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沅照例给谢玉阑买了糖饼,又带着谢玉阑四处玩了一番。
等到了午时,谢临沅对谢玉阑说道:“皇兄要去一趟沈大人府中,你要跟着一同前去吗?”
谢玉阑没怎么思索便拉住了谢临沅的衣角,应道:“去。”
“好。”
谢临沅并未大张旗鼓,只一乘青篷马车,在数名便装侍卫的护卫下,悄无声息穿过熙攘的街市,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府邸门楣并不显赫,只悬着朴素的“沈府”二字匾额,但门前的石狮与值守的门房皆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肃穆气息。
谢临沅下了马车,未等通传,府门便已悄然开启,一名青衣老仆躬身引路。
府内庭院深深,不见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与清寂。
翠竹掩映,曲径通幽,与外界的喧嚣恍若两个世界。
书房内,沈青檀昨晚便收到了谢临沅要来访的密信,早已备好清茶等候。
他面容清俊儒雅,眉眼间却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睿智,一身素色常服,更衬得他气质出尘。
见谢临沅进来,他起身执礼,姿态从容不迫:“太子殿下。”
沈青檀的视线落在谢临沅身后的谢玉阑身上:“八殿下。”
“沈大人不必多礼。”谢临沅虚扶一下,他的视线落在上次看见画像的地方,那画像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压下心中的想法落座。
谢玉阑则是乖乖走到谢临沅身边坐下,他的视线在沈青檀脸上滑动。
他对沈青檀还有印象。
沈青檀对着谢玉阑微微弯唇:“下官和太子殿下有要事相谈,还望八殿下回避。”
谢玉阑看了一眼谢临沅。
谢临沅颔首:“你四处逛逛,很快便好。”
侍女奉上清茶后便悄然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二人。
茶香袅袅,一时寂静。
“殿下今日前来,可是为皇上要将二殿下三殿下分派封地之事?”沈青檀率先主动开口,声音清朗如玉磬。
谢临沅颔首,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瓷杯边缘:“旨意已下,假以时日便要离京。”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政务。
沈青檀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道:“陛下此举,意在为殿下扫清障碍,用心良苦。然,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两位野心勃勃,母族也不简单,骤然被遣离权力中心,恐不会甘心就此沉寂。”
“靖州虽苦寒,却毗邻北狄,军中亦有盘根错节的势力;禹州富庶,漕运、盐税关乎国本,其中可运作之处甚多。殿下需早作防备,谨防其暗中积蓄力量,或与京中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勾结。”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谢临沅眼中闪过一丝赞同,这位由父皇破格提拔的首辅,确有过人之处。
“沈大人所言,正是我所顾虑的,”谢临沅放下茶杯,眸光转冷,“我已派人留意他们离京后的动向。京中这边,也要劳烦沈大人多费心。”
“分内之事,”沈青檀应下,随即话锋微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不过除此之外,太子殿下似乎对八殿下格外上心?”
他话题转得突然,谢临沅抬眸看他,并未立即回答。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分。
沈青檀迎着谢临沅审视的目光,神色坦然,并无半分躲闪,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似是追忆,又似是怅惘。
他轻声道:“臣并无他意,只是八殿下身份特殊,性子又.......纯稚。如今二位年长皇子就藩,朝局看似明朗,实则暗流涌动。殿下即将更进一步,届时,八殿下身处漩涡中心,若无足够庇护,恐易成为他人攻讦的靶子。”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耳语般,却字字清晰:“尤其是...他的身世。当年冷宫旧事,虽已尘封,但并非无人知晓。若有人借此生事,翻出‘李代桃僵’的旧账,不仅八殿下性命难保,更会损及殿下清誉,甚至动摇国本。”
两人从未在明面上说过此事,只是沈青檀暗示般地写了那张纸条。
只是沈青檀怎么会在眼下提起这件事?
