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为了解，同样也是最为相信，他信无论是小蛟龙还是桓上，都绝无想要害他的心思。
于是即便明知有坑，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
……他倒要看看，自己不过出行几日，这两人能在家里给他搞出什么幺蛾子。
乌迎正欲开口，脑中猛地一阵眩晕，紧接着浑身像是发起高热，尤其是小腹的位置，以极快的速度升起一团火来，火烧滚烫，烧得他艰难喘息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扶着桌角堪堪稳住身形，乌迎轻轻晃了晃脑袋，想要把眼前出现的重影晃到一块去，可惜终究无济于事。
“阿絮……！”
在他面前的仙君从来都是冷静自持，从未有过当下这般失态的样子。
乌絮被乌迎几近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明白分明只是暂时抑制修为的药粉，为何会使得仙君变作这般可怖的模样。
“仙君……啊！”乌絮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唤了声，试图让乌迎恢复些理智。
可下一瞬乌迎猛地朝他这边扑来，死死掐着他两手手腕，将他摁在床沿。
巨大的冲击让乌絮不受控制地狠狠撞向床柱，腰部硌在床沿，无消想，定然青紫一片。
乌絮痛得眼泪汪汪，但一想到仙君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便咬着嘴唇生生忍下来。
不甚明显的几声啜泣，乌絮竭力放松身体，感受着自仙君身体传来，唐得吓人的温度，想着便是仙君要将他揍个半死不活，他也认了。
乌迎的呼吸声愈发粗重，克制不住地紧紧挨着小蛟龙微微发抖的躯体，精神恍惚间瞥见乌絮颈侧，嫩生生的肉，抑制不住欲望地，靠近凑过去。
“呜……仙君……”
乌絮被迫偏着头，紧张害怕地将身下的被褥攥得皱巴巴的。
隐隐约约，他能猜测到仙君这样的表现是想做什么。一面觉着，说不定当真成了，往后仙君都不可能会轻易放弃自己。
可一面他又忍不住觉得害怕，毕竟仙君在他面前，素来都是和风细雨、温柔体贴的，如今发了狂也识不得他是谁，要是把他弄残弄废了，受苦受疼得都是他。
像是嫌小蛟龙缩着脖子碍事，乌迎伸手掰着他的脑袋往一边摁，未曾想碰上去触了一手的湿润。
也是这方从乌絮眼眶里滑落出来不久，尚且还带有余温的濡湿令他怔然一瞬，混沌一片的眸底闪过一丝清明，乌迎下意识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乌絮以为他要走，连忙死死抱住乌迎的手臂：“仙君别走！”
乌迎的神智让他这一声唤得更加清明了些，原本还僵硬犹豫的动作蓦然变得干脆利落。
不留分毫情面的，他用力甩开小蛟龙抱着他手臂，企图挽留的手，怒不可遏：“我看你当真是疯了。”
再望向乌絮的眼神里，有挣扎，有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浓浓的失望。
仙君这样的眼神实在可怕，像是下一秒便会下定决心再不会与他相见，往后都要他一人自生自灭了。
乌絮浑身发软地缩在墙角，眼巴巴看着乌迎，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体内燥热无时无刻不在反复翻涌，乌迎痛苦欲绝，不再多看乌絮一眼，转身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迈步走出门去。
摸不清状况，仙君的眼神又太过吓人，乌絮也不敢再贸然追出去，惊魂未定地躲在床柱子旁边。
乌迎离开没多久，孟含霜走进来，看见小蛟龙失魂落魄的模样，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将他扶起。
这时候正是药效发作厉害的时候，人虽是没在场，但他自始至终都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乌迎离开时身形不稳，再加上小蛟龙这副样子，计划多半是没能成功。
乌絮脑子里还想着仙君走时的眼神，整个人如坠冰窟。
孟含霜一言不发替乌絮理了理凌乱的衣襟，瞧着他欲言又止。
“桓上神君……我这回犯的错误太严重，仙君不肯原谅我了，怎么办……”
他只想着计划成功后的欢欣喜悦，却从未提早为失败做好准备。
