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增加“可信度”,马三甚至不惜伪造“证据”——他将自己偷偷观察到的、卫戈在机修棚里摆弄那些废弃零件时,无意识画在废料上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极其简略的零件结构草图(在不懂的人看来确实像“密码符号”),小心地撕了下来,连同那封“举报信”一起,用油纸仔细包好。
做完这一切,马三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趁着夜色,悄悄溜出窝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场部唯一的那部摇把子电话机所在的办公室。他知道,靠赵大壮是扳不倒卫戈了,他要把这“重磅炸弹”,直接捅到总场保卫科!捅到能要人命的地方去!
夜色如墨,掩盖着最肮脏的算计。
仓库里,知识的星火温暖而明亮。
而一张更加致命、更加阴险的罗网,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张开,直指那在微光中相互依偎、共同探索未来的身影。
宁静,是风暴眼中最后的假寐。
第28章 带走
仓库里昏黄的灯光下,费明远正用一根细铁丝蘸着煤油,在桌面上勾勒着一种简易的“温差发电”装置原理图,卫戈听得入神,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桌面敲击着节拍,仿佛在模拟热流与电流的转换。知识的星火在静谧中燃烧,隔绝了外界的严寒与黑暗。
仓库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刺耳的哨声和粗暴的吆喝:
“开门!保卫科办案!”
这声音不同于马三的尖利,带着一种冰冷的、制度性的威严,瞬间刺破了仓库的宁静。
卫戈和费明远同时脸色大变!卫戈猛地站起,眼中寒光爆射。费明远手中的铁丝“当啷”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砰!”仓库门被暴力踹开。
门口站着三个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大檐帽、表情冷峻的男人。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岁、方脸阔口的中年人,他胸前别着“总场保卫科”的徽章。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表情严肃、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带着武器)的年轻干事。赵大壮脸色极其难看地跟在最后面,眼神复杂地看着卫戈和费明远。
“谁是卫戈?谁是费明远?”为首的保卫科长杨国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两人。
“我是卫戈。”卫戈向前一步,将费明远隐隐挡在身后,声音平静无波。
“我…我是费明远。”费明远强自镇定,推了推破碎的眼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杨国栋的目光在卫戈布满油污和老茧的手上停顿了一瞬,又在费明远苍白的脸上扫过。他拿出一张盖着红章的纸,冷冷地念道:
“根据群众举报,并经初步核实,卫戈、费明远二人涉嫌严重问题。现在,跟我们回总场保卫科接受调查,带走!”
两个年轻干事立刻上前,动作粗鲁地就要扭住两人的胳膊。
“等等!”卫戈猛地一抬手,格开了伸向他的手臂,直直地看向杨国栋,“杨科长是吧?我们犯了什么事?总得有个说法吧?农场春耕正忙,拖拉机刚修好,我们走了,耽误生产谁负责?”他直接将生产大旗扛了出来,目光却瞥向赵大壮。
赵大壮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杨国栋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耽误生产?”杨国栋冷笑一声,带着一丝嘲弄,“抓敌特,肃清隐患,就是最大的保生产!至于犯了什么事?”他目光如刀,直刺费明远,“费明远,你私藏外文书,绘制反动图纸,书写密码符号,证据确凿!还有你,卫戈!”
他转向卫戈,语气更加森寒,“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氓犯’,身怀高超机械技能和格斗身手,远超常人!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敌特分子,潜伏在此,窃取国家重要农机技术,与费明远内外勾结!这是严重的政治问题!生产?哼!等查清了你们的底细再说!”
“反动图纸?密码符号?敌特?”卫戈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嘲讽,“杨科长!说话要讲证据!你说我身手好?那是为了抓偷公粮种子的贼,被逼的!你说我懂机械?那是为了修好拖拉机,为了春耕,为了不饿肚子!你说费老师画图?那是在研究怎么省柴油,怎么让拖拉机多拉快跑,这些都是为了生产!为了农场!你问问赵队长,问问大家,拖拉机是不是我们修好的?省油的法子是不是管用?”
他一边说,一边猛地指向仓库角落里堆放的、被整理好的中文技术书籍和维修记录:“证据?证据都在这里!费老师整理的技术资料,我们研究的成果,哪一张图不是为了修机器、搞生产?你口中的‘密码符号’,在哪?拿出来看看啊!”
