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泽低头轻轻说,“嗯,发俸禄了。”
岳芝跟蝗虫一样,已经洗完手开始疯狂进食,看着还在原地站着的夏时泽分外不解,“你咋不吃呢?”
夏时泽手里抱着什么,低头不语。
岳芝经过这么久的熏陶,已经快速察觉到了不对,马上手疾眼快撕下一截鸭腿,顺走锅盔一个,逃之夭夭,“外面风有点大哈哈哈,我回屋吃。”
楼双一看,乐了,“怎么回事,怎么发俸禄了还不高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该不会孩子听见刚才的谈话了吧。
“哥哥你闭上眼,我给你个惊喜。”
楼双一愣,先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把眼睛闭上,“好孩子,是准备了什么?”
夏时泽绕到楼双身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拿出根镶玉的簪子来,小心翼翼又有些笨拙的,给楼双挽发,似水一般的黑发流过他的手。
“哥哥的头发真漂亮。”
这簪子几乎花光了他拿到手的全部俸禄,剩下的钱只够买些吃食。
夏时泽又重新回到需要零花钱的地步。
“好了吗?我想看看。”
夏时泽颇有些扭捏,他总觉的自己手艺不好,有损哥哥的美貌,后退两步又看了看,才迟疑地说,“好了。”
楼双起身,对着养锦鲤的水缸一照,嘴角都按不下去,“真好看。”
夏时泽站在一旁摆弄手里的盒子,他还是对刚才的谈话耿耿于怀,“哥哥,之前说的永远在一起,还作数吗?”
楼双歪头欣赏簪子的动作一滞,他果然还是听见了。这孩子的进步比他想的快多了,甚至是快到有些恐怖了。
这才几日,轻功就足以瞒过他和岳芝。
自己到底是捡了个什么绝世天才回来?
“自然是作数的。”楼双转过身来,两手把夏时泽低垂的头拖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地骗小孩,让他先走又不算扔下,“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扔下你的。”
夏时泽听到这话才高兴起来,欢欢喜喜地蹭蹭楼双的手,“我买了晚饭回来,哥哥吃不吃?”
小猫是很好哄的,只要你心里有他,不丢下他,小猫就高兴,并努力赚钱养家。
见孩子哄回来了,楼双也就放心了,开始全方位夸赞他选的簪子漂亮,直把夏时泽夸得眯着眼偷笑。
安生日子没过两天,京城果然又出事了。
但好在不是男主打上门。
“有一伙细作摸进了京城,他们手里拿的路引应该是真家伙,有一人夜间纵火被巡防的抓住,还有同伙。”
“我去,这是我们金吾卫的活儿吗?抓细作这种事不就应该是内卫管吗?”
旁边一人咳嗽提醒他,这桌上还有一个内卫指挥使他弟在呢,说话注意点把门。
“都抓住一个活口了,他就没交代点别的?”
“别提了,吓死人了,他就说了一句话,就突然全身冒火,自焚死了。”说话人往夏时泽的方向看去,“好兄弟,你去求求令兄,让内卫插手吧,我们实在搞不定啊,这种神戳戳的东西他们擅长啊。”
夏时泽毫无顾忌地摇头,他才不给哥哥揽活干呢。
同僚无助地瘫在桌子上,“哥几个收拾收拾等着挨贬吧,大海捞针根本找不到啊。”
但经过金吾卫大将军的不懈进言,这桩案子还是交给了内卫,金吾卫协助。
“好在我们有白冉,要不跟内卫那群家伙打交道,我还真有点打怵。”
“你怕个毛,咱们小白平时就是很好一人,他哥肯定也不差。”
连带着夏时泽在内的几个金吾卫,当天就抱着卷宗,进了内卫阁,在书房里坐着嘀嘀咕咕的。
夏时泽坐在位置上,转头看向窗外,见一熟悉的身影走过来,立马想迎上去,但又按耐下来,现在不是在私底下,不能随便上去抱哥哥。
只好等人到了,规规矩矩与同僚们一起行礼,“见过楼大人。”
见过是肯定见过的,不仅见过,每天还睡在一张床上呢。
楼双深深看了眼老老实实的夏时泽,心里一乐,这样规矩的时侯实在是少见,得多看两眼,回去就看不见了,回家马上就像猴一样爬他身上。
“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金吾卫一抬头,嚯,好大一美人儿。
连忙又把头低下,偷偷看了一眼夏时泽,怪不得这小子一下值就往家跑,这么漂亮一哥哥,谁不乐意多看几眼。
随即又正色,上前展开卷轴,“这次的犯人,听口音应该是雁州那边过来的,但他被发现就自焚了,临死前呼唤同伴替他报仇,我们未发现其同伙,但在他的遗骨上发现了这个。”
说着推过去一个装着水的瓶子,摇晃间水面有火光闪现。
“磷?”这玩意一般是江湖术士拿来炼丹或者招摇撞骗的,但由于极其危险,又稀少,少有人用。
楼双颇为震惊,抬起头来,“犯人用它自焚了?”
