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可见咬痕哪怕是傻子也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以谢镜筠对宁酌的在意、喜爱程度他连欺骗自己那咬痕来自别人都做不到。
巨大的屈辱感如毒蛇缠绕席卷全身,掠夺他胸腔稀薄的空气,谢栖两只手一寸寸收紧,连指甲深陷皮肉的感觉也丝毫不觉。
宁酌见他不讲话,正想说什么,口袋的手机突兀响铃:“你们先聊,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一走,病房里表面的平和也维持不下来了,气氛瞬间拉成一张紧绷的弦,火药味四溅。
“谢镜筠!”谢栖压着声,一双眼睛红到滴血,“你到底干了什么?!”
谢镜筠舔了舔唇,眼睛一弯:“你猜?”
“你到底有没有点羞耻心?有没有一点道德感?!”
“羞耻心和道德感值几个钱?”
谢镜筠双手插兜,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睨着人:“你知道你现在让我想起了一个什么词吗?”
“无能狂怒。”
病床上的人陡然沉寂下来。
“你之所以会让我钻了空子,是因为论武力,你打不过我。”
“你之所以被困在医院出不去,是因为论权力,你比不过我。”
谢镜筠眉梢挂了霜,歪歪脑袋:“既然你什么都比不过我,那凭什么赢我。”
一声淡淡的嗤笑散开:“凭你做的那几个菜吗?”
“未免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能做的事,宁家的厨子都能做。而我能为他办的事,只有我谢镜筠能办到。”
谢栖面色苍白如雪,干裂的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从中溢出几声压抑喘息。
“虽然你可能确实喜欢他。”谢镜筠提膝踹了踹床脚,语气讽刺,“毕竟你从小到大没和我争过什么东西,这是第一次。但我要是你,在他面前只会感到自行惭愧。”
“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再试图靠近他。这次的经历,你应该不会想体会第二次。”
谢镜筠说完抬脚往外走,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他眉眼间的寒意尚且未消散,配上畅快的笑无端显得诡异:“对了。”
“宁酌的信息素根本不是薄荷味,他从来没有帮过你。”
谢栖的神情扭曲一瞬,紧绷的身体倏然塌陷。
宁酌在和妹妹打电话,他本来以为有什么大事,原只是小姑娘累了打个电话撒娇来了。在电话那头抱怨和宁弦猜拳输了错失陪他开会的机会,憋屈的不得了。
兄妹俩总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上争个没完,争谁陪他出去工作,争谁晚上先闻到他的信息素,甚至会暗搓搓的比吃饭的时候他会先吃谁夹的菜。
宁酌已经见怪不怪了,放轻声音安慰:“那小昭想要什么补偿呢?”
宁大小姐声音顺着电流传来失了真,但仍旧能发现藏不住的开心:“那哥哥连续三…不一周都先给我的房间放信息素。”
“就这呀?”他笑一声,“不要珠宝首饰?”
“那有什么好的啊!我就要那个!”
“好,哥哥答应你。”
宁酌又哄了她两句才挂了电话,一转身撞上一堵坚实的肉墙。
“你们聊完了?道歉没有?”
“我非常认真地、诚恳地道歉了。”
“我们可以回去了。”谢镜筠余光瞥见宁酌给宁昭的备注是Aaaa小昭,他忍了忍,没忍住问道:“你给我备注是什么?”
宁酌抖开风衣往身上披,闻言奇怪地扫他一眼:“谢二,也许你没有我私人号码。”
谢镜筠:……
“那微。信呢?”
“全名。”
此时此刻连败两位情敌的谢二少由衷觉得,就算他把谢栖和苏斯年全部打趴下,面前仍旧有两座名为宁弦宁昭的大山。
原来真正好命的另有其人。
没有私人号码且微信备注只是全名的谢二少左思右想觉得气不过,夜袭宁家主房间。
宁酌刚洗完澡,那件红色睡袍已经他彻底放弃了,规矩的穿着睡衣睡裤。
“做什么?”
