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况顶流觉得,他和隋影帝的事,没什么好瞒的。
可以拍,什么都能人知道,但时间有限,况星野没工夫理人。
况星野要照顾他哥。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投资方这么回了节目组,就把手机扔下,让他们自己处理于是节目组胆大包天,塞过来摄像助理和一套便携直播设备。
摄像助理刚进来五分钟,本来的计划是拍个简短的探病vlog,没想到第二次遇上突发的暴雨。
摄像助理攥着手机,迎上况大明星黑漆漆的眼睛,战战兢兢挪过去,交出作案设备。
直播间视角,看起来很像是被一只白狼毫不客气,一爪子拍了摄像头。
可惜不够凶。
毕竟半分钟前,亲手把摄像助理放进来的况冷顶流白狼,刚背诵完自己的身体状况。
和精神状况。
所有人都知道了况大明星如今很有本事,知道不能不穿拖鞋,还知道不能乱捡地上的东西吃。
直播间里观众一路看下来,立场已经很混沌,对着况顶流这套熟练到麻木的贯口“哈哈哈”笑个不停,也终于忍不住紧张:“隋影帝还好吗?”
“是不是当初的车祸很严重?”有人问,“是不是伤还没有好?”
见识了赌场那一幕,没人再怀疑隋驿的钱是赌没的,那穷成这样,就一定有别的缘由。
是不是伤得太重,为了治疗和复健花了太多钱?
花了这么多钱,怎么还没治好,旧伤犯起来还这么严重?
直播间什么人都有,自然也难免有阴阳怪气:“钱花光了怕什么?这不是又找回长期饭票了,有人养有人伺候,日子美滋滋”
摄像助理手里还有个备用机,看得见弹幕,再看况星野黑沉平静的眼睛,艰难咽了下,随时准备扑过去抢救节目组财产。
但有人管的况顶流,并没那么肆无忌惮。
况星野攥着手机,慢慢看完那段话,把手机扔在一边,看了看自己吸氧吸得挺自在的祁纠。
“哥。”况星野轻声问,“你一直看到这些?”
这五年,他用的是祁纠留给他的团队,团队里还是祁纠留给他的人。
这些人按着隋影帝的老规矩,把隋影帝的人保护得密不透风,不让他看乱七八糟的话,不让他听风言风语为数不多舞到况顶流本人面前的,都被况星野告了。
祁纠的心态比较好,一般不自讨苦吃:“不看,我一般看《隋影帝演艺生涯精彩集锦》。”
况星野分辨出这是个笑话,漆黑的眼睛微微笑了下,接过氧气面罩,帮祁纠扶着。
弹幕吵成一团,这次粉丝路人的立场诡谲,相当混乱,有路人看了点所谓“总结”,不明所以乱开火,有粉丝临阵倒戈,喷添乱的爱看看不看滚。
“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弹幕越吵越急眼,“把隋影帝气跑了怎么办?!?”
上哪给况星野找那么大一个隋流氓??
祁纠倒是没打算跑,小狼崽成长的速度比他预料得快。这几天的昏睡,况星野没日没夜守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那双黑眼睛里已经长出别的东西。
况星野伸手,和摄像助理要过GoPro,把自己的手机按亮,打开相册,给他们看祁纠拍过的片、拿过的奖。
隋影帝拿过不知道多少奖,拍过不知道多少经典片子,这些电影流传度广得人尽皆知,有好些部常年盘踞励志混剪、至今脍炙人口。
隋驿没少捐过钱,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知道钱为何物,工作室连个避税的思路都没有,看见惨事就砸钱,看捐学校挺帅,以漂亮新人的名义一口气捐了一百所。
隋驿平时懈怠不敬业,真到拍戏的时候,该吃苦吃苦、该玩命玩命,嫌受伤丢人,不吭声回家趴沙发里起不来。
隋驿没祸祸过一部片子,没糟蹋过任何团队的心血,没掉过链子,没让任何人背过锅。
“我哥不能玩。”况星野问,“是吗?”
“不能爱玩,不能想怎么活怎么活,不能活得过瘾,潇洒高兴。”
况星野问那个阴阳怪气的东西:“非要像你这么活,是吗?”
