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是瞬间从手臂上流出的,红色的血迹很快就覆盖了肌肤上因为被打,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上。
小让尘放声大哭,真的太疼了!
疼得撕心裂肺,他抬手擦眼泪,可咸涩的泪水渗入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刺痛。更让他心痛的是自己的弱小、无能为力。
要怎么办呢?
我要怎么办才能知道姐姐在哪里呢?妈妈,我要怎么才能知道所有的真相呢?
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巍峨的砖厂在泪光中渐渐扭曲、缩小……最终化作一个小小的土坟。
——楚江宴之墓。
小让尘抱着磨破边的书包坐在坟前,泪水已经干涸。从砖厂走到这里的路上,他已经把所有的委屈都咽回了肚子里。
“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等我再大一点就能打工赚钱了,我再厉害一点,一定能找到姐姐……”
“老师跟我说了,等我上了高一就可以住在学校里了……”
“可是妈妈……“他强装的笑意在缓缓褪去,变得哽咽,变得无助,可幼小的手掌却慌乱地抹去眼角泪水,“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稚嫩的童声在缄默的坟墓前久久萦绕,又全部被岁月长河里的一阵阵狂风席卷远去,汇聚着禾丰县矗立的巨大烟囱滚出的浓烟——洪流般冲向天穹,涌入市区高档小区窗内。
次卧里何让尘坐在床沿,声音沙哑:“我故意去他家当家教,那是我唯一能接近的办法,那个时候祁建宏夫妻两个经常在外地不在家,我就可以偷偷去翻找,找到一些关于我姐姐的线索……可是我没想到会有个绑架案。”
他偏头看着顾岩:“我那个时候说,我很想案子尽快结束,是真心的,我想你们能赶紧破案,我就能继续回去,但我没想到,祁清生病住院了。”
顾岩问:“那你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何让尘肯定地说,“什么都没有找到。”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片刻顾岩才认真说:“这不足以让警方去提审祁建宏。”
何让尘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了。”他嗓音奇怪地发着抖,像是强压着哽咽,“顾警官,井底埋着的如果真的是我姐姐……”
“不管是谁,”顾岩坚定地说,“我都会让凶手落网。”
何让尘凝视着他,但顾岩说完后便转身走向衣帽间了。他却没有收回视线,像是再也无法离开了。
下午五点,禾丰县。
“我家女娃丢是丢了,那才两岁……”
“去去去,挖出白骨管我们家屁事……”
“真晦气!去别家问去……”
——咣当!
红色大铁门被重重一摔差点夹到小汪鼻子:“哎,这种走访摸排真是太难啦!”
“下一家。”顾岩冷淡地指了指前面那家紧闭的房门。
“顾副队,”小汪亦步亦趋地跟着顾岩的脚步,“你说孟婳和老蒋那边去外市走访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吃闭门羹?”
顾岩淡淡地迸出一个字:“会。”
然后在小汪委屈撇嘴的注视下敲了敲最后一户的房门:“公安局的,有人在家吗?”
不一会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妇女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岁的男童问:“怎么了,警察同志?”
顾岩收回自己展开的证件:“之前你家有个女孩丢了……”
“不是我们家丫头,”妇女突然开口打断顾岩的问话,“井底那个骨头我听说了,我小女儿是丢了,早十年前就丢了,但我大概知道咋丢的。”
“怎么丢的?”
“肯定是被人贩子抓跑了,十几年前很乱的,警察同志,禾丰县又不是没发生过女娃丢的情况。”
小汪下意识问:“那你们没找?”
妇女苦笑了下:“找?怎么找啊?难道我喊一嗓子就有免费的好心人帮助吗?倾家荡产找了一辈子的父母最终没有结果的还少吗?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我还有家庭要照顾,还有剩下的子女要养活,”
小汪刚想继续追问什么,怀里的男童喊道:“奶奶,困了。”
“不好意思,我还要带我亲孙子,警察同志。”
铁门在小汪满是叹息的眼神中再一次被关上,他撇眼看了看身侧的副支队长:“结束了。”
确实结束了。
这已经是禾丰县名单上最后一个符合条件的家庭了。
“我们现在去……”
顾岩看了眼腕表:“去案发现场。”
“啊?”
刺啦——!
