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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该洞房了(杳杳冰敲月)


此刻邵舒眼中的她,脸颊红彤彤,丹凤眼中勾着的清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娇羞和媚意。她又含娇带羞地抬眸,朝他望了一眼,柔情万种。
只那一眼,邵舒觉得自己将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是一种自甘的沉沦,他知道眼前人就是他想要的人。
可是,理智同样在那一瞬间喊住了他,他要的不是这样。下一瞬,他握住俞晗芝的肩膀,望进她迷离的双眸,弯曲手指,朝她额头轻敲了一下。
太轻了,她根本没有感觉。邵舒狠下心肠,用力朝她脑门扣了一下,咚得一声,在幽寂的屋内格外明显。
“疼疼疼……”俞晗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
倒并非因为他的举动,而是,头怎么会被撞疼?魂魄会疼吗?俞晗芝呆了好一会,朝脸蛋掐了一下,嘶,果真疼,她不是死了吗?死人不可能会疼呐!所以她是……
她仰头望去,邵舒静静站在身前,大红衣裳被她撩敞开,胸膛光洁而结实,长长的乌发从肩膀落下。于是,她伸手朝他的胳膊掐了一下,问道:“疼吗?”
邵舒怔在原地。汗水凝结在他脸上,透着光,他又别开脸,羞涩之中带着诚恳:“抱歉。”而后又升出几许疏离感。
似一朵含苞的水莲花不胜凉风,俞晗芝看着,好是心动。
也怪她,还没闹明白她到底怎么死而复活了呢,她疲惫地踢了鞋,坐上床,朝他笑了笑:“为何抱歉?”
他朝她看去,眸光流转,为何抱歉,昭如日星。俞晗芝暗自吐舌,抹了一把脖颈上的汗水,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大胆的举动,有些懵懵的,有些无地自容。
她果真重生了?尚且沉浸其中,俞晗芝往床内躺了躺,等着床顶发呆,又拍了拍床外侧的位置,示意他躺下。
邵舒照做了,只是汗还从额头鬓发间淌下。
适才这一遭,俞晗芝才定下心来想明白,她重生在和邵舒成亲的当晚。一切悲剧都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想到这里,许许多多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眶不争气地湿了,她好想哭。
特别是看到还在陪在自己身边的邵舒,越想哭了。
身侧忽然传来低低的抽泣声,邵舒怔了下,转头看去,他心下一抽抽得紧张,单手撑着侧身看她,却又怕吓着她,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
“你怎么哭了?我不会伤害你。”
“不是……”俞晗芝歪过头看他,眼里浸满热泪,她是又哀又喜,哀的是前世的过往,喜的是重生而归。
她侧过身子半躺,往他怀里钻,可他愣愣得,她只好伸出手揪着他的衣领,把脑袋顶在他胸膛,是独属于他的清淡檀香木气息。
以往她很不喜欢,会令她想起书房里的笔墨水,如今却觉得很是干净的气味,她很喜欢。
温软入怀,邵舒的手臂僵了僵,却是闹不分明,她一会哭一会笑是为何?但他只当她是嫁人的后怕,但很开心,至少她不排斥自己。
“累了?”邵舒拍了下她的背,两人都平静下来,气息也变得平稳。
俞晗芝嗯了一声,邵舒展开眉眼,又道:“你好好休息,明日还要起早见父上。今夜我去书房睡。”
嗯?俞晗芝拉住他,眨着丹凤眼,不似往日的清冷,而是带着无辜,“别走,陪我说说话。”
她这么吧嗒吧嗒望着他,叫人如何拒绝?他颔首,先下了床,等她穿好里衣,他才灭了烛火,躺上床,替她掖好被窝。
沉沉的黑夜压来,俞晗芝还沉浸在重生的激动中,拉着他问长问短,多是她问他答。
俞晗芝:“你知道要娶的人是我吗?”
邵舒:“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和你大哥的关系?”
“知道。”
“那你心里会觉得很奇怪吗?”
“不会。”
“你不会多说几个字吗?”
“……可以。”
算了,俞晗芝动了下身子,真是个书呆子,可也就是这么个人,让她觉得很可爱很安心呐。她忽然想起临终前,戴茵茵说的那番话——
“你二弟最是护着她的人,我瞧他根本是蓄谋已久!”
