句句诉说着这把灵器的来源。
故人重逢,记忆浮现。
却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有人无法忍受无声的压迫,斟酌开口,“仙尊,我们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您……”
“若非你们执意挑起征战,洪掌门何故惨死?”
无人吭声。
云晚舟的每一句诘问,都是他们真真切切做过的。
只是仙门心照不宣,想着只要能除掉谢无恙,无妨用些手段。
当这些心照不宣的阴招被人摆在明面,哪怕他们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
新掌门梗着脖子争辩,“谢无恙和无相门的恩怨可是人尽皆知,仙尊口齿伶俐我等自然说不过,可修真界百姓都睁着眼睛在看!烦请仙尊掂量清楚,再做决断!”
谢无恙造葬圣墓劳民伤财,百姓无不心怀怨怼。
想要改变世人对谢无恙的偏见,可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云晚舟却无丝毫犹豫,开口道:“若我能证明他的清白呢?”
新掌门双眸睁大,像是听到了多好笑的事,“证明清白?证明谁的清白?云仙尊莫不是在魔族待久了,竟真的相信谢无恙没有做过这些事?”
“是。”云晚舟斩钉截铁,黑眸认真地扫过众人,“三日内,我证明他的清白。”
新掌门被云晚舟语气中的信誓旦旦气得半天说不出话,直到身边的长老用胳膊肘怼了怼他,这才回神,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若是仙尊三日内无法证明那魔头的清白呢?”
云晚舟道:“我随掌门回仙门。”
新掌门眼睛一亮,“届时望仙尊记得今日的话。”
“好。”
只要云晚舟随他们回到仙门,魔界苟延残喘的那群乌合之众自然不足为惧。
如此一来,还怕拿不到谢无恙的尸身吗?
新掌门思忖一番,觉得云晚舟不过是在垂死挣扎,当即大手一挥,“众弟子听令,先随我归山待命。”
“是。”百名弟子异口同声,声音浩荡。
“尊主,仙门的人已经退了。”
谢无恙听到这件事时,云晚舟还没回来。
他坐在大殿的金椅上,身子倾斜,垂落的睫毛遮住眼睛,让人难辨其中神情。
侍从话落,谢无恙却没了声,既不吩咐旁的事,也不让人退下。
生生拖得那侍从双腿发麻,额间冷汗直冒,反复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主。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内想起了谢无恙低哑的声音,“有酒吗?”
侍从连连点头。“有。尊主想喝什么?”
谢无恙问:“有没有美人醉?”
侍从点头道:“我这便去拿。”
当初在莲雾门的那坛美人醉确实醇香,在魔宫内却算不上罕见。
侍从退下没多久,便领着人带来了杯子和酒。
有侍女眼疾手快想要为他斟酒,手还没触及酒坛,就被谢无恙抬手挡了下来。
“不必。你们先退下吧。”
几人点头应下。
不多时,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了谢无恙一个人。
少了外人的窥探,谢无恙深埋许久的情绪终于可以宣泄。
他自暴自弃地坐起身,单手端起酒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味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这才让他好受一些。
谢无恙重重叹了口气,空着的另只手微微一勾,一张黄色符纸凭空出现。朱砂为笔,灵力为引,符咒上像是几个大字堆叠,从头至尾,连接两地,一方代表谢无恙,一方代表云晚舟。
正是被催动的传音符。
谢无恙换成了酒杯,倒满了酒,不喝,只拿在手里把玩。
盯着符纸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握着酒杯的指尖一抬,传音符瞬间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云晚舟走进宫殿。
“怎么喝酒了?”
云晚舟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在谢无恙身前站定,望着一地的酒坛皱了皱眉。
“你不喜欢我喝酒?”谢无恙问。
不知被这句话勾起了哪段回忆,云晚舟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又被他很快调整回来,“不是。”
谢无恙身子一歪,支住了自己的脑袋,朝着云晚舟弯了弯眼睛,“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云晚舟看了眼他泛红的眼尾,抿了抿唇,“你醉了。”
谢无恙盯着手里的酒杯看了片刻,声音含糊,“好像是。”
谢无恙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端起酒坛又要倒酒。
云晚舟按住了他端起酒坛的手。
“饮酒伤身。”
谢无恙反驳,“小酌怡情。”
云晚舟坚持己见,“小酌不会醉。”
谢无恙抬眸对上云晚舟的视线,一时竟找不出辩驳的话。
人在遇到烦心事时,总需要找朋友倾诉,但谢无恙没有朋友。所以喝酒,便成了他解愁的唯一方式。
闲暇时小酌,烦闷时大酌。开心时喝,难过时也喝。
时间久了,酒量自然也就上来了。两三口酒,又怎么会让他醉?