谢临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盯着沈青檀,试图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沈大人此言何意?我听不懂。”
沈青檀淡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苍凉,与他的面容有些违和:“殿下何必明知故问。臣今日之言,出于公心,亦存一丝私念。宁庶人已逝,不管真假,八殿下是她在这世上带大的骨血。臣不愿见他因身世之秘而遭逢不测。望殿下无论如何,护他周全。”
他站起身,对着谢临沅,郑重一揖:“此事关乎重大,如何决断,全在殿下。臣言尽于此。”
谢临沅坐在原地,看着躬身施礼的沈青檀,心中念头飞转。
沈青檀此举,看似表明他无意以此事做文章,反而恳求自己保护谢玉阑。
就像他所说,谢玉阑是宁月然带大的骨血,就算不是亲生的,也是她含辛茹苦养的,沈青檀终归是不舍的。
因为宁氏到死都不知道谢玉阑不是她的孩子,她是把谢玉阑当成亲生孩子的。
但无论如何,他点醒了一个谢临沅一直刻意忽略或说不愿深想的问题——谢玉阑的身世。
这件事始终是一颗埋在身边的暗雷。
若他势微,或可含糊过去。
但若他登临九五,就会有无数双眼睛会盯着他,盯着他身边的一切。
谢玉阑的存在,届时将变得无比扎眼。
那些潜在的敌人,谢则闵、谢瑾,或是朝中其他派系,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大做文章的机会。
沉默良久,谢临沅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沈大人不劳挂心,我清楚。”
他没有否认,这句话,已然是一种表态。
沈青檀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淡然笑意:“如此,臣便放心了。”
“还望殿下一定要小心谢则闵和谢瑾,”沈青檀再次重复道,“这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会注意的。”谢临沅回道。
他还惦记着那副画,主动开口问道:“那副画,是沈大人特意让我看见的吧?”
就在两人交谈之间,门被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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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最近头发揪光都想不到能写什么剧情,打算快点推主线剧情正文完结,但节奏也不会太快,努力三十万字左右全文+番外完结,大纲上掉马后的剧情也不算特别多,应该能控制在30w字。本来想着自割腿肉写点想写的,结果写古耽跟坐牢一样T-T写完这本我半年都不想碰古耽了!!!!
谢临沅起身, 打开书房的门,就瞧见谢玉阑怀中抱着一只通体橘黄色的猫。
这猫浑身都沾满了泥泞,软软躺在谢玉阑怀里, 没什么动静。
他垂眸,就瞧见谢玉阑满脸急切地说道:“皇兄,这只猫好像快死了。”
同时, 沈青檀也从谢临沅身后走了出来, 他望了一眼谢玉阑怀里的猫, 问道:“哪来的猫?”
“在一个破洞里面看见的,它现在已经快没呼吸了。”少年声音焦急,指尖隔一两秒就伸到猫的鼻子下面去试探鼻息。
他本来是准备就在书房不远处的凉亭中坐着等谢临沅和沈青檀商议完事情的,结果还没坐多久,就听见一声极轻的猫叫。
顺着声源走过去,谢玉阑就看见一个通往外面的小洞, 里面躲着一只被泥巴沾满呼吸微弱的小猫。
于是便出现现在发生的事情。
谢临沅听完谢玉阑说的话, 莫名的, 想到了当初捡到谢玉阑时的场景。
“能救活吗?”谢玉阑抬起眸, 望着谢临沅,眼神中的殷切祈求分外明显。
他看着谢玉阑,掌心放在他的发顶上,说道:“能的。”
话毕, 他揉了揉掌下柔软的发丝。
“先去膳房找点吃的给它洗干净吧。”沈青檀插话道。
谢玉阑反应过来,连连哦了几声,他问沈青檀:“膳房在哪?”
