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和电话都加上了,徐行把“闻淙”两个字输入手机,按下‘存储’,心情就莫名明朗起来,他舒了口气,晃晃手机说:“等我电话。”
闻淙笑着点头,再次对他说:“好。”
进门时陈镇正在打电话,他伸手指了指沙发,示意徐行先坐。
徐行坐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页面,他本想扫一眼闻淙的朋友圈,结果就看到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估计都删干净了吧,入了这行,跟以前的朋友也不可能再有联系了,他的圈子也算是被毁了。徐行怔了一会儿,再抬头,陈镇已经挂了电话,正靠在椅子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视线让徐行后背一阵发毛。
“怎么了,镇哥。”他收起手机,笑着坐直身子。
陈镇拿过桌上的杯子起身,走到旁边茶水桌前倒水,说:“昨晚你要聊聊,我从一大早等你到这个点儿,那就聊吧,你准备跟我说点什么?”
徐行笑笑:“你猜不着么?镇哥。”
“猜不着,我也没敢猜。”
徐行向后靠了靠,说:“就是……昨晚你看到的。”
陈镇没回头,他把手里的杯子接满,又另拿杯子泡了杯茶,走过来放到徐行面前,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看是看到了,但是没看懂,所以我得问问你,小行,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徐行沉吟片刻,开门见山:“我不想让闻淙再经历昨晚那种事儿了,镇哥,我不瞒你,我对他感觉挺不错的,他为什么会来浮世你心里比我清楚,但他来做这个,不是他这么被糟践的理由。”
陈镇看着他,半晌,扯起嘴角笑了笑:“糟践这个词儿,大了,小行。”
“你知道Connor如今在浮世一个晚上挣多少钱?”
徐行不知道。
陈镇端起茶杯吹了吹,又放回到桌上,“闻淙这个人以前,混得确实挺不错的,名牌大学毕业就进了高企,薪资在同龄人里算是佼佼者,不过现在他在浮世出台一次,就能拿到之前几个月的数儿,所以他昨晚能那么痛快地跪下去,你猜是为什么?”
徐行不用猜,答案显而易见。想赚钱是人之常情,没人不想,即使方式为人不齿,也只是个人选择而已,可徐行心里过不去的点就在于,能痛快地跪下去,就等于是心甘情愿的吗?而就算不愿,他有得选吗?
这事不应该这样……闻淙是被枕边人连累,被高利贷的人胁迫,他是逼不得已被拖下水,他本来不应该这样。
“他原本……不用赚这份钱。”
“那你让他别赚,”陈镇笑着:“你可以去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离开浮世。”
“镇哥,”徐行搓了把脸,低声说:“其实没必要把人逼到这份上吧?”
“没有人逼他,徐行。”陈镇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当初他跟浮世的协议就是在这个桌子上签的,每一条每一款他都看过,他是心甘情愿落的笔。”
“这种事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那你就要去问他了,我只知道欠债还钱,我放出去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镇哥,有必要这样吗?”徐行皱着眉:“我真的不想看到他这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心疼吗?也没个立场,徐行知道眼下自己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总得有个立场,而他的立场是什么呢?
陈镇也在等这个答案。
“不是谁都能半年赚到百来万的,徐行,得到什么付出什么,这笔账他比你算得明白。”
“可他是被迫的。”
“这年头干什么不被迫?外头那些正儿八经打工的就心甘情愿了?”
“这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不归我管,你也管不了,人各有命,小行,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替他委屈什么?”
徐行一愣,未等反应过来,陈镇看着他的眼睛:“心疼了?喜欢他?”
“我……”徐行大脑空白一秒,脱口否认:“我没有,镇哥。”
陈镇看着他,点了个头:“没有最好。”
徐行一肚子话都噎回去了,半晌没再吭声。
说不过,说多了也没用,徐行自小在这几个哥眼巴前儿长大,这几个老狐狸撩一下眼皮就能把他看得透彻,有些话他也不敢多说。
陈镇端起杯子慢慢抿着,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问:“你昨晚打电话就为这事儿?”
