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泽听闻管家带回来的消息,正心急如焚,听见侍人传话,说楼大人来了,当即安心下来,欢欢喜喜地去开门,“哥哥,今天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看见跟在楼双身后的人。
当即就明白,事情是冲着他来的,哥哥只是被无辜牵扯。
但夏时泽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盯上的,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哥哥……”夏时泽向他投去探寻的目光。
楼双没有说话,他回头,手指拢入袖间,两根针悄无声息飞入身后二人的喉间,这两人脚步虚浮,功夫一般,他冷不丁出手,很容易解决,也不会惊动禁军。
血喷射而出,溅在窗户纸上。
“你是裕王留下的孩子,皇帝当年杀裕王夺位,你的身份暴露了,快跑。”楼双快步行至桌前,挑了一把长刀,给倒下的两人一刀,把伤口处的银针拔出来,破坏了痕迹。
可不能牵扯到那位医女。
夏时泽整个人都呆滞住了,裕王是谁?自己又怎么会是他的孩子?他难道不是梁权随手买回来的吗……当成奴隶长大的人,怎么能跟这种皇亲国戚扯上关系?
哥哥被我拖累了,夏时泽如此想着,突然有些后悔,要是哥哥没捡他回来,或者干脆当时一剑杀了他,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再悔恨也没有用了,夏时泽握紧他腰间的长刀,他会保护好哥哥的。
在他死之前,没有人能动得了哥哥。
“岳芝会帮你跑出去,现在跟我走,前门有禁军守着,走后门,现在需要拖延时间。”楼双拽起夏时泽就往后院走,“你那些小玩意都戴在身上吧?”
楼双一进门就注意到夏时泽已经批装好了,这孩子的习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有点用的,真是好孩子。
楼双紧握夏时泽的手,两人从后院院墙越出,遮掩相貌,从小巷逃离,趁着禁军还没有发现,他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逃跑。
一旦被发现,行动就不便许多。
“哥哥现在去哪?”
“我带你出城。”
岳芝会在城外接应,只要拖延时间,送夏时泽出城,凭师兄的本事,就算是皇帝掘地三尺,也找不出夏时泽。
楼双歪过头,看着夏时泽苍白的侧脸,心里难免有些感慨,真是没想到,男主居然有一日需要他来救。
你也没有那么神奇嘛,我的傻孩子。
楼双握住夏时泽的手,两人纵身跃上屋顶。
街上传来喧哗与骚动的声音,禁军已经发觉了……
他们追过来了。
第60章
天色逐渐暗下来, 京城人人关门闭户,今夜没有月亮,黑色的云层压得极低, 禁军的火把照亮了一条又一条街道, 离远些看像一条闪着红光的行蛇。
这是已经重新整装集结过的队伍, 这条蛇曾被二人从腹部撕裂, 对于禁军而言,这是奇耻大辱。
“他们踪迹全无, 现在如何是好, 还请将军示下。”着甲的禁军士兵,对骑在黑马上的男人一行礼。
禁军败退后, 才换了这位来指挥。
“他们跑不远,去找几条猎犬来。”男人手里握着一截染血的衣角。
白冉吗?果然不愧是战神,有点意思。
京城郊外,漆黑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唯能听见潺潺流水声, 一处废弃的草屋内,传来些许动静。
晚风带来一丝河水的潮湿气息,河边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声蛙鸣。
“哥哥, 我们现在要去哪?”夏时泽把自己缩在楼双身边, 看他如今这幅样子,必定没人能猜出来他持刀砍翻一条街追兵的样子。
屋内也是漆黑一片,他们不能点灯,这间草屋废弃已久,若是突然透出灯光来, 必定令人生疑。
楼双的声音显出些疲倦来,他受伤了,伤口在腰侧,他在缓慢失血,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冷静思考。
虽然已经简单包扎过,但若是继续打下去,恐怕撑不了太久了,他转过身,太黑了,即使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夏时泽的侧脸。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不愧是男主,好惊人的武力,凭着感觉摸摸夏时泽的头发,缓声道,他的声音与平常无异,“先休整一下,时间还差一些,我们继续往城外赶,师兄会在城外接应,到时候就安全了。”
