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泽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一动, 跑过去趴在楼双背上,“哥哥刚才可是在喊我?”
楼双忍不住回头笑道, “并没有叫你,只是在谈事。”
岳芝看此二人几乎要脸贴脸的模样,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想起来出来的时候我没锁门, 先走了。”
我滴亲娘嘞。
岳芝知道这俩人关系不一般, 但没什么实感,今日得见,突然感觉马上就能喝上师弟的喜酒了。
就这样逃跑似地奔向门外。
夏时泽很满意岳芝的反应,顺势直接把脸埋在楼双肩上,“兄长觉得, 我武举能得第几?”
“同考的子弟里不乏人才,但比你强的,应是没有。”
夏时泽的嘴角疯狂上扬,“我得了状元,是不是就有官做,然后就能帮上兄长的帮了。”
“你自己过得好就行了,不要先想着我。”
夏时泽嘴角一下子撇下去。
楼双午后回了内卫阁,夏时泽要跟着夫子继续学兵书。
已经查了很久,楼双依旧没有一点关于男主的消息,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你真的没搞错吗?”楼双逼问系统。
系统深谙耍赖大法,啪的一声往地上一趟,[我是真的不知道,都怪男主太诡计多端了,一点痕迹不留。]
楼双也只能作罢,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原剧本里挑弄风云,把所有人都玩弄于掌心的男主,究竟是何模样。
有时楼双会刻意打量内卫里的生面孔,但对方一见他都腰杆挺笔直,满脸都写着,“我要好好表现”。
一个个看上去都是好孩子,怎么看都不像书里的大魔王男主。
楼双只好放弃直接找人的打算,顺其自然吧,只要他坚定不移当反派,指不定那天男主就大喊着替天行道给他一刀。
然后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但还是那个问题,他死了,夏时泽怎么办?
必须在“死前”把他安置好。
楼双突然害怕,“夏时泽要是去找男主报仇怎么办?”
系统愣住了,在他看来,夏时泽与男主的差距大概就是小猫和老虎,猫只会咪咪叫,然后找人撒娇要抱抱……
[妈耶,这确实是个问题,不是我看不起他,但夏时泽好像确无胜算啊。]甚至他们俩放在一起看,都让人感到不忍心。
楼双突然想到另一个更恐怖的猜测,夏时泽要是被他牵连到呢。
男主会不会连夏时泽一起杀了?
这个猜想让楼双突然浑身发麻,他把冰凉的手背贴在额头上,刻意放慢呼吸,试图把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楼双突然意识到,能对夏时泽造成最大威胁的不是梁权,是躲在暗处,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男主。
更严重的是,楼双护不住他。
把夏时泽送到西北,他想过,甚至准备实施了,最后又舍不得。
留在自己身边万一出什么差错,楼双死了还能再活,夏时泽可就只有一个。
楼双仰倒在椅子里,这件事,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转眼就到了武举的日子,夏时泽作为监生直接参加京城顺天府的乡试。
楼双陪夏时泽一起,马车到了场外就看见人头涌动。
与文举不同,大家伙都爱看武举的热闹,场外卖糖瓜,糖球的,下注买定离手的吆喝声不断。
楼双的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就算没有提前与兵部打过招呼,也没人有胆子拦截内卫指挥使的车架。
夏时泽乖乖跟在楼双身后上了看台,他今日穿了件轻甲,但看上去更像是装饰。
身材高挑俊眉修目的少年郎,顾盼神飞,惹眼的要命,更别提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气质完全不同的美人。
两人刚一坐下,看台后面就有人与友人窃窃私语,“杜大人,前面的人你认识吗,很是眼生,这是谁家的儿郎?”
杜文心漫不经心地往前一瞥,正好看见楼双侧过脸来个夏时泽理头发,顿时心中一喜。
是楼大人。
真是何处不相逢。
他正欲起身,却被友人按下去,“杜大人可是朝中新贵,怎么还上赶着结识此人?”
