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的母亲也回头,审视地看着他。
七点出头不晚,可也不早。
蔚池脚步停了一下,言简意赅地回答:“出门有事。”
不细说,蔚池父亲心下不悦,皱了下眉,“十点半前赶得回来吗?”
开车一来一回两个多小时,蔚池不太清楚玉流光去墓地干什么,但粗略估算时间,空余时间是有的。
他习惯不把话说满,“大概。”
蔚池父亲闻言放下了报纸。
显然,他很不满意这个答案,“能就能,不能就不能,什么大概不大概的,你……”
回应他的,是蔚池头也没回的背影。
反了天了,蔚父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骂了句什么,蔚池没有听清,也不在意了,外面还在下雨,只是没下午那么大,蔚池这次换了辆车开。
庄园大门敞开,从别墅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一辆黑车朝外驶去,很快消失在黑沉沉的雾气里。
蔚母将花瓶放回架子上。
她淡淡道:“谈恋爱去了。”
蔚父相当守旧,一听就控制不住这脾气了,批评说:“恋爱?他这是早恋!”
薇尔包含小学中学,学前儿童入学年龄和外界不太一样,通常要晚个两年,有利于学生思维发展完全,去理解高阶知识,所以蔚池是已经接近二十了,既成年,也快跨过二十大关,怎么都说不上早恋。
蔚母不发表评价,只是说:“那孩子我私下偷偷去看过,挺好看,成绩也好,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赞同这种恋爱行为,我只是想说,别管蔚池这方面。”
“你什么意思?”蔚池父亲每天皱得能夹死苍蝇。
“季昭弋那孩子记得吗?”
蔚母转头看他,说:“还有庄纵,以及庄家最近找回来的那个姓裴的儿子……他们和蔚池那个恋爱对象都有关系,嗯,不过好像分手了?这点有待商议吧,蔚池已经成年了,你也看得见他有自己的性子,你逼急了会出事的。”
蔚父虽然守旧,但不代表脑子愚钝。
他当然听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如果插手蔚池恋爱的事,甚至破坏他恋爱的事,蔚家指不定被这逆子弄得上下一团乱,最后老子不是老子,儿子不是儿子——蔚父似乎想到那个不存在的画面,抓起报纸就展开,用力地抻了两下,片刻沉沉说:“十点半没回来还是得说两句,我当年被他爷爷批,他也不能躲过。”
蔚母:“……”
玉流光其实还没有回复去不去。
开车到半途,蔚池才想起这件事,他打开车的控制屏幕,账号在登录中,点开就看见玉流光十分钟前回复了。
他说去。
去季昭荀的墓地。
蔚池不太理解他去那里做什么。
但现在要紧的也不是思考这个了,十分钟……但愿他没出门。
蔚池:【你还在家吗?】
蔚池:【我来接你,带你一块去。】
蔚池:【或者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我开车去找你。】
玉流光:【还没走。】
玉流光:【知道你要来,在等呢。】
蔚池按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他盯着这条消息一秒,重新去看眼前的路。他看见积水在地面倒映的路灯和树影,还有淅淅沥沥的雨丝。
蔚池舔唇。
他看着前路,唇边弧度弯了一些,回复:【好,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车停在小区大门,雨渐渐又变大了,蔚池在车上只找到一把伞,他撑开伞下车,本来要去接人,可刚站在车门口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青年也撑着伞。
伞很大,脸被藏在其中,看不清晰,他穿着运动鞋和一件简约的外套,里面是毛衣,蔚池怕他冷,让他赶紧上车。
“砰。”
车门关上,那些冷气被隔绝在外了,二十三度的温度扩散,玉流光收起伞叹了口气,用手去揉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脸。
蔚池的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感觉他的脸被揉红了。
本来就白,揉那么几下这点颜色很明显,他盯着看了几秒,有点想亲,想咬住,但又忍住了。
蔚池收回视线发动车,片刻才问出这个关键问题:“很晚了,去墓地做什么?”
玉流光擦去手上不小心沾到的雨水。
有些冷,他将手塞进兜里,声音也被风吹得哑了些,听起来轻飘飘的,“找个人。”
去墓地找人?