“嗯?”徐行顿了顿,想起来了,“不是,我本来想问问,闻淙在浮世赚的钱,是不是他自己一分都拿不到,前些日子我看到他去典当铺子当东西,连……连自己的旧戒指都拿出去卖了。”
“是么?”陈镇放下杯子。
徐行说:“虽然他欠了钱,但人总要生活吧,镇哥,他已经很难了……”
陈镇看了他半晌,那目光让徐行如芒在背,但他硬着头皮顶着那视线没躲。
陈镇说:“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在浮世拿的分成不比别人少?”
“……”徐行还真不知道,从他得知闻淙的收入全部入店里的账开始心里就不是滋味,这回撞见闻淙连戒指都卖了,他差不多下意识已经把陈镇徐图这些人当成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恶势力了。
这欺人太甚了啊哥哥们。
“可……钱不是都直接进了……”
“钱在账上,他想支取自己那份儿随时都可以,”陈镇慢悠悠转了转椅子,说:“是他自己从来不碰这个钱,他嫌脏。”
第14章 准则是准则
从办公室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徐行拿出手机,点开闻淙的微信看了眼,发了几个字过去。
——饭点儿了,一起去吃个饭?
闻淙很快回复过来:好。
徐行没在走廊里等,收起手机,转身下了楼。
闻淙不一会儿也下来了,他远远看着靠在柱子旁抽烟的徐行,脚步稍顿,徐行回头看过来,他便笑着走了过去。
“想去哪儿吃?”闻淙问。
“凤凰台吧,我请你。”认识这么久了,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回想起来竟然都是些清粥小菜,徐行笑笑:“吃顿正经的。”
不是说清粥小菜不正经,那几次都是闻淙早起为他做的,他其实很喜欢,他就是觉得,这次想郑重一点。他改变不了闻淙这大半年来所经历的东西,改变不了他周围的人对他的那些算计和伤害,徐行管不了,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好一点,他想至少他自己,徐行,可以对闻淙好一点。
“好,”闻淙笑着走到车旁拉开驾驶座,“我来开吧,你休息。”
凤凰台很贵,平时不好约位子,但徐行走哪儿都蹭徐图的贵宾卡,跟经理打了个招呼,便被领进了包间。他坐定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看了会儿,抬头递给闻淙:“……我好像还不太知道你的口味。”闻淙笑着接过来,熟门熟路勾选了几下,指着其中一个菜跟服务生叮嘱了几句,合上菜单说:“谢谢。”
服务生出去了,徐行问:“你经常来这儿?”
闻淙拆开湿巾擦着手,说:“以前在原公司做总助,经常要负责安排老总们的日常宴请,所以X城数得上的馆子我都熟。”
徐行低头抿了口茶,“你以前……”他抬起头。
闻淙笑笑,也抬眼看着他,徐行忽然就问不出来了。
“以前”两个字,对闻淙来说无异于一把伤人的刀吧,徐行不想露出怜悯,他不想再表露一字半句,哪怕一个眼神,让闻淙再受伤害了。
点的红酒被先送了进来,服务生给两人分别倒好,退了出去。
闻淙拿过杯子放到鼻下轻轻晃了晃,说:“以前跟着前领导应酬,也见过不少好酒,但那时工作在身,喝得少,”他笑了笑:“我曾一直以为我赚钱靠的是学识与能力,没想到有一天,酒量和这张脸也能变成我赚钱的资本,也不知道这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徐行没接话。
闻淙说:“我后来喝过最多最贵的酒,都是在浮世,只不过喝完了吐,吐完了喝,什么味道都没品出来,钱是赚了不少,酒也都浪费了,有点可惜。”
他视线一直落在徐行脸上,杯沿抵唇,微微抿一口,舌尖轻碾片刻,咽了下去。徐行不说话,他就又抿一口,喉结滚动着,最后一口气全喝完,把杯子轻轻放回桌上,“可是不吐不行,不吐就灌不下更多,灌得少了,入账就少,我总是需要时刻提醒自己,我是奔着钱来的,我身上有几百万的债,我的父母,亲人,都不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我一定要在他们知道之前脱身出去,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闻淙……”徐行不想他再说下去了。
“可人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换个角度来安慰自己,比如我如今虽然沦落至此,可也算尝遍了好滋味,见识了有钱人一掷千金的大手笔,接触到了以前接触不到的那些上层人物,这未尝不算是一种得利……徐行,我沦落得也不算可惜,对吗?”