沈青檀指了个方向:“在那边。”
“好。”谢玉阑抱着小猫匆忙往膳房跑去。
等人走后, 沈青檀转身望向谢临沅:“太子殿下,你知道那猫是救不回来的了。”
谢临沅微微蹙眉:“我知道。”
“那为何——”
“没必要什么都言明事实,他不需要知道。”谢临沅打断面前人未说尽的话, 淡淡说道。
沈青檀心中有了衡量。
这位太子殿下,和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温和性子全然不一样。
“现在该沈大人回答我的问题了。”谢临沅重新把话题拉回到先前因为谢玉阑的到来被阻止的问题上。
沈青檀无奈笑了笑,应声:“太子殿下既然心中有数,又何必再问。”
谢临沅看了沈青檀一眼,说:“知晓了。”
两人没再继续谈话,反而是沉默地站在门口。
约莫一盏茶后,谢玉阑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他一脸落寞,怀中依旧抱着那只猫,没什么气力地走到谢临沅面前,委屈说道:“猫死了。”
怀中的猫已经停止了呼吸,口中却还有些饭菜的渣滓屑,身上的泥泞也被洗干净,被帕子裹着。
谢临沅看了一眼一侧的侍女,侍女得到示意,走到谢玉阑身边:“八殿下,将猫给奴婢吧。”
猫到了侍女怀里,沈青檀吩咐道:“找个地方好生埋了。”
“喏。”
谢玉阑眼睁睁看着猫被侍女抱走,他眼眶中含着泪,看向谢临沅,声音中带上了哭腔:“皇兄,猫没救活......”
话音刚落,他就进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皇兄柔和的声音在谢玉阑的发顶上响起,后背被轻轻拍着安抚:“皇兄知道,玉阑已经尽力了。”
“可是,我给了它生的希望,却没把它救活,它不会痛苦吗?”谢玉阑不解,他连回抱谢临沅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临沅捧起谢玉阑的脸,回道:“至少玉阑让它饱饱地、干干净净地离开了不是吗?”
“嗯...”谢玉阑应声。
他从谢临沅怀中钻了出来,说:“我去一起埋。”
男人看了眼前情绪低落的人一眼,“好。”
“太子殿下。”沈青檀突然开口。
谢临沅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沈青檀眉头紧皱,深深看了谢临沅一眼,颇有提醒意味:“您是太子殿下。”
似是听懂了沈青檀的暗示,谢临沅轻笑出声,懒懒道:“我知道。”
“那你——”
“沈大人,我心里清楚,”谢临沅直起身子,神色认真,“我不会让他受到任何威胁的。”
看着谢临沅认真的神色,沈青檀终是叹了一口气:“臣会支持殿下的。”
找到谢玉阑的时候,他已经把猫埋好了,手上全是泥土。
谢临沅带着谢玉阑去净手,拿出手帕握着谢玉阑的手指一根一根擦着。
“很伤心吗?”他问道。
“嗯...”虽然只是见了一面,但谢玉阑还是不忍心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真的尽力去救了,可是还是救不活。
“喜欢猫吗?”谢临沅握住谢玉阑的手,“喜欢的话皇兄买一只猫带回宫。”
谢玉阑摇摇头:“不养了。”
他不想再看见养大的宠物在自己面前离世,这种痛苦他真的无法承受。
谢临沅也明白是兔子的死给谢玉阑带来了太大的心理阴影,他也不请求,只是拉着谢玉阑的手往府门口走:“那去醉仙楼吃午膳吧。”
“好。”
一直到了天色昏沉,两人才重新回到东宫。
谢玉阑原本因为没有救活小猫的心情也在一下午的玩乐中缓和了过来。
而此时,惠妃所居的永和宫内,却弥漫着一股与这华美殿宇格格不入的压抑气息。
谢则闵烦躁地在殿内踱步,玄色锦袍的下摆带起一阵疾风,脸上的怒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母妃!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谢临沅把我们都踢出京城,去那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靖州!那是人待的地方吗?”谢则闵猛地停下脚步,拳头重重砸在身旁的紫檀木矮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父皇的心也太偏了!这分明是要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周师晚端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阴霾。
她穿着一身浅青色宫装,指尖涂着鲜红的蔻丹,无意识地捻着腕上一串碧玺珠串。
她出身将门周家,兄长是镇守一方的将领,弟弟周显更是官至兵部尚书,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向来是二皇子一派的坚实后盾。
“闵儿,稍安勿躁,”惠妃的声音还算平稳,但眼底的厉色却遮掩不住,“陛下心意已决,明面上的旨意,我们无力违抗。此刻发作,只会授人以柄。”
“那难道就认了?”谢则闵咬牙切齿,额角青筋跳动,“谢临沅......他凭什么!不过仗着是嫡出,仗着父皇偏爱!我这些年在前朝军中苦心经营,难道就抵不过他一个‘名正言顺’?”