谢镜筠开门见山:“我做什么你能奖励我你的私人号码和亲昵一点的备注。”
“……你怎么还想着这件事?”宁酌擦着头发,发梢的透色水滴挂在脖颈上引起一阵战栗,他蹙着眉抬手擦了一把,“先过来给我吹下头发。”
谢镜筠窝了一晚上的气猝不及防被打散了个彻底,他被突如其来的奖励砸晕了头,脑袋迷糊着:“我?给我吹头发?我吗?”
宁酌很讨厌头发湿哒哒的感觉,水滴会浸湿衣服,往他身体里钻的时候还会发痒。他也不喜欢自己吹头发,手指插入发间黏糊的感觉也让他觉得不适。
瞧着谢二少震到傻眼的模样宁家主一阵无语:“算了,我去找小弦。”
“别。我来。”
谢镜筠按住他的肩,打开吹风机。他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独一无二的宝贝。风口拂出的热气裹挟着湿润发丝在指尖形成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细微的电流感往上攀爬让他心脏都麻了半边。
他不是没碰过宁酌的头发,很多次亲吻的时候他都是紧紧扣住他的脑袋吻。但都是和今天不一样的感觉,他甚至觉得之前的亲吻还没此刻来得亲密。
耳边是吹风机浅浅的嗡鸣,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让他莫名地觉得,有那么一刻,他加入了宁酌的生活。
电光火石间谢镜筠想明白了什么,他问:“有你私人号码的都是什么人?”
宁酌放松身体阖着眼,像是被伺候舒心的猫:“家人。”
“只有小弦小昭,你不用和他们比。”
“你给除他们以外的人备注都是全名吗?”
他懒懒应道:“嗯。”
谢镜筠完全明白了,宁酌于人的划分只有两种,家人和其他。纵使他和宁酌已经做了最亲密的事,他还是被归于其他那一栏了。
顶多,顶多算允许靠近的其他人。
他走近了宁酌身边,但始终没走进他心里。
想明白这一点后谢镜筠反而没那么难受了,毕竟宁酌要是有这么好追也就不是宁酌了。
他关掉吹风机弯下腰吻了下宁酌的鼻尖:“过两天,俞家家主继任仪式后,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俞老家主身体每日渐下,他不想错过外孙的继任仪式,便决定提前交权。
宁酌仰头看他:“又送?你最近送了我很多东西了。”
自打那把小提琴后,谢二少仿佛被人按下了什么开关,一个劲在外搜寻他当年卖出去的东西,短短几天已经找回了个七七八八了。
“不一样,那是找回来的,不算我送的。”
“要送什么?”
谢镜筠道:“保密。”
宁酌声音懒洋洋的:“这么神秘?”
谢镜筠一笑:“算我申请你私人号码的第一块敲门砖。”也是申请加入你生活的第一步。
“没敲开呢?”
“那还有第二块,第三块……我一直敲。”
宁酌也没忍住跟着他扬了扬嘴角:“那算你扰民了。”
“谢二,这边头发没吹干,再吹。”
“好。”
第102章
俞家家主的继位仪式选在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冬日晴天, 同时也是宁城大家族间难得和平的家主之位转交,没有纷争没有见血,甚至能称得上一句众望所归。
到场的人很多, 几大家族的到了齐, 稍有名气的小门小户也在受邀之列。
宁家的位置被安排在了首位, 宁昭穿着一身西装撑着脑袋和宁酌说悄悄话:“他今天看上去确实人模狗样。”
宁酌轻声问:“那平时呢?”