“依我看来,你二弟是愿挨的黄盖,早就喜欢上人家了!”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蓄谋已久?想了想,却是不明白,俞晗芝转过身侧躺,蹙眉看着他问道:“你记得我吗?”
这是何意?“自然记得。”邵舒略疑惑地看她,侧着头,眼尾更是饱满柔情。
俞晗芝眨了眨眼,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朝他隆起的喉结点了一下,一股热意又蔓延开来,她做完举动才觉得羞窘,抓着被衾,眼看床顶。
邵舒咽了咽,怔了一下,也转过头来。
话题生生被打断了,邵舒的思绪又回到适才未完的洞房上,回味着没做完的事情,身体一下子火热起来,后背像是被黏在床上,又湿哒哒的,好不舒服,他想起身跳去河里凉快一下。
可身边的人还在说着话,问道:“我们是只见过一次吗?”
“嗯。”他根本没再思考,答得漫不经心,索性闭上眼睛,装睡了。
“诶,你睡着了?”俞晗芝看着他,手指戳了下他的肩膀,见他没反应,又戳了下他的胸膛,还真是睡着了。
罢了,需得谋划,来日方长,她笑了笑,低声在他耳边道:“这一世,会不一样的。”
邵舒听了听,这话什么意思?这一世还能有什么不同吗?也是他此刻被撩拨得不行,拢不回思绪,没有细细深究这话的意思,装睡了一会。
渐渐没了声息的黑夜,邵舒冷静下来,感受到身侧人的呼吸也逐渐平稳,才缓缓睁开眼,单手撑着,在黑夜中凝视她的睡容。
她今夜表现得甚是奇怪?难道仅是生气大哥骗婚故意为之吗?他忙于军营,婚事从未过问,起初是不知情的,等人迎了进来,大哥才说她是江南俞家的姑娘。那个和大哥青梅竹马的姑娘。
如今,他真的娶了她?像梦一场,藏在心底、以为会成为他大嫂的人,却居然成了他妻子。
可俞晗芝呢?她一心想嫁的人是大哥,如今却成了这般局面,她明日醒来会怎么做呢?
邵舒难以入眠,果断起身,跳到外面的河里打了几套拳,回去短暂地浅眠了一会,又被闹醒了。

俞晗芝昨夜闭上眼睛之后,想了很多过往,想了许久,想着想着才睡着。
俞父年轻时和坤王同为推翻前朝的腐败统治当过起义军,是过命的交情。当今昭帝推翻前朝统治后,坤王作为宗亲分封诸侯。俞父本是商人出身,政治统一之后就回了江南,意图挽回凋敝的经济和民生。
坤王早些年经常带着妻儿下江南见俞父,老友见面颇为激动。俞晗芝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诸侯王,在那群世家大族眼中,多多少少是看不起商人的。
那日杏花微雨,她远远地看见来人,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邵禹,他是个热情健壮的儿郎,有些有些少女怀春的心思,倒是没注意到身后的邵舒,他那会儿生得太瘦弱,也太安静了些。
邵禹从小嘴就甜,一口一个小青梅地喊她,直愣愣地盯着她,夸她好看,带她吃喝玩乐,惟命是从……还说她,是他手心里的宝珠。
后来,父母相继过世,俞晗芝经历了最艰难的黑暗时刻,两次都有邵禹陪在她身边,她觉得他便是自己往后唯一能依靠的人了。守孝期过后,她一直等着邵禹来娶她。
那一天,婚书来了,礼轿也到了,漫天的喜庆,喇叭声吹得震天响,俞晗芝怀着期盼而激动又紧张的心情上了花轿,一路从江南去往关东。
翌日清晨,俞晗芝醒了,愣愣地眨了眨眼,朝手背掐了一下,疼,不是做梦!又侧头朝邵舒看了一眼,他正睡着。她真的重生回来了!
