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的,也只是对楚凌。
夜里的时候,姜芜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处在一片漆黑的迷雾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蓦然听到幼儿的啼哭声。
那声音仿佛连着她的心,让她忍不住揪心地疼。
姜芜在迷雾中朝着哭声的方向走去,直到走近了,才看见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大约也就一岁多的样子。
看清模样的时候,她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小女娃在看到她时,也停下了哭泣,姜芜被她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心痛的感觉愈发明显到不能忽视。
女孩向她向来双手,委屈地叫着:“娘亲。”
姜芜不知自己为何会那么悲伤,她在听到那声娘亲的时候潸然泪下,涌起一股想要去抱一抱那孩子的冲动,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靠近。
她想叫她,那一刻某个名字在嘴边几乎要破口而出,姜芜却突然被人叫醒了。
“阿芜?”
她一睁眼,眼前是楚凌担心的面容:“怎么了?”
姜芜还在剧烈地喘息着,她才发现自己在流泪,应该是受了梦境的影响。
这样的她让楚凌眉头皱得更深了,将女人抱在怀里安抚着:“做噩梦了吗?没事了。”
原本是温暖而让人安心的怀抱的,姜芜不知为何自己会在某一瞬间产生抗拒,她身体僵硬着没有动,想着自己是不是因为怀孕变得越来越敏感了。
良久,那些异样的情绪,才终于一点点地消散,她从楚凌的怀里抬头,正对上了男人担心的目光。
对视了片刻,为了不让他担心,姜芜笑了出来:“楚凌。”
“嗯?”楚凌的手抚过她的眼角,替她将泪水擦拭干净。
“我觉得,我们这个孩子,会是一个女孩。”
男人的动作有片刻的迟钝,表情也僵了僵,可姜芜并没有发现,她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里。
“我刚才好像梦到她了,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一直在哭。”姜芜心疼得不行,“等她出生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对她。”
停顿了半天的男人在她说了这话后才终于继续有了动作。
“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是我们的孩子,”他沉声说道,“我们都会好好对他的。”
话是这么说的,而且楚凌确实也从没有表达过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可姜芜还是觉着,自己这一胎一定是个女孩,就好像,她命里就该有个女儿才是。
因着有了孩子会是女孩的想法,姜芜准备了很多女孩子的衣物。
她闲来无事甚至会自己缝制一些。
大多时候,楚凌都是在一边看的。看着女人那满眼期待的模样,这原本就是他设想的模样,可楚凌这会儿却高兴不起来。
哪怕是已经失忆了,在姜芜的心里,还是残留着明珠的记忆。
孙柯也说过的,记忆这东西,要想完全清除,本就是不可能的。甚至她现在的记忆,也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被扭曲的。
因为见过自己,所以才会记得自己,也因此才会对没有见过的母亲没有太多的印象。
这也意味着,她随时都能想起来。
楚凌的头顶上,仿佛时时刻刻悬着一把利剑。
姜芜记起来的那一刻,也就是利剑落下的一刻,没有人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降临。
他现在的家……都是偷来的。
向来不择手段的楚凌,第一次知道自己会因为这种事情……惶恐。大抵是因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一般没有实感,仿佛下一刻就会踩空而粉身碎骨。
可又偏偏对这样虚幻的幸福食髓入味。
姜芜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对上男人复杂的视线,
她笑了出来:“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回过神的楚凌借着端茶的动作,掩去了眼里的情绪,他像是无意一般地问:“你这么希望是个女孩,万一是个男孩子怎么办?”
姜芜不满地嘟嘟嘴。
其实男孩子也没什么的,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还能因为是男孩子就不喜欢了?
可这种不高兴的心情还是实实在在的,被她转化到了楚凌身上。
“其实是你想要男孩对吧?”她的语气变得危险了,“你不想要女孩对吧?”
楚凌甚至不怀疑,自己若真是不喜欢女儿,她就该带着孩子跑了。
男人的手微微收紧,其实他对男女并不十分在意,只是这样一来,那个人就像是阴魂不散一般,笼罩在他们的生活之中。
那无处安放的嫉妒让他的眼里快速划过一抹烦躁,但终究是都压抑下去了。
“我只是怕,你这般期待,将来若是失望了如何是好。”
对夫君深信不疑的姜芜自然是没再太过纠结,只是笑说她直觉很准的。
她将自己手中的绣花拿给楚凌看,男人端详了片刻,诚实评价:“勉强……凑合。”
姜芜的女红确实不是强项。
“我这是故意没学的,”姜芜微微脸红,给自己辩解,但说的倒也不是谎话,“我若是女红、厨艺样样精通,女德女训倒背如流,早就被抢走了,哪还能筛选到你?”