蔚池那天走得早,没看见季昭弋在闹,也还不知道季昭荀能见人,闻言思考了几秒是找谁,想不出来,他顿了几秒,一堆人名从脑海划过,忽然有了个猜测,温和的声线都轻了不少:“是你的父母么?”
他没听流光提过父母,也没贸然去查过。
这其实很好猜,大概率是早亡了。
不过,蔚池的思绪又回神,一开始流光问的是季昭荀的墓地在哪,如果是父母,就不会这么问了,猜测又被推翻,蔚池一面注意着路面,一面侧头扫他一眼。
玉流光低头蹭了下毛衣衣领,用自然的语气语出惊人:“不是,我找季昭荀。”
微哑的声线仍然是轻飘飘的。
蔚池怀疑自己听错了,或是他说错了,还没问,又听身侧人说:“去墓地是不是还要买花?一会儿在花店停一下吧,我去买几朵。”
“吱”一声尾气声停下,车最终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花店门口。
雨渐渐小了,车停得离花店门口近,玉流光从里面出来也就没带伞,不明显的雨丝擦过脸颊,他不在意地用手一擦,抬步往里面走。
店员正在给花浇水,看到来人她迅速放下东西上前,边笑着问需要什么花?
花店灯光有些过于惹眼了。
各色各异的鲜花在这种氛围灯照射下,一下看不出新鲜与否,蔚池关上车门后一步跟过来,鲜花簇拥下,青年站在其中是最惹眼的。
乌发被环境灯照得颜色淡了许多,很长,垂在颈后,蔚池慢慢朝他右侧走,扫过店员,果不其然见店员也不由自主盯着青年看。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对店员说:“我们去墓地。”
一听是墓地,店员才回神,强行让自己将视线从那姣好的侧颜上收回,挑起一捧花建议道:“您看黄白菊怎么样?下午才刚送来,还新鲜着。”
玉流光看了眼。
他又挑了支玫瑰,“多少钱?”
店员说了个数,最后是蔚池付钱的,玉流光也没跟他抢,黄白菊蔚池拿着,他自己则拿着玫瑰。
根茎部被折成三角圆柱的深红色塑料包裹着,不会扎到手,两人进车后,蔚池将黄白菊随便一放,系安全带的同时,目光不由自主掠过他手中那支红玫瑰。
雪白手指贴着深红塑料,谁能得到他的玫瑰?
送季昭荀的?
蔚池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心中仍然在思考,那句“找季昭荀”,是找季昭荀的墓地,还是季昭荀本人?
他略感荒谬。
只能是墓地。
季昭荀都死了,他也参加了葬礼,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进行无意义的思考?不是找墓地,还能是找季昭荀的鬼魂么?
一路安静。
车开进来安路公墓,深冬很冷,公墓这种阴气重的地方更甚,要深入公墓还要上一个斜坡弯路,往上二三十米,蔚池准备加车速的时候,听见身侧人道:“就停在这吧。”
蔚池停车。
他看了眼前路的雾气,刚下完雨,雾气很重,又是深夜,这雾气模糊了这条路的可见度,远处连绵的楼房像隐匿在深渊里的巨兽。
“上面有停车的地方。”
蔚池还是建议,“步行上去会很冷。”
“我自己去。”玉流光摘下安全带,“你在这里等我。”
蔚池以为他只是想提前停车。
没成想他是要自己上去。
蔚池转头再看一眼前路。
他打开车灯,从后座找出一条干净的围巾,凑近给玉流光戴上。然后才就着这个距离和他商量,“一起吧?你不怕吗?这里这么黑。”
玉流光系着的围巾是大红色。
他皮肤白,这大红色和他很配,脸颊抵着围巾边缘,他低头呼了口气,说:“我找季昭荀。”
蔚池:“我知道,但你……”
忽然一顿。
蔚池是比较信科学的。
他不相信人死后会转世,会成为鬼魂,也不信投胎这一说。
所以听见这句话,他顿的那一秒钟,在想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就是那个意思。
他重复强调一遍,是去找季昭荀。
蔚池安静下来。
车内暖气流通,他看着青年被围巾遮住的唇瓣,和小半个鼻尖,片刻温声问:“找季昭荀?”