牧马人一个急刹,轮胎在砂石地上擦出刺耳锐响,堪堪停在警戒线前一米处。车门被推开,顾岩长腿一迈,几步跨到后备箱前。
“顾副队,你去拿什么啊?”小汪屁颠颠跟过去,目光一扫,只见吉普车后备箱居然放了救援绳,“你要重新下井?”
“嗯,”顾岩一把拽出救援绳塞进他怀里,“走访没有结果,就重新来案发现场找。”
小汪抱着绳子“哦“了一声。弯腰钻进警戒线时,天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云层吞没残阳,警戒带在渐起的风中簌簌抖动,远处山脊线像被泼了墨般模糊起来。
再一次回到了这个荒废的井边,四周都有民警看守,可此刻站在这里依旧觉得心底有些发冷。
“可是之前孟婳不是都下去捞过了吗?”小汪问,“要是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她肯定能发现的,我这个学姐还是很厉害的。”
“孟婳确实是非常优秀的刑警,”顾岩拿过他怀里的安全绳,在手里颠了颠,“但是人的观察力是有限的,当时我们首要目的就是人骨,她的眼里也只有白骨,就算有别的东西在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不被注意也很正常。”
小汪若有所思的点头:“有道理,那么……还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谁下去呢?”
顾岩剑眉一挑,没吭声。
小汪一头雾水。孟婳不在这里,这个井口并不大,比如顾岩这种肩宽腿长的人肯定不合适,难道去临时喊个人手帮忙?
但问题的答案小汪两秒后已经知道了,因为顾岩已经把安全绳放在他怀里了:“是我?”
顾岩肯定地回答:“你猜对了。”
小汪:“……”
小汪欲哭无泪,但顾副支队亲自赠送了一个不容否定的压迫眼神。
“去吧,等今天结束了,我请你吃饭。”
小汪委屈地问:“吃什么?”
“兰州料理。”
“……拉面啊!”
顾岩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井口,那意思是快点下去!
小汪小声嘟囔了句“那我要加一份牛肉”随后一脸苦瓜相往井底爬。井下的空间确实非常逼仄,只能容纳一个人相对自由地行动。
而且空间也不大,小汪打着手电照过去,基本一目了然,虽然现在这里已经没有白骨了,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害怕,而且氧气稀少呼吸困难。
天光从井口透下来,渐渐变成模糊的灰蓝色——云层彻底遮蔽了月亮,只剩零星几点惨白的光斑漏下来。
七八分钟后,顾岩手里的绳子就被拽了拽,他发力一拉,把面色灰白的小汪拉了上来:“有发现?”
“没……没气了要。”小汪上半身趴在井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底下真的什么都没了,顾副支队长……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憋死……”
顾岩厉声打断他的碎碎念:“别动!别喘气!”
小汪吓得憋住呼吸。
紧接着只见顾岩一手紧紧拽着安全绳,一手伸到小汪肩膀出捏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几乎被燃尽的黄色纸张。
“这这什么啊?”小汪颤颤巍巍地问,“我染上了什么?”
顾岩面沉如水,视线从那张黄纸上转移到小汪肩膀上残留的黑色灰烬,他沉思片刻说:“有人在这里祭拜过,这个黄色的应该是那种祭拜的黄色纸钱。”
小汪是真的被吓到了,因为他也看清了顾岩手里拿的东西,几乎是连滚带爬钻出井口:“卧槽卧槽!也就是说我后面都是这些?!”
“不是,”顾岩淡淡地说,“顶多拇指那么大。”
“……顾副队,”小汪怕得连安全绳都没忘记解开,“我这衣服得好好洗一下。”
顾岩没搭理他,只是小心翼翼把手里的东西用纸巾包了起来:“去所里,我要找到来这里祭拜的人!”
小汪虽然心里还有些慌慌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你看对面山头有不少坟头呢,说不定是人家祭拜,然后风吹啊吹票到这里的呢?”
“不可能,”顾岩笃定地说,“如果是被风吹到这里的,你衣服上就不会沾染上黑色灰烬,能有这样的风力把一张没有烧完的吹到井底,那些灰烬早就随风而散了。”
小汪把安全绳从身上退下来,惊呼:“也就是说有人知道这里埋了白骨!”