那处洞窟如今虽是不能带着仙君一起住进去，但想来等仙君回过头，一怒之下把他撵出去，至少也不会流落街头。
造成现下这样的局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许是让洛蕴风关得这么些年给关坏了脑子，他非但没跟着屈阳舒一起劝阻，竟还义无反顾做了“帮凶”。
孟含霜心有愧疚，只能坐在一边等乌絮自行平复心情，无力地轻声安抚几句：“乌迎不会不要你的。”
担忧乌迎因他那药粉出什么事，孟含霜嘱咐几句，也不管臊眉耷眼的小蛟龙有没有听进去，出门沿着乌迎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待孟含霜再回来，身后跟着已然恢复如常的乌迎。
乌絮下意识坐起身就要奔过去，又想到自己才做了什么足以让仙君把他的屁股揍开花的坏事，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动弹，只是睁着一双圆润无辜的眼，委屈地看着乌迎。
于乌絮而言，今日所犯之事，切切实实是仙君不会轻易饶恕他的大事。本以为乌迎会施予惩戒，再不济，实在舍不得动手，多少也会晾着他段时日。
哪知乌迎面色如常，抬脚径直朝他这边走过来，恍若失去了那段记忆，抚上他后腰轻轻揉了揉。
“可还痛着？”
仙君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没有分毫改变，无论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都还是会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乌絮险些绷不住没出息地再哭出来。
但此下还是摸不准仙君的心思，怕哭得太多更惹仙君心烦，乌絮只能努力憋着泪：“不痛……”
不痛是假，那样狠地磕在床沿，到现在稍一碰上去，都疼得厉害。
然而是真是假乌迎无需费心分辨便可得知，他叹了口气，指尖凝起灵力，又轻轻给小蛟龙揉了揉。
“阿絮，下回可莫要再如此了。仙君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后腰传来温润舒适的暖意，乌絮感受到那处的伤痕正在慢慢恢复。
听到仙君这般言说，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知晓这是仙君原谅了他的意思。
碍于还有外人在场，乌絮强忍下想要钻进仙君怀中的冲动，先是侧过脑袋望向乌迎身后立着的孟含霜。
但实际那里早空无一人，早在乌迎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孟含霜便极有眼色地退身出去了。
这才没了任何顾忌地投身过去，乌絮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乌迎，似是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贵之物，动作很轻地拉了拉乌迎的衣袖。
“仙君当真不再生我的气？”
乌迎哪会不知这小蛟龙抱得什么心思，说来也终究是他自己酿造的苦果，才会让乌絮轻而易举受到外界影响，一旦有某件事脱离他的掌控，首先想到的方法定然是他近来不久才“学”来的。
想必蓬莱岛云渺真人与那小凤凰的事也是在乌絮心中留下极深的印象，如此，小蛟龙才会做出这样偏激的举动来。
第53章 及时止损
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半晌， 若非桓上及时将解药送入体内，他近三成的修为怕是都要折在里边。
期间，乌迎也算是思索明白不少。
乌絮自小在栖梧镜那样与世隔绝的拟世界长大， 当要真正与真正有血有肉的人群生活在一起，想要没有任何隔阂地融入，绝不会是件简单的事。
惹出什么祸端，要怪也只能怪他没能教导好， 又怎么忍心去责怪小蛟龙呢？
心中虽是这般想， 乌迎嘴上还是说：“不生气？阿絮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错事来，仙君如何能不生气？”说着，他惩罚性地抬手赏了小蛟龙一个脑瓜崩，力道没怎么留情， “为了不让仙君更生气，阿絮接下来听话乖巧些， 莫要再惹事生非了。”
耳朵能听出茧子的话，此时此刻听在耳朵里， 却是如听仙乐。
乌絮忙不迭点点头， 脑门上传来的疼痛也是值得高兴一番的， 连连保证道：“保证听仙君的话！仙君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
