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滋…”
短暂的电流噪声后,清晰的磁带转动声传来。
他又按下收音键,缓慢地旋转调谐旋钮…
“沙沙…滋…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沙沙…这里是…滋…广东人民广播电台…沙沙…”
清晰的、带着些许电磁干扰的人声和音乐,断断续续地从喇叭里传了出来。虽然信号不算完美,但足以证明——这台由“废品”外壳和“待销毁”机芯组装起来的收录机,活了!
“成了!”陈小兵第一个吼了出来,激动地挥舞着沾满油污的拳头。
张明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疲惫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连沉默的王海,嘴角也罕见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费明远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卫戈身上,带着无声的赞许和欣慰。
卫戈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那台带着修补痕迹、却发出清晰声响的收录机。机器的外壳冰凉,内部元件散发出的微弱热量却透过掌心,一直熨帖到他的心底。三天三夜的疲惫、焦虑、高度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成就感和一种近乎野蛮的兴奋彻底冲垮!
这不是一台完美的机器。
但它是一台能响、能用的机器!
是用三十五块八毛钱和一堆粮票换来的“废品”组装起来的机器!
是即将摆上“利民杂货店”柜台、换来真金白银的机器!
“清点数量!”卫戈的声音激动沙哑,却异常沉稳。
“外壳能用的,一百一十二个。修复好的主板,九十八块,能配成完整机器的…九十八台。”
九十八台!单卡收录机!
在这个录音机还是家庭“四大件”之一、国产名牌动辄两三百块的年代,这九十八台带着特区烙印、虽然外壳有瑕疵但核心机芯是正宗三洋散件的收录机,将如同九十八颗炸弹,炸响在北京沉闷的商品市场。
卫戈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剩下的、实在无法修复的零星外壳和主板残骸,大手一挥:“这些破壳子,拆。有用的螺丝、卡扣、金属片都留下。电路板上的好元件,能拆的都拆下来,当维修备件。”
他走到那九十八台整齐码放、如同等待检阅士兵的收录机前,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蘸了点清水,开始一台一台地仔细擦拭外壳上的油污和灰尘。每一台,都凝聚着他们的汗水、智慧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煤灰覆盖的地基上,终于孵出了第一窝振翅欲飞的“金凤凰”。
明天,利民杂货店,将不再只是一个挂着招牌的空壳。
它将用这九十八台收录机,向整个北京宣告:
阳光下的弄潮儿,来了!
第132章 两小时售罄
“利民杂货店”那块红油漆刷的木牌,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粗糙,却透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生猛劲儿。煤棚改造的店铺门板被卫戈和陈小兵合力卸下,露出里面简陋却整洁的空间:新刷的白墙还带着潮气,靠墙用砖头和木板搭起的长条“柜台”上,铺着崭新的深蓝色粗布。而此刻,最吸引眼球的,是柜台上整齐排列的十几台单卡收录机!
它们并非崭新锃亮。金属外壳上,有的带着细微的划痕,有的边角有修补打磨的痕迹,甚至颜色也因批次不同而略有差异。但每一台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电源线、天线规整地盘绕在一旁。最关键的是,每一台旁边,都立着一个用硬纸板手写的醒目价签:
【单卡收录机】
正宗三洋机芯!音质清晰!
瑕疵处理价:¥128元!
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128元!
这个价格,要知道,此时北京百货大楼里,国产名牌的同类单卡收录机,标价普遍在220元以上!进口原装的三洋、索尼,更是要300元朝上。128元,几乎是腰斩的价格!而“正宗三洋机芯”几个字,更是精准地戳中了这个时代人们对进口货品质的迷信和对性价比的极致渴望。
卫戈没有搞任何花哨的开业仪式。他只是让陈小兵将一台样机搬到店门口,接上电源,放进一盘从废品站淘换来的、有些走调的邓丽君翻唱磁带,按下了播放键。
略显失真的、带着甜蜜忧伤的女声,瞬间从喇叭里流淌出来,飘荡在筒子楼前这条不算宽阔、但人来人往的胡同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这歌声,在1980年春天的北京胡同里,无异于一颗精神原子弹。
路过的街坊邻居、买菜的大妈、放学路过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工人…所有人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被吸引过来。
“收录机?卖收录机的?”
“这么便宜?才一百二十八?真的假的?”
“听着音儿还行啊!比我家那台破收音机强多了!”
“正宗三洋机芯?不会是假的吧?”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好奇、怀疑、震惊、渴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人们脸上。
卫戈站在柜台后,腰背挺直,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神情沉稳,眼神锐利。他没有像小贩一样吆喝,只是平静地迎视着每一道投来的目光,用行动证明着商品的存在和价值。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看起来像老师傅的中年男人第一个忍不住,挤到柜台前,拿起一台仔细端详:“小伙子,这…真是三洋机芯?能拆开看看不?”
“可以。”卫戈回答得干脆利落。他拿起一把改锥,当着众人的面,熟练地拧开一台样机的后盖螺丝,掀开背板。里面整洁的绿色电路板、清晰的“SANYO”字样印刷、规整的焊点和元件,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嚯!还真是三洋的件!”
