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ff舌头打结,“白翊好像惹上了一个八卦……呃,这个八卦的另一方……”
他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照片不光拍到了沈璧然,还带到了不远处的一辆车——宾利欧陆,哑光暴雨灰。
模糊入镜的牌照后三位坐实了车主身份。
Jeff堪比计算机的大脑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卡死了。
“您好像也低调地参与了这条新闻……虽然记者不太识货……”
顾凛川直接伸手拿走手机,目光迅速扫过那串醒目标题。
《白翊深夜幽会年轻男子,疑似下部戏男主或圈外男友》
“太荒唐了。”
十二岁的顾凛川合上书,那是一本美国通俗小说集,十篇里有九篇都以意想不到的两个人突然上床为结局。如果他和沈璧然是书里的角色,他俩迟早也得干点什么无法无天的事。
他觉得沈璧然不好好睡觉和这些魔鬼读物脱不了关系,沈家家教正统,但唯独在看书上不管沈璧然——可能也管不过来,沈璧然有书瘾,消耗量极大,而且不挑,什么稀奇古怪、好的邪的玩意都来者不拒。
顾凛川把书扔远,“今天不读了,好好睡觉。”
身边的被子底下鼓了鼓,一下子被掀开,露出穿着真丝睡衣、一头软毛滚得乱七八糟的沈璧然。
“睡不着,我睡不着。”他像一条发疯的虫子,“顾凛川你再给我读两段,我刚有点睡意都被你破坏了!”
“撒谎。”顾凛川戳穿他:“我都听到你咯咯乐了。”
“我那是吃多了打嗝。”沈璧然一把捉住顾凛川的手,撩起睡衣,把他掌心贴在自己肚皮上,“你摸都鼓成什么样了?就赖你,为了不让你挑食被发现,那么大一盘炒蘑菇都让我一个人吃了!”
沈璧然说着开始装目光涣散,“顾凛川,蘑菇不会有毒吧,我好像看到海妖了。”
顾凛川无语地帮他捂着肚子,“我不也帮你吃了鳗鱼吗?”
“对哦。”沈璧然眼睛弯起来笑,“太感谢啦。”
台灯的光凝在沈璧然眼中,顾凛川在那对黑眼珠里看到了他自己,而且只有他自己,很奢侈地铺满了那双眸。
“沈璧然,除了海参和鳗鱼,还有什么鱼不吃?”
沈璧然想了想,“黄鳝、泥鳅,反正就是长条形、滑溜溜的那些。”
顾凛川手掌心在他肚子上揉了两圈,“你皮肤比绸子还滑,凭什么嫌弃人家鱼滑溜溜?”
“因为它们还黏糊糊,嚼起来咕叽咕叽的,好恶心。”沈璧然举起一只手在脸侧,用拇指和另外四指捏合的动作来配合他的“咕叽咕叽”。
顾凛川被逗乐了,“那以后我帮你吃掉。”
“那我也帮你吃蘑菇。”沈璧然公平地说。
“行。”顾凛川把他从身上抓下来,“我回房间了。”
下周他们两个就要上初中了,沈从翡说,大孩子要有大样,不能总搂在一起睡了。沈璧然好遗憾,不想失去这台床上读书机。
“顾凛川,要上初中了,你紧张吗?”
顾凛川站在床边看着他,不答反问:“沈璧然,为什么非要让我和你一起去读国际初中?”
沈家原本要顾凛川去读一所重点公立,他已经非常感恩,可沈璧然大闹一场,最终还是让顾凛川和他读了同一所每年学费三十万的国际学校。
沈璧然拿被子把自己卷成一条蚕,眨眨眼,“我离不开你嘛,你不在,我使唤谁去。”
他对父母也是这样说的。
但顾凛川知道这只是他的小把戏——他们一起读小学的这几年,沈璧然上学、兴趣班、春游、夏令营、国外度假……无论去哪都一定要带他,吃穿用度、出入随行全部统一,他不像是收养来伺候少爷的,而更像沈家另一个孩子。
有时,沈璧然还会很自然、很活泼地仰着小脸叫他“哥”,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先问他的意见,把他捧得很高。
大人问起,沈璧然就撒娇说离不开他,但私下里却很少真正使唤他做事,甚至还经常颠颠地给他跑腿。沈璧然课间去买冰淇淋,打铃了,顾凛川还有半支没吃完,只好弯腰在桌子底下全塞嘴里,冰得用手死死捂着后脑勺,一抬头,看到同样捂着后脑勺的沈璧然。
沈璧然趴在他耳朵边上说:“你怎么什么都敢陪我啊,顾凛川,你真好,没你我就完啦。”
“还好有你”是刚到沈家头一两年沈璧然最常对他说的话,那阵子,家里经常回荡着沈璧然大大咧咧的叫声:“顾凛川呢?谁看到我的顾凛川啦?”
