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鹤州的神情依旧淡漠如冰,仿佛在说那些蝼蚁的生死与我何干?
看着他这副视众生为草芥的模样,一股混杂着绝望和愤怒的情绪冲上我的头顶,我拉着他的衣袖声音带着颤抖着试图唤醒他的一些情感:“赵鹤州,你是七大区的领导者。”
“他们都是你的子民……”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折翅
赵鹤州微微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似乎真的在思索我刚刚说的那些话。
但这思索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便抬起了眼帘,目光越过我直接落在了霍九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让人心底发凉的弧度:“放了他可以。”
他的语调极其平淡,让我微微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更深的寒意所取代。我太了解赵鹤州了,他绝不是一个会因为几句空洞的大义或者怜悯而改变决定的人,他肯让步必然意味着他想要得到别的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我默默地抿紧了唇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带着警惕和探究静静地看着他。
赵鹤州似乎很满意我此刻的沉默和注视,他也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是在欣赏一只羽毛漂亮适合被精心圈养在黄金笼子里的鸟儿,又像是在打量一只终于学会看主人眼色懂得在适当时候保持安静的宠物。
温和的表象下,是更深更不容反抗的掌控欲。
他在等待……等待我主动问出那个问题,或者……等待我明白获得他恩赐的前提,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这份代价是什么呢?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轻声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清楚的明白妥协的开关一旦按下,就再也由不得我了,但眼下的状况更由不得我……
赵鹤州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我的问题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环顾了一下我这简陋甚至有些寒酸的小摊位,目光扫过那些我精心制作却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糕点。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一块被油纸包裹着的红豆糕,动作优雅仿佛在把玩一件艺术品。
“如果你想要继续这种……”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过家家的游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的心微微一沉,他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他手指骤然用力,那块柔软的红豆糕在他指间被轻易地捏碎,油纸破裂红色的豆沙馅料和酥皮碎屑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掉在简陋的摊位上显得格外狼藉。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双湛蓝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不容置疑的决断,“但是……”
他甩了甩手指,仿佛要甩掉那并不存在的脏污,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冰冷地砸向我:“这里……不适合你。”
我沉默地低下了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羊纯真的笑脸、院长慈祥的皱纹、孤儿院里孩子们嬉戏的打闹声、还有樊笼区这片尽管混乱却给予我短暂庇护的净土……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我毫不怀疑以赵鹤州此刻展现出的绝对力量和冷酷心性,他或许只需要随意动动手指甚至只是一个眼神,我所在意的这一切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帝国铁骑踏平这片区域不会比碾碎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知予,你以为他真的敢杀了我吗?”霍九霄的冷笑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唇边的血迹未干眼神却依旧桀骜,仿佛在嘲弄着赵鹤州的虚张声势,又像是在嘲弄我此刻的软弱和担忧。
赵鹤州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将他的嘲讽当作失败者最后的无能狂怒,从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反问:“是吗?”
我沉默地低着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再次骤然升腾几乎要引爆空气的剑拔弩张,赵鹤州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危险,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似乎下一秒就要一声令下让霍九霄血溅当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紧握的拳头却不由自主的微微松开了,头也垂得更低。
脑中如同走马灯般不受控制地闪过自己这些年的浮沉过往,从年幼时丞相府中的锦衣玉食悉心呵护,到被家族遗弃后在今宜区的窘迫与挣扎;从和贺知州那段短暂却刻骨铭心的甜蜜时光,到被赵鹤州反复折磨得遍体鳞伤心如死灰……
我逃过挣扎过……也试图在这泥泞中重新建立起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到头来却发现,我始终没能真正挣脱那张名为赵鹤州的网。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或许从我年少时在花园里遇见他的那一刻起,一切的轨迹都已经写定。
我缓缓地抬起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拉住了赵鹤州冰冷挺括的衣袖布料,那细微的触感,却仿佛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好。”一个字如雪般轻飘飘地落下,悄无声息却仿若重逾千斤。
无论他接下来提出的条件是什么,是重新回到那座金色的牢笼,是失去所有的自由,还是其他更不堪的要求,我都只能回答这一个字……好。
为了那些无辜的人,为了这片尚且存有一丝喘息空间的土地,也为了……好好活下去。
赵鹤州对于我的顺从,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神色,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但是我有条件……”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直直地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湛蓝色眼眸中,“三天,给我三天的时间。”
我需要时间和这里的一切告别,和我这短暂而真实的自由告别。
赵鹤州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对我的讨价还价感到不悦,他没有任何犹豫,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一天。”
“三天。”我固执地重复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赵鹤州的眸光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冷冽,他俯视着我,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通牒:“你如果再坚持的话,一天都不会有。”
我知道再多说任何一个字都是徒劳,赵鹤州给出的从来都不是选择而是通知。
我沉默着……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仅有的一天期限。
赵鹤州不再多看我一眼,仿佛我已然是一件被打包好的即将运送回宫的物品,他转身的瞬间那些如同幽灵般出现的皇家警卫队也随着他悄无声息地撤离。
盘旋的飞行器引擎声逐渐远去,沉重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冰冷的檀木信息素味道,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并非幻觉。
我看着依旧站在原地唇边血迹未干,眼神深沉若有所思的霍九霄,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我轻声问道,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是愧疚?是同情?还是一丝丝的同病相怜?