回到最初,她还尚未被慢性毒药日复一日地折磨,这具身体利落又充满活力,没有信了不该信的人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更没有辜负了对她好的人!现在,是最好最满意的状态。
这一世,她要挽回一切,让邵禹、戴茵茵、上辈子欺负过她的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人自清醒,万物可爱。
但转念又想到她昨夜稍稍大胆的举动,揪着被子又是羞涩又是懊恼,心想继续装睡一会,但又睡不着,不如起身,有些事情还得安排下去。
她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爬到床尾,想着避开邵舒的双腿,一手搭着床沿,伸脚往外踏去。可她一边去瞄他的动静,手下一个没稳住,人乎要跌倒,惊呼之声溢出。
邵舒警醒地睁开双眸,长腿一伸,先是架住俞晗芝的上半身,接着他挺身向上,拉着她手臂往怀里带。他也借着力道坐了起来,俞晗芝触不及防跌入了他胸膛,双手按在他的胸前,抬头,四目相对。
几乎是同一时刻,门外闯进了人,是个年轻小公子,“大东家,发生……”幸好帐幔落下,隔绝了视线,那人连忙告罪,带着随后而至的婢女又退了出去。
俞晗芝微低着头,松开手,一屁股坐下来,又抬头解释道:“她是我的随身侍女,叫洛枫,她是女扮男装的,着急我的安危才闯进来的。”
没有预料之内的被骗婚后的打闹和争吵,反而有礼有节?邵舒按捺住惊疑,嗯了一声,轻轻笑着,看她:“她是你的人,你安排好就行。”
“我这南院虽不大,但你现今是女主人了,任由你差遣。”
“那你呢?也是任由我差遣吗?”俞晗芝的嘴角一弯,一抹浅浅的梨涡出现,歪着头,等他说话。
邵舒忽而就想起与她的初见,不知为何,这两天会这么频繁地想起?
那是个杏花微雨的时节,她坐着轿子,打帘和丫鬟说话,颊边一抹笑容,梨涡浅浅,隔着雨帘,抬头和不远处的他对视了一眼。她愣了一下,渐收笑容,文静地颔首,放下了帘子。
匆匆一瞥,一见钟情,此生难忘。
“听从妻命。”邵舒点头,始终笑着。
本是玩笑话,没料到他回答得这么认真,俞晗芝抿唇,朝他胸膛推了一下,似乎害羞,似乎慌乱,催促他快快起身。
又觑眼偷瞄过去,在他转身看来之前,她又忙低下了头,唇边却带着笑意。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要怀着善良,但并非轻易示人,因为所有的善良和美好都要留给值得和懂得的人。
起身后,进来两名婢女伺候,唤作绿雀和罗竹,两人话不多,都很安静,伺候完就去外屋候着。俞晗芝正在清点礼单和一应物品,看到桌上摆着的婚书,拿起看了一眼。
婚书上写的求娶人是:坤王之子,而非邵禹。
她当初也没细看,如今觉得又气又好笑,早年就随爹娘从商的她精明活泛,秋毫之末都能分辨,可遇上爱情脑子居然变成了狗屎。
这时,洛枫从外屋进来,她身着浅绿色短打服,凌厉飒爽。
“他去书房了?”
洛枫答道:“没有,二公子在庭院里打拳,听绿雀说,那是他每天的习惯。”
打拳?他还挺健康的,难怪刚才单手就能扶住她了,想着,脸颊上又出现了一抹浮红,唤着洛枫岔开话题道:“我带来的那套文房四宝呢?”
“我去拿。”洛枫来了暗房,从堆满了嫁妆的箱子里找出一套文房四宝,拿了过去。
“东家要写什么?”洛枫见她去了外屋,在书案上摆好砚台,刚准备帮着研磨被俞晗芝阻止了。
俞晗芝自己动手,轻轻研着磨,看了眼洛枫道:“爹娘过世后,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们如今来了坤王府,这里不比江南,有些规矩还是得守,否则她们定会找我们的痛脚,随便滋事。要知道,我是商家女,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东家吩咐。”洛枫点了点头。
俞晗芝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首先,便是这称呼上,我如今是二少夫人。”
“明白,少夫人。”
俞晗芝继续示下,“府里女眷众多,你跟着我进进出出,这一身男装的打扮不再合适,我替你重新做几身合适的。这几天你就委屈下,穿绿雀她们的。”
“好。”
研好了磨,阳光从窗扉照进,落在婚书上,俞晗芝提笔,落下规矩的楷书,在婚书上写着:邵舒、俞晗芝。这样,才算是婚书。
“少夫人,这是何意?”洛枫却不明白,出嫁前还以为东家是来当世子夫人的。
阳光下,婚书上的墨水慢慢干透,俞晗芝朝她笑了一眼:“不管我们先前如何以为,邵禹要娶的人又是谁,如今都与我无关了。”
她如今是邵舒的娘子。
“昨夜入城前的事情,你怎么看?”俞晗芝态度严肃起来,问的是昨夜进入坤王地界前,她的婚嫁仪队遇上贼匪之事。
“很奇怪。”洛枫蹙眉道:“少夫人嫁往坤王府,仪队挂着王府的标牌,只差几里地就是城门,那群贼匪哪来的胆子劫人?更何况,我们还插了镖旗,威远山庄的名号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敢动手?”
