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凭什么我徘徊在黄泉路不肯走,到头来成了无家可归无人肯要的孤魂野鬼,而万俟修这一丝分魂却能得你几分薄面!师尊!从前是你领我入门,教我处世,你怎能不要我,你怎能如此对我?”
万俟翊抓着他的衣摆,声嘶力竭,“……你不能如此对我。”
作者有话说:[比心][比心]
本是青天白日,可酒馆周遭却异常死寂。
敞开的窗子倒映光束的形状,万俟翊跪在尘埃中,慢慢松了手里这截衣角,嘴里只知喃喃着这句——你不能如此对我。
到后来,连这句喃喃不知何时也消停下去。
“仙尊!”
忽而一道声音打破沉寂,穿透门扉,玉流光转身,垂眸静静地注视着跪在地上还不肯起的万俟翊。
他偏开视线,沉默几息,道:“进。”
姜慎难掩激动地推开门。
他收到岑霄仙尊的小灵通,说澜影仙尊如今身在南戎城,已恢复记忆,姜慎便放下领罚一事即刻动身赶来了。
来时,自然也幻想过那样的画面。
却万万不想眼前一见会是这样——
一人跪于仙尊身前,低着头看不清神情,而仙尊看都未看那人一眼,神情冰凉如水,瞥向他。
姜慎匆匆弯身行礼,“仙尊。”
岑霄站在门口,视线同屋中的澜影仙尊对上。
他眼神晃了半秒,随后露出半笑不笑的表情——看我做甚?姜慎犯了错,他好心将犯人带过来,总无可指摘吧。
“……”玉流光垂眸端起还剩一半茶水的瓷杯,几秒后道,“万俟翊,你先出去。”
姜慎才发现跪地这人同万俟翊很像。
他抬起视线,看见万俟翊垂着头站了起来。
竟是不发一言,转身便退了出去。
“……仙尊。”姜慎收回视线,“您可都想起来了?”
玉流光并不答,反问:“谁同你说的这些?”
姜慎愣了愣,回头看岑霄一眼。岑霄走进来,背着日光嗤道:“我说的,如何?哪句说错了?”
“哪句都没错。”玉流光对姜慎道,“我也听他说,你用了戒律堂的禁术?”
姜慎脸一白,总算知道岑霄无缘无故告知自己这事是何缘故了,他企图减刑,“……是,我急着找到您,就对万俟翊使用了搜魂术,后来我回宗打算领罚,可就在这时,岑霄仙尊告知您如今身在南戎城,且已恢复记忆,这才耽搁……”
“既是禁术,便再多借口都用不得。”青年顿了顿,掩眸淡道,“不过我也犯下颇多,便也说不得你了。”
岑霄动了两下眼眸,心下沉寂。
【提示:气运之子[岑霄]愤怒值-10,现数值 40。】
“不!仙尊,我们都知您罪不至此!不,在我看来您分明毫无过错!”
姜慎怎见得自己孺慕的师尊认错?看他如此,心口顿时像被针扎了似的,急急道:“不只是我,同门师弟妹都是如此,我们都盼着您回去,您走之后,四象宗不复从前,一切都变了,门内再无嬉笑吵闹声,连同长老掌门都嫌少再现身,还有昆仑峰,如今是日日落雪,变得好冷……”
那处方还镇着衡真师祖的心魔。
无人再敢踏足,衣角都不敢沾,衡真师祖的心魔威力庞大,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若非衡真师祖的魂灯还燃着,他们怕是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否则怎会有人尚存于世,却能分裂心魔,镇守一方?若是再过个几十年,昆仑峰都快化作传说中那上古秘境了。
玉流光道:“……你不用再多说,我心里有数。”
姜慎回神,着急:“我——”
“若无事,便去戒律堂领罚。”玉流光说,“再要岑霄仙尊剔除你所得见的那段记忆,可有异议?”