只是有些话,必须要借着酒劲才能问口。
谢无恙醉醺醺地摇了摇头,“师尊好生霸道,自己不喝酒,怎得也不让别人喝?”
云晚舟一时不知如何与醉鬼解释,抬手将他手中的坛子夺了回来。
谢无恙又拆开了另一个酒坛,仰头往嘴里灌。
云晚舟对他的样子颇为头疼,“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同我讲。”
谢无恙喝酒的动作一停,眼神越过酒坛,落在云晚舟身上,“你愿意听?”
云晚舟轻“嗯”一声。
得到想要的回应,谢无恙将酒坛放下。
“为何要替我说话?”
仙门想要将我挫骨扬灰,就让他们来好了,你为什么要替我说话?
谢无恙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烦杂,目光落在酒坛上,强忍住没有再喝。
他怕自己如果真的醉了,会记不住云晚舟今日说得话。
他有好多好多个问题想要同他讲。
云晚舟沉默良久,“无相门的事,我很抱歉。”
“你是指没能阻止我杀人?还是指没能救下无相门的那些弟子?”谢无恙语气懒散随意,像是对这件事浑不在意。
云晚舟睫毛倏而一颤,眸光与谢无恙视线相撞时,带着愧疚与悔恨。
谢无恙不知他为何悔恨,却清晰地瞧见悔恨下带着的心疼,“千夫所指时,我没能站在你这边。”
谢无恙身形略微僵了僵,旋即嗤笑出声:“人是我杀的,山庄是我屠的。我谢无恙敢作敢当,何惧千夫所指?”
“我去过无相门。”云晚舟眸色沉沉,轻易看透了谢无恙所有的伪装。
谢无恙眸光一颤,瞬间失了声。
云晚舟继续道,“无相被屠那日,你去见过顾掌门。”
隐瞒的真相忽然被人抛开,谢无恙心脏快得像是要跳出来,“所以呢?”
云晚舟语气笃定:“他同你有过仇怨。”
谢无恙问:“什么仇?”
云晚舟摇了摇头,“我不知,应当是你当魔尊前的渊源。”
谢无恙笑出了声,“是,他同我有仇。我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剁成肉泥。”
“但你没有。”
谢无恙忽然很讨厌云晚舟成竹在胸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顾掌门死于剑气。”云晚舟说。
谢无恙:“我用却邪杀了他。”
“你确实用了却邪,但是那一剑,你故意斩偏,落在了无相祠堂的神主位上。”
谢无恙彻底说不出话了。
云晚舟说得不错,那日他闯入无相,拔剑直指顾掌门。
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谁知他不过是抬了下却邪,就将那声名在外的掌门吓趴下,令他觉得无趣至极。
他并没有杀他,只是擦着那掌门的耳朵挥出一道剑气,将身后整齐的牌位打得七零八落,留下一众慌乱无措的弟子。
第二日,无相满门被灭的消息传入魔界,随之而来的,还有仙门百家宣战的战书。
证明谢无恙的清白并不难,却无人在乎真相到底如何。
因为只有谢无恙屠灭无相满门,仙门百家才有正经的由头,诛杀谢无恙。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
回忆起来,谢无恙自己都不确定自己那一剑有没有伤到那掌门,云晚舟却格外笃信,仿佛很是了解他这个人一样。
谢无恙终究还是没忍住,举起手里的酒坛,动作快到云晚舟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酒坛子就已经空了大半。
未尽的酒水划过喉结,沾湿了衣领,令谢无恙瞧上去多了几分可怜与狼狈。
云晚舟心中冒出几分动容与悸动,张了张嘴,“你……”
谢无恙同时开口:“云晚舟,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云晚舟话音一顿,神色愕然。
谢无恙扯了扯唇角,笑容苦涩,“我见你的第一面,你认识我吗?”
