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见到孩子就会相信了。
 郑初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我眼中的绝望打动了,他叹了一口气后将“玻璃鱼缸”从维持仪器上小心分离,接入一个便携式的冒着丝丝寒气的生命维持单元,各种管线被迅速而稳妥地固定好,确保移动过程中的最大稳定性。
 “去吧。”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将那个看起来像个小型医疗箱的维持单元递给了我。
 我像是抱住全世界最珍贵却又最易碎的宝物,小心翼翼地将其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外壳贴着我的胸膛,我却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微弱的挣扎。
 “谢谢。”我冲他重重地鞠了一躬,忽略掉他脸上的复杂神色,转身冲出了地下医院。
 我拦下一辆车,拜托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婚礼的举办地,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座正在举办万众瞩目婚礼的皇家礼堂疾驰而去。
 一路上我都死死地抱着怀里的维持单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面微弱闪烁的指示灯,心脏跳得如同擂鼓,几乎要撞出胸腔,恐惧、绝望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从今宜区的破败逐渐变成蔷薇区的井然有序和盛大繁华,街道两旁悬挂着庆祝婚礼的皇家旗帜,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与我这辆车内冰冷绝望的氛围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终于那座恢弘壮丽的皇家礼堂出现在视野尽头,而那里此刻正被警卫和前来观礼的宾客围得水泄不通,盛大的婚礼仪式显然已经开始,或者即将进入最重要的环节。
 车子无法再靠近,我只能抱着怀里的“希望”跌跌撞撞地冲下车,朝着那扇无比华丽大门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我庆幸我有邀请函可以让警卫放行,否则以我现在的狼狈恐怕只会被赶出去。
 可大概是太过糟糕的形象,我还是引的了他人的注意,但我的眼里只有那条通往礼堂深处的路,我必须找到赵鹤州,我必须让他救救我们的孩子,就算被万人唾弃,就算被他再次亲手推开碾入尘埃,我也必须去。
 怀中的维持单元冰冷而沉重,仿佛承载着我所有的过去和未来。
 我抱着它,像一个抱着最后救命浮木的溺水者,又像一个走向最终审判的囚徒,一步一步踉跄却又无比坚定地,闯入了那片为别人而设的盛大辉煌的婚礼现场。
 礼堂的人已经落座,虽然是皇室的婚礼,但宾客并不多,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参加太子殿下的结婚仪式。我看着礼堂中心舞台上的赵鹤州,像是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踉跄着抱着那冰冷的维持单元,如同疯魔般不顾一切地冲向礼堂中心,突然一个身影猛地拦在了我的面前。
 是宋燕庭……他穿着笔挺的礼服,脸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厌恶,仿佛我是什么携带瘟疫的脏东西。
 “站住!你想干什么?”他厉声喝道,手臂强硬地拦在我身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怀中那个显眼的冒着寒气的金属箱子。
 “让我过去!求求你!宋燕庭,让我见见他!就一分钟!求你了!”我的声音嘶哑破碎,绝望地哀求着宋燕庭,
 “你怎么这么贱?”宋燕庭生怕我破坏这华丽婚礼的一丝一毫,脸上充斥着更深的鄙夷和不耐烦,他用力推搡着我,“滚!”
 我的挣扎和哭求引来了周围一些人的的注意,窃窃私语和惊诧的目光如同针一样扎在我身上,骚动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终于引起了前方礼台上的人的注意。
 赵鹤州转过头,目光穿越人群落在了我这片混乱的中心。
 那一刻,我像是看到了最后的救赎,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宋燕庭的钳制,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怀中的维持单元被我死死护在胸前。
 我朝着礼台的方向,不顾一切地一下一下地用额头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嘴里反复哭喊祈求,声音凄厉得不像人声:“殿下!太子殿下!求求你……救救他……他真的要死了,只有你能救他,求求你……求求你……”
 我磕得额头一片青紫,甚至渗出血丝,模样狼狈凄惨到了极点,然而礼台上的赵鹤州,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那湛蓝的双眸中只有冰冷漠然,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了的不解和……厌烦,就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吵闹的街头闹剧。
 他甚至没有微微皱一下眉头,只是收回了视线,仿佛我的吵闹根本无法阻止这场婚礼的进行。
 巨大的绝望瞬间将我砸得粉身碎骨,世界在我周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
 我只能僵硬地跪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听着不远处皇家乐队的演奏声,是庄严而欢快的婚礼进行曲。
 音乐声中我看到赵鹤州微微侧身,向着身旁一袭白色西装温柔帅气的知桓伸出了他的手,知桓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们挽着手在万众瞩目和祝福的掌声中,准备走向礼台中央,完成最重要的仪式。
 那画面如此完美,如此神圣,如此……刺眼,而我像一滩污秽的烂泥,跪在这光辉之外的阴影里,怀抱着一个即将消逝的不被承认的生命。
 “哈哈哈……”一股极其诡异的近乎疯癫的笑意猛地冲上我的喉咙。
 孩子……我的孩子。
 我空洞的眼神决绝的瞥向一旁,看着那摆放在精致餐桌上的酒瓶,近乎疯狂的起身一把抓起,狠狠地砸向桌角。
 “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打断了婚礼的音乐,在所有宾客惊恐的注视下,我举着那参差不齐闪烁着危险寒光的玻璃碎片,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样挥舞着,尖锐的玻璃划破了我自己的手掌,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胳膊滴落,但我浑然不觉。
 我对着礼台的方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歇斯底里地尖叫大笑,声音扭曲恐怖却又带着一丝哀求:“赵鹤州……求你……我求你救救他……”
 “保护陛下和太子!”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瞬间尖叫声取代了婚礼的喜庆音乐,训练有素的皇家警卫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瞬间将我重重包围。