杜文心简直想敲他的头。
你知道前面的人是谁吗,这可是把他从牢里救出来的大恩人,我杜文心能有今天,没死昭狱里,全仰仗着他。
他挥开友人的手,几步并一步地走过去,站在楼双身边一躬到底,“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大人。”
夏时泽转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往楼双身边靠了靠。
怎么回事,这人为什么阴魂不散的。
楼双给他回了一礼,“杜大人可算峰回路转了。”
他实在琢磨不透这人,如果说他是来报仇的那也情有可原,毕竟楼双在牢里羞辱过他,但就凭之前此人的表现来看,楼双更为认定,他是来犯病的。
这并不是个贬义词,而是客观表述,楼双是真心认为杜文心可能有什么心理问题,比如感情错位之类的。
毕竟正常人不会对着仇人露出一副百感交集,热泪盈眶的表情,一边擦泪一边说,“我能有今日,全凭大人之恩。”
楼双真的愣住了,他犹豫半晌给杜文心递上方巾一块。
他是个病人,不能对他太苛刻了。
杜文心双手捧过方巾,“大人真是让人……”说着直接掩面而泣。
夏时泽真想拿剑鞘砸他头上,好不容易兄长可以陪他一整天,偏偏跑出来个家伙搅局,还又哭又笑的看起来不太聪明。
“武举快要开始了,大人不妨归位吧。”
杜文心这才注意到楼双身侧还有一人,俊逸非常,但霜眉冷目,正不善地盯着自己。
杜文心将郑重其事方巾叠好,又行一礼,“不知这位公子是?”
“舍弟白冉。”
“在下失礼,白公子见谅。”他又转头看向楼双,“大人,某这就退下了。”
楼双点头,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杜文心面对他如此谦卑,礼数未免太过周全。
见杜文心走了,夏时泽这才长舒一口气,“哥哥,此人?”
“莫要在意,他也没有坏心思。”
夏时泽撇撇嘴抱着自己的剑,不说话。
台下已经开始比武了 ,叮叮当当打得激烈。
夏时泽瞥了一眼,就开始趴在楼双耳边问,“他们打的漂亮,还是我打的漂亮。”
楼双简直忍俊不禁,“自然是你打的漂亮。”
夏时泽满意地挑起眉毛,继续小声对楼双说,“哥哥等着看我表现吧。”
旁边有人注意到他,只以为是贵族子弟来看个热闹,毕竟参加武举的人大都五大三粗,像夏时泽这样的,一看就是家里娇养出来的公子少爷等着祖上恩荫。
至于夏时泽身上那一身轻甲,不过是公子哥的装束,穿着应景罢了。
因此,当场下喊“京城人士白冉对战江都人士秦牧。”
夏时泽提着剑往台下走时,那人也只是以为这位公子看够了。
有端着小台板的人灵活穿行在看台上,吆喝着,“有没有要下注的——”
在武举场里下注算是老传统了,甚至兵部会刻意捞上一笔。
楼双招手把人叫过来。
“这位大人您要押谁,刚才上场的这位秦牧据说是三岁习武,武艺京中罕见,不少人都押了他赢,您看,要不要跟啊?”
楼双把钱袋扔给对方,“不押他,押他对手,白冉。”
小官员只管进账,把楼双的位置记下,打开钱袋一看,竟然是一卷银票。
他把钱数点清,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喊道,“一十一号大人,白银千两,押京城人士,白冉获胜。”
楼双摇头,“不对,是押他夺魁。”说着又扔过去一卷银票。
这下小官员是真傻了,“大人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见楼双摇头,他只能再次喊到,“一十一号大人,白银五千两,押京城人士白冉一举夺魁。”
台下的夏时泽,嘴角想压都压不住,回头一个劲儿地冲楼双笑。
这下看台上的人都看见,台下的少年长身玉立,芝兰玉树。
纷纷交头接耳,“这就是那个白冉,这么俊,果然呢……”
武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看脸,长得好看玉树临风的,夺魁几率比模样一般的高。
因此围观的人此刻只是觉得,又一个靠脸吃饭的。
场上双方一见礼, 就准备开打了。
对手使的是双锏,单从兵器上看夏时泽并不占优势,他缓缓拔剑, 已经做好速战速决的准备。
对手先发制人, 持锏虚扫夏时泽小腿, 趁他下盘不稳, 准备攻其要害之处。
谁知夏时泽连躲都不躲,一剑架住对方的锏, 后撤一步, 心想这人的身手不咋地,可惜不能用暗器, 否则一招即可制敌。
对方却以为是他招架不住,心里冷哼一声,看你小胳膊小腿,估计也没什么大力气。
双脚一蹬地, 跳起来飞身半空,正身向下长锏横起, 直取夏时泽脖颈。
这招要是落实了,恐怕要出人命,看台上的人也急了,“这小子怎么回事, 下手竟然如此狠辣。”
夏时泽只是站在原地, 心里泛起一丝疑惑,怎么这么简单?
