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翊闭上眼。
他吐出一口热气,道:“那日我在南戎城外,寻了许久方才寻到这支目乌清灵草。”
“准备采摘时偶遇大风,黄沙漫天,待我再去寻的时候发现目乌清灵草被黄沙埋尽,我挖了许久,刚挖出来,遇到一个人。”
“相传为凌祝道人转世的净一,亦是……师尊曾熟悉之人。”
温热的手捏起万俟翊的下巴。
万俟翊抬头,他凝着师尊的双眸,听他平静道:“然后呢?”
然后……便是他回魂的伊始。
万俟修这一路尤其艰难。
南戎城外黄沙漫天,便是绿洲都难寻,他自城内向外走,打听一路,踏上沙洲。
他一个凡人,手中仅一把木剑,便当真是九九八十一难,寻到目乌清灵草时还以为终于得见天日,下一刻却黄沙漫天,绿意不再。
好容易再将其挖出,八十二难便来了。
净一不知是从何出现的。
是巧合?还是等他找到目乌清灵草再坐收渔翁之利?谁人也不知,二人打起来了,万俟修当然不是对手,一招未过便摔得在沉杀中翻滚几圈。
而罪魁祸首净一,几乎未露一丝面容。
浑身遮在黑袍中,凭空取得目乌清灵草后他驻足原地,并未立刻离开,反而看见什么似的朝万俟修走近。
他周遭萦绕着乌黑的灵力。
“我见过你。”
净一盯着万俟修,声音毫无波澜。
“他的徒弟。”
“应该死。”
万俟翊那时在黄泉路徘徊经年。
他未料到自己的分魂遭遇危机,一切只看是天意。也碰巧那段时日他忍受不住黑暗,终于决定打翻阴兵,回阳间。
哪怕是夺舍,是什么都好,什么禁术都不在乎,他只想找个合适的活人躯体去人间寻师尊,万俟翊如此计谋,却毫无预料自己回人间后,竟会在自己的转世之身上苏醒。
那时净一的法杖魔息大增,险些将万俟修击得魂魄尽散,好险神魂融合,及时醒来,他立刻便还了手。
绕是如此,万俟翊也吃了苦头。
净一虽已叛逃佛门,可到底贯通那超度之法,而他万俟翊本就不该再活在人世,经文一出,险些再被超度回那冰冷的黄泉路。
历经诸多险境,万俟翊不求能杀了净一。
因而夺回目乌清灵草,他便径直入了南戎城,此地人多眼杂,净一不好动手,而他,也寻到了师尊。
万俟翊说完这些,抓握住了眼前的手。
他姿态极低,声音哑气:“师尊,我魂归这幅躯体时同万俟修念头一样,万俟修险些被法杖击得魂魄尽散时,他在想以后见不到你了怎么办,没有他你该如何是好,还想,你是不是要就此跟那算命人远离凡尘,回那天上云端。”
“这些记忆我都有,可我……”万俟翊道,“从未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两份,他是我,我亦是他。”
莫要再透过我看另一人了。
声音落地后,屋中便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玉流光将手从万俟翊掌心抽出。
他静了一会儿,“我很……”
很什么?万俟翊说完这些,迫切想知道师尊是何种心境。
他仓促地去看,却怔然看见师尊眼睑悬挂一滴泪珠,他分不清是这是眼盲好尽后的生理泪珠,还是为他而流的泪。
便是为他而流,他竟也妒忌。
玉流光擦去眼睑的湿泪。
他扫万俟翊一眼,万俟翊沉默低首,不知是从这一眼中意会到什么,下一秒起身离开,带上了门。
“……很热啊。”玉流光慢慢吞吞将这后半句话吐出。
他喘了两口气,腮颊发红,脑中再也无法思考更多,更别提是去顾着万俟翊。
桌上茶壶已尽,窗子半拢,他躺回榻上,侧身蹙眉,偶然醒来时发现视线模糊,不知是今日那汤药作用不稳,还是要过个几日才能彻底痊愈。
疲于思索,只能再度闭眼。
这一觉睡得模糊朦胧,似梦非梦,时间过得慢极了。
意识浮沉间,青年于梦见感受到一抹微凉,这微凉贴着他的脸,他的唇。
睁眼去看,却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越来越多的冰凉凑近了他,身躯几乎都被占据,紧紧相贴,那叫人躁闷的热意终于在这时散去一些,紧接着是叫人发颤的快感。
唇舌被吻开,勾缠,纤薄的脊背被一只冰凉的掌心控着,青年隐约被人拢进怀中,喘息不止,双腿半曲。
浮浮沉沉,半梦半醒。
天大亮,一道机械音响起。
【提示:气运之子[净一]愤怒值-10,现数值 90。】
“……”
玉流光坐在床上,低头去看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新换上的淡色里衣。
静了几秒,他又扯开交领,扫向胸口的红肿,以及四周星星点点般的红痕。
这处几乎要碰不得衣物,一摩擦便敏感至极,他喘了口气,放下手指,细细思量。
“师尊——”
万俟翊一把推开门,蓦然撞见他衣襟上的风光,忙不迭回身至门外。
因为瞥得着急,万俟翊没看见上面还带着暧昧的痕迹,否则他这会儿不会这样低声地问玉流光昨晚休息好没有。
“嗯。”
万俟翊没敢回头,“那……您要吃什么吗?我买了些热食,给您拿进来?”