 警卫不敢贸然上前,因为能来到婚礼现场的都是七大区的重要人员,他们生怕我暴起伤及周围的贵族宾客,只能形成包围圈用能量枪口死死锁定我,厉声呵斥我放下武器。
 场面一片混乱,婚礼的圣洁和庄严被彻底打破。礼台上的赵鹤州终于看向了这边,他面色冰寒地走了下台,坐在最前面的似乎是皇帝陛下,赵鹤州低头站在陛下身边。
 皇帝陛下的眉头紧锁,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我这边,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怜悯或疑惑,只有被冒犯天威的震怒和对混乱局面的极度不耐。
 他微微颔首,几乎是同时包围我的警卫队指挥官似乎就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他手势猛地一变那些原本只是威慑的能量枪口瞬间充能,发出了致命的光芒,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猛地从宾客席中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扑到了我的面前张开双臂,用她纤细的身体死死地挡在了我和那些致命的枪口之间。
 是我始料未及的人,我的母亲谢莹。
 “不要开枪……”
 我从未想过谢莹会挡在我的面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可我此刻已经回不了头了。
 谢莹的出现和哭求让现场的气氛一滞,警卫们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看向皇帝陛下,等待最终的指令。
 皇帝陛下的脸色依旧难看,但似乎因为谢莹的突然介入和哀求,那格杀的命令没有立刻执行。
 就在这短暂的因母亲出现而带来的松懈间隙,那些等待时机的警卫如同猎豹般动了,数名强壮的警卫从侧面和后方猛地扑了上来
 “呃啊!”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手腕被狠狠扭住剧痛传来,染血的半截酒瓶碎片瞬间脱手,膝盖窝被重重一踹,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怀里的那个便携式生命维持单元猛地脱手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特质的箱子重重地摔在大理石地面上,盖子因为撞击猛地弹开,里面那个透明的玻璃鱼缸一样的特制培育皿滚落了出来,在光滑的地面上转动了几下,停在了一片狼藉之中。
 刹那间整个喧闹混乱的婚礼现场,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那个滚落出来的培育皿上。
 透明的玻璃壁后,营养液微微晃动着,而在那清澈的液体中央,清晰地躺着一个已经成型了的蜷缩着的婴儿胚胎,他那么小五官却已经隐约可辨,安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只是在安睡。
 我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死死地绝望地看向那个滚落在地的培育皿,看向里面那个小小的脆弱的身影。
 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血,无声地汹涌而出。
 我的孩子……最终还是以这种最不堪最惨烈的方式,暴露于世。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时间仿佛凝固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更大的骚动和哗然,宾客们脸上的震惊迅速被各种复杂的情绪取代,骇然、怜悯以及一种目睹了惊天秘闻的恐惧。
 皇帝陛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极致的冰寒和震怒。他猛地站起身,甚至没有再看现场一眼,在随从的簇拥下拂袖而去,这场原本完美的婚礼,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皇室丑闻。
 赵鹤州站在原地,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长久地落在了那个滚落在地的培育皿上,落在那里面清晰可见的小小胚胎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只有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碎裂,又迅速被冻结,知桓站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如纸,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很快在警卫强硬的“请离”下,宾客们开始神色各异地匆匆离去,不敢再多看一眼这皇家最不堪的场面,没有人想被卷入其中。
 我被粗暴地拖拽到一边,像一块破布般被丢弃在角落。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而不真实,我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培育皿,目光像是被钉在了上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个培育皿。
 是宋夏至。
 她的脸色同样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不忍卒睹的悲伤,她蹲下身戴上了无菌手套,极其小心地检查着那个破裂的维持单元和里面的培育皿,她的动作很轻很专业,但眉头却越皱越紧。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培育皿的外壁,又仔细查看了旁边那些早已彻底黯淡下去的传感器。
 然后她沉默着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我这边,那眼神里充满了我读不懂的的情绪。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喉咙里发出不成调声音:“孩子……他怎么样了……”
 宋夏至看着我嘴唇颤抖着,似乎极其艰难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避开我绝望的目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知予……”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残忍地说了出来:“孩子……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她似乎怕我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哽咽和不忍:“他……早就已经……在你被扑倒之前……或许更早……就已经停止呼吸了……”
 “维持单元摔坏之前……数据就已经……是一条直线了……”
 耳朵里已经听不清她说的话了,嗡嗡的声响充斥着大脑,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我所有的哭喊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绝望和疯狂……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目光移向那个安静躺在地上的培育皿。
 里面的营养液依旧清澈,那个小小的身影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他那么安静……原来那不是安睡,是永眠。
 早就……已经死了?