“看着挺新啊!就是这壳子…有点花?”
“废话!没看写着‘瑕疵处理’吗?一百二十八你还想要全新的?百货大楼全新的卖你二百二!里面还不一定是啥呢!”
人群瞬间炸了锅,眼见为实,三洋的芯子,才卖一百二十八!巨大的价格落差和眼见为实的品质,瞬间点燃了人们压抑已久的购买欲。
“给我来一台!”
“我也要一台!”
“小伙子,给我留一台!我回家拿钱!”
“我先来的!我先挑!”
小小的煤棚门口,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人们挥舞着钞票,争先恐后地往前挤。陈小兵和临时被卫戈拉来帮忙的赵大勇,两个体育系的壮小伙,差点被挤得站不住脚。
“排队!大家排队!”卫戈的声音如同洪钟,瞬间压过了嘈杂,“一个一个来!保证都有机会!没带够钱的,交定金留货!”他迅速进入状态,指挥若定。收钱、开收据(用学校稿纸手写)、登记姓名地址留货、帮顾客挑选外壳瑕疵相对小的机器、讲解简单的使用注意事项…动作麻利,条理清晰,丝毫不见慌乱。
钞票!花花绿绿的“大团结”、“炼钢工人”,带着人们的体温和急切,雪片般飞入卫戈手中那个用木板钉成的简陋钱箱。钱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溢出。
不到两个小时!
仅仅两个小时!
柜台上那九十八台收录机,连同一部分登记留货的定金收据,被抢购一空。
钱箱被塞得满满当当,再也塞不进一张钞票。卫戈不得不临时找了个装面粉的布袋来装钱。
买到的人欢天喜地,抱着心仪的收录机如同抱着宝贝,在邻居羡慕的目光中昂首离去。没买到的人捶胸顿足,围着卫戈再三确认下一批货什么时候到,甚至有人当场就要交全额定金。
筒子楼下,这条平日安静的胡同,因为一个小小的煤棚杂货店,彻底沸腾了。关于“利民杂货店”和“一百二十八块三洋收录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周边街区,甚至开始向更远的地方扩散。
清华园,经济系教师办公室。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的。费明远正和几位同事讨论一篇关于“价格双轨制下市场自发调节机制”的论文。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进来的是系里一位年轻助教,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一丝八卦的意味:“费老师,各位老师!你们听说了吗?筒子楼那边,卫戈开的那个小杂货店,今天开张卖收录机了!”
办公室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几位教授都抬起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收录机?个体户卖那个?”一位老教授推了推眼镜。
“听说卖疯了!”助教比划着,“一百二十八一台,说是正宗三洋机芯,瑕疵处理。胡同里人山人海,不到俩小时,全卖光了!连预定都排长队!”
“一百二十八?三洋机芯?”另一位教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价格…怎么可能?不会是…”
“是真的!”助教肯定地说,“我邻居刚抢到一台,抱回来显摆呢!拆开看了,确实是三洋的板子。就是外壳有点小划痕,音质真不错。”
办公室里的教授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都是研究经济的,太清楚这个价格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巨大的价格差,意味着流通环节的暴利空间,更意味着个体经济那野蛮而强大的生命力。
费明远坐在窗边,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目光投向窗外筒子楼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煤棚门口,人潮汹涌、钞票飞舞的盛况。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卫戈用他的胆识、智慧和汗水,在墨香指引的航道上,用铜锈点燃了第一把燎原之火。
这火,烧掉了人们对个体户的轻视,烧穿了计划经济的僵化壁垒,也烧出了一条属于这个时代的、充满野性与生机的财富之路。
而这把火带来的热量和光亮,也必将吸引来更多的东西——羡慕、嫉妒、贪婪,甚至…冰冷的寒风。
费明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潭。
他知道,卫戈的下一场战斗,很快就要来了。
第133章 热钱
筒子楼下那条狭窄的胡同,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洗礼,喧嚣的人潮虽已散去,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亢奋的余温。地上散落着被踩扁的烟蒂、几张零星的糖纸,还有几道清晰的、被无数双脚蹭出的泥痕,径直指向那间挂着“利民杂货店”木牌的煤棚。
煤棚内,此刻却陷入寂静。与门外残留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铺面中央,那个原本用来装面粉的粗麻布袋,此刻鼓鼓囊囊,袋口甚至无法完全扎紧,露出里面花花绿绿、厚厚一沓沓的钞票——十元的“大团结”、五元的“炼钢工人”、两元的“车工”、一元的“女拖拉机手”,甚至还有不少角票和分币!