“可以。”
万俟翊便转身了。
玉流光早已穿戴整齐,眼上那些绯红尽褪,眼睛瞧着……也是彻底恢复了。万俟翊放下热食,与他相视,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如今于他而言既不是万俟修,又不是昆仑峰的徒弟。
他只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玉流光道:“吃了么?”
“吃了,吃了。”万俟翊辟谷,但还是这样答,“师尊,融回仙骨您应该就能恢复记忆了,仙骨在……”
“我其实想起一些。”
一些,是哪些?
万俟翊怔然地看着他,心脏砰砰跳。
可青年再没多说。
万俟翊勉强起身,心道应是这两日发生的事太多,师尊一时不愿同他们多说。
那他便等,等上几日,等得师尊愿意开口了。
还有,融仙骨需得先养好身子,他要做些有益的灵丹给师尊。
万俟翊自顾自等了几日,原先并未特意关注惊意远在做什么,反正他同自己待遇是同样的,直到今日他起得早,看见惊意远从师尊房中出来,霎时头脑空白一片,疾步低声怒对,“你对师尊做什么了?!”
惊意远表情看起来很怪异。
他压着眉梢,冰冷地扫他一眼,“该我问你。”
万俟翊:“你!”
在师尊门口,他不想吵,好歹隐忍住,万俟翊按下杀意,转身便去敲门。
未得应声,他顾自踏入门中。
“师尊——”
作者有话说:[比心]
万俟翊话音戛然而止,蓦然定在原地,眼眶猩红地看着眼前一幕。
屋中偌大,窗子半敞,往内拂着凉风。
桌上烛火摇曳,经过一夜,这支蜡烛已然烧到尾声,浮着薄蜡的醇厚干枯味。
一只雪白的手在万俟翊眼中静静端起茶杯。
他将凉了一夜的茶泼在了烛火上方,噼里啪啦,水火交战,烛火彻底湮熄。
澜影头都未抬,做完这个举动后便顾自收拢敞开的衣襟,将那些刺红万俟双眼的暧昧痕迹遮去。
显然,他才刚清醒没多久。
“不敲门就进来,万俟翊?”
这时,他才微抬眼眸,流淌着淡金色的瞳眸映着无动于衷。
万俟翊呼吸急促,望着他清冷的眉眼,咬牙,回头重新敲了敲门,等里头人说了声进,他才再度推开门闯入。
青年正好披上外衣,衣带尽拢,腰身被勾勒出漂亮的线条。
可万俟翊还是忘不掉自己方才看到的那幕。
乌发披散,雪肤覆梅,
那些红痕一看便不是随随意意就能弄出来的!况且他同师尊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定是惊意远,定是惊意远。
万俟翊蓦然喊:“——师尊!”
玉流光:“你到底要说什么?”
“是惊意远对不对?”
万俟翊在屋中走了两步,又定住看他,“是惊意远对不对?您不讨厌他了吗?他是魔,而且、而且先前还骗您……”
“什么惊意远?”