 在我抱着他冲破重重阻碍的时候?
 在我跪地磕头苦苦哀求的时候?
 在我像个疯子一样打碎酒瓶的时候?
 甚至……更早?
 哈哈哈……多可笑。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眼泪没有哭喊,只有一种彻底的虚无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吞没。
 我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周围的一切目光和低语都仿佛褪色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安静躺在地上的“玻璃鱼缸”,和里面那个再也不会动弹的小小身影。
 他死了。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拼尽一切想要救他的时候,他安静地离开了。
 原来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盛大而凄凉的……葬礼献祭。
 突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我缓缓地抬起头,赵鹤州不知道何时站在了我的面前,他高大的身躯逆着光投下沉重的压迫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那双我曾无比迷恋的湛蓝色眼眸,那里正翻涌着化不开的寒冰和……滔天的怒意。
 没有愧疚……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仿佛只有被玷污了完美人生的极致愤怒。
 他俯视着我如同俯视着一摊令人作呕的污秽:“是谁允许你私自培育这个孩子的?”
 质问……只有质问,仿佛刚刚那个逝去的小生命,不过是一件给他带来麻烦的瑕疵品。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倾尽所有去爱去追随……甚至愿意付出生命的男人。
 忽然……我无声地笑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也许早在很多年前,在那个今宜区冰冷的浴缸里,我就应该悄无声息地死去。
 我这一生所求何其简单,我只是想要一个家,想要有人能真心地爱我需要我。
 十七岁的时候赵鹤州不要我了父母不爱我了,可是那时候我没有死成,我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行走在世间,但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我救下了赵鹤州,他成为了贺知州来爱我,毫无保留的爱我,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他又离开了……我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赵鹤州不爱我没有关系,我可以有一个孩子,他是贺知州留给我的希望,我和他的骨血和延续,我在这冰冷世间仅存的微弱的曙光。
 我靠着这点微末的光芒,才能在绝望里再次爬起来,告诉自己必须活下去。
 可现在……希望彻底没有了。
 我缓缓地用手支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绵绵的,却又被一种诡异的决绝支撑着。
 脑中闪过贺知州温柔的笑,我靠着这些温柔支撑自己活下去,可现在这些温柔的笑似乎渐渐被冷漠的面容所取代了,我再也回忆不起贺知州的模样。
 我的目光空洞地落在赵鹤州那张盛怒的脸上,却仿佛穿过了他看向了更远更虚无的地方。
 手里还紧紧攥着刚才被打落时,下意识抓住的一块玻璃碎片,尖锐的棱角深深嵌进我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渗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凄艳的血花,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赵鹤州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表情愤怒而严厉,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只有一种高频的嗡鸣,世界安静得可怕。
 我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他,走向这个给我带来无尽痛苦又亲手碾碎我最后希望的男人。
 在他或许以为我要再次哀求,或许以为我要解释什么的时候,我猛地举起了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
 手中那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在残留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而决绝的光芒。然后用尽我生命最后所有的力气,朝着他那颗冰冷无比,似乎从未为我跳动过的胸口狠狠地扎了下去。
 “噗嗤……”一声极其沉闷的血肉被撕裂的钝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殿下!”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骤然划破了死寂。
 但这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却模糊而遥远,我仿佛已经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了,那些冲上来的身影,那些惊惶失措的面孔,那些骤然爆发的混乱……都成了扭曲的背景。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视觉。
 我看着眼前赵鹤州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难以置信地猛然睁大,里面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带笑却无比绝望的脸庞,他脸上那永恒的冰冷漠然和滔天怒意,终于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或许是剧痛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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