闻淙视线平平静静,却深深沉沉,扎进徐行眼眸里。徐行垂下眼帘,做不到对视。
不可惜吗……这种得失之间,能不能画等号,不放在自己身上无法切身去衡量,反正徐行做不到。他没法想象有天若是自己被逼上一条路,内心会怎么取舍,怎么安慰自己去坦然接受,他给不出这个答案。
服务生进来上菜了,他们手脚麻利,把一个个精美的碗碟摆到桌上,徐行看着,觉不出一丝赏心悦目,只觉得心口沉得喘不动气。
陈镇问他是不是心疼时,他没想否认,就是心疼了,实事求是,但后边儿那句是不是喜欢,徐行原本是心里下意识否定,下意识就觉得……不至于。
徐行承认自己肤浅,他看人先看脸,接触后再看感觉,身边合得来处得像朋友一样的床伴儿也不是没有过,合不来更是拉倒,扭头就忘,他从不当回事,他承认只有闻淙的出现是个例外。
闻淙这个人,从遇见伊始,从脸到身材,从气质到举止,浑身上下周遭每一处,都吻合在了徐行的审美点上,徐行就好这一口,这惦记上了不是很正常?食色性也,换谁身上都很正常。再者俩人做过,不止一次,徐行不否认因为感受良好导致他不可避免地对闻淙这个人产生了些异样的情愫,这个人在他心里不一样,徐行认,但总不至于这就算喜欢上了,徐行心里那一刻下意识就只觉着……不至于。
“喜欢”这俩字儿,这辈子还没从徐行嘴里给出去过,他不爱碰这些,之前玩儿的时候要是察觉谁对他有了什么多余的心思,他就立马淡开,连借口都不多讲,这让他在曾经的圈子里风评挺渣的,他也无所谓,还调侃:我是没给钱还是怎么着?不能拿了我的钱还想昧下我这个人吧,不带这么玩儿的。
只走肾不走心,这就是徐行一向奉行的准则。
可现在,准则是准则,闻淙是闻淙。
“闻淙。”
“嗯。”
服务生带上门出去了,徐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空杯子在手里转了转,说:“虽然我现在没法一口气拿出百十万,但是……”他靠在椅子上,目光垂着,“但是……”
“但是什么?”
徐行抬眼,闻淙平静地看着他。
“但是你不想做的事,就不做,”徐行与他对视着,说:“这话我跟你说了,回头也会跟镇哥说,跟我哥说,我没那个能力帮你抹掉这笔债务,但我可以……帮你慢慢来。”
“徐行,”闻淙表情微微怔忪,但很快恢复自然,他拿过他的杯子倒了点酒,又递过去,“我没有要你帮我的意思,我就是……”
“可能是有些东西憋在心里太久了,很想找个人说一说,抱歉,徐行……”他说:“是我擅自,把你当了朋友。”
徐图前两年在九潭山那边买下了一处小农家乐。
面积不算大,靠着山脚下分散的几处小院儿,山水相间,青堂瓦舍,景色清静宜人。
地方确实是个好地方,就是离城远,加上不太知名,周边都还处于未开发状态,农家乐是徐图朋友的一个老家亲戚开的,一年到头生意惨淡,半死不活维持着。徐图应朋友邀约去过一次,麻鹰跟着,几个人山上山下溜达了两天,徐图说:“这地儿适合养老。”麻鹰点点头,说:“待着舒坦。”后来饭桌上老板闲聊露出想转让的念头,徐图就叫人拟了合同,给盘下来了。
这一小撮买卖对徐图来说实在不够看,他回城后就扔到一边儿,没再放心上,还是麻鹰又回去了几趟,找了工队把几个小院儿重新整修了一下,厨师和服务员原本就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农家菜农家乐,就讲究个原生态原风味,麻鹰安排了人过去打理,徐图就再没管。
X城最近上头不太安稳,跟传闻换届有关,徐图晚上想约人吃饭谈事儿,刚拿起电话,麻鹰在旁边说:“你不回家吃吗?”