玉流光反问:“他怎么?”
万俟翊不信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为何要站在惊意远那边?所以如今他倒成了横在两人中的镰刀了吗?不、不该是这样,在凡间时不是这样的,哪怕当初在昆仑峰,师尊亦是更向着他。
万俟翊双手有些发抖,强硬攥成拳,叫那掌中都攥出猩红的血液他才短暂冷静。
他怕自己再度疯魔,说些做些不该做的事,一时连眼前人的眼睛都不敢再看,匆匆落下一句:“我为您送些吃食过来。”便急促离去。
“……”
玉流光垂下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痕迹。
这几日他夜夜被人强硬地拉入幻境,做尽旖旎之事,陪着胡闹了那么久,也是该有个决断了。
在幻境中敢那样,不知净一在现实又是否还是当初那寡言少语的模样?
他微微拧眉,想到后台那跌在七十的愤怒值,敛眸轻嗤。
万俟翊出来后,最先做的是同惊意远打了一场。
一招一式皆无保留,正巧惊意远心中也闷着气,便借机会释放杀意,回头若澜影问起,他还能说是万俟翊先起的手,他不过还手罢了。
一个时辰下来,万俟翊伤了好几处。
他捂着流血的手臂,喘着粗气回到酒馆。
他背靠大门,抬起头盯着虚空放空几秒,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走错路了。
不该如此快便承认自己是万俟翊的。
若他还是万俟修——
为时不晚,他有记忆,若要扮演万俟修易如反掌。
万俟翊面无表情咽下丹药,细细思量,万俟修是个废物,如此平凡至极之人,他最是不屑,可或许师尊正是喜欢这样毫无威胁之人。
万俟修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拖着沉重的手臂起身,心中有了决断。
玉流光闭上眼,等了片刻,耳边传来窸窣之声。
不出所料,他再度被净一拉入那介于现实与梦境中的幻境。
眼中一片灰雾般的黯淡,四下无声,身子近乎有种失重感,像从云端不断下坠。
一双手将他揽入怀中。
这几夜,这双手的主人都没说过一句话。甫一见面,便是不符他从前的急躁。
细密的吻从耳廓一路蔓延至侧脸,呼吸喷洒,青年睁开眼,往前去勾对方的颈部。
像是意外于他的主动,眼前人静了一秒,紧接着便吻向他的唇,
这个吻很重,很急,青年下意识偏头去躲,可很快又被人捧着脸挪回来继续亲。
唇齿间被人强硬地吻开,他喘了口气,舌尖被咬出牙印,蹙了蹙眉,几乎浑身都在发热。
幻境温度薄冷,那人的手也冷。
衣衫褪去时,敏感之处几乎被人吻了吃了摸了个遍。
玉流光闭着眼睛,细密的长睫映着下眼睑,有些湿润,他抑制着喘息,腿心轻绷,突然听见压着自己吻的人莫名说了句:“为什么不叫?”
“……叫什么?”
那人不语,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力道突然变得急促而重,青年刚调整好的呼吸霎时如雨打漂萍般伶仃破碎,他睁开眼睛,偏过头,呼吸炙热地喊了个名字,“惊意远。”
所有动静诡异地静了一秒。
紧接着,那人好似被惹急了一般,捧住他的脸用力吮吻他的唇,将所有声音都堵在这个炙热的吻中。
玉流光便捡着空隙,随意地叫了他几声惊意远,本是要激他现身,谁料系统后台反而响起了提示音。
【净一愤怒值-5。】
【现数值 65。】
“……”
“澜影。”
又是一日清晨,万俟翊站在外头敲敲门,问道:“你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屋中过了会儿才响起青年熟悉的清冽嗓音,有些轻哑:“你整日起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万俟翊说:“从前我们不是便如此么?也不早了,我为你做了些早食。”
“……”
下一秒,门在万俟翊眼前打开。
青年转身回屋,万俟翊呼吸中飘入师尊身上的花香,垂眸静心,将门关上。
他端着一碗凡间常见的瘦肉小米粥进来,便自然而然攥住青年的手腕,贴身在他一侧坐下,“你尝尝,味道变没变?昨夜我连夜回了趟长宁村,我还带回了这个。”
他摊手,掌中赫然是一柄削了一半的木剑。那时万俟修还没走,每日都会挑出空闲时间去削这目前,光是找合适的木头便花了他不少心思。