连佣人都感慨,收养顾凛川后,沈璧然变得比以前更活泼了,说话中气都足了,大师那句“温火养玉”传言不虚。但顾凛川知道,这都是故意的,沈璧然一直想方设法地让沈家上下、也包括顾凛川自己,都觉得他是一个被需要、有价值的人。
他有时会想,是不是无论捡了谁回来,沈璧然都会对那个人这么好。或许是的,沈璧然对每个人都友善、都真诚,谁会不喜欢沈璧然,谁能受得了沈璧然笑盈盈地、仰着脸对你说话?好像老天爷捏人的时候把所有天真美好都揉进了一小坨泥胚子里,这坨小泥胚子化出人形,长成沈璧然的模样。
还好被沈璧然捡回来的是他——十二岁的顾凛川心里朦朦胧胧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内心阴暗丑陋,但又确实怀着强烈的心愿,希望除了那只比他早来半年的看家犬“小山”之外,沈璧然不要再捡任何人、任何小动物回家了。
沈璧然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头发又很久没剪,发丝滑进领子里,他拉了一下顾凛川的衣角,神秘地朝他眨眼,“听说国际部的安保可严啦,围墙也高,全是监控,我们以后别想偷偷跑出去。”
顾凛川敏感地问:“外边的人能进学校吗?”
“No no no.”沈璧然摇手指,“连后勤人员进出校园都要有当天的通行证呢。”
顾凛川一下子放松了,伸手按上他脑门,“喝奶不?”
“喝。”沈璧然用脚丫子扒拉他,“你给我冲去。”
沈璧然捧着马克杯喝奶,顾凛川说:“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那咱们试一试呗。”沈璧然压根不问为什么你总担心不安全,反而很愿意配合,可爱的脑袋里塞满了坏主意,“我们偷偷往外跑,如果我们跑不出去,就有理由相信外头的人也没那么好进来了吧。”
沈家两个初一新生开学第一周翻墙逃课,沈从翡大发雷霆,把两人狠狠骂了一通,顾凛川说是自己出的馊主意,沈从翡心如明镜,装腔作势要揍顾凛川。鸡毛掸子挥起来了,沈璧然突然哭了,挡在顾凛川身前低头抽抽嗒嗒,沈从翡等待儿子坦白认错,以为再不济也得有一句“要打他先打我”,没想到沈璧然只是不断地重复“爸爸坏”。
沈从翡哭笑不得,温姝忍俊不禁,沈璧然得逞满足,四人之中,只有顾凛川慌了。要挨打时他面不改色,这会儿他却兵荒马乱,一只手用力握紧沈璧然冰凉的小手,另一只手轻柔地顺着他的背,沈璧然绑头发的丝巾松了,顾凛川就把它解下来,罩住沈璧然溢满泪水的眼。
“别哭了。”他在沈璧然耳边说:“你怎么这么多戏,你爸要抽的又不是你。”
顾凛川从来都说不出特别好听的话,但这一句,配合罕见的无措眼神、低声下气的声调,沈璧然觉得无异于是玩命在哄自己了,心里越得意,表面上越演得委屈,“哇”地一把抱住顾凛川,一边哭嚷着“我爸好可怕”,一边死命推着顾凛川远离战场。
家庭教育不了了之,半夜,阁楼卧房,沈璧然又晃着脚丫子指挥顾凛川给他读书。
“今天读点什么呢。”他随意翻着顾凛川床头柜摞得高高的书,其实那些都是他的书,到处乱丢,家里哪哪都是。他挑了半天,最后抽出一本英文诗集,亚麻色绢布书面,一串看不懂的英文,很有质感。
“读诗吧,老师说你有读英音的天赋,你就用英音读。”
诗很长,顾凛川看不懂,但能拼读。他心知肚明,英文读物不可能哄睡沈璧然,因为沈璧然会忍不住跟读,模仿他的腔调。
但那晚顾凛川被猪油蒙了心,只要沈璧然不哭,让他干什么都行,他把诗集接过来,任劳任怨地从第一句开始。
“Our birth is but a sleep and a forgetting……”
少年坐在床上读书的声音犹在耳畔,和沈璧然此刻听见自己的声音逐渐重合。
“……In the primal sympathy,which having been must ever be;
In the soothing thoughts that spring out of human suffering;
In the faith that looks through death,
In years that bring the philosophic mind.”