宁昭捂着嘴小声道:“嘴脸丑陋, 衣冠禽兽。”
这番评价多少是掺了些私人恩怨, 谢二少那张脸怎么都和丑陋搭不上边, 棱角锋利五官硬朗,性格虽然混了些,但确实是长了张好脸。今天是那点吊儿郎当的气质也散了个彻底,一身笔挺的暗蓝色西装衬得人高大挺拔,浓密的黑发抓了个背头定型露出锐利的眼睛, 看上去倒是真的配得上家主的名头。
俞老家主年事已高,腿脚也不方便, 坐着轮椅上被人推上了中心高台,将手中拖着的木盒子转交给了谢镜筠。
那里头装的是一枚戒指和印章,宁酌手里也有一份。不过他当年没这么好的运气,能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接过家主戒和印章, 他是纯靠抢来的。
台下掌声雷动, 宁酌也跟着抬手,视线和高台之上的新任俞家主相接。
他心里头忽而涌起点微妙的情绪, 昨晚才吵着闹着要给他吹头发的人今早摇身一变就成了高台之上的一家之主。
同样觉得微妙的还有宁昭。一连几天哥哥都没让她帮忙吹头, 她原以为是被宁弦抢了先去, 正准备冲过去找人算账就看见了鸠占鹊巢的谢二少。那人的嘴脸十分得意,好似手里拿着的不是吹风机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顶级变脸王。”她小声咕哝着。
继位仪式结束后还有一场晚宴,宁酌不想多掺和名利场的纷争, 跑去休息室躲懒。
谢镜筠看着他暂时离场本想着跟着去,但无奈他是本场的主角,一时半会脱不开身。这个聊聊那个聊聊好半天才得了空闲,便立马往休息室走去。
路上他碰见了苏斯年,苏大少带着妹妹苏轻絮作为苏家代表而来。谢镜筠停下和他打招呼:“好巧啊,苏少爷。”
苏斯年顿了顿,淡淡道:“俞家主。”
谢镜筠弹了弹手中的盒子,意味不明开口:“你赢在了起跑线上,但我跑的比你快。”
苏斯年当然知道他不单单只是在说家主之位,他是在说宁酌。
他和宁酌友谊的起点,要追溯到两人的母亲。两人的母亲在结婚前就是要好的闺蜜,又在同一年生下小孩,两个孩子自然而然成了玩伴。
宁酌从小就是个漂亮小孩,苏斯年光是看着他都觉得高兴,三天两头就往宁宅跑,后来他才知道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喜欢。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周末也粘在一起。大概是快乐从来短暂,一切的一切在十岁那年戛然而止。宁酌父母的离世不仅代表着三房在宁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也示意着宁酌在豪门小孩的圈子里,成了无需讨好的对象。
但是苏斯年和他一起玩,从来都不是因为他身份,只是因为宁酌是宁酌,仅此而已。他照例粘着宁酌,和他上学下课,直到苏家主找到他,让他离宁家三房远一点。
名门权贵向来见风使舵,无论是交友联谊始终和利益挂钩。在他们眼里,宁家三房已经失去了交往的必要。这也是为什么他和宁酌互为竹马,宁昭和苏轻絮却斗得个你死我活。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苏家和宁家三房的交往就被切断了。
甚至为了隔绝他和宁酌的往来,苏家主亲自带着人守在校门口接他放学。
转眼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苏斯年仍旧记得宁酌那天站在校门口看着他的眼神。
小小的少年形单影只,落日余晖将他笼罩在一片灼目的金芒之中,耀眼的金色光点却好似怎么也照不进他的眼底。他没开口说话,只是拽着自己的书包带子平静地望着,漂亮的眼睛如同一口泛不起波澜的枯井,看得苏斯年几欲落泪。
那时年仅十岁的苏斯年,第一次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
当天晚上他就溜出了苏宅去宁宅找人,宁酌住的小院已经关上了门。他本想着敲门,但又怕开门的是院里的佣人,暴露他来找人的事,于是决定爬墙。
小院的围墙很高,种满了带刺的蔷薇花,但他还是爬上去了,坐在围栏上用小石子敲响了宁酌的窗。
那个晚上月亮很大,像嵌在夜空的玉盘。宁酌在这片月光中打开了窗,倾泻入室的玉色给小少年姣好的脸颊镀了一层朦胧的圣光。他看见来人,眼睛瞪大一瞬:“你怎么来了?”
苏斯年什么都听不到,耳边只有胸口传来嗡鸣。剧烈的、盛大的。
振聋发聩的回响敲的他耳膜发痛,好半晌,他才开口道:“宁酌,我要和你做一辈子朋友。”
温和的月光照亮了宁酌上翘的嘴唇。
那是苏斯年和宁酌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们是白天的陌生人,是晚上最好的朋友。
后来宁酌分化了,成了唯一一个S级Alpha,墙头草无二的苏家主再次归还了两人交往的权力。
他成了S级Alpha唯一的朋友。
苏斯年十五那年,医生宣布了无法分化的结果,他不是腺体发育的晚,他是一辈子只能是一位平庸的beta。在苏宅作为大少爷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也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亦无法接受站在S级Alpha身边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beta。自那天起,苏斯年一连一周没有去见宁酌。
最后宁酌主动找上了他,也是一个满月的晚上,手里抱着一盆盛开的昙花。
宁酌坐在他身边,把那盆花放在桌上,说:“你闻到花香了吗?”