弹幕有那么几秒钟,静得鸦雀无声。
“我喜欢他。”况星野说,“我喜欢,从第一天见他我就喜欢,我上赶着的,我追他。”
况星野说:“我在片场看见他,第一眼,我就不会动。”
“我在心里想,怎么有这种人。”
“我怀疑他是太阳投胎,或者是我们那个水晶吊灯成精了。”况星野说,“我没文化,不会比喻,我是说我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一直看着他,看着他。”
他说到这,想起不能给隋驿抹黑,又补充:“我现在有文化了,我哥给我上课,要我必须上学,我拿了本科学历,论文没造假。”
祁纠熬夜给他改论文,改了大半宿,被某况姓大学生在《当代影视作品分析》里夹带的私货气乐了,按着太阳穴躺在沙发里:“这是夸了我多少字?”
二十三岁的况星野还挺自豪:“八百八十八个字。”
这件事况星野后悔,他应该写九百九十九个字,或许他们就能长长久久,一直不分开。
况星野说:“他要我。”
“我一直演不好,导演说要换人,新演员都找来了。”
况星野说:“我哥和导演拍桌子,要我,我从厕所被他抓出来,几公分。”
躲在洗手间里的新人,等着收拾铺盖滚蛋,回去修车,或者拾垃圾,继续和野狗抢食。
在他的命运里,这也是可能发生的事。
这是更可能发生的事,但没发生,因为有人找到了他,把他抓住了。
几公分,掌心拢着脖颈,琥珀色把他淹没。
“我要你了。”况星野模仿不了祁纠的语气,只能把这句话念出来,一板一眼,“他这么说,我要你。”
“我心里想,我跟着他,不走了。”
况星野说:“当什么都行。”
况星野说:“打杂的,跑腿的,保镖,助理,情人。”
这话很轻易就掀起轩然大波,况星野的风评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没人想到他能坦然说出这种话。
但况星野像是没看见,他觉得这些人似乎有些事没弄懂,是他纠缠祁纠,是他舍不得、放不下祁纠。
是他没了祁纠不能活。
祁纠本来要走了,是不放心他,撑着身体回来的。
回来这条路太难走,太煎熬、太辛苦,祁纠不告诉他,自己走了五年。
“有五年,我没找着我哥。”
“我以为是策略错了,是我太乖了,我以为是太乖了没意思。”
况星野说:“我以为我哥喜欢野的,带劲的。”
直播间的弹幕:“”
根据况大明星刚才麻木背诵的那一段贯口,这个推测看起来,多半有点离题千万里。
况星野是猜错了,他哥还是喜欢乖的,所以他没有叫人去套那个阴阳怪气的混账麻袋。
“长期饭票。”况星野慢慢念那四个字,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一张顶一天?签了名就能一辈子吗?”
要是能,他把手写断。
他给祁纠三万六千张饭票。
这些话被坦然地说出来,坦然到爱意赤忱分明,坦然到直播间愣了好一会儿,弹幕稀疏得能看清全部细节。
坦然到就连不知道野还是乖的况大明星把话说完,直播间的弹幕才艰难想起来吐槽:“为什么会有人手机一打开,自动弹出十个关于隋影帝的相册啊??”
甚至还分类清晰,拿奖的一个相册,影片截图一个相册,代言硬照一个相册,生图一个相册,偷拍一个相册
偷拍那个相册为什么不点开??