“自然不能认!”周师晚冷哼一声,放下珠串,眼神锐利如刀,“但硬碰硬是下策。你父皇身体近来愈发不如从前,谢临沅背后是右相,近来还有探子说他和沈青檀来往甚密,此时与他正面冲突,得不偿失。”
她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皇位这位置迟早要换人坐,我们需得早做准备。明日我便寻个由头,召你舅舅入宫,详细商议。他在兵部多年,军中总有几分人脉可用。靖州虽苦寒,但并非毫无作为之地,北狄那边.......或许也可加以利用。”
她话语中的暗示让谢则闵眼神微动,一丝狠戾闪过眼底。
利用外族?这步棋虽险,但若操作得当,未必不能搅动风云。
“至于谢临沅……”惠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并非无懈可击。他那个宝贝弟弟,谢玉阑,不就是他最大的软肋吗?”
谢则闵一愣:“那个傻子?先前——”
“傻子?”惠妃嗤笑一声,没让谢则闵继续说下去,“以前或许是。但现在看来,谢临沅对他可是紧张得很,几乎是形影不离,亲自教导,呵护备至。一个冷宫出来的、身份不明的野种,凭什么得到太子如此青睐?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她站起身,走到谢则闵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派人盯紧那个谢玉阑。谢临沅将他护得再严,也总有疏漏的时候。找到他的把柄,或者制造一些把柄。只要拿捏住这人,就不怕谢临沅了。”
谢则闵眼中闪过一丝光,仿佛看到了突破口:“母妃说的是!我就不信,谢临沅能时时刻刻把他拴在裤腰带上!”
又在殿内密议片刻,谢则闵才带着满腹的算计与重新燃起的斗志,告辞离开永和宫。
他心中激荡,既因即将远离权力中心而愤懑,又因找到了反击的方向而兴奋,脚步不免有些急促。
刚拐出永和宫前的甬道,步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宫巷,差点与一人撞个满怀。
“二皇兄?何事如此匆忙?”一个带着一丝试探的声音响起。
谢则闵定睛一看,竟是谢瑾。他穿着一身浅黄色常服,面色如玉,眼神清澈,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素来不喜这个三弟,觉得他惯会装模作样,这几年总学着谢临沅的脾气,实则依旧一点就炸喜欢乱发脾气。
谢则闵没心情与他周旋,只冷着脸道:“原来是三弟,无事。”
说罢便要绕过他离开。
谢瑾却并未让开,反而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低声道:“二皇兄可是刚从惠妃娘娘宫中出来?是为了封地之事吧?”
谢则闵脚步一顿,警惕地看着他:“是又如何?”
谢瑾叹了口气,笑容有些苦涩:“不瞒二皇兄,弟弟我心中亦是惶惑不安。禹州虽好,终究是远离京畿。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父皇.....唉,大皇兄如今地位稳固,我们这些做弟弟的,也只能谨守本分了。”
他这话看似认命,实则字字都戳在谢则闵的心窝子上,带着一股同病相怜的意味。
谢则闵本就心气不顺,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怒火中烧,脱口而出:“谨守本分?凭什么!他谢临沅不过是占了个嫡长的名头!论军功,论朝务,我哪点不如他?还有你,三弟,你打理户部、工部事务,哪一件不是井井有条?父皇此举,实在不公!”
谢瑾眸光微闪,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无奈的样子:“二皇兄慎言....父皇自有父皇的考量。只是我们兄弟二人就此远离,日后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日,更别提互相照应了。”
他刻意加重了“互相照应”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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