威远山庄乃天下第一庄,绫雾号能做得那般大,横跨东西两大流域,皆因得了威远山庄的庇护。
“除非这些人……”俞晗芝的眸中乍现凌光,眼神微妙,忽然想明白临死前,戴茵茵为何说,邵禹利用她的名节来说服了邵舒。
出嫁路上,她遇上贼匪抢劫,若是当晚退婚,恐怕第二天就会流言蜚语满天飞,名节难保。幸好的是,昨晚遇到刚上任的地方兵马司指挥大人,无意中救下了她。
洛枫并没有想那么多,而是道:“驼山离此不远,我一会飞鸽传书过去,让山主派人问一问,看是哪些人要钱不要命!”
“不急。”俞晗芝想了想,若外公知道此事,指不定即刻带着刀就杀了过来。
洛枫没多说什么,她从小就不喜多言。她是俞晗芝外公在驼山捡到的弃婴,但因天生神力,外公养大了她,之后多有不便就交给了俞晗芝。外公早些年从过军,一身抱负满腔热血,但朝廷腐败,政治黑暗而无常,内部轧倾,民生都成了问题,他不得已当了山贼。
虽是山贼,却有着劫富济贫的美名,山下的村民也能因此得到庇佑。
这些年,洛枫一直跟在俞晗芝身边,做了她的贴身女护卫,俞府上下都称她是“怪力女侠”。
俞晗芝的出身,不仅是商家女还是山匪后代,这样的女子,若非俞父早些年和坤王定下儿女亲家,恐怕是怎么样也进不了王府大门的,所以她一会儿去面见公婆,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上辈子就是,那些人先从洛枫的称呼再到她的衣着,含沙射影把她这个少夫人羞辱了一遍。不知道这一世,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半刻钟后,邵舒打完拳过来寻她。
初春料峭,他却只着了一身浅白的单衣,银色丝线勾勒着劲瘦的腰身,乌发高高束起,脸上覆着一层薄汗。他从门外跨入,阳光斜斜落下,从明到暗,光影流动,行走间汗水挥发着自身的气味,淡淡的木香袭入俞晗芝的鼻尖。
谁说读书人没点男子气概的?
“夫君,你练完拳了?”俞晗芝笑迎过去,作势要攀上他半露出的手臂,那手臂透白而有力,一握拳,青筋隐隐爆出。他的眉眼如风如月,笑意朗朗,君子静笃,如玉如雪。
邵舒握拳退后一步,温和笑道:“我身上都是汗。”接着又说:“夫人你先去小屋用膳,我擦洗过后,再去寻你。”
擦洗?俞晗芝率先在脑中描绘了一番那般景象,而后羞羞地低头,余光瞄了一眼他的手臂。
又迅速掠过视线,耳尖一点粉,微低头应了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邵舒望着她的背影,握拳的手一点点松开,疑惑了一下:她刚才是不是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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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王府尚在筹建,坤王暂居于前朝的行宫,但行宫被当时的起义军和百姓搜掠一空,坤王带着家眷初到此地之时,行宫破损,百废待兴。
俞晗芝和邵舒用过早食后,从南院往正堂而去。
“你们初到此处,王府没有改建修整吗?”她一路上看着,南院的草木稀疏,墙壁剥裂,雕花门窗隐有裂痕,更别提屋内的陈设了。
邵舒一笑置之,“有过。不过经费不足,西殿和后罩房没有修整。”
后罩房?那是下人的住处,而西殿住的是坤王的公子们,如何相提并论?俞晗芝心想,应是坤王妃恶意为之,毕竟这里住的不是她亲生儿子。
“是委屈你了。”邵舒这声说得又轻又飘,含着愧疚。
俞晗芝侧头看他,清冷的眼中带着笑意,犹如雨后的淡菊,微风中有隐隐清香。邵舒心中微动,便见她笑着问,“你说我是南院的女主人,我能打理南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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