况星野不管不相干的人,他把要说的话说完了,收好手机,仰头找到琥珀色的眼睛:“哥,现在该亲嘴。”
不能光揉他的头发,不能光捋他的后背。
不能只是什么也不说地看着他。
医生也说,祁纠收敛的情绪太多,这种收敛并不是压抑,只是习惯使然,静水流深,深敛内藏。
情绪得不到发泄纾解,藏在身体里,就变成症结、变成痼疾。
他们不该这样,他们熬过来了,该庆祝,该亲嘴。
系统愣了半天,啪啪鼓掌。
祁纠没忍住笑了,这下引起咳嗽,咳嗽招来狼崽子,飞进他怀里给他拍背揉胸顺气,仰头轻轻亲他的眼睛。
“咳嗽会流眼泪,有伤心嫌疑。”况星野轻声说,“哥,以后你不准伤心。”
祁纠试着申辩:“以前也没有。”
况星野像是信了,又像没信,他不反驳祁纠的话,很乖,漆黑的眼睛轻轻弯了下。
这个笑很像祁纠。
他从十九岁起跟着祁纠,眼睛里只有这一个人,心里只有这一个人,于是什么都像。
况星野仰着头,黑眼睛里是一个人的影子。
祁纠拢着他的头颈,眼睛里轻轻笑了下,指腹摩挲漉湿眼尾,隔着手指落下轻吻。
不够,不够。
况星野盯着他,攥住他的袖子。
祁纠知道,琥珀色的眼睛微弯,安抚地摸一摸急躁的小狼崽,客气地用视线请走摄像助理和GoPro。
望眼欲穿的直播间,在飞速逃离的镜头里,勉强看见一个门缝,反复截图清晰锐化,看见一点人影。
隋影帝单臂拢着怀里的漂亮新人。
况星野跪在床上,仿佛跪在悬崖边,他闭紧眼睛,身体颤栗,接住一个落下来的吻。
从有家那天起,野狗被洗干净,趴在暖洋洋的怀抱里,脱胎换骨变成狼。
狼扑下悬崖,咬住他的太阳。
这种野心从不被特地掩饰, 清晰,分明,昭彰, 像头磨牙吮血的狼。
很多人都这么说,只是不知道野心里藏着什么,不清楚那双漆黑过头的眼睛盯着的究竟是什么,想做到什么,想得到什么。
至少这五年多, 能弄清答案的人没几个。
毕竟况星野很少高兴, 新戏大爆了没见他高兴, 拿了顶奢代言没见他高兴,在一档小破恋综里抓着了落跑的过气影帝,一口气叼回家倒是高兴了几天。
也就是几天,后来又有了心事,听说是因为隋影帝身体不很好。
确实不好, 那档命途多舛的恋综后来剪辑播出,被“邪恶单身反派BOSS”绑架到岛上隋影帝很显然不舒服, 看主创成员后期访谈才知道, 是因为天气不好。
天气不好,很阴沉,要下雨, 云浓到压着海面。
现场工作人员都有点打怵, 犹豫着是进帐篷还是撤走,小心翼翼凑到对着海面、坐在礁石上那个人影旁:“隋先生”
“嗯?”对着海面出神的人抬头, “要把我绑上吗?”
工作人员赶紧:“不不不”
在这种天气撤离岛礁, 留下嘉宾和固定机位这种事已经相当过分。要是再死磕设定, 把嘉宾绑上大概不等拍完节目, 就能原地保送热搜爆炸了。
隋影帝看起来不太想说话,笑了笑,又慢慢按着膝盖揉。
那是个很清瘦的影子,卡其色的夹克叫海风鼓得空荡,海水飞溅,那双眼睛闭上的时候,除了淡得人惊心的唇色,就看不出有多疼。
工作人员不放心:“您不舒服吗?”
“况老师不一定会来,我们那边在沟通了。”工作人员尽力试着劝,“您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走也可以,但况星野在海上,信号很差,节目组的联络并不顺畅,不一定能够把人拦住。
万一拦不住,况星野就会上岛找他。
“再等等。”隋影帝好脾气地商量,“他找不到我,会一直找的。”
工作人员愣了下:“每次都会吗?”