“嗯。”
玉流光没有详细解释,“找季昭荀。”
蔚池再转头去看这条雾气深沉的上坡路。
衡量几秒,他低声说:“我陪你走这条路,然后在路口等你,不耽误你的事。”
玉流光:“不要。”
蔚池还想说什么,一阵塑料的摩擦声倏忽响起,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多出的红玫瑰。
以为是送给别人的玫瑰,最终到了他的手里。
“送你的。”玉流光说,“花你的钱送你玫瑰……啧。”
他侧头去开车门,蔚池还没把锁解开,见状伸出略僵的手,按下按钮,这回玉流光顺利打开了车门,站在了冷风中。
他回过头,红围巾藏着下半张脸,将声音都弄得含糊了,“在这等我,我二十分钟左右下来。”
蔚池还能说什么?
他拿着这支玫瑰,这支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朵花,轻轻点头,随后转动目光,追随着那走入黑雾中的背影,许久,久到背影消失,他才收回视线,低头去看这枝花。
蔚池觉得他应该是算好了的。
算好了这支玫瑰的用处,恰到好处拿出来,让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能看着他去公墓,去找季昭荀。
蔚池摘下安全带。
他打开车窗,冷气从外面灌进来,吹得他发热发胀的大脑放松不少。蔚池拿着这支玫瑰,拍了几张照,有前车之鉴,他没有发朋友圈,只是习惯性用照片记录自己和流光的一切。
完成这些,蔚池开始等。
他看着眼前这条弯曲的上坡路,看见雾气中多了丝丝缕缕的雨水,又要下雨了。
蔚池本来要下车,转头看见放在角落的伞消失了,明白青年走的时候是带了伞的,于是放在车门上的手收回,灰色瞳孔转了下,安静地重新坐了回去。
捏着玫瑰根茎的力道,已经重得连塑料膜都被刺扎破了。
他恍若未闻。
【提示:气运之子[蔚池]愤怒值已清零。】
【恭喜!任务已完成 3/5】
公墓附近很多灯。
可毕竟是晚上,又是这种阴气重的地方,这些灯没发挥多少作用,好在玉流光不怕黑,也不怕鬼,只是到的时候,他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他站在公墓入口,抬首看着眼前一排排的墓碑,沉默住。
他忘记问蔚池墓碑是第几列第几个了。
玉流光往前走。
他扫过灰雾,【看得见季昭荀的地标吗?】
【能。】系统说,【你往前看看,看得到他的。】
几乎是刚说完,玉流光就已经看到了。
他站在原地。
雾气浓郁,灯光浅薄,月光被阴云笼罩在后,整个墓地的光线暗极了。
那道穿着黑西装的鬼魂,伫立在墓碑前并不显眼,好在他身高很突出,在这空无一人的公墓中乍一下看见很难忽视。
一阵冷风忽然拂过。
带着呼啸的声音,在这阴气森森的墓地更像是阴风,玉流光穿过墓碑与墓碑之间的隔空,目光浅淡地掠过一个又一个死者的名字,最后转回视线时,不期然和一双黑漆漆的眼瞳撞上了。
季昭荀发现了他。
两人隔着十米远,隔着三座墓碑,公墓坡下是公路,有车从下方飙过,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紧张地说这里有墓地,开快点开快点,小心撞鬼。
鬼本人,季昭荀率先打破沉寂,“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走过去,尽快飘更合适,但他还是走过去,“这里很冷。”
季昭荀没戴眼镜。
他的眼镜不知道哪去了,远的时候近视,走近了才发现青年颈间的围巾,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围巾间的温度,安静地注视一会儿,季昭荀转动黑瞳,再次问他:“两个人来的?”
下小雨了。
玉流光撑开随手拿过来的伞。
他嗯了声,声音被藏在围巾下显得有些闷,“蔚池在上坡路口等我。”他手里拿着啊黄白菊,递给季昭荀,又说,“你的花。”
季昭荀看了眼花。
他下意识伸手,还没接就见眼前人收回了这朵花,似乎在自言自语:“应该放你墓碑前。”
说着走了过去。
季昭荀及时抓住他的手腕,又往上去隔着衣袖去抓,“给我吧。”
玉流光把花给了他。
他低下头扫了眼季昭荀的墓碑,自己没回答他来着做什么,反而反问:“你来这干什么?”