筛选的不是他,是梁谦。
楚凌愈发不喜从她嘴里听到他们从前的事情,每一句,都会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银针,扎在自己的血肉里。
他越在乎姜芜,就越像是在不要命地拨动那银针。
扎得他疼。
楚凌将那小袄摊开看了看:“既然是做给孩子的,我也与你一起试试。”
他端着一张再威严不过的脸,向来握剑、批阅奏折的手,猛然间拿起那细小的绣花针,这反差感把姜芜逗笑了。
她起身,手从背后搭在楚凌的肩上,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夫君,你真可爱。”
这对于男人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夸奖词。
可楚凌的心还是因为姜芜语气里化不开的爱意而剧烈地跳动着。被亲过的地方留下的热意,传遍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能分辨得清楚,这个夸奖,并不是针对梁谦。
她此刻的可爱,说的是自己。
楚凌握了握女人近在咫尺的手,就又看向了手中的刺绣。
“该如何走针?你教教我。”
他在官场,从来都是无往不利。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这一次,也会是一样。
从下人的角度里,看到的就正是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那只握着绣花针的大掌,在另一双素净白皙的手的指引下穿针引线。即使是做着这样的事情,楚凌也完全没有一丝女气,
不时还能听到夫人的赞叹:“说实话,你做这个,比我有天赋多了。”
好吧,也说不上这到底是不是赞叹。但是看大人的模样,倒是挺高兴的。
于是已经是换了一批的下人们心中只是想着,夫人与大人的感情,可真好。
孕晚期的时候,姜芜的嘴越来越刁了。
这日因为她突然的一句想要喝楚凌炖的鸡汤,楚凌便去厨房,吩咐几个厨师一起来做。
旁人都以为他是要让下人来做,却见男人也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甚至时不时要问一声,哪一个步骤的具体理由是什么。
这倒是把厨房里的下人们都紧张得一头汗。
好不容易几人才分别做出了几锅汤。
楚凌拿过勺子,一口口仔细品尝。旁人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直到男人终于选出了自己觉着满意的一碗。
本以为这就要端给夫人了,却见他挽起了袖子。
“你们看着,本官若是哪里做错了,便提醒。”
他记忆力很好,脑子里已经过了方才看到过的步骤,所以哪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也并没有手忙脚乱地一团糟。
倒是让其他人慌得不行,这事可真是一点都不敢往外传。
这就算是传出去了,谁信啊?
别说她们,便是楚凌端着鸡汤来到房前的时候,都有片刻的恍惚。
明明这种事情,他完全可以让下人来做的。可是因为姜芜的一句“想喝你亲自做的”,他用了一下午去学。
明明是想将这个人打造成一个眼里只有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自己的人。
可他又在做什么?
楚凌低头看着手里还在冒着热气的鸡汤。
他仿佛能看到另一个自己,那是没有遇到姜芜之前的自己。于高处端坐,冷眼地看着此刻自己脚下的泥潭。
他甚至能在那一刻,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沦陷。
是不是应该及时抽身?
“好香啊!”
清脆的声音传来时,楚凌对上了姜芜的脸。
她的脸最近有些浮肿,所以爱美的女人最近都不愿意照镜子了。但奇怪的是楚凌却从没有哪一刻觉着她不好看过。
“怎么出来了?”他见着女人走路吃力的模样,那种下意识间的心疼与担心,他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被香气勾引出来了嘛。”姜芜朝着他笑。
“快回去。我把汤端进去。”
谁也不会怀疑,他们此刻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楚凌再向上看时,突然觉着高处那个寂寥的男人,那表情或许不是嘲弄,而是羡慕。
他已经无法抽身了,楚凌看向身旁笑靥如花的女人,所以哪怕是下地狱也好,他如今只有拉着身边的人一起沦陷。
姜芜只梦见过那小女娃一次,后边就再也没有梦到过了。
但她的心底,却一直记挂着。她始终坚信着那是即将要投胎给自己当女儿的宝宝。
哪怕楚凌并不相信,她也不在意。
那是她们母女二人单独的感应。
临盆前,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柔声安慰:“宝宝,别怕,马上就能见到娘亲了。”
“以后娘亲疼你,肯定不会再让你哭的。还有你爹爹,也会保护你的。”
“所以你再等等,马上就能见面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楚凌都在一旁握着她的手不说话。两人手掌交接的地方有些湿,姜芜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紧张地流汗,可过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男人。
“你在紧张吗?”
那掌心处浸润的汗水,像是属于楚凌的。
听她这么问,男人的身体更僵了。
他突然开始厌恶这个孩子,这个让她疼痛,置她于危险中的孩子。
若是……若是她真的……不好的念头哪怕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锥心彻骨的疼痛,便一分不少地降临在他的身上。
他从不知道,恐惧失去,是这样的心情。
想要用一切来挽留,想要替她承担一切的痛苦。
楚凌的手抚过她有些出汗的额头:“阿芜,我们要一起迎接女儿的到来,你也是很期待的吧?”