卫戈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气势汹汹,直接将对方的指控引向了生产实践。他笃定马三交上去的所谓“密码符号”只是他随手画的草图碎片,根本经不起推敲,真正的核心草图早已被他吞入腹中。
杨国栋被他问得一滞,眼神更加阴沉。他确实只拿到了马三举报信里夹带的几片模糊不清的草图碎片和那本俄文书作为“物证”,并没有直接的“密码符号”或“反动图纸”原件。卫戈的强硬和直接搬出生产成效,让他有些意外。
“哼!牙尖嘴利!”杨国栋冷哼一声,显然不吃这套,“有没有问题,调查了才知道!带走!”他不再废话,直接下令。
两个干事再次上前,这次动作更加粗暴,强行扭住了卫戈和费明远的胳膊。卫戈肌肉紧绷,眼神冰冷,却没有再反抗,只是死死地盯着杨国栋。费明远被扭得一个趔趄,剧烈的咳嗽又涌了上来,脸色憋得通红。
“赵队长!”卫戈在被押出仓库前,猛地回头,目光如炬地盯着赵大壮,“拖拉机刚修好,那个新换的衬套是我手工磨的,只有我知道磨合的要点!还有省油的点子,刚试了一半,我们要是回不来,耽误了春耕,您可别后悔!”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最后的自救。
赵大壮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卫戈被押走的背影,看着费明远痛苦咳嗽的样子,再想想那台刚刚恢复轰鸣、关系到整个分场口粮的拖拉机,还有卫戈那神乎其技的维修手艺和费明远脑子里的点子……一股巨大的焦虑和矛盾撕扯着他。
“杨科长…这…调查归调查…是不是…”赵大壮试图开口求情。
“赵大壮同志!”杨国栋厉声打断,眼神犀利,“注意你的立场!敌我矛盾,容不得半点含糊!看好你的生产,人,我们带走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卫戈和费明远被粗暴地推搡着,押上了一辆停在雨后的、沾满泥泞的军用吉普车。引擎轰鸣,吉普车卷起泥水,朝着总场方向绝尘而去。
赵大壮站在原地,看着吉普车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死寂的仓库和远处刚刚恢复轰鸣、此刻却仿佛失去灵魂般停下的拖拉机(机修工不敢乱动),脸色变幻不定。卫戈最后那句关于拖拉机磨合和省油的威胁,像锥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妈的!”赵大壮狠狠一跺脚,溅起一片泥浆。他猛地转身,朝着机修棚方向怒吼:“王老蔫!李铁头!给老子滚过来,把那铁牛伺候好!要是再趴窝,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第29章 审讯
总场保卫科的审讯室,比三分场的仓库更加阴森压抑。墙壁刷着惨白的石灰,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盏高悬的、刺眼的白炽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陈旧纸张的混合气味。
卫戈和费明远被分开审讯。
杨国栋亲自审讯卫戈。他坐在桌子后面,面无表情,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的“嗒、嗒”声。两个干事站在卫戈身后,虎视眈眈。
“卫戈,籍贯?家庭成分?下放前具体做什么的?为什么会被定为‘流氓罪’?详细交代!”杨国栋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子弹,直指卫戈最敏感的出身和历史问题。
卫戈坐在硬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一潭深水。对于杨国栋的问题,他回答得极其简略,甚至可以说是敷衍:
“籍贯XX省XX市。家庭成分小业主。下放前…无业。流氓罪…被人诬陷,已经交代过。”
“无业?无业怎么会懂这么精密的机械维修?格斗技巧跟谁学的?”杨国栋步步紧逼。
“祖上开过小修理铺,看过点。打架…街头混混学的,为了活命。”卫戈的回答滴水不漏,将一切归因于底层生存的本能。
“看过点?”杨国栋冷笑,拿起桌上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证物——正是马三举报信里夹带的那几片模糊的草图碎片,“那这些呢?这是什么?是不是你画的联络密码?”
卫戈抬眼瞥了一下那些碎片,面带嘲讽:“那是修拖拉机时画的零件位置草图。不是什么密码。杨科长要是不信,可以找懂机械的人看看,上面画的是不是活塞销和连杆位置?”
杨国栋被他噎了一下。他确实找不太懂行的干事看过,干事也说像零件图。他猛地一拍桌子:“卫戈,我警告你,不要负隅顽抗!费明远已经交代了,他承认了你们利用外文书窃取技术,你还不老实交代?”
这是标准的诈供手段。
卫戈心中冷笑,脸上却毫无波澜,甚至闭上了眼睛:“他交代是他的事。我,没做过。要交代的,都交代了。”他开始沉默,无论杨国栋如何威逼利诱,如何拍桌子瞪眼,他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岿然不动,只有那句“为了修拖拉机”翻来覆去。
杨国栋审得额头青筋直跳,却拿这块滚刀肉毫无办法。他意识到,卫戈的心理素质远超常人,极其难缠。
隔壁审讯室,气氛同样压抑。
一个年轻干事在审讯费明远,问题同样集中在俄文书、图纸符号和“里通外国”上。
费明远的状态很糟。阴冷的审讯室诱发了他肺部的旧伤,他一直在压抑着咳嗽,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破碎镜片后的眼神,却异常沉静和坚定。
“那本俄文书,是《理论物理导论》,是我留学时的教材。我保留它,是作为学术参考,更是对过去求学时光的纪念。它不涉及任何政治敏感内容,更与‘苏修’无关。里面的公式和理论,是全世界科学界的共同财富。”费明远的声音虚弱,却条理清晰,带着学者的严谨和傲骨。
“那图纸呢?那些符号呢?是不是密码?是不是在窃取技术!”干事厉声喝问。
“没有图纸。只有为了维修拖拉机和优化性能而画的草图和演算。”费明远平静地回答,“那些符号,是数学公式和物理定律的缩写,是科学语言,不是密码。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现场推导证明任何一个公式的含义和它在维修中的具体应用。”
他顿了顿,强忍着咳嗽,继续说道:“至于卫戈同志,他拥有惊人的动手能力和学习天赋,但他所有的技能,都用在为农场解决实际生产困难上。修复拖拉机,节省柴油,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说他窃取技术,是荒谬的!我们的农机技术,难道还怕一个只想吃饱饭的知青来‘窃取’吗?”他巧妙地用自嘲和事实进行反击。
年轻干事被他这套滴水不漏的“学术防御”弄得有些词穷,只能反复强调“外文书就是罪证”、“举报信就是证据”。
审讯陷入了僵局。卫戈的沉默如金和费明远的学术防御,让保卫科一时找不到突破口。
关押卫戈的审讯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干事神色有些慌乱地冲进来,在杨国栋耳边低声急促地说了几句。
杨国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站起身,狠狠瞪了闭目养神的卫戈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里,赵大壮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正对着一个拦着他的干事咆哮:
“滚开!老子要见杨国栋!”