顾岩沉思不语。
——谁在祭拜?凶手?又或者是……到现在都无法联系的报警人?
有个非常大胆又恐怖的念头涌上顾岩脑海。在警方完全束手无策的时候,这个白骨案背后隐藏的幕后推手正在注视着警方的一举一动;而凶手甚至也早就知道东窗事发,逃离了警方的控制范围内。
顾岩要求孙队长谎称在案发现场周围发现了一条金链子,要求当地村民失主前来寻找。
这一手段堪称绝妙。直击人性贪婪的软肋,又完美规避了线索泄露的风险。
夜色融融,派出所大楼此刻灯火通明,所有讯问室都被占用了,分局和当地民警全部被安排询问,即使这样,门口居然还有村民在排队,而只是为了争夺一条根本就不存在的黄金项链。
临时讯问室。
“肯定就是我丢的,警察同志,给我吧……”
“谁能证明呢?你几号去的?看见了什么?”
“哎?怎么还要证明,毛都没看见,我吃完饭遛弯去了!”
“……”
询问的民警面露难色,摆摆手示意下一个,掉了漆的木门开又复关,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走了进来,屁股还没贴上凳子呢,开口就是:“警察同志,那金链子肯定是我的!”
顾岩平淡地问:“你几号去枯井的?”
军大衣笑嘻嘻一坐:“我四号去的。”
——四号?报案当天!
“几点?看见了什么?”
“当时吧,我刚下早班,下班是两点,我就去喝了点小酒,喝完之后约摸着太阳还大亮着呢,几点真不记得了,”军大衣挠了挠油头,“我本来是准备给俺爸祭拜一下的就路过那边了,结果没曾想丢了个金链子。”
民警低头翻了个小白眼,心说还丢了个金链子?哪有什么金链子?
反倒是顾岩不动声色地问:“谁能证明呢?不能一句话就证明金链子是你的。”
“嗨!我能骗你吗?我是保安,你们是公安,我们可算是半个同僚呢!”军大衣啪叽一拍大腿,“找谁证明?我那死了八百年的老爸?”
“那确实没办法了。”顾岩示意民警把他带走。
“等下!!!”军大衣立马摆手挣脱了民警,“我想起来了!我当时看见了一个女的在路边来着,那娘们肯定能证明!”
顾岩太阳穴一抽:“女的?长相还记得吗?”
军大衣浑浊的眼珠转了几圈:“那不记得了,反正是个女的,哎呀,我当时就瞥了个侧脸。”
民警忙不地看了眼顾岩,但只见对方从容不迫地起身走到军大衣面前:“我们会去找那个女的,找到之后,应该就能证明金链子是你的了。”
军大衣立马笑嘻嘻:“好好好,谢谢警察同志啊!”
顾岩打了手势示意民警给他带走,随后阔步走出喧哗的派出所大楼,摸索出手机一边翻动一遍朝着不远处的小卖部走去:“舅舅,是我。”
“岩岩啊,今天打电话来,是回来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明显带着喜悦的男声。
“我这几天都不回去,舅舅,我是想让你帮我调个画像师来,”顾岩停在小卖部门口,“我手头有个案子要处理。”
“这都是小问题,岩岩啊,这眼瞅着才十点多了,你现在开车回来其实也来得及……”
顾岩沉声打断:“舅舅,我真不回家,我还有事情先忙了……对了,你和舅妈注意身体,回头等我忙完这段,我回去看看你们。”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最后只是无奈说了句“你小子啊脾气就是这样,跟岩石一样倔,只要你认定的东西或者事情就一定要得到做到,二十年都没人能劝动你。”
顾岩轻笑了下:“我先忙了。”
“嗯,画像师的事我记下来了,回头给你亲自弄好。”
电话被嘟嘟挂断,顾岩才拿下耳边的手机,面色淡漠地望着远处天际的零散的几颗星星,少顷嘴唇一张一合,像是说了些什么,但最终无人知晓,只是消弭于夜色深处。
“老板,拿包红利群。“
“好嘞!“老板从柜台深处摸出落灰的烟盒,“这烟在咱这儿可不好卖,一年到头也卖不出几包。“
顾岩沉默地扫码付款。就在他低头输密码时,轮椅碾过水泥地的声响突然闯入耳膜。余光里,一个中年男人正用带着烫疤的手递出五元纸币:“老板,走了。“
“老何慢走啊,回养老院当心点。“老板接过钱叮嘱道。
——老何?养老院?