“……”
“弟子领命。”
姜慎视死如归地转身,去看岑霄。
岑霄还在回味方才青年口中的‘岑霄仙尊’四字。
这当然并非玉流光第一次如此叫他。
可从前每每喊起,语调都怪怪的,要他听来便是阴阳怪气,毫无诚心。
这回倒叫他听出一些温度来了,岑霄仙尊,岑霄仙尊,这叫着竟倒像是——
岑霄转头,定眼一看姜慎。
他随意道:“澜影仙尊都开口了,好说。”
屋中便是一阵灵力翻涌,姜慎闭着眼,能清晰感知到自己遗忘了些东西。
只余下他知道自己所用禁术一事。
待姜慎领命回宗领罚,岑霄便挥动衣袖,将那木门一拂。
他施施然垂下手,傲然转头,待与玉流光好好聊聊记忆一事。
玉流光拿着瓷杯,“我要泼你了。”
岑霄愣了一下,“什——”
“哗!”
“么……”岑霄站在原地,张开嘴吐出这半个字,泼到他脸上的茶水有些进了唇里,有些苦涩微妙的味道,又溢着茶香。
岑霄一抹脸:“你干什么?”
玉流光道:“我提醒过你的。”
岑霄哈了声:“我是不是还要感念你好心提醒?”
“……”
“这茶是你喝的吧?”岑霄竟也没勃然大怒,就问了这么个问题。
玉流光放下茶杯:“嗯。”
岑霄低下头,动作很慢地掸掸衣上的茶叶。他突然说:“难怪。”
难怪什么?岑霄没有说出口。
他觉得这话太怪,不合时宜,至少,不该对玉流光说出口。
不然显得他跟什么似的。
不过他这会儿是不是应该愤怒?算了,最该做出这种反应的时候已经过去,再生气倒显得刻意。
岑霄掸来掸去,洁癖发作,湿着衣襟叫人烦躁。
他环顾四周,往里侧一走,“我去换身衣服,你莫来看。”
玉流光嗤笑。
岑霄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再听他这嘲笑,骤然便转身到他眼前,玉流光掠起眼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动作。
“同为男子,有何看不得?”岑霄当着他的面,抬手便要解去外衣。
忽在这时,一只手慢吞吞飘到他衣襟前,岑霄鼻子里涌入一股幽幽的白玉兰清香。
他低下头,望着这根根分明的白皙指节,失神半秒,来不及想玉流光在做什么,对方声音便响起了。
“你的仙骨也被剜了?”
岑霄:“……什么?”
“法术也没了?连换衣的口诀都忘了?”
“……”
岑霄扯下他的手,本要甩开,可却没料到他的手抚起来竟是这种感觉。
手背有些清瘦,温度很凉,抓在掌中能清晰感知到他指骨的轮廓,隐隐仿似还能感受到那脆弱血管跳动的弧度。
叫人清晰意识到,这条生命就在眼前,这样脆弱。
【提示:气运之子[岑霄]愤怒值-5,现数值 35。】
玉流光将手抽出来,忽然喊:“岑霄。”
岑霄一言不发,只是看他。
“我身上有利可图么?”
“……”岑霄转头,含糊道,“自然没有,能图什么?”
“那你三番两次到我眼前晃,既不同我作对,也不图什么,难不成你是同我徒弟那般,亦或像惊意远那般……”
玉流光话音一收。
说啊,那般什么?岑霄在心底放声催促,可面上却作出恼怒。
他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了,第一反应便是反驳,还连连退到门口,“怎么可能?你可知南戎城南边有道山崖,崖下边是条深不见底的河,我便是从那里跳下去了,浑身狼狈,我也不会——”
岑霄把门一开,话都没说话,直接闪身跑了。
【提示:气运之子[岑霄]愤怒值-5,现数值 30。】
玉流光:“……”
系统:【……】
两日后,是夜,惊意远拿着仙骨在房门外徘徊。
月光在地面将人影拉得老长。
这几日惊意远都未曾过多打扰澜影,想叫他多思考一些时日。
不用一定分出个谁高谁低,他那年在昆仑峰时便早早习惯嫉妒心切,他只求澜影眼中有他两分便足够。
今日是吉日。惊意远垂眸望着掌中棘手的仙骨,有了这些时日的修养身心,他预备便在今夜为澜影融入仙骨。
不知他睡下没有。
“殿下。”下属见他久久不敲门,只得开口,“不然,我来?”
惊意远:“不用,我来。”
说完这句话,他却是又等了片刻,才走至门前。
万俟翊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未发一言,只是站在一侧。
两人谁也没看谁。
惊意远抬起深紫色的眼瞳,将手覆在门上,“澜影?”