对方中门大空,夏时泽甚至没有提剑,只是抬腿,一脚踹了过去。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场中一片鸦雀无声, 一个悬在半空,把自己全身体重都压上了的人,就这么轻易被踹了出去?!
这个白冉,到底是有多大的力气?怪不得有人重金押他胜。
场上的人纷纷伸下头来观望,可无论怎么看,都是芝兰玉树小公子,甚至还欢欢喜喜地朝看台挥手。
顿时四下掌声雷动,喝彩声不断。
夏时泽听着四周一片的叫好声,忍不住翘起嘴角,等宣布胜负的锣鼓一响,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去,把自己往楼双身边一靠,“哥哥我赢了。”
就像小猫咪抓到了猎物要向人类要摸摸,夏时泽也把自己凑上去,抬眼盯着楼双看。
哥哥快点夸夸我。
楼双把夏时泽额间翘起的头发压下去,“好厉害。”
夏时泽偷偷坏笑,“我们要发财了,我肯定能把钱翻倍赚回来。”
“家里要靠你发达了。”楼双实在忍不住,揉了揉夏时泽的脑袋。
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缩到兄长怀里实在让人难为情,尽管夏时泽很想如此,但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好,捻起块糕点开始吃。
如此一遭,夏时泽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各种窥探的目光在他脸上晃来晃去。
有些奇怪,但还好。
可能这就是发财的副作用吧。
夏时泽非常想得开,自顾自地拨弄小桌上的盘子玩,并没在意他人的关注。
很快,他上场了第二次……第三次……
场内本来就算不上安静,此刻更是窃窃私语之声响成一片。
这个少年……有些太过恐怖了。
虽然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在场的有不少都是武将世家,虽然年纪普遍不大,但毕竟有家学渊源,更有长辈言传身教,竟然少有人能与之多过几招。
他才多大?十八,十九,还是二十?
年纪轻轻,怎么就有如此武艺。
更令人费解的是,此前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他是谁家的?师从何人?父母长辈又是谁?
但眼尖的已经认出少年身旁的男人,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是内卫指挥使楼双啊。
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颇为隐晦地拽拽身边人,“别瞎打听。”
夏时泽眼神里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把自己的衣角扭了又扭,但就是停不下来,思绪也跟野马一样,开始飞驰。
此前他知道自己的身手好,凭侯府中人对他的忌讳,凭梁权再不情愿,也要养着他做杀手。
更别提之前岳芝明确告诉他了,他的身手在京城难逢敌手。
但这些都是虚的,他现在确确实实体会到了,之前搞刺杀那么容易,不是因为他们太菜,是因为自己很能打。
这种实打实的胜利很容易让人自满,于是夏时泽也决定要小小地自傲一把,他戳戳楼双的手,等他把耳朵贴过来,才凑上去说,“哥哥,以后我保护你。”
他的眼睛先看向自己的膝盖,再看向楼双的神色,见楼双的嘴角上扬,就大胆继续说,“我今晚要吃粉蒸肉和糖醋鱼。”
保镖要先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若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楼双真想好好抱一抱夏时泽。
“好,你点菜,想吃什么我都做。”
夏时泽一边笑一边坐正了,望着场下渐渐收敛了神色……差点忘了,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比试完了,剩下就是马枪射箭之类的项目。
夏时泽夺魁似乎没有任何悬念。
临走时,兵部侍郎找了上来,先行了个礼,“楼大人,令公子武艺超群,举世无双,夺魁必定是板上钉钉之事,大人您下的注,不如就按照应有的赔率,提前兑现如何?”