霍九霄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要剖开我的皮囊,看清内里那颗摇摆不定又最终认命的心。良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你的牺牲,换不回什么。”
他的话像一根冰刀,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和无力感。我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涩,抬眼看向他反问道:“但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至少此刻我们都还站在这里,呼吸着樊笼区并不算清新的空气。这片区域暂时也避免了被帝国铁蹄踏平的命运,这或许就是我这点微不足道的牺牲,在当下所能换取最直接也最残酷的回报。
至于更长远的,关于自由关于未来……关于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奢侈和可笑。
霍九霄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种深沉难辨的目光继续注视着我,我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我的选择,或者他根本不屑于理解,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有一天的时间,来告别这一切。
霍九霄朝我伸出手,掌心粗糙指节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那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他惯有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但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脸颊的瞬间,却猛地停滞在半空。
他眼神微动,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挣扎又像是某种了然的放弃。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将手缓缓放下垂回身侧。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什么模样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与这劫后余生的氛围格格不入。
我微微一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这突兀的问题,却听见他再次开口,像带着某种奇异的烙印般的回忆:“我最喜欢你握着枪指着我的时候。”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看到了那个在院子里被他逼到绝境,浑身颤抖却依旧举起武器的我。
“你明明很害怕,怕得手都在抖,眼神里却带着不肯认命的狠劲……”他还在说着什么,描述着那一刻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种濒临崩溃却又强撑着的倔强。
可后面的话……我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过空旷的街道,吹起了地上的尘土和破碎的纸屑,也仿佛吹散了他后面的话语,那些关于喜欢的扭曲的剖白消散在了这萧瑟的风里。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抬着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疤痕的脸。
没有回应,没有感动,甚至没有厌恶,就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落幕戏剧。
“走吧,我送你回去。”霍九霄说完,脸上竟难得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个笑容,但出现在他带着疤痕的脸上,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和一场冷酷交易之后,只显得格外苍凉和复杂。
我没有拒绝他,只是沉默地开始收拾我那显得有些凌乱的小摊,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将每一样东西归位,仿佛在进行某种郑重的仪式。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以这样的身份收拾这个承载了我短暂自由和努力的小小角落。
收拾好一切,我推着那辆简陋的小车默默地跟在霍九霄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樊笼区错综复杂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小巷里,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他没有再试图说什么,我也没有开口。
这条路仿佛比我记忆中要短很多,很快那栋熟悉的小房子就出现在了眼前。
霍九霄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我,暮色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有些模糊,只有那道疤痕依旧清晰。
他没有说再见也没有任何道别的话语,只是这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太多东西,有对我选择的某种程度的理解,有对他自身处境的冷嘲,也可能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遗憾。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再次融入了樊笼区深沉的暮色与阴影之中,就像他来时一样突兀。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从现在开始,倒计时已经开始。
我回到了属于我的小阁楼,收拾好一切之后径直去了孤儿院。
院长看到我这个时候过来有些诧异,但见我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最终只是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臂什么也没有问。
我将带来的糕点都拿了出来,分给了眼巴巴望着的孩子们。看着他们欢呼着像小鸟一样围过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点甜腻的幸福,脸上洋溢着最简单纯粹的笑容,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一般又酸又涩。
小羊跑过来拉住我的手,仰着头问我:“知予哥哥,你明天还会给我们带好吃的吗?”