不多时,二人入了房门。
夜已深,月落下的光束倒映在门扉上,映出深深的印记。
万俟翊跪了下去,如那日般低着头。
“一个时辰便足矣。”
惊意远掌中飘着几乎看不清的仙骨,离体太久,仙骨都要消散于尘世,没有时间再等了。
他垂眸扫了一眼,想到从前在长宁村的种种,片刻道:“我命人在酒馆外围设立了阵法,天地间的灵气皆会凝聚于此,今日是吉日,此时是吉时,一切都会顺利。”
他眼前的青年半落着视线,凝着漂浮在惊意远掌心上空的仙骨。
他伸手去碰,仙骨穿透指尖,散发着淡淡的温度。
“——来吧。”
惊意远抓握住他的手,渡去灵力。
在此之前,他还有些问题想要问。
二人来到榻上,掌心紧紧牵连,屋中未点烛火,却并不显得黑暗,反而散发灵气的余晖。
万俟翊仍然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宛若一尊雕塑。
“……那些记忆,你想到多少?”惊意远低问。
灵力的波光似火,掠在青年那双淡金色的狐狸眼中。
光太亮,这双瞳孔的情绪映照得分明,玉流光道:“该想到的都想到了。”
跪在榻下的万俟翊动了动脑袋,去看他。
惊意远:“包括我们从前的种种?”
“嗯。”
“之后你待如何?”
“回四象宗。”
听见这个回答,惊意远嗓音蓦然干涩:“回那做甚?修真界那样大,去哪不行?便是来魔界都足矣,我会给你——”
“再说下去,吉时便要过了。”
“……”惊意远喘了口气,在灵力火光的映照下俯身,以吻将这最后抑制融骨疼痛的灵丹推入他唇中。
是夜,南戎城一派寂静。
那生长于南边的山崖深高数尺,河流湍急,白日尚能看出几分水流足迹,到了深夜,便真真是一片黑暗,状若深渊。
岑霄亦是偶然发现此地有道山崖的。
那时澜影还未出事,私下同惊意远多有往来,恰逢十年一度的宗派大比来临,岑霄主动向剑宗揽了这麻烦的活计,想着要去四象宗寻澜影,好好同他商议这大比事宜。
到了昆仑峰,却只见他的徒弟驻足于此。
“找师尊?”
万俟翊用剑沿途斩草,像在泄愤似的,看都未看岑霄一眼,语气毫无对前辈的尊重,“师尊在魔界,你去?”
岑霄同这逆徒打了一场,方才收剑离去。
那时便途径这南戎城,黑河太过明显,他未再往前踏足,一人于这崖边长坐了许久。
岑霄想澜影去魔界所谓何事,想澜影同那魔修惊意远是何关系,想澜影何时回来,想澜影……
想澜影。
岑霄梦回今朝,垂眸站在这条山崖边缘。
月夜孤寂,碎石滚落,跌下去不见踪迹。
岑霄来这里好几日了。
那日放话后,他便无知无觉来了此处,脑中翻来覆去全是澜影。
他意识到,有什么装傻充愣的念头即将无法粉饰,要颠覆他以往的认知。
岑霄坐下来,闭着眼睛抓了一下头发。
识海翻涌,心绪滚烫。
——他心悦澜影。
从来不是什么相看相厌,而是——心悦。
想通这件事时,岑霄心口有些发麻,口干舌燥。
可紧跟着便是平静。
他长吁一口热气,抬头望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这再正常不过了,从很多年前他做出那种梦时,便知道自己对澜影有下流的欲望。
曾同澜影相处时的那些嘲讽,那些故作的不经意,到底是对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嫉妒,还是想要骗过自己?骗太久了,岑霄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了。
索性也无需想明白。
他确切地心悦澜影,无法否认。
岑霄出了会儿神,便站起来在崖边往下看。数米深渊,近乎看不到头。
夜里风大,他为自己这一情意算了一卦,而后便皱皱眉,纵身跃下山崖。
算是全了那日脱口而出的逞强之言。
【提示:气运之子[岑霄]愤怒值-5,现数值 25。】
惊意远这颗丹药实在是多此一举。
融仙骨再疼,青年也是不会感受到一分的。可他含着这圆滚滚的珠子,最终还是在那双深紫眼瞳凝视下,慢吞吞给咽了进去。
万俟翊无声到门口护法。
这一夜注定繁忙,酒馆周遭大增的灵气叫城中的妖连近都未敢近身,直到天光大亮,紫气东来,尘埃落定。
徘徊在暗处的人影渐渐褪去。
将将大成时,因灵气过于茂盛等缘故,青年闭眼昏睡过去,脸色苍白到吓人,惊意远喘了口气,静静凝着他,一会儿擦去他肩后的血,一会儿如同患有失心疯般,去抚他颈侧跳动频率。
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他松开手,将人抱进怀里,去吻他覆着薄汗的眉和脸,贴着他不愿松开,万俟翊走了进来,看到惊意远的动作时只是攥紧了拳,而后才问道:“师尊如何?”