“有事儿。”徐图说。
“有什么事儿明天谈,不要占用下班时间。”
“你最近怎么老催我回家?”徐图瞥他一眼:“柳芸都没催这么紧。”
麻鹰说:“赚钱就是为了家庭,你不要本末倒置,把家忽略了。”
“有么?”徐图摸摸下巴。
麻鹰点了根烟起身,说:“有没有的多花点心思总没错,回吧,我送你。”
徐图跟爱人柳芸是高中校友,俩人当年其实不怎么熟,后来柳芸大学毕业回来又遇上了,接触之后互相挺有好感的,一来二去就谈起了恋爱,结了婚,并有了个可爱的女儿。夫妻俩这些年来感情一直不错,徐图平日里忙,但他还是尽量抽出时间陪家人,在周围人眼里,他都算得上一个称职的好丈夫,好爸爸。
车停到家楼下,麻鹰看着徐图一边回着信息一边解安全带,迟疑半晌,开口问:“画儿那个数学补习班,是不是报得太早了点儿?这才小学二年级,不用这么累吧?”
小画儿是徐图女儿,也是陈镇麻鹰他们看着长大的。
“柳芸给报的,”徐图笑笑,“说是听别人家长说女孩儿数学方面以后会比男孩儿差点儿,早点打基础,以后学数理化就不用那么吃力了。”
麻鹰沉吟着,没再吭声,徐图看他不动,说:“走啊,你不上去?”
麻鹰看他一眼,说:“不了,你赶紧的。”
“到家门口了不上去吃饭?”
“有事儿。”麻鹰说。
“你有个屁的事儿。”徐图气笑了。
麻鹰看着他,也笑了笑,“赶紧的吧,明早我来接你。”
“行吧。”徐图没再多说,关上车门走了,他们之间没那些虚头巴脑的客气,用不着。
麻鹰看着他进了楼道,半晌,抠了根烟噙在嘴上,没点,打了把方向盘开走了。
徐图上楼,指纹锁“滴滴”响了两声,门一开,屋里欢呼一声:“爸爸!”飞奔出来一个小姑娘,扑进了他怀里,徐图把闺女抱起来往脸蛋上亲了一口,问:“妈妈呢?”
“做饭呐!”
徐图抱着孩子走到厨房门口,柳芸正在厨台前忙活,回头看他一眼,笑着说:“回来了?”
“嗯,吴嫂没在?”
“吴嫂今天请假了,家里有点事儿,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吃。”
“本来有事儿,麻鹰非给我赶回来了。”徐图放下孩子,脱掉外套去挂好,挽着袖口进厨房洗手帮忙。
柳芸是个性格温婉的人,两人在一起多年基本没红过脸,夫妻之间唯一一次闹不高兴是小画儿上幼儿园那年,柳芸想出去找个工作,徐图觉得她生娃带娃这几年太辛苦了,好不容易能歇歇,不太同意,但柳芸不喜欢一直在家靠丈夫养着,她觉得自己还年轻,有学历有能力,事业上还是有机会搏一搏的,最后气氛僵持了几天,还是徐图主动低头,俩人深入地聊了聊,最终决定尊重她的想法。
小画儿的补习班在隔壁街区的一栋写字楼上,老师是个年轻男性,姓冯,课教得挺好的,人也耐心,有几次柳芸去接晚了,对方陪着孩子一直等,还悄悄叫了肯德基跟小画儿一起吃,在家柳芸很少让吃这些东西,说不健康,害得小画儿惦记了很久,一直跟冯老师偷偷商量哪天妈妈再来晚了,咱再吃。画儿喜欢这个数学老师,对课程吸收得也不错,徐图看老婆孩子都挺满意的,这些事儿本来也是柳芸做主,他也就没多干涉。
徐行咖啡厅最近甜点上新,这几天都被餐点师按在店里不停试吃,弄得他叫苦不迭。
“这只有细腻的女生才能尝出区别吧?我吃着都一个味儿啊。”
“怎么可能一个味儿呢?口感,香气,甜度,回味,你得好好感受。”餐点师也年轻,跟店里一群服务生咖啡师趁着不忙凑在一块儿,对着几大盘子甜品挨个品尝。
相似小说推荐
-
丢掉的小狗很想你(小霄) [近代现代] 《丢掉的小狗很想你》作者:小霄【完结】晋江VIP2025-09-13完结总书评数:85837当前被收藏数:47174营...
-
过境(陈讼) [近代现代] 《过境》作者:陈讼【CP完结+番外】长佩2025-09-05完结21.30万字 1,357人阅读 30.93万人气 132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