这几个关键字瞬间惊动了顾岩敏锐的一根神经,他视线追随着逐渐远去的轮椅背影,少顷平淡地问:“这人全名叫什么?”
“何渭啊,可惨了这人。”
顾岩付款后,问:“怎么惨?”
“他啊以前可是我们村里的老师呢,画画老师,谁能想到十九年,不不不,一月份了,得有个,”老板手指比了个2说,“二十年了,一场大火,老婆烧没了,女儿还被人贩子拐跑了,就剩下个儿子了相依为命了。”
顾岩弹出一根香烟含在齿间:“他女儿当年被拐跑了,有报警找吗?”
“找个屁!”老板趴在玻璃柜台上,捂着嘴说,“都怪他老婆!”
“为什么这样说?”
“哎哟,这多明显吗,他老婆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把女儿给送人了,谁曾想人家小丫头偷跑回来了,你说说看,要没这一出,能丢吗?”
顾岩没吭声,咔嚓一声点燃香烟,缓缓吐出烟雾。
老板继续八卦道:“这何渭啊也是可怜,就剩个儿子,这儿子啊我听说倒是挺有本事的,考上大学了呢!但是啊,小时候也很惨的!”
“嗯?”顾岩眉梢一挑,“小时候怎么了?”
“掉河里差点死了呢!”
顾岩神情明显变得有些慌张,语速飞快地问:“掉河里?几年前?”
老板却突然笑嘻嘻不说话了,他逡巡了会顾岩的表情,眼底逐渐变得贪婪起来,嘿嘿笑了会:“我好像记不太清楚了呢。”
“你店里剩下的红利群都给我吧,”顾岩把手里香烟掐灭,“再给我四条软中。”
“行行行!”老板点头哈腰,着急忙慌翻找出柜子里的香烟,一边翻找一边说,“我忽然想起来了,好像就是十五六年前吧,反正是寒假的时候吧,大冷的天,水多冷啊,晚上不知怎么就掉我们村口那条野塘了。”
顾岩问:“他一个人?”
老板按着计算器算价格,说:“对啊,好像是走亲戚回来的路上吧,晚上也没灯掉进去了,那小孩当年也就十岁吧,掉下去了,又不会游泳,要不是有路过的好心人发现,真就死在那了……一共这个数,您扫码付款?”
顾岩火速扫码输入金额,拎起一袋子香烟,面色严肃地丢下一句:“谢了。”
“您太客气了,您慢走,有空您常来啊!”
派出所门口两侧路灯投下一片片菱形光区,风里带着凉意轻拂着顾岩的衣领,他疾步走进大门,店老板说的每个字都在他咽喉一下下撞击着,让他莫名涌出一股非常罕见地念头。
——开车回住的地方。
这确实是非常罕见、奇怪的。这些年的刑警生涯,早就习惯了因为查案在外面过夜,毕竟忙起来没日没夜的加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他是不会为了几小时的睡眠特地开车回去的,随便找个宾馆对付就行,条件再差点在车里也能睡。
顾岩把四条软中往孙大队怀里一塞:“我走了,有什么新的发现及时通知我。”
“哎哟,那么好的烟!您放心吧,顾副支队,”孙大队非常有眼力见地说,“没剩多少人了,几小时我就把有用的口供整理好给你。”
顾岩“嗯”了声,随后抬手给大厅里的小汪啪!打了个响指——
深夜的城市褪去喧嚣,霓虹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栋写字楼固执地亮着灯火。黑色牧马人汇入晚归的车流,打着左拐弯驶入小区停车场。
相似小说推荐
-
疯批师尊爆改恋爱脑(墨弦青) [玄幻灵异] 《疯批师尊爆改恋爱脑》作者:墨弦青【完结】晋江VIP2025-10-31完结总书评数:1799 当前被收藏数:356...
-
和前夫哥在离婚综艺吃瓜(守约) [近代现代] 《和前夫哥在离婚综艺吃瓜》作者:守约【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3-12完结总书评数:4137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