便如她所愿吧,楚凌想着,最好如她所愿是个女儿。至少能让她觉着这些苦痛都是值得的。
他承认了,承认自己输了,那原本打算缚住姜芜的网,如今将他裹挟得无法动弹。
男人大概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的眼圈在泛红。
这反倒是让姜芜哭笑不得。
她的夫君,好像是比她还要紧张。
也许是楚凌在身边,或者是想要与孩子见面的念头,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但疼,依旧是疼。
她疼的时候就抓着楚凌的手,指甲在男人的手上抓出血痕,他却毫无察觉。
只是一遍遍替她擦拭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向来少言寡语的男人,一声声在她耳边鼓励着。
“阿芜,马上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我们阿芜,真的很厉害,对不对?”
姜芜从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声音能如此温柔,温柔的,又像是要哭出来一般的沙哑,好像,记忆中的他也曾经如此过。
不过疼痛中的女人顾不得想那么多,伴随着嘹亮的哭泣声,这场劫难,才终于告一段落。
姜芜已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却还记得最重要的事情。
楚凌压根没往孩子那边望,他依旧是紧紧盯着床上的女人,好在接生婆在那边已经兴高采烈地开口了。
“恭喜大人,恭喜夫人,是位公子。”
楚凌微微一愣,他对于是男是女倒是没有太大的想法,只是担心姜芜会失望。
果然,在接生婆这句话出来的一刹那,疼了那么久都没有哭的姜芜一瞬间泪如雨下。
她拉着楚凌的手,满脸无措地哽咽:“怎么办?楚凌,她怎么办?”
那个在她梦里哭泣的孩子,怎么没来呢?
姜芜失落了好几天。
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失落感,还是因为身体因生产的疼痛还没有过去,这些都让她对刚出生的楚烨暂时生不出几分母爱。
府里已经请了几个奶妈,照顾孩子倒并不是非要她,但总是这么关系生疏也不行。
楚凌抱着孩子。
他初为人父,看着掌心里的小小一只,胸口的感情陌生而复杂。
孩子的身上,流淌着他与姜芜共同的血脉,以后的岁月里也许什么都会变,但唯有这点,是无法改变的。
楚凌又看向床上背对着他们的女人,只是孩子的母亲,这会儿好像还不太喜欢他呢。
他坐到了床边。
“阿芜。”
姜芜没理。
他便继续说着:“你不看看儿子吗?他长得没有刚出生的时候丑了。”
姜芜蒙住头:“不见,看着他,我身上就疼。”
她声音闷闷的,楚凌只得继续抱着孩子。罢了,这才没过几天,她还没能忘记生孩子的痛,又正失望着。
还是再等等吧。
姜芜在被窝里闷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她怀疑楚凌会不会逗孩子啊,于是从被子里打开了一个缝隙往外看,正看着那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楚凌那深沉的眼神和微皱的眉头,知道的知道那是在看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处理什么朝政难题呢。
这场对峙是小家伙先败下阵来,小嘴一瘪,哇得一声就要哭。
怕他更讨嫌的楚凌见此抱着小家伙就要往外走了,刚走两步,姜芜腾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了。
“让我抱抱吧。”
她已经听到孩子要哭了,到底是自己亲生儿子,哪能真的不在乎,心当即就已经揪起来了。
楚凌动作停住了,他掩去了眼里的一抹笑意,才又返回来,将楚烨抱给了姜芜。
姜芜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说来也怪。
那孩子就像是认出了自己的母亲,刚起了个头的哭闹,竟然生生停了下来,只瞪大眼睛,感受着这个自己万分熟悉地气息。
这是姜芜第一次看他。
好小啊。
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小得让她心里惊叹,这该怎么长大才好。
她捏住了那一只小小的手,迟来的母爱,开始一点点蔓延开来。
楚凌坐在一边,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有没有觉得嘴巴很像你?”
姜芜震惊,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来什么像不像的?她仔细瞅了又瞅,摇头:“哪里像了?”
楚凌不语,但嘴角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完了!”然而,没过多久,姜芜突然脸色一变,哭丧着脸叫他,“楚凌,楚凌!快抱走!”
楚凌闻到了某种气味后,赶紧伸手去抱孩子。
还是有些晚。
等他把孩子抱过来以后,那臭味已经蔓延开来。
姜芜捏着鼻子满是嫌弃:“他大便了!好臭啊!”
刚升起的母爱,啪得一声就这么被臭没了。她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上有没有被沾到。
楚凌这几日抱楚烨的时候多,对这种突发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于是抱着孩子往外去。
孩子不愿意离开母亲,开始了方才没进行下去的啼哭。
楚凌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给你机会,你也不知好好讨你母亲欢喜。你这样,她如何喜欢你?”
小孩子也听不懂,就只是哭。
将哭闹不止的楚烨递给下人收拾后,楚凌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候命的初一。
停顿片刻后,他走了过去。
“还没有消息吗?”
初一低着头:“是的。”
楚凌不说话了。
他方才在屋里的好心情,这会儿已经全然没有了。哪怕他没有说话,初一仿佛已经能听到他在无声地骂废物了。
良久,才听着楚凌终于开口:“继续找,一定要把她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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