在相岭山,你看着我时,在想谁?
云晚舟知道他的一切,他却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空气寂静许久。
无声的等待中,谢无恙只能靠喝酒,掩盖心中的紧张与恐惧。
云晚舟声音落下时,谢无恙的呼吸也停止在原地。
“嗯。”
“果真如此。”谢无恙点了点头,面容颓废地放下酒坛。
云晚舟望着他的目光变得虚无且缥缈,一如相岭峰初见,分明是望着他,却好像在透过他看着旁人。
“你和之前没怎么变。”
“是吗?”谢无恙无法忍受这种目光,侧身躺在了椅子上,“这话是指我,还是指我和他?”
云晚舟轻声回答:“都是你。”
谢无恙心脏泛起钝痛,讽刺道:“仙尊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
身后的人没有给他回答。
谢无恙停顿过后,又问:“你一早就知道,我会回到五百年前?”
这一次,他等来了云晚舟的回应,“我想过。但不确定。”
“那一剑……”谢无恙声音变得沙哑,“是为了让我想起来?”
沉默,像是无声的默认。
谢无恙喉间一阵痉挛,再无法开口说话。
他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的是,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这五百年,他以为敌对的十余年,云晚舟一直记着他们之间的种种。
难过的是,哪怕如此,他那一剑依旧刺得毫不留情。
云晚舟刺向他时,可曾有过片刻心软?
“对不起。”云晚舟的话彻底证实了谢无恙的猜想。
谢无恙还未来得及悲恸,云晚舟的未了的话再次传来,“碎雪……那日不太对劲。我控制不了它。”
如枯木逢春、万物复苏,谢无恙凝固的心跳突然变得剧烈,开口的声音带着颤意,“那一剑……非你本意?”
“我记得曾经你说,自己是死在碎雪剑下的。可我不确定我的猜测对不对,我怕你醒不过来。无恙,我……”
每当想起那一幕,碎雪剑刺穿胸膛迸溅的血迹,苦痛化作的海啸都像要将他淹没,直到谢无恙的声音将他从溺亡中救起。
云晚舟抬起眼帘,眸中茫然与痛苦交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五百年,我走后,你用过造魂术吗?”谢无恙嗓音沙哑。
云晚舟道:“用过。”
五百年前,谢无恙最后留下的话,日日在他耳边萦绕。
造魂术需要主人气息,贴身物件必然是最好的东西。
但是那个说要来找他索命的人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只剩下那具光秃秃的躯壳。
后来云晚舟尝试着将自己的弟子复生,结果却差强人意。
原来的谢无恙再没有回来。
唯一的原因只能解释成,这具身体被旁得神魂占据的久了,沾染的气息也不再纯粹。
那这些气息中,是否也有着那个人的气息呢?
在谢无恙走后的第三个月的某日,云晚舟从噩梦中惊醒,回头时,看见了那把熟悉的剑。
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那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再次尝试造魂,却是在塑另一个人的魂。
云晚舟:“我按照你说的话,尝试为他再造神魂。”
“成功了吗?”
云晚舟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谢无恙问。
云晚舟回答:“我去过魔界,寻找原因时得知,造魂术之所以失败,除了方法用错,还有一种可能。”
谢无恙眉心一跳,隐隐猜到了云晚舟后面的话。
“是什么?”
“主人魂灵消散。”云晚舟顿了顿,继续道,“夺舍虽会伤及原来魂灵,却不会严重到溃散的程度。我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确定,你就是他。你走了,我造不出他的魂灵,也造不出你的。”
谢无恙眸光一颤,转身对上云晚舟的视线。
空气凝滞般无声流动,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谢无恙的目光变得很烫很烫,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灼穿。
“你为我造过魂吗?”
云晚舟目光微微一凝,如实点了点头。
正要说些什么,忽听谢无恙闷笑一声站起身,“还说你不喜欢我……”
云晚舟尚未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下一瞬,谢无恙倾身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霸道,像是骤然而下的暴雨,叫人措手不及。
酒气在唇齿间缠绕,潮湿、黏腻的空气在鼻息间萦绕。
谢无恙抬手放在云晚舟的腰上,紧紧箍住,像是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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