夏时泽轻轻应了一声,“哥哥,你还好吗?”空气中氤氲的血腥味,实在是难以忽略,尽管楼双多次表示自己没事,夏时泽还是急到双目赤红,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脸上有一条干涸的血印,像一条血泪流在眼角。
是我没有保护好哥哥。
全怪我。
应该早点去死。
当年就应该随便死在路边。
我有罪。
“没事,扶我起来。”楼双攀上夏时泽的胳膊,剧烈喘息,费力地站起身来。
他流了这么多血,禁军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一定会用上猎犬。
即使楼双特意渡河,借河水干扰气息,但他流的血太多了,踪迹一定会暴露,若是夏时泽与他一道,只会两人死在一起。
禁军有那么多人,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以逸待劳,夏时泽武艺再好也只有他一个。
这么好的身手,还是不要被我拖累了,楼双翘起嘴角,冲夏时泽张开手。
黑夜里,他看不见对方的样子,只能用手试探着摸。
他的好孩子,有挺翘的鼻子,上扬的眼睛,连睫毛都显得有些凌厉,薄唇虽然看上去有一些不近人情,但格外软糯好亲。
楼双的手最后停留在他的脖颈处,轻轻解开了他的外袍,“我有点冷,你把衣服借我穿一下。”虽然是借口,但也是真的,大量失血带走了他身上的热量,刚入秋的夜晚甚至还有些闷热,但楼双的双手却是冰凉彻骨。
夏时泽手忙脚乱地把衣服给哥哥披上,“哥哥我背你。”他蹲下身来,想强行把楼双抱起来,却被楼双躲开。
“我没事……咱们走吧。”
楼双强行撑起身子来,敲了敲系统,“我撑不住了,该你出来干活了。”
系统这个小废物还在抹眼泪,抽抽搭搭但口出惊人,[老大,我刚刚把系统商城给黑了,现在整个商城都向你开放,但我也撑不了多久,老大速战速决吧。]他侧过身来,身后是亮着冷光的屏幕。
与他以往音调不同的机械声传来,[尊敬的宿主您好,Mk302号系统竭诚为您服务,祝君武运昌隆。]
楼双轻笑一声,“谢谢啦。”
系统哇的一声哭出来。
两人走了几步,夏时泽突然感觉,身边之人气息骤然变化,刚才还气息不稳的人好像瞬间恢复了生机。
“哥哥?”夏时泽的语气困惑,有些担忧。
“没事。”楼双伸展了下自己的四肢,借助系统的帮助,他短暂地回到了全盛时期,还是没有痛觉的版本。
“你那就没有什么大型杀伤性武器,你不是高科技吗,怎么只有些基础功能?”楼双继续对着商城挑挑拣拣,除了些有用的痛觉屏蔽,力量增强,夜视,就是什么感冒药,甚至还有看起来是误入的泻立停……
系统泪眼汪汪,[老大,我刚转正,这已经比我实习的时候强多了。]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你是我见过最能干的系统了。”楼双哄好他,活动手腕,试了下系统出品的长刀,他原来的那把已经砍到卷刃,再不锋利了。
夏时泽全然不知,只感觉眼前冷光一闪,就看见楼双从凭空拔出一把长刀,冷光灿然,好似握住一束月光。
面对这奇诡的一幕,夏时泽并未惊恐,他只是眨眨眼,“好漂亮的刀。”与哥哥极为相称。
再联想起哥哥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夏时泽突然疑惑,哥哥不会真是天上的神仙吧?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借着系统,楼双总算是恢复了一丝精气神,把手边的夏时泽揉了一顿,“走吧,哥哥送你出城。”
已经从上午拖到深夜,师兄啊师兄,你千万要快一点,夏时泽的小命可全在你手里了。
出城有三条路,正了八经从城门口进去恐怕连想都不用想,根本行不通,剩下一条山路,恐怕也是已经重兵把守,还有一条水路,虽然水流湍急,好在水下并没有什么尖锐礁石,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刚才楼双看见系统商城里,有一款叫水下呼吸药的东西,倒是能派上用场,但只能兑换一人份的。
楼双叹了口气,神色有几分坦然,“好孩子,张嘴,哥哥给你吃个东西。”
他手里有两颗小药丸,圆滚滚的,夏时泽乖乖张嘴,也不问是什么,就咕咚一声咽下去。
楼双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孩子,你会游泳吗?”