惊意远:“大成。”
万俟翊不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跪在青年眼前,要等他醒来。
至于醒来后要如何自处,他心下只是一派平静。
当初所犯过错,他已以万俟翊之命偿还。
现在,他作为万俟修,要跟在师尊身边。
寸步不离,再不会发生从前那种事。
今日是吉日。
此时是吉时。
师尊长命。
有了姜慎的通报,四象宗很快便皆知澜影仙尊如今身在何处。
掌门生怕人又不见了,率先拍案,要派数人通往,亲自去接澜影回来。
眼前却有人反驳,说仙尊向来不喜招摇,况且当初他走时那样低调,如今招招摇摇赶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去捉仙尊了。
提起这句话,四下俱静。
苍天可鉴,宗内从未有人怪罪过澜影仙尊。
澜影仙尊是何秉性他们这么多年怎会不知?他只是……瞧着生人勿近、不爱理人、多情风流罢了,多情道不就是如此吗?
便是真做错了,也定然是受人所迫,受人所诱!
澜影仙尊向来无错!
掌门摆摆手,叫他们莫要吵闹,很快便拍案决定,只派五六人前往。
他亦是要亲自去。
他还有些话想同澜影讲。
此事便如此决定了,为避免耽搁,他们即刻前往,御剑两日。
途中倒畅通无阻,谁料到到南戎城时,竟叫他们吃了此行唯一的亏——澜影仙尊已经离开了。
“掌门,这里有一封信!”
就当掌门沉疑时,弟子双手奉上一封信,他拆开一看,上面赫然是熟悉的几个大字。
“我回昆仑峰了。”
这字迹,这笔锋。
掌门顿时:“回程!”
岑霄也是那个倒霉蛋。
他从河中出来后,身上是湿的,心底却是滚烫的。
浑身湿水根本来不及处理,岑霄便直接御剑而上,去找澜影。
推开酒馆门,屋中仅剩一盏温热茶壶,人还没走远,岑霄转身欲追,却突然垂头凝了一眼自己身上湿淋淋的衣裳。
不知为何,向来洁癖的他放弃换衣裳的念头。
抿了下唇,岑霄干脆就这样顶着浑身湿水狼狈的模样,匆匆追去。
马车拐入林中,摇摇晃晃。
此地远离南戎,进入了另一城的地域,再往北一些,便是天珑城了。
天珑城方是真真正正的钟灵毓秀,有两大修仙世家,四象宗有不少弟子出身于此,掌门曾建议玉流光再收一个弟子,原本都定好天珑城的段家了,后来出了些意外,此事便就此作罢。
玉流光坐在马车内,托腮望着窗外的光景。
他微微晃动指尖,一片沙叶脱离根茎,飞身而来,到他手中。
“天道能分清吗?”
玉流光垂眸望着这片绿叶,“能分得清我用的是法术,还是别的力量吗?”
系统顿了下:【天道分不清。】
玉流光:“嗯?”
系统说:【但我可以,程序能判断。】
玉流光:“……”
他微微拧眉,静目观测四周的动静。
先前叫惊意远和万俟翊莫要靠近,这俩人倒是听了,却放了个傀儡在暗处跟着。
以为他仙骨刚融回来,身体还虚弱会发现不了。
他放下窗帘,起身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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