小蛟龙卖乖讨好之意都快写在脸上，乌迎总算真心实意露出点笑意：“贫嘴。”
不再贫嘴的小蛟龙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乌迎，欲语还休。
乌迎对视上乌絮被泪水洗刷得， 格外清亮的眼瞳，问道：“阿絮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可以抱一下吗， 仙君？”乌絮抿了抿唇。
近来他与仙君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分明人就在眼前站着，可他却总觉得下一刻仙君便会消失。
……他们之间似乎有东西在悄然改变， 可乌絮不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他很不喜欢。
他迫切地需要乌迎做些什么，无论是什么，只要能让他感受到些许安慰便好。
骄纵着长大的小蛟龙素来都是想要的直接付诸行动，还是头一回连是否可以拥抱这样的行为都要询问，经过他的同意才敢去做。
乌迎哭笑不得，分明是乌絮自己任性妄为做错了事，到最后受了最大委屈的却也是他。
他无比无奈的同时，心底又不可遏止觉得心疼，最终只能叹道：“自然是可以的，过来吧。”
乌迎冲小蛟龙伸展双臂，乌絮立时习惯性地凑了过去，紧贴着仙君的胸膛，肆意汲取周身萦绕，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这样可能让阿絮心里好受些？”乌迎问道。
乌絮点点头，不可否认这样简单的举动，着实让他心安不少。
孟含霜在涧山道修养的时日，乌迎也不忘跟进找寻最后一位不见踪影的，神君的下落。
说起来余下这一位，是九人中最为不好相处的一位。
她的修为与实力强劲的屈阳舒不相上下，性子极为淡漠，若非万不得已的情况，轻易不会出手。
旁的神君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软。这位却不一样，她是最怕麻烦，正经要管的事都不怎么乐意去做，更遑论多管闲事。
光烨神君，姓齐，名跃洲。
凡是杀伤力足够强大，品阶上乘的法器，几位神君多多少少都愿尝试使上一使，虽说到最后都不愿多背着样累赘四处奔波。
而光烨神君不同，她钟情于使剑。因认为使用旁的法器于她的佩剑——“掩月剑”而言，无异于一种背叛，所以无论多么强大稀有的法器，一概不碰。
“光烨她……最后一次出现，似乎是在镜海东面的丰饶谷。”
多次尝试未果，乌絮再度请来其余几名神君，询问可有谁知晓齐跃洲的下落。
挨着问了个遍，也只有恭世漓给出了这么个回复。
且不说这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多少年前，沧海桑田，怕是丰饶谷都早已面目全非，甚至如今是否还存活于世都不清楚。
瞧乌迎神情严肃，恭世漓的神魂闪了闪微光，面上挂着的笑轻佻随意。
他绕着盘腿坐着的乌迎打了个转，双手又搭上他的肩头。
“莫要如此严肃嘛……小世漓，好端端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想必光烨就在某处，等着你呢……”
这样的好心态，目前怕是也只有恭世漓能维持。乌迎没有，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不知接下来该作何打算。
好在这看上去吊儿郎当，轻飘飘落不到地面的人，蓦地掏出样法器在手上把玩起来。
“小世漓，我这儿呢，有一法器，是前不久才得手的。使相应术法，可寻所寻之人踪迹。”
不正是瞌睡来了递枕头么？乌迎视线凝聚在恭世漓手上握着的法器上，目不转睛。
“何种术法？”他将视线转落在恭世漓身上，语气间夹杂着些许不信任。
倒不是担忧恭世漓会心怀不轨，做出什么害他的事……乌迎幼时，记忆尚不清晰，他隐约记得那时的恭世漓并非当下这么个性子。
那触不到实体的神魂还在绕着他飞来飞去，倏地，乌迎想起很久以前屈阳舒曾与他讲述过有关恭世漓这位，在世间存活时间最久的神君。
屈阳舒说，早在第二位神君诞生上千年前，恭世漓便存在了。
神陨纪未经天倾之役前，天下虽然混沌已开，但妖兽纵横，人迹稀少。有八位神君时不时陪伴在身边，乌迎尚且偶尔还会感到孤独。
长达千百年光阴，恭世漓只能独自一人行立于世间。
“恭世漓，不止有一个。”屈阳舒曾如此对他说过。
天倾之役过后，原本已被镇压，八位神君皆有把握不会逃出的两条为非作歹的蛟龙，过后几日莫名暴毙而亡，也是直至后来乌迎才知，正是恭世漓所为。