京中纵火未遂不过是判处几年徒刑,他为何会如此激烈行事,直接自尽了,还是选择如此痛苦的死法。
“对,我们已经排查过附近百姓,没有问题,初步判断对方是蛮子派来的细作,手上持有真路引。”
楼双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把卷宗留下,你们先回去。”抬头又对上夏时泽殷切的眼神,只好又说,“白冉留下。”
夏时泽在心里小小欢呼一下,跳下椅子,等其他同僚都走了,才凑上去,“哥哥看我穿官服漂亮吗?”
这个问题在他拿到官服第一天就问过,但现在还是提着袍角转圈给哥哥看,并抬着头想要夸奖。
“我们家小时泽最漂亮了。”楼双随身揉揉他的头,望着卷宗直皱眉。
“哥哥案子有头绪吗?”夏时泽伸头过去。
“没有,现在只能加大京中守卫,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拿下。”
楼双又抬头,盯着夏时泽,“你负责京中防卫,要格外小心,这是一群亡命之徒。”
夏时泽点头,又与哥哥说了会话,就回去当值了,一直无事发生,他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与同僚告别走出大门,没走几步,大街上突然有个货郎拦住他。
神色紧张,手里拿着一串爆竹,“郎君,要鞭炮不要?”
现在又不是春节元宵,谁放爆竹啊?
夏时泽摇头,准备绕过他。
那人却磕磕巴巴地继续重复,“郎君,要鞭炮不要?”
想起最近的自焚案,夏时泽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后退一步,仔细打量这人。
他好像就是附近卖货的,不是歹人。
刚想松一口气,就见眼前的货郎张开嘴,用口型说,“救我。”
夏时泽点了头, 说,“我要。”
货郎颤颤巍巍掏出个小孩儿玩的爆竹,先在手里搓了几下又递过去, 然后就紧张地环顾四周, 一溜烟儿跑了, 甚至都没要夏时泽的钱。
今年过年的时候, 楼双带夏时泽放过鞭炮,因此他知道这东西叫纸炮, 外面裹一层纸筒, 里面就是火药。
他手里这个估计是年前的存货了,用手捻着还有一层浮灰, 外面的纸壳有些不工整,感觉是有人拆开又放了些什么进去。
联想到之前纵火的凶徒,夏时泽一下紧张起来,马上转头回金吾卫。
金吾卫内, 一群人望着桌上的小纸炮躲得老远,“亲娘嘞, 这爆竹里头不会是磷粉吧,万一有小孩买回去,一点火那不就完了?”
“说你傻还不服,里头是磷的话, 都不用点火, 自己就烧起来了。”终于有个胆大的走过来,搓着手向夏时泽提建议,“那要不我们拆开看看?”
夏时泽用随身小刀一划,拆开后还没看见些什么,同僚的脑袋就凑上来, 把光遮得严严实实。
“以我从小到大玩爆仗的经验来说,这里面确实是普通火药。”同僚观察一番后,发表了他的严肃建议。
夏时泽就玩过一次鞭炮,他不会分辨火药,但他认字,因此把手上的纸筒抚平放在桌上。
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几个字,字迹潦草,看起来写的很是匆忙。
“雁过无痕?这嘛意思,求救咋还打哑谜呢?”