“试试看能不能撞见别的鬼。”季昭荀倒没撒谎,“这里阴气重,既然人能变成鬼,就不止我可以,别人也可以。”
说完他转动视线,去看玉流光,声音在呼啸的风中低沉,“可我竟然没有碰见别的鬼。”
他竟然没有遇见除自己意外的鬼。
这证明只有他成了鬼,只有他以这种奇怪的形态生存着,唯恐自己会在哪一天彻底消失。
季昭荀看着他,问他:“这段时间你看得见我吗?”
玉流光:“看得见。”
季昭荀:“看不见。”
被反驳,玉流光也不置可否。
“所以呢?”
季昭荀没回答。
他看着手中的花,终究还是弯腰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墓碑之前。
他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墓碑上的字,漆黑的眼瞳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说:“以后我会彻底消失吗?”
玉流光没回答。
季昭荀又说:“或许明天就消失了。”
听见这句话,玉流光撑着伞看他。
雨渐渐大了,这些雨穿过季昭荀,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湿润的痕迹。
他于是伸手,季昭荀几乎是下意识去牵他伸过来的手。掌心的手是有温度的,一人感觉到冰冷,一人感觉到温暖,片刻,玉流光朝他走过去。
雨淋不到季昭荀。
但他还是微抬起手,将伞举过季昭荀头顶。
雨幕被隔绝在伞的小天地以外。
季昭荀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微垂视线,玉流光对他说了一句:“你是怕消失,还是怕什么?”紧跟着,季昭荀还没回答,一个吻就贴了过来。
【提示:气运之子[季昭荀]愤怒值-10,现数值 50。】
季昭荀第一反应是怕他冷。
柔软的唇带着热气和馥郁的香,凑近,他低头碰住时便没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勾住他的腰,低头去吻他主动贴过来的唇。
雨声淅淅沥沥,落在地面溅起的水不算小,季昭荀很割裂,一面知道在这种环境接吻有些过于过分,可又贪恋唇间的温度,他加重了这个吻的力度。
第57章
大雨倾盆,路灯像珍珠串连绵在墓碑与墓碑之间,青年微微仰脸时,眼瞳半掀,柔软的唇覆着的湿热温度,和雨幕的清冷像是两个极端。
他轻轻喘气,季昭荀按在他腰后的手越来越紧,低头汲取他唇间的温度,玉流光只是不轻不重地张口回应一下,耳畔就会响起频繁的机械提示音。
【提示:气运之子[季昭荀]愤怒值-10,现数值 40。】
【提示:气运之子[季昭荀]愤怒值-10,现数值 30。】
提示……
愤怒值摇摇欲坠地停在二十的位置。
确定不会再响起,玉流光这才将手攥在季昭荀的西装衣袖上,微微用力,示意停止。
可吻成这样,已经不是他想停就能停的了。
季昭荀非但没有后撤,反而松开他颈间柔软的围巾,弓着身子去吻他精致的喉结,颈侧,吻完又回到唇上,强烈的气息侵绕,炙热的细密触感是连冷风都吹不散粘连。
风从南边来。
季昭荀就挡在南方,将他搂在自己怀里,完全挡住那些风。
公路又有车驶过。
这次是一群机车党,在雨幕中释放尖锐的白噪音,轰隆飙过,又在雨幕中渐渐远去,季昭荀终于在这时松开了他,低头用额头抵着他眉眼间乌黑的发丝。
玉流光短促轻喘。
薄粉的眼睑透着水色,被季昭荀用粗粝指腹擦拭而过,他眨动眼睫,季昭荀低头去吻他眼角,尝着舌间生理性水色的味道。
大雨淅淅沥沥,季昭荀在嘈杂的环境里,忽然想到自己生前和玉流光为数不多的相处记忆,都不是什么温馨的画面。
所以最开始他不怕死,甚至不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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