待夏时泽点点头,楼双满意微笑,手撑住他的腰。
夏时泽还没来得及疑惑,眼前就突然天旋地转,直接晕了过去。
系统的安眠药,效果有些好得过头了,楼双将他打横抱起,行到水边,一把将人扔进河里。
看着夏时泽在水中浮浮沉沉,随着水流逐渐远离,楼双叹了一口气,天命之子啊,希望天道能一直护佑你,反正哥哥是护不住你了,自己保重。
本来以为能就此退休了呢,还是得他出马啊,楼双拢了拢身上夏时泽的外袍,向远处走去。
今晚的月亮终于出来了,明汪汪地照着远处的流水,冷飕飕亮闪闪,像条蜿蜒的水银。
有了猎犬指路,禁军再次找到了方向,马蹄声把路边的碎石震得一颤一颤,所有人的嗓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只有骑黑马的男人饶有兴致,居然还在哼着小调。
手下纷纷侧目,哪里找来的这么一块货,居然让这种家伙上,丝毫不知道厉害……若是这次还能让人跑了,禁军的脸面就彻底没了,圣上怪罪下来,恐怕这人也得掉脑袋。
逼近猎物,禁军手中的猎犬越发激动,口水嘀嗒着,发出兴奋的喘息。
此时已经晨光熹微,这两个人好大的本事,带着他们在京城不停绕圈子,把一众禁军加十几条猎犬,耍得团团转。
黑马男人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勒住缰绳,他已经隐约看见前面黑色的人影,朗声道,“阁下好厉害的本事,但也就如此了,折腾了这么久,不如投降吧。”
他眯着眼睛,想好好看看,传说中的战神长什么样子。
楼双微微掀起兜帽的一角,对来人露出一个微笑,“不好,我才刚得了一把好刀,还未试刃。”
男人大笑一声,把手中长枪扔给手下,从腰间解开佩剑,“我倒是想试试战神的厉害。”
属下抬头看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楼双笑着横刀。
碰上这么一个傻小子,真是天助我也。
虽然男人败了,但楼双也跑不了了。
楼双的刀已经抵在了来者的脖子上,这人居然还在啧啧赞叹,神色不动,“确实是把好刀,叫什么名字。”
身后禁军马蹄齐动,剑拔弩张,阵势惊人,随时都能把楼双连带男人一齐射成刺猬。
楼双把刀移开了,面色惨白,他没忍住,一口鲜血吐出来,把苍白的嘴唇染得鲜红,系统的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缓解,外加屏蔽痛觉。
“你伤这么重还能打过我?!”面前的男人不可思议地说道。
楼双只能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还在说话。
他后倚着墙壁轻轻坐下,鲜血把身后的墙面染红,他看着面前森然的禁军,扯出一个笑来,“你们……找不到他的。”尽管感受不到疼痛,但胸口还是发闷。
他合上眼睛想,现在这个时候,夏时泽应该已经与师兄汇合了吧。
第61章
楼双被一拥而上的禁军压在地上, 双膝触地,膝盖被地上的碎石硌破,手被人抓着反绑在身后, 楼双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 他眼前的景象在模糊变换, 世界逐渐离他远去, 喉间泛上腥甜,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已经尽力了, 只能拖到现在了……剩下的只能拜托师兄了。
系统的药已经失效, 楼双的意识也在逐渐消散。
“他受伤了,你们轻一点好吧。”一旁的男人生气地拽开禁军, 一把抬起楼双的肩膀,“都起开,毛毛躁躁的,让我来。”
男人家世显赫, 虽然脑子不好,禁军也不敢得罪他, 不吭声纷纷松开手站起来,心里嘀嘀咕咕骂他有病。
此人贴在楼双的耳边小声问,“我叫晏越,你怎么练的, 好厉害。”
楼双自然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晏越叹了一口气,低头捡起地上那把染血的长刀。
“果然是宝刀。”他顺手把刀挂在自己身上,继续在楼双耳边嘟嘟囔囔地,“我先替你拿着,等以后还给你。”
“走吧。”晏越捞起人, 往马背上一放,调转马头准备往回走。
“将军……可是,白冉还没找到啊。”终于有个禁军找到了重点。
“啊……那他是谁?”晏越猛地低头看向马背上的人,不是白冉居然也这么能打?