他身后,跟着几个三分场的老机修工和知青代表,人人脸上都带着焦急和愤怒。
“赵大壮!你想干什么?”杨国栋脸色阴沉地走出来。
“干什么”赵大壮眼睛通红,指着杨国栋的鼻子吼道,“老子来要人,立刻把卫戈和费明远放了!”
“胡闹!他们是重大嫌疑犯,正在接受调查!你说放就放”
“嫌疑犯个屁!”赵大壮怒极反笑,“杨国栋!你知不知道那台拖拉机又趴窝了?王老蔫他们搞不定,拆了装不回去,现在整个春耕全停了!耽误了播种期,今年三分场几百号人都得喝西北风!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他身后,一个老机修工也哭丧着脸补充:“杨科长!是真的!那个手工磨的衬套,磨合要点只有卫戈知道,我们乱拆乱装,现在彻底卡死了!还有那个省油的点子,刚试了一半,费老师不在,我们也不敢乱调啊!”
“杨科长!”另一个知青代表也大声道,“卫戈和费老师帮我们修机器,教我们认字算数,是好人!你不能冤枉好人,耽误生产啊!”
群情激愤。生产停摆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了过来。杨国栋脸色极其难看。他没想到赵大壮会用这种方式施压,更没想到那台破拖拉机离了卫戈真不行。
“他们的问题还没查清!”杨国栋咬牙道。
“查个屁!”赵大壮彻底豁出去了,“你要查,可以,先把人给我放回去把机器修好,把春耕给我保住。不然,老子现在就带着人去总场党委,告你杨国栋不顾生产,迫害技术骨干!耽误革命工作!”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杨国栋也扛不住了。他脸色铁青,眼神剧烈闪烁。抓敌特固然重要,但如果因此导致一个分场春耕瘫痪,闹出群体事件,他这个科长也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这时,关押费明远的审讯室门开了。那个年轻干事一脸无奈地走出来,对杨国栋摇摇头,低声道:“科长…费明远那边…问不出什么。他说的那些公式…太深奥…我们听不懂…而且…他咳血了…好像快撑不住了…”
杨国栋心头一沉。一个油盐不进的卫戈,一个快要咳死的费明远,再加上一个以生产要挟、彻底撕破脸的赵大壮……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其被动的局面。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愤怒的赵大壮和焦急的工人代表,又看了看审讯室紧闭的门。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赵大壮!人,我可以让你暂时领回去。”
“但是,是‘暂时’,他们的问题还没完!”
“必须保证随传随到!并且,那本外文书,必须上缴!”
“如果春耕再出问题,或者他们有任何异动…哼!”杨国栋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赵大壮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连忙道:“没问题,我保证,保证随传随到,保证看好他们!”
厚重的铁门被打开。当卫戈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看到被一个干事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新鲜血丝的费明远时,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瞬间翻涌起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他几步冲过去,一把将摇摇欲坠的费明远揽到自己身边,动作强硬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支撑。
“没事了。”卫戈的声音低沉嘶哑,只有费明远能听到。
费明远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感受着那熟悉的支撑力量,虚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破碎的镜片后,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光亮。
赵大壮带着人,如同护送易碎的珍宝,将卫戈和费明远簇拥着,离开了阴森冰冷的保卫科大楼。
吉普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车窗外,是雨后初晴、却依旧寒冷的黑土地。
卫戈紧紧揽着昏昏沉沉的费明远,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三分场的方向,眼神冰冷而深邃。
这次,是生产救了他们。
但下一次呢?
杨国栋的“暂时”,马三的怨毒,还有那本被收缴的俄文书……
危机只是被强行压下,远未解除。
而他和费明远,需要在这短暂的喘息中,积蓄更强大的力量——一种足以彻底粉碎所有阴谋、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
知识的星火,必须在风暴真正来临前,燃成燎原之势!
第31章 星火燎原
总场保卫科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关闭,如同暂时隔绝了地狱。吉普车在泥泞中颠簸,车厢里弥漫着沉默和费明远压抑的咳嗽声。
卫戈的手臂像一道坚实的围栏,支撑着费明远虚软的身体。他闭着眼,脸色灰败,破碎的镜片滑落在鼻梁上,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痛苦地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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