沈璧然立在墓碑前,轻声念完了这句诗。
身后的墓园管理员说:“这首诗很宁静。”
沈璧然点头,“是他给我读过。”
墓碑上刻着两行字——“愿爱人顾凛川,灵魂于此安眠。”
落款是“爱人沈璧然”。
“Noah,你为什么要临时取消仪式?”
沈璧然叹了口气。
管理员听出他沉郁,改口道:“不过确实也有一些人会觉得,死去多年的人不该再被打扰……”
“人没死。”沈璧然打断了她,“我很抱歉。”
管理员:“……啊?”
“他送我来的。”沈璧然又指了一下墓碑。
管理员后背一冷,“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段凄惨爱情故事摇身一变,成了抓马喜剧。”沈璧然轻松地说道,但眼中却裹了一层低落,他垂头静默,手指抚过墓碑,在“爱人”二字上流连许久,“我想废除这座坟墓,当然,不需要退回购置费,我会再补一些费用,请你们帮忙把里面的物品、连同这块碑都整理好邮寄给我。有劳仔细打包,不要磕碰到。”
“沈先生……”管理员忧心忡忡,“您还好吗?是不是太想他了?”
“我很好,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用吃素了。”沈璧然笑容依旧得体,仿佛没有提出任何离谱要求,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特斯拉孤零零地停在路边,沈璧然嗅着车里残留的男士香水——冷调木质、余韵带着白玉兰清丽馥郁的香气,和昨天在餐厅里闻到的一样,但在封闭环境中更明晰。顾凛川在的时候,只有幽香缭绕,顾凛川走了,这股气味反而更有冲击性。
他意识到自己正非常病态地闻顾凛川留下的味道,当即从车里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用力吸了两口。
其实他很少抽烟,一个月也想不起来摸一根,但重逢以来这已经是第二次。
车里的香气终于不再那么纯粹。沈璧然指尖夹着烟想顾凛川,想他忘了那串手机号的无情,也想他为自己跑到医院的诚意,想他话语里的阴阳怪气,也想他安慰时眼中的怜惜……
剪不断,理还乱,莫过如此。
他内心嘲讽自己,苦笑着摇头,垂下一只手到车座下面去够调节钮,想把顾凛川调远的座距调回来。不料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细腻、金属质感的东西,捞起来一看,一支钢笔。
铂金笔杆,尾端镶玉,笔嘴镂刻陡峭冰川,激流拍岸,意境清冷锋锐。
万宝龙的logo藏在非常不起眼的位置,又是一款私人订制,主人姓名不言而喻。
刚还了手表,又落了一支钢笔。
沈璧然一下子有些绝望,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他一手摩挲着笔杆,另一手夹着燃烧的烟,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心里突然滋生出一股恶念——如果,他不还给顾凛川呢?
钢笔和手表不同,不算特别贵重,也很难确定遗失在哪。只要他不主动提,顾凛川多半不会找来,甚至不会在意。
这支钢笔的设计很顾凛川,笔尾又碰巧嵌了一块玉,完全可以当作那段早已腐烂的爱情的纪念。就算是他不道德吧,算他放纵恶念,但这样,既免去继续和顾凛川纠缠的麻烦,又能满足那一丝见不得人的私心,有何不可?
正想着,宋听檀打来了电话。
沈璧然仰靠着椅背,一手撑着方向盘,另一手夹着烟缓慢深长地吸着,烟气在鼻息眉眼间缭绕,将平静的一张脸衬得有些神秘。
他听完那条荒谬的新闻,不急不躁,甚至笑了。
“听檀,这是老天在帮我。”那双低沉的眸重新点亮,眨了眨,有些狡黠,“你在哪里?”