眼前的花开的很好,淡淡的香气自洁白的花朵溢出。
“我闻到了。”
宁酌眼神平淡温和凝望着他,轻声道:“那你就闻到我的信息素了。”
苏斯年一愣。
“你看,分化成beta是不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照样能闻到S级的信息素。”他嘴角漾着很浅的笑意,“你是第一个闻到S级信息素的分化者。”
宁酌伸出胳膊轻轻抱着他:“斯年,难道分化成beta你就不和我做朋友了吗?不是说,要和我当一辈子朋友,你要食言了吗?”
苏斯年眼眶一红,掉下泪来,把头埋进他肩头,闷声道:“要,我要。”
他抱着宁酌,柔软的腺体就在唇边,鼻尖萦绕着昙花香。就好像,他真的闻到了宁酌的信息素一样。
宁酌缓声道:“我有信息素不耐受症,闻不了信息素。”
“这样一想,S级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宁酌说这话是本意是安慰他,但当时的他满脑子只有:
他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那就永远不会影响宁酌了,真的可以一辈子在他身边了。
也是十五岁那年,宁酌步入宁家家主之争。苏斯年那时能够给他的帮助不多,却还是毅然决然站了他的队,成了他队伍第一个人。
十八岁,他手上有了实权,正巧宁家家主斗争进入了白热化,他便用全部的力量托举他。
那年宁酌很疯,信息素不要命的往外放,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自己的腺体是否能承受住,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也不在乎自己未来的幸福,连婚姻都当作筹码。
他疯的原因是再过两年宁弦宁昭就十二岁了,他当年就是十二岁分化,他想给弟弟妹妹搏一个未来,搏一个无论分化成什么都没关系的光明、自由的未来。
苏斯年眼睁睁看着他把婚姻当作拉拢的手段拉谢家入伙,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宁酌的【朋友】。
他不敢说出对宁酌的心意,也不能说。
他不敢说,恐惧于宁酌的拒绝,恐惧连朋友这个名头也失去。
他不能说,担忧于这份喜欢带给宁酌的压力,担忧在本就紧绷的特殊时期给他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可能真的如谢镜筠所说,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他确实赢在起跑线上,但那句“我要和你做一辈子朋友”早就预兆了他必输的结局。
苏斯年看着谢镜筠扬长而去的背影,不得不承认,他才是宁酌最好的选择。
高等级Alpha加上强悍的自身实力,张扬的性格配上敢争敢做的冲劲。如果当年谢镜筠是宁酌的好友,一定不会弱小到只能在夜晚和他相见。
他会冲破谢家主的禁锢,在阳光下牵起宁酌的手。
而现在……二十二岁的俞家主的名头也确实比二十九岁苏大少来得响亮。
苏斯年没有多伤心,亲眼见证宁酌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的他,只想让宁酌幸福。
就像十岁那晚的月亮,他想月亮恬静皎洁永挂夜空,从未想过伸手摘下月亮。
“切。”苏轻絮发出一声愤懑的轻嗤,小声道:“得意什么,要是哥哥是Alpha,早就继承家主的位置了。”
“若不是上天不公平,让哥哥只是个beta,哪里轮得到他和哥耀武扬威。”
苏斯年淡淡笑一声,道:“分化成beta,我是有高兴过的。”
苏轻絮一震:“啊?”
“没什么,走吧。”
宁酌偷了个闲,翘着腿抱着休息室的平板玩小游戏。他小时候玩得少,不太会,没两下就死了,看着屏幕上的失败略有不服,点了重新开始。
谢镜筠推门进来就看见堂堂宁家主在和儿童游戏斗智斗勇:“怎么玩起这个了?”
“好玩。”宁酌眼神也没分给他一个,白皙的指尖在屏幕点个不停,直到胜利两字占满视线才收回手,“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