他本想做好后送给澜影,可谁料后面所发生的事实在太多。
万俟翊将这削了一半的木剑放在桌上,又将碗推至他眼前,“快尝尝。”
“……”
玉流光看着这碗瘦肉粥,“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万俟翊抓着他的手始终没放开,凑近观察他的眼睛,道,“眼睛还会流泪吗?”说完万俟翊忽然压着喉结,凑近往青年眉眼上吻了吻。
这一吻,吻得他自己心脏狂乱跳动,手脚发麻。万俟翊竭力自然,万俟修再废物,却是对二人关系有信心的,这样的吻于他而言应是每日最最寻常的事。
“……”
玉流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狐狸眼忽然微垂,显得有些出神似的,像是被他这幅模样勾起了什么不属于此刻的回忆。
万俟翊趁热打铁,端起碗将汤匙送至他唇边。
青年倒是张口了,柔软的唇瓣贴着汤匙,一勺一勺,变得湿红,万俟翊压着轻颤的呼吸,二人就像从前那样,一个眼盲,一个倾其心力照顾,直到这碗温热的瘦肉粥见底。
【提示:气运之子[万俟翊]愤怒值-10,现数值 30。】
万俟翊竟不知自己扮演自己也有压力了,他生怕自己出错,怕这幕是镜花水月,因而很快便找借口离去。
人一走,玉流光面上那副柔软温情的神情顿时便撤去,他垂眸擦手,怎么看不出万俟翊究竟在想什么?轻描淡写道:“他能想到这个法子,也算给我行方便了,可以跟他演一演。”
系统:【好,那另一个气运之子呢?】
“净一今晚应该不会来了。”玉流光起身说,“我现在最重要的是融回仙骨,然后回四象宗。”
他略微思索。
宫衡如今应该不敢见他。
几个人中,只有宫衡是较为行踪隐秘的。
无论如何,昆仑峰对宫衡而言都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只要回去,不怕他不来。
万俟翊扮上瘾了。
他几乎忘记自己还会法术,彻底代入自己脑中那属于万俟修的记忆,佩剑不带,只带木剑,早中晚都要去趟后厨,做些吃食给澜影送去。
澜影有时吃,有时不吃。
外头阳光大,澜影要出门时万俟翊还担心,问他如今眼睛遇到强光还会不会觉着酸?澜影说没有,他便宽下心。
“……”
是夜,万俟翊熄烛火时,忽然侧身问:“澜影,今夜我能同你一起睡吗?”
玉流光松着衣带,头也未抬,“不可以。”
“为何?”万俟翊说,“我们不是……”
他声音一顿,不再提这时,转而取出滋养体魄的丹药放在桌上,“好,那这药你记着吃,我明日再来寻你。”
“等等。”
万俟翊转身要走,以为他改变主意了,滚着喉结看去。
青年坐在床榻边,手指上卷着刚取下来的衣带,他没有抬头,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卷弄着条绳,“……别这样了。”
万俟翊:“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万俟翊说:“我不知道,澜影,你说清楚些。”
“要我说清楚,究竟是你不甘心还是要自讨苦吃?”玉流光这次抬头,泛着淡金色的眼瞳倒映万俟翊强装的镇定,他站了起来,走到万俟翊面前,“你同他不一样,明白吗?哪怕你拥有那些记忆,哪怕你可以在我眼前扮作他的性子,你们也不一样。”
玉流光轻声:“我会出戏啊。”
“万俟没有这些灵丹,可你总想为我好,日日拿这些出来,我一见了便出戏,万俟他就是个凡人,一无所有的凡人,你明白吗?”
万俟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出去吧。”
玉流光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明日不用再送吃食了。”
万俟翊倏尔抬眸,眸底翻涌。
他冲过去抓他手,“……万俟修分明就是我。”
这句好歹能压住声线,可刚说完,他便终于装不下去。
“万俟修分明就是我!”
万俟翊声嘶力竭,竟朝他蓦然跪了下去,字字痛彻,“师尊?要你将我看作一人便如此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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