同僚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最后还是各回各家了。
这么一折腾,夏时泽往回走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街上又黑又空荡,除了防备巡逻的,并无他人。
他骑在马上,夜风一吹,有些犯瞌睡,桦烛的光也忽明忽暗,闪着眼皮,更让人犯睡。
回去洗洗就直接抱着哥哥睡觉,夏时泽揉揉眼睛,如此想着。
另一边,楼双在家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心里担心,干脆出门去接,反正内卫是不必在意什么宵禁的,没人敢问一句。
他还是往日惯常的打扮,素色袍子,腰上挂条丝绦,打着个灯笼,也没骑马,回家的路就这一条,这个点了,孩子总该在路上了。
刚拐出巷子口,没走几步,见前方人骑马而来,夜深也看不清大概。
楼双向对方走去,把灯笼提高了些,笑着问,“怎么才回来?”
但随着距离越靠越近,楼双心中猛然一紧,这人身形与夏时泽完全不同。
京中近来宵禁,除了城中成队巡逻的,就只有部分金吾卫和内卫可以活动自如,他们都没有一个人跑到陌生民居溜达的道理。
甚至还带着……兵刃。
冷光乍现的一瞬间,楼双飞速把灯笼砸向来者脸上,灯被格挡开后碎在地上,四周重回黑暗。
现在可以完全确定,这人既不是金吾卫也不是内卫,甚至不属于任何一个京中官方势力,这些人不会一言不合就开打,毕竟打架要费精力,大家都倾向于大事化小。
有点可惜这个漂亮灯笼,夏时泽最喜欢的,特意带出来,楼双叹了口气,跳上旁边的矮房,手里握着一把细针。
楼双在房顶上跳跃,那人就骑马一路追赶,倒是有几分本事,楼双甩出的针都被他一一接下。
那群所谓混进来的细作,不会让他碰上了吧。
如此想着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一点灯光由远及近,迅速靠近。
“时泽,抓活的。”楼双从屋顶一跃而下,攀着马背,从夏时泽背后抽走一把刀,稳稳落在地上。
哇,哥哥的身段好漂亮。
察觉自己走神后,夏时泽把心思转回来,双手松开缰绳,直接从马背上借力,跳起来,长刀直取对方面门。
比起骑兵对战,对夏时泽来说,他更擅长直接动手。
单是楼双一人,手上有了兵刃,那人就对付不了,更何况还多了一个夏时泽,很快就不敌,即将落败。
却见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往身上一砸,浑身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然后举刀就要自尽。
楼双驻步,不再靠近,夏时泽却记挂着哥哥说抓活的,竟然想上前。
楼双当即吓到魂飞魄散,直接扑上去一把抱住夏时泽,语气激烈,几乎声嘶力竭,“别过去!”
那人顺势抹了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火依然在烧,直到他变成一具枯骨,什么证据都没留下。
巡防的也终于匆匆来到,楼双叫来内卫,嘱咐了几句,就拎着夏时泽的领子走了。
到了家,把门一关,其实火气已经没了,剩下的全是担忧,但楼双还是装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刚才那人自焚,你为什么要过去?”
这是楼双第一次对夏时泽疾言厉色。
夏时泽也不敢坐,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低着头,“不是要……抓活的吗?”
这句话一出,楼双连装出来的怒火都维持不住了,只忧心忡忡地扶着头,“好孩子,你的安全最重要,我不想你出意外。”
他垂着眼继续说,“还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皇帝反应这么大,根本不正常……”
却感觉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抱住了他的膝盖,抬头一看,就看见夏时泽跪在地上,把脑袋放在他的膝盖上,“我错了,哥哥罚我吧。”
看着那双似乎闪着泪花的眼睛,楼双心开始扑扑直跳。
赶紧弯腰把人抱起来,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说一句,“可不准有下次了,没有什么东西需要用你受伤,或者拿命去换。”
把人往软榻上放好了,手里也塞上个枕头,楼双才开始继续刚才的话,“细作只是个借口,这群人的来历绝不一般,皇帝并非什么励精图治之人,区区一个细作纵火,也轮不上内卫与金吾卫一齐动手,他先给金吾卫下令,恐怕这命令也是又快又急,金吾卫不擅长查案,短时间并无头绪,皇帝这才无奈让内卫插手。”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楼双看向夏时泽。
“皇帝不想更多人知道案子的细节?”