这么个问题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过了一会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才笑了下,那个笑很浅,像石子被风吹落,跌下悬崖摔进海面,溺于转瞬即逝的涟漪。
隋影帝的身体是真的很不好,有几个飞速闪过的、连剪辑也没留意的镜头,让任何看过的观众都清晰意识到这件事隋驿的年纪其实不大,他只是火得太早、成名得太早、退圈退得太早,其实正当壮年。
可一阵海风仿佛就能把这么个人卷进海里。
隋驿被劝回帐篷,撑着膝,想靠手杖站起来,又因为脱力和腰痛坐回去。
“怎么办呢。”有琥珀色眼睛的人说。
这话像是对那个提问的回答,也或许是因为不用回答。
况星野会找他,每次都会,找不到就会一直找,找三分钟、三天或者一辈子。
隋驿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脚下,雪白的浪花拍在礁石上,顷刻间粉身碎骨,消失得无影无踪。
隋驿站不起来,扶着膝盖,语气很轻,很平静,像句相当温和的闲话:“怎么办呢。”
况星野的粉丝沉默得反常,甚至有点诡异。
有没跟上网速的,还觉得奇怪:“不骂隋流氓了?祸害”
“呸呸呸呸呸!”立刻有不愿意透露立场的纯路人狂刷弹幕,“祸害活蹦乱跳,祸害遗千年,长命百岁听过吧?长命百岁”
这么个有点诡谲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隋影帝住院的消息真的传出来。
是两个人重新在一起以后的第一个春天夏天和秋天过完后,整个冬天隋驿的状态都依然不错,陪况星野看了雪,过了年,出门度了假,去豪华大别墅看了极光。
隋影帝故态复萌,试图哄骗小狼崽尝试拉雪橇,害得况星野摔成雪球,被雪窖冰天里英俊异常的哈士奇嗷呜狂笑。
隋影帝陪他的小狼崽过年,包饺子贴福字,亲手写对联,况星野接了个直播采访,打开前置摄像头的时候,脸上还沾着面粉。
被镜头外探进来的手拢着抹掉,冷峻异常的况顶流就一秒变红,垂着眼睛,温顺地把肩膀探过去,从耳朵尖烫进衣领,乖得判若两狼。
像是终于把这些都撑过去,萧条冷清的冬天过完了,寂静空荡的寒夜过完了,春暖花开,有新的热闹回来。
隋驿陪着况星野去领那个被Peter孙和他的金主横插一杠、错失了好几年的影帝,一雪前耻,况星野被记者围住,好不容易冲出层层包围,却没能立刻找到隋驿。
镜头下,新晋影帝的脸色变得分明,况星野扔下手里的东西,不停往回找,用力扒开拦路的人。
隋驿靠在他们上个经过的墙角,走不动了,朝着他轻轻笑,摇手里的小破荧光棒。
况星野冲过去。
隋驿在被他抱住前栽倒,失去意识,摔进猝然收紧的怀抱。
这天起,况星野和隋驿一起,消失在公众的视野里。
偶尔有些不那么准的小道消息,天差地别、很显然真假不定,有人说他们在海边度假养身体,逍遥晒太阳,有人说隋影帝在住院,高烧昏迷形销骨立,也有人说况星野在打听墓地。
合葬,埋在一起,立一块碑那种。
要让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盗版耳钉说都有点真,也都有点假。
系统作证,那个墓地是几十年后用的,况星野提前打听,是因为接了张传单,说预定墓地给打七折。
祁纠确实病了不短的时间,也接了几沓病危通知书,但“形销骨立”不至于,戴着氧气面罩,也还帅。
被况星野小心翼翼抱出去晒太阳,偶尔醒一会儿,睁开眼睛朝狼崽子笑笑,更帅。
更帅,他们躺在草地上,况星野给他挡着大半的炽烈日光,低头静静看他,就这么过无所事事的一下午。
草地上的人慢慢醒过来,状态好一点的时候,也能靠着况星野坐一会儿,能稍微吃一点况大明星亲自切的心形水果,两个人吃一颗泡了马天尼酒的樱桃。
“无不无聊?”祁纠的手被小狼崽抱起来,轻轻摸况星野长了不少的头发,“我很好,别担心。”
况星野盯他一会儿,吐掉樱桃核,撕开一颗午夜风暴激爽薄荷糖,叼在嘴里。
祁纠:“”
在很有本事的狼崽子长期监督下,祁纠也纠正了不少习惯,比如不想吃东西的时候,就闭上眼睛装睡。
装得很一般,况顶流一眼就能看出来,嚼着薄荷糖咽了,拱进虚拢着的手臂里,耍赖的人要被轻轻咬鼻子尖。
祁纠被他咬得痒,轻咳着笑,况星野把那点冰脑仁的凉气含没了,挤挤挨挨地蹭他,给这个每天拿药当饭吃的人补上一点甜。
他们在草地上接吻,况星野会喘气了,于是吻变得温存漫长,一直到其中一方睡着。
况星野抱住怀里的人,小心托着软坠的肩背,他熟知祁纠身上的每处旧伤,哪怕不用看,也清楚哪些该时常按揉、按摩松解,哪些该小心避开。
“哥。”况星野拢着疲乏的头颈,把唇贴在他阖着的眼睫上,轻轻磨蹭,“我很好,别担心。”
况星野抱着他,有点笨拙地轻轻晃:“别担心,别担心。”
祁纠不太喜欢在外出的时候吸氧,总是嫌麻烦,况星野就一只手覆在他胸口,慢慢按压着帮他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