“倘若某日他无缘无故杀了人，或许反而能证明他还是他，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人是会遵循时间变化而变化的，这样长久的时间，恭世漓已然并非最初的他。
要说他的性子改变了，也不全然正确。应当是说，他在这世间所见、所听，无数个分裂的个体，幻化出了一个“恭世漓”。
直到现在，乌迎也从未看透过这个人。
对乌迎的怀疑，恭世漓并不恼怒，依旧笑意吟吟：“各种术法倒先不急，这法器虽是在我手里，但依我看，它目前是用不了的。”
乌迎愣了愣：“为何？”
“嗯……坏了。”
“……坏了？”
“嗯。”
乌迎无奈扶额。
恭世漓同样也很无奈。当时跟法器的上一任主人争夺时，打斗间一没留神，一团强劲的灵力直冲法器而去，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它冒出一缕黑烟，再没了动静。
上一任主人啐了他一口，“晦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想着说不定还能修好，毕竟神君里还有昊苍这么一位能工巧匠，架也打了，骂也挨了，恭世漓也不嫌，把它捡了回去。
乌迎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确实是恭世漓能做出的事。
“过两日，我去寻你。”
短暂的沉默过后，恭世漓突然说道。
他伸出手去碰乌迎，却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明日不能来么？”乌迎问道。
恭世漓神情无奈：“我这边有要事还没做完，两日已经很快了。”
这孩子怎么不懂得知足呢？
神魂在屋内渐渐散去，乌迎在原处静坐了会儿，拍拍灰尘起身。
彼时小蛟龙方跟着孟含霜从河边回来，两人不知做了什么，浑身湿答答的，头发丝都往下滴着水。
孟含霜并未进屋，只是在门口遥遥与乌迎对视一眼，逃也似的钻进了小茅屋里。
乌絮玩得尽兴，兴高采烈蹦跳着进了屋。
“仙君忙完了吗？”
如今他体内有了灵力，同样也能感受到他人的灵力。
屋子里沁人心脾的灵气尚有残余，无疑是某位神君留下的。
乌迎轻轻应了声，道：“阿絮，陪仙君在院子里走走吧。”
不肯安分的小蛟龙自然应下，随着乌迎一并迈步出去，借着小院大树投下的树荫，偷得半日闲。
乌絮一面落后仙君一步在后慢悠悠走着，一面盯着那只垂落身侧，大半遮蔽于宽大衣袖下的手。
他试探犹豫着，探出指尖去捉。
但那只素白如玉的手像是先一步察觉到他的动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乌絮心有不满，不服气地绕到乌迎另一侧去捉，但可惜同样也被避开。
“阿絮。”乌迎语气平淡地唤他。
临头泼了一盆冷水，乌絮再笑不出来，抿了抿唇，收回手。
他立在原地半晌不动，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能按耐住几近喷涌而出的委屈难过。
无论乌迎怎样有意让小蛟龙做过的错事翻篇，可做过就是做过，终究会在他们二人间，名为“情感”的土壤里种下随时都会生根发芽的种子。
乌絮扬声质问道：“仙君到底为何要一直躲着我？到如今，连牵手也不可以了？难道还是因为我那夜让你亲了我的嘴巴？”
那日发生的矛盾在乌迎刻意的淡化下虽已过去，但却是深刻在他心中留下一道痕迹，成了他一点就炸的引线。
乌迎沉吟片刻：“是，也不是。”
……这是在跟他猜谜语呢？！
乌絮简直要让他逼得抓狂。
他并不傻，仙君是原谅他所作所为不错，但记忆是不会轻易抹去的。
……难道自始至终当真只有他一人因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而伤心难过，而对仙君来讲，压根没有丝毫影响？
“仙君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爱我了？！”
见他情绪激动，什么说教道理都得先搁在一边，乌迎无奈安抚：“怎么会？仙君不是说过……”
“那为什么现在只是连碰一下手都不可以了？”乌絮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打断他的话紧接着追问。
“阿絮，先冷静下来。”
小蛟龙此下陷入情绪，油盐不进，乌迎只得语气稍带上些严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