楼双欣慰地摸摸夏时泽的头,“若不是金吾卫撞见了现场,这案子也落不到他手里,皇帝想将一切事情止于金吾卫内,但失败了,这才轮到内卫入场。”
“皇帝知道凶手身份?”
“现在应该问,凶手与皇帝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皇帝会害怕案子详情被更多人知道?”
一群疑似细作的疯子,能跟天子扯上关系,这好像匪夷所思,让人不能理解。
夏时泽懵懵地点点头。
“ 总之,小心点,别查出点什么不该查的。”
说到这,夏时泽想起来今天的爆仗皮,急忙告诉楼双,“今日我遇到一个奇怪的货郎,不知道与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他给递了四个字,雁过无痕。”
楼双的头骤然转过来,“雁过无痕?他们不是已经被灭了吗?”
“这是个地下组织,他们头领叫雁过,专干些黑市买卖,杀人越货之类的,大概十年前,已经被剿灭。”
总感觉隐约之间摸到了些真相的边缘,但模模糊糊什么都说不上来,楼双干脆拍拍夏时泽的肩膀,“好了,我不说了,今天也累了,睡吧。”
夏时泽却眨眨眼,把头靠过去,整个人倚在他怀里,“可是哥哥……还没罚我呢。”
楼双的脸霎时间爆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这孩子,哪里学的这些?他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罚你明天洗碗好不好?”
“碗本来就是我洗的。”夏时泽嘟嘟囔囔的,拉过楼双的手来抱着。
这哪是要挨罚的模样,小猫打定了主意,只是想要见缝插针地撒娇。
见楼双脸红,小猫得意,继续蹭蹭楼双肩膀。
楼双实在搞不定一直响的猫,只好一把吹灭床头蜡烛,把被子蒙过头,“睡觉睡觉,我要困死了。”
夏时泽撇撇嘴,往楼双身边一趟,继续得意洋洋,我就知道哥哥心疼我,哼哼。
第二天,果然不出楼双所料,这两起案子都被说成是细作作为,责令秘密查办,禁止外传。
个腿的,果然是皇帝整的幺蛾子,不做那么多亏心事不就成了,一天天杀人灭口,还前怕狼后怕虎的,整天折腾手下人……
都是当反派的,怎么就你事多。
“男主到哪了,什么时候能把皇帝给干掉?”
[呃……男主好像有一些偏离轨道捏,我找不到他了?]
“迷路了?”
[可能是吧……但没关系,这样宿主你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了。]比如给你的小男朋友找后路。
“这倒也是。”楼双扶住头,心想,夏时泽,好像……马上就要及冠了。
等他再大一些,等独当一面了,自己也就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了。
[老大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就不担心你出事后,夏时泽去找男主拼命吗?]
楼双的动作一下顿住了,“拼命?为了我吗?”
系统惊呆了,好家伙你是一点自觉都没呀,夏时泽都能为了你一句话往火堆里冲,要是真为你报仇,估计啥都能干得出来。
楼双眼神骤然慌乱,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第41章
“我把他托付给岳芝, 师兄总不会让他胡闹吧?”楼双把自己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用袖子盖住头。
系统欲言又止心想,那你师兄就可以跟小男友比一比, 到底是谁疯的更胜一筹了, 【我觉得未必……他们两个人有可能直接合谋。】
“我要是拉着男主同归于尽呢?”
【老大万万不可啊, 男主没了这个小世界也要完蛋。】系统大惊失色, 急忙劝谏他莫要冲冠一怒为蓝颜。
系统还想再说几句,书房的门就被人敲响, “大人, 昨晚袭击您的凶徒,仵作已经验完尸了。”
楼双接过翻了两页, 也没什么新线索。
马上完蛋还要工作,烦上加烦。
把卷轴往桌上一扔,楼双闭目片刻,决定直接去实地找线索, 顺便散心。
春日的午后,太阳晒的人懒洋洋, 夏时泽在路边坐着吃面条,店家看他俊俏,还多送了俩馄饨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