楼双扫了来人一眼,“多谢,但不必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即可。”
兵部这群人,真是变着法的行贿。
楼双朝他一拱手,转身离开,却在拐角处见到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内阁首辅,张玉涛。
楼双皱起眉头,心想他不会要说我收受贿赂吧。
本来就与文官不对付,这下遇到文官头头儿了,更加头疼。
随手行了一礼,“张大人雅兴啊。”搪塞过去就准备带着夏时泽走。
谁曾想张玉涛稳稳挡住出口,“指挥使留步。”
观他神色匆忙,应是临时赶来,应不会是来抓把柄的,楼双略微松了口气,站正了问,“张大人所为何事?”
但张玉涛不回答,只是一味看向楼双身后的夏时泽,“这位是?”
楼双更是心生疑虑,心中警铃大作,“舍弟白冉。”
就看张玉涛露出一种果真如此的神情,目光又转到楼双身上,侧过身来把路让开,“张某就不打扰了。”
楼双一头雾水,与夏时泽快步离开。
奇怪,可以与杜文心并列的奇怪。
他们文官不会都这样吧?
看台四下无人,张玉涛长叹一声,却看见角落里有衣角一片,心中奇怪,躲躲藏藏必有猫腻。
大步向前把人揪出来,皱眉道,“何人在此?”
刚才的兵部侍郎被他揪着领子站直,神色颇为尴尬,“……首辅大人。”
“侍郎大人,在这儿鬼鬼祟祟的作甚?”
“大人冤枉,下官只是在清点今日的票据。”
兵部靠武举下注赚钱的事人人都知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张玉涛扫了他一眼,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一事,“听说内卫的楼大人,重金押他弟弟夺魁,可有此事?”
兵部的人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这才多久?怎么这种小事流传得这么快,还让内阁首辅知道了。
于是只能装傻充愣,“大人是想现在下注?”
什么人面对一个傻子,都会丧失一些交流的欲望,起码,侍郎本人是这样想的。
但张玉涛却是一扬眉毛,“那我押个小的。”
兵部又亏了一笔,侍郎只能硬吃这个亏,给张玉涛记下。
要不他也跟着押得了,反正稳赚不赔,多少能赚点零用钱补贴家用……
张玉涛瞥见他盒子里的银票,不紧不慢道,“兵部看来没少赚。”
“大人啊,这哪是兵部赚的……”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话音戛然而止。
张玉涛却更有兴致了,“那我倒要听你说说,这是谁的钱?”
侍郎闭上眼,只想给自己两耳挂,让你管不住嘴。
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巴结内卫没巴结上吗,只是丢人罢了,至于行贿,更是没影的事。
“这是楼大人赢的钱,下官本来想卖楼大人个好儿,但大人不领情,只能再送回兵部去。”
张玉涛愣住了,就如同晴天霹雳劈到了他头上,挥挥手让人下去。
对方如蒙大赦一路小跑地走了。
他自己扶着案几慢慢坐下。
真的假的?楼双竟然是如此品性吗?怪不得圣上如此深信爱重他。
仔细想来也是,自他上任以来,内卫的形事作风比以往温和许多,若不是他从中平衡,恐怕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张玉涛敲了敲面前的几案,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没将事情说明。
否则便能趁机交往一番。
欠小人人情,与欠君子人情,可不是一种概念。
这倒是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不过也无妨,白冉入仕自己帮衬一把就是了,总能搭的上话。
楼双对于张玉涛的种种心理活动,全然不知,他正忙着哄孩子。
夏时泽把自己的手腕举到楼双眼前,“有点难受,应该是不小心震到了。”
楼双低头,双手将夏时泽的手腕合在掌中,“我给你揉揉,等回去上一点药酒,应该没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