“是内卫指挥使,楼双。”禁军回答道,不过过了今天就不再是了。
“那白冉去哪了?”晏越抬头,眼中有一丝茫然。
禁军鸦雀无声,无人回答。
与此同时,城外河边浅滩,夏时泽爬上了岸,他脑子还是昏沉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想要寻找楼双的身影。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哥哥呢?
可是四下寂静无人,夏时泽心急如焚,立刻转身淌水往河中走去,深吸一口气潜入河中,但河水昏黄,看不见人影。
他想大声疾呼,但又怕把禁军引来,只好一次又一次吸气潜入河中,但都一无所获。
多次下潜,让他视线模糊,耳朵嗡嗡作响,针刺一般疼,好像有一只蜜蜂在藏在他的耳道中,一边扇翅膀,一边亮出尾针。
他在一片模糊里隐隐约约听见脚步声,心中顿时惊喜,猛地抬头,河水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滴落。
是哥哥来了吗?
不对,脚步声不对,不是哥哥的脚步……
夏时泽骤然警惕,从腰间拔出最后一粒飞刺,捏在手心中。
来人步伐轻快,隐隐透露出些惊喜,快步向他跑来,“时泽是你吗?你出城了?”
夏时泽松开手,目光茫然,“岳师兄?”他四肢并用,挣扎着爬上岸,抬手死死拽住岳芝的袖子,声音颤抖惊慌失措,眼里带着死寂,透露出绝望,“你看见哥哥了吗?我找不到他了……”
“师弟?他没有与你在一起吗,那你怎么出来的?”岳芝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话音未落,夏时泽就松开他的袖子,顺着河岸开始狂奔。
哥哥说不定是被水冲到什么地方,这才与他分开的。
他要去找哥哥。
岳芝看着他的背影远远站着,授意身后跟着的人带他离开。
“小殿下,这里危险。”来人叫住夏时泽。
夏时泽没有任何反应,等对方拉着他的胳膊,才不可思议地抬起眼来,“你在叫我?”
岳芝走过去,“他是在叫你,你是我弟弟。”
夏时泽摇头,甩开对方的手,腰侧拔出刀来,但又不知道要对着谁,只能提在手中,他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沙哑,带着恐惧,“我哥是楼双,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殿下……我之前就是个杀手……你们认错人了。”
谁要当什么殿下,他就是哥哥随手捡回来的,他只要哥哥,不要旁的。
提着刀转身就要向后跑,夏时泽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跑,但他的轻功很好,一直跑一直跑,总能找到哥哥吧……
岳芝站在夏时泽身后,一滴眼泪无声地流下,他的师弟他最熟悉,楼双的水性很好,小时候他们游泳,总算楼双赢,夏时泽出来了,没道理他游不出来。
岳芝纵身上前,扣住夏时泽的肩膀,“这里危险,我去找人,你跟他们先撤。”
夏时泽眼神空洞洞,不说话。
“师弟是不是说过,你要听我的。”
听到这话,夏时泽才回过头来,木然地点点头。
“那就听我的,你先撤,我去找人,楼双不会有事的。”岳芝眼角的眼泪还没有干,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夏时泽,只能重复着说了一遍遍“不会有事”。
夏时泽又木然地把头转回去,“不用,我去找。”
岳芝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甩在了夏时泽的脸上,直把夏时泽扇得歪过头去,岳芝握住他的肩膀吼道,“清醒了没有,楼双不知道牺牲了什么才把你送出来,动动你的脑子!赶紧走!”
说到最后声音却越来越小,隐隐带了哭腔,“……你别让他伤心,好不好?”
夏时泽头歪向一边,突然问了一个与此刻无关的问题,“我是不是不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