我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喉咙却哽得厉害,只能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也算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告别。
最后这一天,我哪里都没有去。
就一直待在孤儿院里,帮着院长晾晒被子,陪着孩子们做游戏,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讲述着那些在我看来微不足道,可在他们眼中却充满乐趣的小事。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奔跑嬉闹,看着阳光洒在他们稚嫩的脸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阳光很暖,暖得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
或许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此刻我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孩子。我仿佛透过他们鲜活的身影,看到了那个在培育皿中短暂存活过却最终未能来到这个世上的……我自己的孩子。
如果他能出生,如果他能长大……我多么希望他也能像这些孩子一样,哪怕生活清贫,至少能健康快乐……自由地奔跑在阳光下。
那个孩子……是我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正是因为经历过失去,正是因为那份无法释怀的痛,我才更加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因为我的缘故而可能面临毁灭。
我的妥协我的回归,不仅仅是为了换取霍九霄的生存和樊笼区暂时的安宁。
更是为了……让我幻想中那个孩子的笑容,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在这些与他命运相似的孩子脸上,继续绽放下去。
阳光依旧明媚,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悦耳。
我坐在院子角落的石阶上安静地看着,仿佛要将这一幕连同心底那份深藏的不为人知的爱与遗憾,一同刻进灵魂最深处。
二十四小时……像指间的流沙转眼便漏尽了。
赵鹤州果然连多一秒的宽限都不愿施舍,当时钟指向约定的那一刻,一架线条冷硬印有皇家徽记的飞行器,便精准而无声地降落在了孤儿院前的空地上。
没有多余的告别,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间承载了我短暂快乐的小小空间。我最后望了一眼熟悉的街道,然后转过身步履平静地踏上了飞行器延伸下来的舷梯。
舱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飞行器平稳升空,地面在视野中逐渐缩小远离,我透过窗户沉默地向下望去。随着高度攀升,第七区庞大而真实的全貌,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
大片大片的贫民窟如同灰暗的疮疤,衣衫褴褛的流民像蚂蚁般蠕,远处隐约可见废弃的工业残骸和战争留下的焦土,更遥远的天际线处,似乎还有零星的能量光束闪烁,预示着永不停止的冲突与斗殴。
混乱、贫穷、危险……如同污浊的潮水,几乎将整个第七区淹没。
而在这片绝望的底色中,霍九霄所掌控的樊笼区像是一座被无形力量守护着的畸形孤岛。它或许依旧混乱或许藏污纳垢,但至少……那里有着相对稳定的秩序,有着能让人喘息的缝隙,有着孤儿院里孩子们干净的笑声和热腾腾的糕点。
它倔强地伫立在这片饱经创伤的边境之地上,成为无数被遗弃之人最后的庇护所。
飞行器越飞越高,樊笼区在视野中也渐渐缩小,最终化作广袤灰暗版图中一个不甚起眼的小点。
可我心中却奇异地涌起一股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庆幸。
因为……我守护了这里。
用我好不容易挣脱的自由,用我即将重新戴上的枷锁……守护了这片在绝望中挣扎求存的净土,以及生活在其中的那些努力活着的人们。
这份认知像一颗微弱却坚韧的火种,在这离别时刻悄然照亮了我前方那片注定冰冷灰暗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
飞行器降落在皇宫专用的停机坪,早有内侍垂首静候在一旁。
我原本以为我会被送回之前居住的那处偏僻宫院,那里虽然也曾是牢笼也曾被大火灼烧过,但至少会相对自在一些。
然而引路的内侍却带着我穿过熟悉的宫道,走向了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方向。
东宫,曾经赵鹤州的居所。
脚步在宏伟的宫门前顿住,我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殿宇,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和抗拒。
“我要回之前的住处。”我停下脚步对引路的内侍,也像是对着这无处不在的属于赵鹤州的意志陈述道。
内侍头垂得更低,声音恭敬却毫无转圜余地:“陛下吩咐,请您在此安歇。”
“我不用安歇在这里。”我试图坚持,甚至转身想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我住原来的地方就可以。”
然而脚步刚迈出,两名身着禁卫服饰的侍卫便如同铜墙铁壁般精准地挡在了我的面前,他们手臂交叉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沉默的阻拦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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