陈小兵和赵大勇瘫坐在墙角的砖垛上,两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脸上沾着黑灰和汗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钱袋,脸上是近乎虚脱的兴奋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刚才那两个小时,他们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人肉搅拌机,光是维持秩序、防止踩踏就用尽了洪荒之力。
卫戈站在柜台后,腰背依旧挺直,但额角的汗水同样未干。他没有看那个令人眩晕的钱袋,而是低着头,手中握着一支铅笔,在一本摊开的崭新账簿(刚买的)上飞快地记录着。他面前是厚厚一摞手写的收据存根和一张登记着预定名单的稿纸。
“零售:78台。单价128元。总计:9984元。”
“预定定金:20台。定金50元/台。总计:1000元。”
“合计收款:10984元。”
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卫戈停下了笔。目光望向那袋堆成小山般的钞票。
九十八台“废品”收录机,刨除给陈小兵、张明、王海象征性的辛苦费(每人二十块),刨除买电池、抹布、登记本等零星开销,净入账接近一万一!
这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近三十年的工资总和!
仅仅用了不到两天时间(组装加销售)!
巨大的财富冲击力扑啸而来,饶是卫戈心志坚韧如铁,此刻握着账簿的手指也有些发颤。这不是数字,这是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力量。
“卫…卫哥…”陈小兵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这…这么多钱…”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
赵大勇也咂咂嘴,眼神有些发直:“乖乖…这比抢银行还快啊…”
卫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激荡,合上账簿,声音沉稳:“小兵,大勇,辛苦了。今天每人再加二十块辛苦费!”他抽出四张“大团结”,分别拍在两人手里。
“卫哥!这…”陈小兵拿着钱,感觉烫手。
“拿着!该得的!”卫戈打断他,“但记住,出去把嘴闭紧,一个字都不许提。尤其是钱的事,明白吗?”
陈小兵和赵大勇一个激灵,瞬间清醒,重重点头:“明白,卫哥放心,打死不说!”
“好。”卫戈指了指钱袋,“大勇,你力气大,帮我把这袋子钱,先搬到后面库房去。小心点!”
赵大勇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将沉重的钱袋抱起,挪进后面用破木板隔出来的简陋小库房。
卫戈则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和胡同里零星走过的、还在朝这边张望的街坊。巨大的成功带来的不仅是财富,还有无法忽视的灼热目光和潜藏的风险。他必须尽快消化掉这笔热钱,并准备好应对随之而来的冷风。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藏蓝色工商制服的身影,出现在了胡同口。不是别人,正是工商所的王股长!他背着手,脸色阴沉,步伐不快,但那双眼睛凝视着“利民杂货店”的门脸和周围的环境。
冷风,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第134章 冷风
卫戈眼神一变,迅速调整表情,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带着几分谦卑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哟!王股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小店刚开张,乱糟糟的,您多担待!”
王建国板着脸,目光越过卫戈,看着空荡荡的柜台和略显凌乱的铺面,鼻子里哼了一声:“刚开张?卫戈同志,你这动静可不小啊!整个胡同都传遍了。卖收录机?一百二十八一台?还正宗三洋机芯?”语气充满了浓浓的质疑。
“是是是,”卫戈陪着笑,侧身让开,“响应政策,搞活流通嘛。都是些…有点小瑕疵的处理品,薄利多销,服务街坊邻居。”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王建国引向柜台,远离后面的小库房。
王建国走到柜台前,手指在粗糙的木板台面上划过,四处搜寻:“处理品?哪来的货源?有正规进货发票吗?价格定这么低,扰乱市场秩序怎么办?还有你这经营场所…”他指着煤棚简陋的屋顶和墙壁,“安全达标吗?消防隐患检查过吗?”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官腔和显而易见的刁难,劈头盖脸砸了过来。显然,卫戈白天的火爆销售,触动了一些敏感的神经,王建国是带着“任务”和不满来的。
卫戈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敬:“王股长您放心!货源绝对没问题,是南方特区正规厂家的处理渠道,就是运输磕碰了点,但机芯绝对保证!发票…发票在整理,您也知道,刚开张,千头万绪的…”
他巧妙地用“整理”搪塞过去,南方特区的“正规厂家处理渠道”也算给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解释。
“至于价格,”卫戈话锋一转,语气诚恳“真没扰乱市场!您看,我这机器外壳有瑕疵,明码标价‘处理品’,跟百货大楼全新的肯定不能比啊!而且就这点量,卖完就没了,就是想回笼点资金,把店撑起来,更好服务群众嘛!”他再次强调“处理品”和“服务群众”,把自己放在一个弱势、合规的位置。
“安全方面,”卫戈指着新换的窗户和加固过的梁柱,“您看,我们严格按照要求整改了,屋顶也加固了。消防器材…”他赶紧从柜台下拿出两个崭新的红色干粉灭火器(刚买的),“都备齐了,正准备这两天就去所里报备呢!”
王建国被卫戈滴水不漏的回答堵得一时语塞。他阴沉着脸,目光在空荡荡的柜台、简陋但还算整洁的环境、以及卫戈那副“诚恳老实”的表情上扫来扫去,想挑刺,想找茬,但对方手续齐全(执照),解释看似合理(处理品),态度也“端正”。最关键的是,他手里没有确凿的把柄——那些引发轰动的收录机,已经一台不剩了。
“哼!”王建国最终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一种无功而返的憋闷,“卫戈同志,个体经营,更要遵纪守法,别搞些歪门邪道,我会盯着你的!”他撂下一句狠话,背着手,阴沉着脸,转身离开了煤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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