“家,我正要去公司,白导也在公司。”
“OK,待会见。”
沈璧然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灭了烟,把钢笔揣进衬衫口袋,小心翼翼地确认笔帽没有露出来,然后迅速驶离了这块心虚之地。
尘晖会议室,白翊听完了沈璧然的请求,看着沈璧然放在桌上的手机。
“所以,这只是一个蒸馏模型?”
沈璧然点头,“模型本体在当前阶段还不能曝光。”
白翊消化了一会儿,“那它和市面上chatbot的区别是什么呢?”
沈璧然:“是……”
“我的老天爷,你还是没明白。”
“我的老天爷,我都听懂了。”
会议室里同时响起两道宋听檀的声音,而后同时止住,相互谦让。
前者来自沈璧然手机里的glance,后者来自坐在一旁刷微博的宋听檀。
白翊表情顿时冷淡,疑似掩饰尴尬。
沈璧然没忍住乐了,“区别就是这样。”他轻快地摊开手,“市面上的chatbot不会对你忍无可忍,但宋听檀会,所以glance也会。它能完整地演绎一个具体的人真实而复杂的性格,会主动对外界做出反应。相比其他AI产品,它神经网络的领先程度就像——”
“就像你和草履虫。”glance接话道。
宋听檀差点从椅子上笑翻过去,又迅速抿唇严肃,装模作样继续刷微博。
白翊瞥他一眼,又瞥一眼沈璧然的手机,“所以,可以定义为宋听檀模拟器。”
沈璧然点头,“可以,但更严谨地说,是电子版克隆宋听檀。”
glance:“你可以把我理解成不是human的human being。”它说着顿了下,降下音量嘀咕,“天啊,我竟然说出了这么伟大的解释。”
白翊叹气,“好吧,那我下一步该怎么做?你说,我照办。”
沈璧然愣了,“你这就答应了?”
白翊点头,“我无所谓啊,听君吩咐。”
按沈璧然原本的打算,是找个合适的契机让宋听檀来宣发glance。这一切早都谋划精准——首曝阶段,他不能透露产品底牌,但却要迅速造势,借宋听檀的流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如果想向世人展示一颗成色极品、但只有针尖大小的钻石,就不能指望口口相传,而是要想办法把钻石贴在王子的脑门上。
“本来我是这个王子的。”宋听檀对白翊说:“现在可好,有了这个热搜头条,做沈璧然的王子的机会让给你了。”
glance:“你要珍惜,不是谁都有这份殊荣的。”
白翊欣然点头,朝沈璧然看过来,“乐意之至。”
“多谢白导。”沈璧然回以愉快温柔的微笑,又看向桌面,“真假宋听檀,你俩给我们上热搜的小瘸狗起个名吧。”
手机里和身边异口同声:“那就叫小跛好啦。”
众所周知,导演白翊恃才傲物,只醉心作品,从不理会外界评价。
狗仔也没想到,这条半夜携密友遛狗的八卦会得到本人回应。
@导演白翊:澄清一下,确实是替下部戏男主遛狗。狗是捡的,叫小跛。正好借这波热度征个主人,疫苗齐全,除了瘸没毛病。有意者请关注@glance。
被他圈出来的是一个新注册的蓝V企业账号,头像是一只饼干色小狗,首页发了十几张小狗生活照,搭配可爱的紫色小箭头和图释。
【跛的是右前脚,能靠另外三只脚装不瘸,但最多装十米】
【纯正饼干色,忍不住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挑食,今日晚餐:烤鸡心(来自楼下小酒馆)加干噎酸奶(好悬没噎死)】
【好消息:会找尿垫。坏消息:尿不准。:)】
【很安静(狗界第一美德)】
【陪我读剧本到半夜三点,满分小狗!】
【……打翻了我的酒杯,扣十分。】
几分钟之内,glance热度迅速飙升,不仅因为plog很可爱,还因为这些照片微妙地透出了一些信息量。
“所以这个号是白翊下个男主?但为什么是企业认证,还是个科技公司?”
“我不相信白翊会捧纯新人,虽然照片上那位确实神颜……”
“可我怎么想到了另一个人……有家人对暗号吗?我先来:喜欢吃饼干。”
“……秒懂。接:讨厌噪音。”
“接:深夜读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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